2022-03-31-丁立的三月读书笔记

在阅读中探寻世界的欢沁与自己的迷途

Posted by DL on March 31, 2022

三月份受到的启发:

  1.我们的文明几乎总是让我们陷于各种各样的危机里。现实生活中,很多人忙于实现目标和照顾他人,却常常忽略自己,我们就像挤海绵一样挤出一天中的每分每秒,用来提升自己的外在表现。

  现代人的困境在于,我们的外部世界变得越来越复杂,而我们的自律性又太差。在这种情况下,自由带给我们的不是幸福,而是放纵;选择带给我们的不是更多的自主性,而是焦虑。如果放任自由,人们就会去追求肤浅的、感官的和自私的快乐。


  2.每个人都有三大系统:系统1是直觉思维系统,系统2是理性思维系统,系统3则是内省后的智慧。直觉思维系统来自人们的情感反应,而理性思维系统来自人们有意识的思维。我们时常会有这样的困惑:情感本能和理性,到底谁听谁的?其实呢,本能和理性之间没有一种厚此薄彼的关系,关键要看我们如何使用系统3,即智慧,来协调这两个系统。我们每个人都有能力不断完善和提升内在的自我。

  智慧不等于知识和博学。博学之人擅长引经据典,但引述的只是他人的思考,并不代表自己原生的见解。博学的人很少,智慧之人更是万里挑一。智慧的起点是对人生根底的困惑,这往往始发于一些觉醒;智慧的生发与内化都需要建立在对自己、对他人的时时内省与观察之上。智慧往深里去,就是对人生本质的看透与对自我价值的重新建定。

  我们要了解系统1,钻研系统2,并积极开发系统3。智慧是一种统筹全局的哲学方法,它知道什么时候该相信本能和直觉,什么时候该开启理性。用智慧指导行为,往往意味着对本能的克服。有智慧之识,但无法在行为上依守智识的人,是不能称其为智慧的。毕竟,行为比思考更难,行为需要克服人不自觉的动物本性,思考则可以在不受本性干扰下稳步进行。因此,看一个人的真实面貌,看他所行比所言更直接有效。


  3.认知失调是一种心理状态,在这种心理状态下,人们会寻找借口,将自身的行为与想法、信念不一致的地方合理化。确认偏误指的是,人们往往倾向于认为,所有的证据都支持自己的信念,即使这些“证据”只是巧合也一样。这是另一种我们认为只会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的常见现象。简而言之,“认知失调”说的是每个人眼中的世界都是扭曲的,而“确认偏误”则是说大脑压根儿不关心你是否了解现实。认知错觉有时候会很固执,以至大部分人由于受其直觉思维系统的影响,根本不愿意承认自己长期抱有的某种想法是错误的


  4.苦的根源在哪里?

  从佛学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苦”的根源在于“无明”。明,是明白,看见。无明,就是我们看不见,看不明白。看不见什么呢?看不见人的很多情绪和感受其实并不是对世界的真实反应,我们其实是戴着一副副墨镜看世界。真实世界的样子被人的感知扭曲了,而痛苦的根源就藏在对真实的扭曲之中。一念无明,无明就是看不到的事情,一念就是一个念头,可是一念生万念,一个念头后还会有下一个,一个念头看不清楚,可能一直走下去方向都是错的。

  从现代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一个人想得最多的念头,会不知不觉地、毫无理性地排在其心理优先事项清单的前列。你想得最多的事情,会毫无理性地在你脑海中变得越来越重要。我们的意识总会不合理地将我们想得最多的事情放在首位。如果我们一直放不下生活中那些令人躁郁的念头,那么过去的不安就会化身为甩不掉的影子,一直跟着我们。在那种时候,父母、师长、同学和朋友的安慰其实都帮不上忙,只有自己消除心结,才能走出低谷。


  5.柏拉图曾在《理想国》中借“洞穴比喻”谈及个人现实的主观性。柏拉图想要说明的是,人类可能被关在由自己的大脑和感官所创造的错误“洞穴”中,活在与客观现实完全不同的“影子世界”中。人类往往自认为很理性,并且能够理解现实,但人们在这两方面都错了。人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是不理性的,且自己意识不到。我们出于非理性的原因会先做决定,接着再将它们跟事实和理由扯上关系,并对此加以合理化。

  人类并不理性,我们通常会从一种错觉跳到另一种错觉,却始终将自己看到的事物当成现实。实际上,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如汽车需要加油了,事实和理性对我们所做的决定没有太大的影响。最重要的一点是,人是情绪动物,通常会在做出决定之后再找理由。


  6.滤镜是指人们观察现实的框架。关于滤镜,有一个重要的概念,即它无意为人们呈现准确的现实观。它只想呈现带给人们比其他滤镜更好的结果。在我看来,客观地确定滤镜发挥作用的最佳方式,是看它能否让你感到开心,能否预测未来。如果这块滤镜很好地起到了让人开心的作用,也能对一些看似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做出很好的预测能力,那这就是优秀的滤镜。

  优秀滤镜呈现的很可能不是一种准确的现实观。在我看来,人类还未进化出理解现实的能力。事实上,这种能力对生存并不重要。就进化而言,有那些能让我们活得足够久、完成生育任务的幻想已然足够。我最近使用的比较好的滤镜是“反脆弱滤镜”和“满足者滤镜”。

  优秀的滤镜组合可被认为是一个装满思维工具的思维工具箱,它能够帮助我们客观地观察世界,并成为我们日常决策和行动的助推。助推的目标在于使生活变得更简单、更安全或更易于应对,意识到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


  7.根深蒂固的本能,我们往往很难抑制,每个人都是习惯的奴隶,近一半的行为都是习惯性的,习惯一旦形成便难以破除。除了跨学科学习知识之外,我们还需要改变一些隐形的、根本性的思维模式。这些思维模式常常表现为某种“底层叙事”。打破既定的底层叙事,是从根本上转换视角的方法,由此我们才有获得多元视角的可能。


  8.“损失厌恶”容易使人产生惰性,即一种强烈的保持现状的欲望。“损失厌恶”也算是一种认知助推,它竭力阻止我们改变现有的状况,即便这些改变对我们非常有益。


  9.有限的时间精力意味着,人们不可能对所要做的每个决定都煞费苦心地加以合理权衡。相反,他们会靠“走捷径”的方式,以便更快地做出决策。尽管这些“捷径”的确可以加快决策进程,但它们却容易受到形形色色的偏差的支配。


  10.玻璃杯是死的东西,活的东西才喜欢波动性。验证你是否活着的最好方式,就是查验你是否喜欢变化。如果不觉得饥饿,山珍野味也会味同嚼蜡;如果没有辛勤付出,得到的结果将毫无意义;同样的,没有经历过伤痛,便不懂得欢乐;没有经历过磨难,信念就不会坚固;被剥夺了个人风险,合乎道德的生活自然也没有意义。


  11.“反生产力”:这个概念表述了一个事实,即很多科技产物乍一看为我们节省了时间和金钱,然而只要计算一下所有的成本,这种节省的效果便不复存在。


  12.在一份挣钱多却无趣的工作中埋头苦干,是最愚蠢不过的事,尤其是当你把挣来的钱投入到商品中而非经历中时。


  13.巴菲特的人生座右铭是:“了解你的能力圈并坚守在圈中。圈的大小并没有那么重要,知道自己能力圈的边界才是至关重要的。”巴菲特的商业伙伴查理·芒格补充道:“每个人都必须清楚自己的才华所在。有件事我几乎可以保证,如果你试图在自己能力圈外的事情上取得成功,那你的职业生涯将会非常糟糕。”IBM(国际商业机器公司)的创始人汤姆·沃森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曾说过:“我不是天才,但我有自己聪明的地方,并且会坚定不移地守在这些地方。”

  对于能力圈的绝对专注,不仅能为我们带来物质财富,还能赋予我们同样重要的精神财富,即一种由卓越技能激发的、金钱买不到的内心感受。


  14.长期的成功经常会包含不显眼的成分,而微习惯的功能则类似于发酵粉,让一系列微小的进展在一段很长的时间中累积起来。


  15.大多数人对“生命的小意义”缺乏清晰的思考。他们要么没有目标,要么给自己确定一些“时下流行”的目标。而难以完成的目标,则是催生不满的良方。


  16.“你唯一不会失去的正是自己的思想,即你的思维工具,你解读厄运、损失和打击的方式,我们也可以将其称为“精神堡垒”,这座堡垒是一块永远也无法被攻占的自由高地。”(波爱修斯《哲学的慰藉》)

  我们的世界,正是由那些会偶尔打乱我们生活的风波和意外构成的。维克多·弗兰克尔就曾经写道:“人类的终极自由,便是选择自己态度的自由。”这便是此书中提到的“精神堡垒”。在当今的时代,投资打造属于自己的思维工具箱,在思想上做好迎接损失的准备,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


  17.担忧常常使细小的事情产生巨大的阴影。忧虑绝不会化解明天的不幸,它只会夺走今天的快乐。我们的很多焦虑,其实都是来源于对未知的恐惧。乔治·萧伯纳说过一句很形象的话,“人们估量肩上担子的重量有时重于担子本身。”

  仅想着去改变外在条件,而不去改变我们的思维状态,是治标不治本的行为,这会让我们一直很脆弱,一点点偏差就足以打破我们的秩序。考虑到生活本身充满了混乱和无序,我们与其试图建立秩序,倒不如培养自己应对不确定性的能力。学会如何抵达更加健康的心理状态,并努力获得对生活的掌控感,才是保持身心长久平和的关键。

  思维方式决定着我们的生活方式,不管身在何处,我们都会与我们的思维同在。促使情绪状态形成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人们对这些事件的理解方式。大白话来说就是,困扰人们的不是事物本身,而是他们对事物的看法。生活中没有什么事真的非同小可,除非我们正在想它。

  因此,如果我们能够改变自己的思维模式,我们形成的情绪状态就不会那么痛苦,反而会变得更积极、更符合现实。一旦你的思维模式发生了变化,外面的一切也会随之改变。用一句俗语来形容那就是,如果你不认为怪物可怕,它们就不会吓着你。


  18.我们要学会容忍不确定的、模糊的事情;学会接纳矛盾的、各执一词的观点。很多复杂问题的解决过程,就像跑马拉松一样,没法一蹴而就,甚至是根本就无解,这非常考验我们的忍耐力、承认自己无知的能力,以及保持复杂情感而不试图化解的能力。当然了,我也承认,想把事情悬置并不容易,但是呢,如果我们追求的是问题的快速解决,是生活中的顺风顺水,那么我们只会迎来不断的失望和难受。因此,要想掌握悬置的能力,并不容易,这是一个富有挑战的过程。我们的认知模式存在着很多不易察觉的缺陷,为了对抗这种缺陷,锻炼自己悬置判断的能力,是非常有必要的。

  对于美好生活而言,最有价值的四个策略就是:承认自己的无知,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对不太确定的事物,让其悬置;保持复杂的情感,而不试图化解;保持内心的平静,不动心。最后再分享皮浪(Pyrrho)说过的一句话,“不做任何决定,悬置判断。”


  19.我曾一直坚信,我们是需要人生大意义的,当我们认识到人生选择中各种因素的意义之后,就会看到奋斗的目标,找到生活的方向。不是这个世界给了生命意义,而是我们这些有意识的生命给了这个世界意义。世界很大,我们总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不过这几年,我对人生存在的大意义、底层逻辑开始逐渐松绑。我发现人其实并不需要这么多大意义和模型,而且很有可能,学得越多越困惑,意义太多,就很难指导具体的生活。我逐渐意识到,跳过自己的感受,仅靠巨大意义和价值来说服自己做事,是个坑。此外呢,从现实的角度来说,个人上升的空间其实也很有限。

  我开始越来越亲睐人生小意义,即,基于我们每个人自身水平的生命意义。从人类整体来看,我们都是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前进,但从个体来看,我们都在以各自独特的方式抵抗着生命的熵增,并努力在短暂的一生中寻找属于我们自己的生命意义和标杆。命运把我们丢到不同境地,接受自己拥有的,追寻自己想要的,做好自己能做的,即使这个意义看上去没那么“有意义”也不要紧。我们是不是应该允许承认这种没那么高大上的目标,也很有意义。

  也或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两座山,一座是远方的“大意义”之山,一座是脚下的“小意义”之山,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我们游走在大尺度意义和小尺度意义之间,心中装着月亮,手里也握着六便士


  20.我们没有自由的意志,而是有成千上万相互关联而且引发行动的事实因素——从基因分布到教育水平再到每个单一脑细胞之间荷尔蒙的浓度。


  21.控制错觉:我们实际控制的少于我们以为的。因此,请将注意力集中于我们真正能影响的少量东西——坚定不移地只关注其中最重要的那些。其他的,听之任之吧。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事物对我们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你能做的,只是去找到跟你有切实联系的、很少的一些事物,去照亮它们。你投射出的“注意之光”既是你可以把控的能力,又是极有限的资源。把有限的认知资源集中在当下聚焦的事物上,进而可以更高质量地学习、思考和行动。

  注意是一种选择,一个人要像爱护自己的身体一样爱护自己的专注力。提升专注力的两个方法,一是要对不同事情的重要性有个正确的判断;二是要创造或选择一个相对简单的外部环境,尽可能减少源自外界的干扰和打断。朴素的生活环境,简单的生活方式,以及稳定的生活节奏,能排除无谓的信息干扰和注意转移,把注意力锁定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


  22.主动调整注意力的焦点:专注就是一次只做一件事,并且在做这件事的时候,让自己的注意焦点基本保持在这件事所涉的范围之内。专注力是一个不断做减法的过程,要让我们的注意焦点跟着我们的事情走。


  23.外在动机常常会导致人的行为产生趋同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在为利来为利往,因而追求外在动机的人一定是拥挤的。大家都在做着差不多的事。

  如果大家都在做差不多的事,那就会带来两个结果,第一,导致竞争很激烈,竞争激烈了以后你追求的东西最后未必能拿到;第二,视域会变得狭窄,在现实目标以外的东西变得不那么容易看见了。郑也夫先生的《吾国教育病理》里面对此也有过分析,说过度的竞争,尤其是军备竞赛似的竞争,到最后往往会发现竞争的标的物本身并不值钱


  24.“滑坡谬误”:从一个小小的前提出发,一路滑下去,一环扣一环地得出一连串的结论,但其实这些推导缺乏逻辑和证据的支持,忽略了要使推导成立必须满足的其他现实条件。


  25.人的一个基本特征是,人是可以有选择的。人需要有自主性,人的自主性体现在他可以做选择,包括可以选择“退出”,他既有被讨厌的勇气,也有落败的自由。有人说,总觉得人生的路越走越窄,觉得身不由己,为未来彷徨。他或许是感到没有选择了,其实他永远是有选择的,是有第二条路、第三条路可以走得通的。


  26.只有用心才能看清楚,真正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小王子》


  27.世界作为一个复杂系统,总是在矛盾中取得平衡。把不同的观点加以整合,形成一个更完整和全面的认识,是智者所为。


  28.深度自我是全人类在心理、哲学和精神层面上先天固有的,它是指在智慧和心智上进行自我表达。人类具有超凡的想象力,并且可以借助这种想象力去回溯过去、展望未来。


  29.岁月的列车从不曾为谁停下,人过一生,没什么可以选择,日子一天一天过,无从挑拣好坏的顺序,我们过的每一天都算数。


  30.在日常的劳作里、阳光里、花花草草里、众生皆苦里、生命终极无意义里,体会到蹦蹦跳跳的快活,感受活着的过程。


  31.大处着眼,小处着手;群居守口,独居守心(曾国藩)。夫天下之事,其不如人意者固十常八九,总在能坚忍耐烦、劳怨不避,乃能期于有成(孙中山)。


  32.诸事无常,无常是常。诸事无常,一个人能控制的范围是有限的,你控制不了的永远大于你能控制的。无常是常,世界不会永远不出你所料。做出选择,承担后果,一路向前,不回头看。


  33.斯多葛式的思考方式:遇到麻烦事心情不好,这难道不是人生常态吗?不是所有麻烦事都一定能妥善解决,也不是所有坏心情都一定能转变成好心情。与其改变坏心情,不如习惯它。正确的做法不是让自己感觉好起来,而是要让自己习惯“感觉不好”。要做到:即便心情不好,也不影响自己做出正确的决定。不是去强行实现自己的干预,而是去接受一个事实,让事件自行发展。

  未来是不对称、复杂而且不确定的,我们对于这些快速的变化其实没有办法预知,因此我们需要培养一种在不确定的环境中依然能够做事情的能力,通过增强我们的适应性和创造力来应对复杂性和不确定性。


  34.由于自身的脆弱性,会导致我们无法忍受随机性的波动,于是,各种各样的焦虑便纷至沓来。为了抵抗焦虑,一部分人开始尝试各类强迫行为,并希望以此来抵抗生活中的不确定性。脆弱为因,焦虑为果,强迫行为则是我们用来抵抗焦虑的策略。但是,这个策略是弊大于利的,表面上看似缓解了焦虑,带来的却是更深的执念,由此不断往复,便会陷入焦虑之谷底。

  实际上,波动并不一定代表风险,小的伤害可能是有益的,我们可以将其视为波动,这类波动源有助于改善系统;但大的伤害,尤其是不可逆转的伤害才是我们始终要提防的风险。正常的生活状态离不开一定的波动性、随机性以及压力源。试图去剥夺系统的波动性、随机性,反而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伤害。那些表面上看上去很稳定的,其实很脆弱,它们最容易遭受变弱、死亡或崩溃的影响。

  作为塔勒布的坚定支持者,我建议采用反脆弱性策略来替换强迫行为,并从不确定性获益:

  • (1)反脆弱性是所有幸存下来的自然(和复杂)系统的特征,只有有生命的有机体才会遇到无尽无常的波动,波动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秩序,即自然随机秩序。

  • (2)对秩序的渴求,会打乱事物的隐性逻辑;意图努力地维持表面上的稳定,会在无形中弱化系统,并泯灭系统的反脆弱性。当你寻求秩序,你得到的不过是表面的秩序;而当你拥抱随机性,你却能把握秩序、掌控局面。

  • (3)越是通过寻求稳定来实现稳定的做法,越会造成更多的不稳定因素, 最终会牺牲掉稳定本身。我们要提防天真的干预,以及对原本应该任其独立发展的事物强行纠偏而产生的巨大成本(时间、精力、金钱成本)

  • (4)能够容忍小的随机性波动(系统内的局部波动),是防范潜在的系统性风险(摧毁整个系统的风险)的前提;一定程度的波动性,是成就长期稳定性的关键。

  • (5)勇敢地面对客观波动,不断利用(而非逃避)随机事件、不可预测的冲击、压力和波动来保持自身系统的长期稳定,并受益其中。混乱无序的状态其实潜藏着很大的灵活性和适应性,而有条不紊的秩序则非常脆弱,一点点偏差就足以打破秩序。

  • (6)接纳自己因客观波动而产生的主观情绪波动,并允许自己对波动施加一定程度的控制。轻度控制是最有效的,严密控制会导致过度反应,并造成一种伪稳定的错觉和隐性的长期脆弱性。根植于内心愚钝的虚假平静,根本不值得羡慕。它只会让我们变得脆弱,变得不堪一击。

  • (7)尝试去热爱生活中小的随机性波动,拥抱风险,并将波动转化为信息。真正安全的,恰恰是拥抱风险。强烈的反脆弱性意识源于对波动性的无穷热爱,没有波动,就没有稳定。拥抱无尽无常的客观波动,是主观秩序好(即自我运作良好)的象征。

  问题不可能由导致这种问题的思维方式来解决,当我们暴露在波动性、随机性、混乱和压力、风险和不确定性下时,学会对上述事件进行重新赋义,不再把劣势场景当成要解决的问题或者需要填补的缺漏,而是把它们看成是一个个新的激发潜力的机会,长此以往,我们的反脆弱意识便会越来越强。风会熄灭蜡烛,却能使火越烧越旺


  35.有人一定会问,痛苦地修炼反脆弱意识有什么用呢?这些能给你带来什么呢?

  经过思考,我发现这些人想要的是结果。他们想要的是立刻摆脱那个有缺陷、有不足的自己。但问题是,他们通常只热爱想象那个变好后的自己,却对变好的过程和代价缺乏预期。

  对每个人来说,形成有效情绪管理必需的结构体系和调节过程,是发展中的一项重大挑战。反脆弱性意识本身就是力量和回报,具有很大的价值,这股力量可以为我们带来增强的意识与心灵的顿悟,带来更强大的自我理解和诚实,让我们带着胜任感面对人生挑战,并最终在控制中做到自主。

  反脆弱性培育了人类有机体的能量,它并不直接与物质相关,而是与生命本身有关:它是活力、奉献、超越,会引我们去往广阔而大有作为的新天地。说白了,反脆弱性可以帮助我们在具有波动性和随机性的世界中做到自主,这不仅是管理外界环境,更重要的是管理自身以及自己的内在体验,并更好地形成管理情绪和内在冲动的调节过程。毕竟,人类的情绪是行动的强大能量来源。


  36.人生中充满了各种限制性约束条件,在遭遇生活的波动时,努力切换自己的视角,用尺度思维来重新认识这个世界,试着以全新的方式去迎接和面对。不要总是困扰于自己生活中那点小事,太过执着于眼前的那点得失,没事要多往天上看,将思维的尺度放大,甚至可以放大到宇宙学的视角,时常想想宇宙之大。这种视角会让我们在看问题时更谦虚,目光更长远,人格上也更自由。我们大可不必过于纠结自身,应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更值得关注的事情上,在更大的空间和时间里寻找自己的位置。

  曾国藩也表达过类似的观点,他说“成大事者不纠结”,因为这个世界上值得我们花心思的人和事实在太多了,时间和精力才是我们唯一稀缺的资源。


  36.对生活中发生的随机波动,我们要采取一种审慎取舍的态度,以全局最优为着眼点,不要总想着每件事情都必须一帆风顺。太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会导致人地皆失。害怕损失也许让你当下少输几个,但很容易满盘皆输。如果想得到最好的结果,我们就得在一些局部波动上做出妥协。一个健康有活力的系统能够经受住多次局部失败的打击,并通过变革获得重生。

  要一直保持清醒,并提醒自己:人生是一盘大棋,我们要始终从大处着眼,从一个更大的格局出发,努力追求全局最优解,而不是强求对每个局部进行制衡。


  37.活着的真正意义不只是感受幸福,而是体验人类的各种情感。自主意味着允许自己完全体验自己的情绪,而情绪的体验,可能是人活在世上最令人满足和有成就感的元素之一。自主既不意味着阻碍情绪的意识,也不意味着让情绪压倒一切。它意味着充分地体验情绪,并对如何表达情绪有一种自主选择权。

  你我都是人世间的凡人,酸甜苦辣咸总要去体验的。生活的滋味,落到笔上就成了风格,吃进胃里就成了乡愁,刻在心上就成了一辈子都解不开的一个结。就像法国作家法朗士曾经说的:“让我们尽情地去享受生活的滋味吧!我们感受到的越多,我们便生活得越长久。


2022.03.01 周二:

  2021年毕业季,我之前的博士生,现在在北京一所“211”大学任教,到我家里来,默默递给我一张单子,上面简单列了一些她的学生们的“就业意向”:37个人的本科班,36个打算考研,30个同时考公——考公热潮年年攀升,小朋友们自己算了算比例,也很绝望——有几个孩子是头悬梁、锥刺股地在准备考公,其中一个因为晚上12点睡觉而痛心疾首地找导师忏悔:“别人都凌晨两三点睡,我这样就被落下了。”问这个孩子为什么,说是因为绩点普通,考研和找工作没太大优势,要是今年失败了,明年就没有考公应届生名额了,只能再战考研或者找工作。

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虽然之前对“内卷”有点儿心理准备,但我还是被这样的数据震了一下。再想起我另一个博士生的感叹,说自己当年(2012年)本科毕业的时候,成绩中游的同学大基金随便挑,到了2021年,一个成绩超优秀的博士师弟却被一家中不溜的基金嫌弃。我忽然觉得,“向内演化(involution)”(内卷)这个词语挺形象的。

  不管企业还是国家,甚至个体都有生命周期。一般来说,开疆拓土是成长早期的状态,越往成熟期,状态越接近“稳态结构(steady state)”,也就是内部极度竞争达到的一种外部稳定的状态。在这个认知下再看中国“内卷”的高发之处:“经济发达、人口稠密的省份”“高考”“重点高校”,以及“金融、教育、互联网”等行业,也就不会觉得那么诧异了。

  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大学生供给的爆发式增长,中高端劳动力市场竞争加剧。1994—2019年,普通高校本科招生人数从40.96万增长到431.29万,增加近10倍;硕士研究生招生人数从4.17万增长到72万,增加约16倍;博士研究生招生人数从不到1万增长到10.52万,增加近10倍——这些增加的供给大部分集中在金融、计算机行业,以及形形色色的相关行业(互联网、科技金融、电子商务等)。而中高端劳动力市场一方面需求增长跟不上供给增长,另一方面数字化进程快,马太效应更强,像银行柜员、普通出纳等基础岗位的需求不增反减。

  20世纪90年代,考上本科算是百里挑一,好比中了秀才,考上博士那就更是凤毛麟角,跟古时候的进士及第差不多。现在,一个本科生最多相当于古时候的童生,博士大概也就相当于秀才——中高端劳动力供给呈现爆发式增长,产生“供需失衡”,那些供给最充分的赛道,也自然而然会产生内部高度竞争的“内卷”

  中高端劳动力市场的“内卷”产生了更深远的影响。作为一个有强烈“望子成龙”意识的族群,中国家庭在下一代“阶层跃迁”上的投入是绝对远超自身经济实力的。随着普通文凭的贬值,“211”“985”“清北复交”这些稀缺资源的溢价也大幅上涨——清北文凭就跟爱马仕的铂金包一样,几乎没有价格弹性,至于实际价值是多少,并不重要。随之而来的就是重点中学、重点小学的疯狂溢价,学区房价格飙升。即使不考虑房价,教培行业的标准化、流水线化让“提分”效率越来越高,家庭教育的支出也水涨船高:2017年全国家庭教育平均支出为8143元,仅仅两年之后,这个数字已经上涨到12000-36000元。有近40%的家庭每年在子女教育上的支出占收入的2〜3成。

  这样巨大的投入有什么效果呢?仍然是“向内演化”:就好像剧场里第一排的人站起来,挡住了后排的视线,后面的人只能一排排站起来,从坐票变站票,大家都付出了成本,但效果没有提升。同样,教育成本的提高并没有带来社会流动性的加大,反而是带来了固化。另外,我还观察到一个后果,就是有了高度标准化的培训后,教育的区分度越来越低。一个班上的学生,100分的拿第1名,92分的就到了第20名甚至第30名。最后以状元、榜眼身份胜出的,反而是最适应标准化流程的孩子,失去了选优的效果。这个效应,在顶尖大学的商科这种“状元收集站”更明显。

  当然,产生这样的问题不是教培行业,甚至不是教育行业本身的原因,而是时代变化的结果。所以教培行业的整顿能否扭转这个局面具有高度不确定性。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政策执行上的矫枉过正可能导致教育资源供给下行太快,反而价格上涨伤害普通家庭。要真正破局,需要的可能是个更具系统性的工程。我不知道答案在哪里,但我很喜欢的生物学家王立铭教授关于“进化”的一段讨论给我了一点启示。他说:“和很多人直觉不同,新物种出现最旺盛的地方不是生机勃勃的热带雨林,而是荒漠、北极这些边缘地带。热带雨林高强度的竞争环境和环环相扣的生态系统扼杀了新物种的机会。”

  换句话说,任何一个趋向成熟的系统,“内卷”或者说“向内演化”大概率是不可避免的。从个人角度而言,要么以更强悍的姿态“卷”出来,要么接受平凡,要么另辟蹊径去找“边缘地带”生长。如果你选择了最后一条路,那么从社会角度而言,可能需要创造一些条件,让“边缘地带”进入社会的视野。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一辈人有一辈人要做的事情,一切都在变化中。


  大城市虽然机会多、成长快,但门槛高、节奏快、房价高,知识更新迭代快,行业波动也大。和经济高速增长期大家都在上行道,一个年轻人“只要努力就会成功”的背景不同,现在的年轻人面临着更不确定的未来,所以“葛优躺”“佛系青年”的图片在网上风靡一时,包括“人间不值得”李诞的走红,大抵是年轻人半吐槽半自嘲的情绪发泄。

让我们泰然若素,与自己的时代狭路相逢。(茨威格)


  因为疫情防控的需要,开幕式观众席上几乎空无一人。屏幕里鱼贯而出的代表队、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音,与空荡荡的观众席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显得奇特又酸楚。看似强大的人类在一种微小的病毒面前是如此脆弱和狼狈——半个世纪的自由主义旗帜飘扬,人类社会无尽的商业繁华、科技昌明和财富膨胀,抵不过大自然如此不经意的一下轻拍


  平台之于消费者和生产者,可以用茨威格的一句话概括:“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从我们接触互联网平台开始,“免费”和“便利”这两个词就如影随形:搜索、信息、社交工具都是免费的,很多内容也是免费的;便利更不用说,信息获取、沟通、交友、消费、购物、出行、旅游、生产、销售……几乎所有活动都能简化到指尖——人类肉身能辐射的空间和时间被互联网(平台)无限地拓展了。但是,在平台为我们提供低价甚至免费的优质产品和服务同时,我们也免费让渡了自己的数据。而平台通过收集、储存、实际控制等多种方式对数据实现再利用,构成了前面我们所说的“新生产要素”——数字资本。平台正是借此获得难以估值的巨大数据红利:更大的规模效应、更强的市场垄断力,以及相应的数字权力。除此之外,消费者还会承担一些隐性成本。平台是双边市场,所以商业模式经常是“羊毛出在猪身上”:一边提供免费/低价服务吸引消费者,一边抬高厂商的佣金、服务费、广告营销费来赚取利润。因为跟平台缺乏谈判权,工厂经营成本的提高,最终会转嫁到消费者头上。

还有一点本文没提到,那就是,我们这些普通消费者的时间、精力、注意力等最宝贵的资源,也在无形中、像温水煮青蛙般地被数字平台无情地掠夺。


  传说中,印度国王要重赏国际象棋的发明人达依尔,让他自己提要求。达依尔让国王在棋盘的第一格放一粒麦子,第二格放两粒,第三格放四粒……以此类推,一直放到第六十四格。国王爽快地答应下来。但很快,国王发现不对劲:越往后,棋盘格要放的麦粒越多,最终会是一个天文数字,全印度所有的粮食都给达依尔还不够。这就是裂变增长的达依尔棋局。

  一百年后,如果能回顾历史长河,或许我们会发现,数字时代的达依尔棋局,才刚刚开始。在往未来跌跌撞撞低头而去的路上,或许,我们仍应怀抱着星辰大海的希望。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本文来源:《熟经济》,香帅 著,新星出版社。


2022.03.02 周三:

  有限理性约束:为什么人的理性是有限的?

  第一, 人的时间是有限的。不管一个人多富有, 一天也都只有二十四个小时。

  第二, 一个人智商再高, 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事事都考虑得完美无缺。我们常常面临的困境是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依据有限的信息做出决策, 甚至是关键的决策。

  因此, 认识到有限理性是极其重要的。哈耶克曾说, 人类最大的理性就是能够认识到自己的理性不足。一旦认识到自己的理性不足, 我们就会明白, 任何事情都追求尽善尽美, 不但是做不到的, 也是没有必要的。

  不管面对任何决策, 理性人当然都是锱铢必较、不达最优誓不罢休的。但大多数人一定都清楚自己并不具有超级理性, 人不但注意力 ( attention) 是有限的, 决策能力也是有限的。换句话说, 即便假设人们试图追求“最优结果”, 但也总是面临决策成本的。由此一个人推断其选择已经在最优解附近, 那么这个人所遭受的损失最多是个二阶小量, 但这时候如果一定要追求最优, 其所需要增加的决策成本至少是一阶小量。因此, 人们一旦认识到自己的理性不足, 做决策就不会追求最优的结果,而是宁愿按照大拇指规则 ( rule of thumb) 接受一个合意的结果就可以了

  追求最优和接受合意这两种选择代表了两种迥异的思维决策方式。接受合意意味着在做决策时候需要抓大放小, 确保大方向不错, 与其在小事上吹毛求疵, 不如力争做到“吕端大事不糊涂”。

  站在决策者和行动者的角度来理解,经济学的本质又可以精炼为这样的两句话: 做对的事情和把事情做对。注意, 这两句话是有先后顺序的, 先是做对的事情,这是第一重要的, 然后以此为基础, 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把事情做对。参照当代管理学大师沃伦·本尼斯的说法, 做对的事情,体现的是领导力 ( leadership) 的作用, 而把事情做对, 体现的则是管理 ( management) 的作用。

  明代有个大思想家叫王阳明, 他作为心学大师强调“知行合一”。我认为, “知行合一”也应该成为经济学的精髓。我希望诸位, 当然也包括我自己, 应该将学习经济学看作一个知行合一的过程, 将经济学的智慧应用到现实生活之中, 做一个行动家, 而不是只会发表“事后之见”的阐释者。

  用经济学解释各种社会或经济现象当然是很重要的, 但我觉得这远远不够。学习经济学要做到知行合一, 就不应该仅仅满足于经济解释。如前所述, 知道了经济学道理, 却不去实践,实际上相当于不知道。 “纸上得来终觉浅, 绝知此事要躬行”。理论必须接受实践的检验; 理论指导实践, 实践升华理论。从知行合一的角度来看, 理论研究和实践检验本来就是一回事,都是探寻真知的过程。

  做对的事情, 把事情做对。把事情做对固然重要, 但做对的事情更加重要。只要是做对的事情, 哪怕做得慢一点, 最终也不会差太多; 要是做的事情不对, 再努力也无济于事, 好一点事倍功半, 而更多的时候则是越努力错得越离谱。南辕北辙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一旦方向看偏、事情做错,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瞎忙活、事倍功半, 更多的时候则是越努力输得越多。

  著名的咨询专家史蒂芬·柯维写过一本书叫《高效能人士的七个习惯》 ( The 7 Habits of Highly Effective People) , 这本书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占据着《纽约时报》最佳书籍榜的榜首。在这本书中, 史蒂芬·柯维写道, 他研究过众多成功者, 试图寻找这些人有哪些共同点。结果发现, 人们通常强调的一些因素, 比如努力、聪明、家庭背景等都与成功关系不大。但成功人士们的最大共同之处是他们永远都把最重要的事情放在第一位, 他们时刻都在思索到底什么是他们需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 然后考虑如何贯彻落实这些事情

  学习经济学必须知行合一, 激情是道、理性为径。曾子说“吾日三省吾身”, 也需要时刻自我反省, 首先问自己是否在做对的事情, 然后再问自己是否在把事情做对。


  英文中有个谚语“ Penny wise, pound foolish” , 翻译成汉语可以是“小聪明,大糊涂”, 意思是说很多人在“一便士”之类的小事上斤斤计较, 显得非常精明, 但在“一英镑”级别的大事上时常粗心大意, 显得有些愚蠢。

假设神经元的放电率范围是每秒1—100次, 星夜的亮度范围是0—1, 而白昼的亮度范围是0—10 000 000。身处星夜, 大脑将以每秒50 次的放电率对标于0. 5 的亮度, 以此为参考点,人们可以感知到非常微弱的亮度变化; 而身处白昼, 大脑将以每秒50 次的放电率对标于5 000 000 的亮度, 以此为参考点,人们可以适应很大范围的亮度变化。

  正是通过改变参考点和重新对标, 大脑做到了以有限应对无限。这种适应外部世界的解决方案是生物进化和自然选择的结果, 非常奇妙。但这种适应策略并非没有代价。以有限应对无限必然面临着精度与尺度的问题, 要么赢得了尺度、损失了精度, 要么赢得了精度、损失了尺度

  从大尺度变到小尺度, 以参考点按比例感知差异, 从绝对量的角度看, 绝对精度是大大提高了, 但与之对应的风险是人们可能会“只见树木而不见森林”, 深陷琐碎事务而忘记大势格局。苏东坡是有禅意的人, 一句“不识庐山真面目, 只缘身在此山中”便道尽了个中究竟。

  做对的事情, 代表的是决策格局、战略、方向和领导力,要求我们选择大尺度参考点; 把事情做对, 代表的是决策精度、管理、战术和执行力, 要求我们选择小尺度参考点。

  卡尼曼指出, 非理性行为的存在是因为人们的决策受到快系统的支配而不自知。这就意味着, 不管是天生的还是后天训练的, 快系统赖以运行的参考点和惯例是否靠谱将至关重要。那些厉害的人之所以厉害, 就是因为他们可以在大尺度参考点和小尺度参考点之间恰如其分地自由切换。一方面, 他们能够入乡随俗“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 按照特定的情景选择与之对应的短期参考点; 另一方面, 他们也能够“不忘初心, 牢记使命”, 不管身处何地都能够做到“三省吾身”, 时刻提醒自己切不可忘记那些应该一以贯之的长期参考点。这种境界当然很难做到, 但至少可以心向往之。知识就是力量。我们越清楚地了解非理性决策的产生原因,就越有可能修身养性, 让决策更理性、生活更美好。


  从决策角度来看, 我们所面临的约束不光包括通常的预算约束, 即口袋里面有多少钱, 还包括时间约束、信息约束和有限理性的约束。对于任何当下的决策, 我们既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收集信息, 也没有充分的算力来处理已经收集到的信息。简言之, 我们的每一次决策, 不但是风险决策, 更是不确定性决策。

  风险意味着你知道你不知道什么, 因此, 你可以通过多元化投资, 即通过将鸡蛋放在多个篮子里来分散或者化解风险。而不确定性意味着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什么, 因此, 不确定性下的决策在本质上是理性无解的。所以, 理性的分析框架必须向不确定性展示足够的尊崇

本文来源:《五分钟经济学》,寇宗来 著,北京大学出版社。


2022.03.03 周四:

  完美主义告诉你的第一个关于目标的谎言:如果目标不够完美,那就停止吧。第一个谎言的精妙之处在于,它很狡猾。它没有说:“当目标不完美的时候”,因为事实上没有什么目标是真正完美的。相反,它说的是“如果目标不够完美”,说得就好像你本来有机会不留遗憾地跑完生命全程似的。

  这一直困扰着我们,因为当我们拥有了一个目标的时候,我们并不想要B或C等级的结果。我们想要全A。如果这是我们朝思暮想的目标,那么这种心理会尤其明显。当我们发现我们的表现出现失误或不完美时,我们会很乐意放弃整件事。不仅如此,在我们还没开始时,我们甚至会提前放弃。这也是很多人不愿意开始一个新目标的原因。他们宁愿得到0,也不愿得到50。他们坚信,完美是唯一的标准,如果他们不能达到完美,他们甚至不会迈出第一步。一种令人生厌的“这有什么用”的感觉,像一股浓雾一样笼罩着他们。如果我不去尝试,我就不会失败。

  为什么我要鼓励你去拥抱不完美?首先,做一些不完美的事并不会置你于死地。我们认为不完美是会置人于死地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把“缺乏进展”比作“列车相撞”。“我无法回到正轨,我的计划被打乱了。”列车出轨是一场重大、严重的事故。在多数情况下,人们会死亡,会有数十万美元的损失,修复事故现场需要花费几天甚至几周的时间。你知道当你错过了目标中的一天的时候,什么不会发生吗?上述那些都不会发生。没有人会因此死去。重回正轨也不需要40万美元。纠正过往也不必花费4周之久。

  其次,培养对不完美的容忍度是将长期的“目标启动者”变成有始有终的“目标完成者”的关键因素。长期的“目标启动者”在完美的一天之后就放弃了。有什么用呢?不能坚持下去,却沉溺于失误中

比完美更重要的,比完美主义更能长久伴随我们的,是不完美地前进

  第二天是我所意识到的参与者大批量退出的一天。不完美动作很快,当它出现的时候,我们通常就放弃了。这也就是完美过后的那一天如此重要的原因。完美过后的那一天是将“目标完成者”与“目标启动者”区分开的一天。


  完美主义会放大你的失误,缩小你的进步。它不相信渐进式的成功。完美主义把你的目标描绘成了纸牌屋。如果一件事情进行得不完美,那么整个目标就会分崩离析。一个小之又小的失误意味着整个计划都泡汤了。

“得到全部,或一切归零”的完美主义心理告诉我们,接近并不算数。星辰还不够好。

  完美主义也会通过让我们设定一个过高的目标而使我们陷入混乱。也许有1000种原因导致92%的决心都失败了,但是最大的原因也是最具有欺骗性的原因。当我们设立一个目标的时候,我们追求更好。我们想要看起来更好。我们想要感觉更好。我们想要变得更好。然而,“更好”又变成“最好”,我们不满足于小幅增长,而是渴望在一夜之间取得巨大的成功。

规划谬误”(planning fallacy):预测完成一项未来的任务所需的时间上表现出乐观的偏见,低估了所需要的时间。人们总是高估他们在一定时间内可以完成的事情。当他们没能完成那个雄伟的目标时,这种失败就会导致沮丧,进而导致人们放弃,而不是完成。


  • (1) 放弃目标,因为它太大了。
  • (2) 将目标一分为二,然后完成。

  把目标一分为二,仍然做得很棒,更重要的是,人们渴望再次这样做。这就是关键。多数人会认为这种方法比较弱,但是过于死硬的方法会迫使你将手伸得太远,却忘记“步调”一词的重要性。目标就像是马拉松,而不是冲刺跑。我知道,如果我能让你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做很少的事然后取得胜利,那么你会在第二个月做得更多,取得更多的胜利。在一年甚至一生的时间里,这种方法都会战胜那种“自虐一个月”的方法。

  从长远来看,减少目标会让你有更多的时间来设定正确的目标。太大的目标是很难完成的——不仅仅是够不着,而且还是不负责任的过度扩张。实现这一目标需要资源,这会让我们从真正的目标中分心,最后以呜咽声结束。

要充分考虑到大脑储备相对有限这一前提,并把能量和心思省下来用于对你最重要的人和事。要在数不胜数的事务中集中攻克有意义的少数,要在生活和工作的多种过法和做法中心无旁骛地聚焦于最重要的那种。


  实现新目标的唯一方法就是为它奉上你最宝贵的资源:时间。但我们从来不愿承认的是,你并非仅仅在某件事情上花费时间,而是还会从别的事情上拿走时间。为了做好一件事,你就必须放弃做好另一件事


  当你研究目标设定时,你会看到各种各样有趣的统计因素,但是最有趣的两个是:(1)满足;(2)执行成功。前一个讲的是你在整个过程中的感受,后一个关注的是你实际的成果。

  一个优秀的完成原则会让这两个因素显著提高。如果我教你提高了满足感却降低了执行成功的概率,那对我们俩都没有好处,你会一直笑着落到最后一名。如果你成功了,但满足感却直线下降,你将会是一个悲惨的赢家。

  这就是为什么你所知道的一些表面上最成功的人士通常都是最悲伤的人。他们击溃了第二个衡量标准,却忘记了第一个衡量标准。这就是我打乒乓球打得越来越好,却不能真正玩得开心的原因。一个重要的原则就是,既要有满足感又要有执行力上的成功。乐趣就是能一石二鸟的方法。

  选择你喜欢的事情的第二个好处是,让你的绩效提高43%。当你选择你认为有趣的事情时,你会表现得更好。

  之后的研究证实了这一点。对高水平表现的常见误解是:它必须是折磨人的、令人不快的、困难的。但是,科学家们对精英游泳运动员的研究发现,即使在早上5∶30的训练中,游泳者们“也很活跃,笑着,聊天,享受着”。他们接着说:“那些认为顶级运动员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而做出巨大牺牲的看法是不正确的。通常,他们不认为自己做的是牺牲。他们乐在其中。”


  动机分为两大类:

  • (1)报酬动机(approach motivation);

  • (2)恐惧动机(avoidance motivation)。

  被奖励激励的人拥有心理学家所说的“接近动机”。他们将自身与完成某个目标会获得的奖励相连接。积极的结果是驱动他们的因素,那是他们眼中的乐趣。

  对另一些人来说,奖励根本不会促使他们实现目标。未来的美好画面对他们来说太遥远,太无聊,或者太安全了。他们不会被行动的所得激励,却会被他们不能得到的担忧所驱使。对于未来的恐惧强迫他们去改变现状。这叫回避动机。这样做的动机并不是为了达到一个预期的结果,而是试图阻止一个非预期的结果。

  如果你被恐惧所激励,不要把它当作对手,而要利用它。“你必须理解恐惧,这样你才能操控它。恐惧就像火焰。你可以让它为你工作:冬天的时候温暖你,饥饿的时候为你烹煮食物,黑暗中带给你光明,并为你提供能量。恐惧是非凡人才的朋友。”

  了解是哪种乐趣在驱动你,无论它是带你通往一个光明的未来,还是帮你规避一种可怕的可能性,这都是你拥有的重要数据。

  未能认识到什么是“乐趣”或者激励,这通常是导致目标失败的重要原因。当你使用了错误的动机时,你永远都不能让车行驶上路。医生告诉你,如果你不减肥,你患严重疾病的概率就会增加。这就是一个恐惧动机,但如果你是被奖励所激励,那么世界上所有的警告都会从你的后背上滚下来。一种更好的方法可能是找到一种奖励,比如身体足够健康的话就可以去意大利五渔村远足,在热那亚市和比萨市之间分布着五座色彩鲜艳的城镇,其间你还可以看到一条海岸小径,那就是五渔村。

  当你的老板分配给你一个没人要的项目,让你加入一个没人会喜欢的团队时,你可能会想要等待激励的出现。但是如果你等待被鼓舞,你就永远不会完成任何事。相反,你应该选择你最需要的动机,然后把它尽可能多地运用到项目中去

本文来源:《要搞定,不要完美》,乔恩•阿卡夫 著,中信出版社。


2022.03.04 周五:

当心藏身之处

  我们先来讨论一下藏身之处。藏身之处就是一个你可以躲避对搞砸事情的恐惧的安全区域。它通常是一项任务,让你在逃避目标的同时感觉成功,获得完美主义。第一种藏身之处很容易被发现,因为它们是没有效率的陷阱,即“明显的时间浪费者”。有难度的工作需要纪律,完美主义提供的藏身之处却没有纪律性。

在你的手机上,不用思考就会打开的应用程序是什么?我们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应用程序。

  其他的藏身之处或许看起来是有效率的,但它们具有欺骗性,它们让你自我感觉良好,但实际上,你在最重要的项目上没有任何进展。如果你需要一个复杂的、多步骤的解释,来说明你做的事情是有价值的,那它很可能就没有价值。实际上,你可能正暴露在某个伪装成效率的藏身之处中。你得到了所有的成就感,但却很少真正地工作

  如果你识别出这些藏身之处的某一个,你就应该停止在那里花费时间。符合逻辑的事情就是你会把准备花在藏身之处上的时间、精力和金钱,用来做可以助你实现目标的事情。精力有些难以衡量,但它与时间一样宝贵,而逝去的时光永远不会再回来。我们每个人都一样,仅拥有有限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如果某事正在偷用这些资源,你就要小心了。另一方面,有些事情不是干扰项,它们是义务。例如,你的工作也许不是你所热爱的,但这不是藏身之处,而是一种义务。在工作上花费时间和精力是你应该做的事情。你的孩子也不是干扰项。

  难道你宁愿花几个小时做某事而不是做那些真正重要的事情吗?现在是时候认识到这一点了,藏身之处带给你的平静都是虚假的。它们没有保护你,与此相反,它们让你无法达成自己的目标。是时候认识到这一点了,藏身之处是完美主义的陷阱,你应当往光明之处行进。


当心高尚障碍

  高尚障碍就是你在处理藏身之处时,完美主义接下来会向你投掷的东西。它是你不能追求目标的“很好的理由”。完美主义会告诉你:“如果你要做某件事,那么最好还是以正确的方式去做。”当我们对“正确”这个概念没有定义时,它往往会变得复杂,通常以两种方式。

  在第一种高尚障碍中,完美主义偷偷摸摸地告诉你,除非你能做一些其他的事情,否则无法达到目标——“只有做了Y,我才能完成X”。第二种,完美主义会告诉你,达到你的目标实际上可能会产生不好的结果,或者让你成为一个坏人。高尚障碍的核心是试图使你的目标更加困难,这样你就不必完成,但仍然可以看起来很体面。

  决定在读完100本商业书籍之前,你不能写书,这是一个高尚障碍。我还认识一些人,他们说他们在挑选到最好的运动项目之前是不能锻炼的。他们不愿意犯错,去选择一种错误的锻炼方式。所以他们没有选择任何一种训练方式,因为他们没有时间去做研究。高尚障碍常披着责任的斗篷。它假装自己不是懒惰,而是为了在你开始之前确保一切都井然有序

  在我摆脱干扰之前,我不能做任何事情。如果我们认为要在工作完成前,消除所有的干扰,那么我们永远都不会工作了。总会有一种更令人惊讶的干扰。我们的大脑会做任何事情来避免回应专注于某件事的挑战。

  我不知道你从目标中躲了多久。可能是19天,或者19年,确切的时间并不重要,但结果是一样的。你是否过度关注孩子,因为你害怕承认你的目标也很重要?你是否沉溺于整理收件箱,而不是做商业计划?也许,你已经打败了自己的藏身之处,但是你把目标变复杂了。

  你是否曾经假装跨过一个高尚障碍?你在还没写完一本书之前,就开始担心它的营销方案,这就是一种高尚障碍。你在整月都没锻炼一分钟的情况下,就开始算计碳水化合物的重量,这就是一种高尚障碍。你在还没完成公司的有限责任认证文书工作时,就开始调查自己行业内的第25个竞争者,这就是一种高尚障碍。

  目标很简单却不容易搞定。你必须离开藏身之处,你必须克服高尚障碍,你要做好准备“杀死一些鸟”。


  完美主义总是将事情变得更难、更复杂。完成者会把事情变得更轻松、更简单。下次当你致力于某个目标时,我敢保证你会在项目中间自问以下两个问题。

  • (1)事情可以更轻松吗?

  • (2)事情可以更简单吗?

  简单,并不简单,但它有效。如果你想要完成,就把目标简单化。

最重要的是,要把最重要的事,当成是最重要的事。


  大部分书籍的问题在于它们只解决了头脑的问题。它们告诉你你应该做的机械的事情,将你看作一个没有感觉的机器人,用效率和实用性来实现每一个目标。它们没有考虑到我们内心深处的秘密规则,自己的大脑经常没有意识到的规则。

  杀死你的秘密规则。它们正在侵蚀你的心脏。如果你不听秘密规则的话,你的目标会更容易实现。在你的生活中,你会有足够的空间来存放我们接下来要收集的东西。


你有过这样的担心吗?你所有的恐惧和焦虑都成为现实了吗?你的大脑让你夜不能寐,想着四年前你说过的愚蠢的话,这对你有帮助吗?你所担忧的每一次失败都给你的生活施加压力了吗?

  当然没有。在午夜时分,你的情绪让你不停思考。一遍又一遍,你在思考老板对你说的明天要找你谈话的原因。这从来都不是一件好事,只会让你陷入极端。在这样的时刻,我们的情绪会被激怒,告诉我们一些疯狂的事。此外,我们的记忆还会不断进行自我编辑,所以它并不可靠。感觉也好不到哪里去。

  完美主义厌恶数据。为什么?因为情绪会撒谎,但数据不会。我们的情绪会让我们对已有的形势产生完全错误的印象。而数据则会穿透所有的噪声,穿透所有的杂物,穿透所有的焦虑、欺骗、绝望以及其他一些目前在困扰着你的东西。在其身后,它给你留下了你为明天做出明智决定所需的一切。


  事情不会完美。不会的。不是因为你做错了某事,而是因为生活本来就是不完美的。生活和我所期待的总是会有一些不同。事物真正的颜色和我们脑海中的颜色是不一样的。那一时刻以一种不同于我们的预测的节奏展开。我们所依赖和熟悉的情绪是不同的。你不可能拥有完美,但你会得到更好的。你会得到一个惊喜。你会收获你没有预见到的东西。因为这是事实。当完美试图预测某事不够好时,为什么你应该忽视它?因为不到最后没人知道结局。完美主义当然也不知道。

能够容忍小的随机性波动(即可取的困难,也就是本文所说的“不完美”),是防范潜在的系统性风险的前提;一定程度的波动性,是成就长期稳定性(即本文所说的“惊喜”)的关键。

本文来源:《要搞定,不要完美》,乔恩•阿卡夫 著,中信出版社。


2022.03.05 周六:

  很多人认为学术写作水平很难提高,即使看了许多写作书,也依然写不好一篇文章。这可能有多方面的原因。第一,脱离产量来谈写作水平的提高是“耍流氓”。规则掌握得再好,如果没有经过实战训练,也会渐渐忘记,不能内化成自己的能力和技能。我的经验是,在一字一句写出100页硕士论文和200页博士论文,并在导师的指导和反馈下不断进行修改之后,我才感觉我的英语表达能力真的提高了。所以只管去写(just write it),经年累月的写作经验积累是提高的必要条件。


你在写论文的时候,是心情愉悦的还是焦虑烦躁的?

  几年后的一天,我读到了《文思泉涌》这本书,书里建议采用每天写一个小时的方法。当时我在写一篇小论文,就采取了每天写一页的方法,大概每天就花一个小时。我在中山大学图书馆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有玻璃屋顶,一下雨就有雨点和落叶落在屋顶上,美极了。这样过了两个多星期,我写完了论文的主体部分,而且心情很愉快。每天在下午一段固定的时间写,写完回家的时候感到非常满足和充实。之后,我就开始享受论文写作,不再惧怕打开电脑,开始写作。很多人坚持做一件事情是因为有奖赏,而写作这件事情的奖赏来得比较迟(通常从投稿到发表会历时一年),很难发挥激励作用。所以关键在于找到自己的奖赏方式,找到每次写作的小确幸,让自己能坚持长期写作

  我一直都不赞成学生在极端压力状态下写作,因为压力会导致拖延,而拖延又让压力倍增。拖延产生的情绪负担(emotional burden)通常是非拖延状态下的数倍,所以越拖延,付出的心理代价越大,更关键的是完成的论文质量也会大打折扣。

每天完成一定量的工作,不贪多,关键是保持心情愉悦。如果能每天在固定的时间完成,就更好了。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需要很长的时间,请对此做好心理准备。


  当我意识到时间紧迫通常是焦虑的一大来源时,我开始为一项任务预留充足的时间,保证自己最后能在游刃有余的状态下完成。可能有人追求最后一刻的心跳,而我更注重长期持续的效果,不止这一次的完成。保持良好的情绪会让你在将来愿意长期坚持,并且享受写作的过程。

  这里说的心情愉悦不是激情满满(passionate)和打鸡血的状态。激情一般不会持久,激情过后会感觉耗竭(burnout),就会导致另一种极端——类似于临床上的“轻躁狂”,我们常说轻躁狂“一时爽”,难过的是之后伴随的情绪低落状态。我们应该追求的是心境的平和而不是大起大落。愉悦的状态可能更接近于《心流》一书中描述的状态:“心流在心理学中是一种某人在专注进行某行为时所表现的心理状态,如艺术家在创作时所表现的心理状态。某人在此状态中,通常不愿被打扰,即抗拒中断。其定义是一种将个人精神力完全投注在某种活动上的感觉;心流产生的同时会有高度的兴奋及充实感。”

  我发现可能每个人都要经历我写博士论文时的那个阶段,之后才能体会到写作之美。正如张爱玲所说,要先“低到尘埃里”,再“从尘埃里开出花”。也如王国维所说,必须经历“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阶段,才能达到“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境界。所以如果你现在处于这个苦斗(struggling)阶段,不要着急,要知道这是一个必经阶段,而且它会过去,过去以后前路会很美好。这里的关键就是:提前规划好时间,留够充足的时间,不要拖延到最后一刻,不要在高压力下写作。每天不追求大量产出,完成一定的量,不贪多,力图保持愉悦状态。


  在写作的时候,你是否思考过你的读者是谁,他会期待从你的文章中收获什么,你想让他通过读你的文章收获什么?回想你自己看了一部烂片的感觉:不但花了钱,还浪费了两个小时的生命。这可能就是读者读到不好的文章时的感觉。你的文章需要传递一个信息(message),这个信息要让读者觉得是有用、有价值的,或者能解决他的一个问题,让他觉得没有白花时间读。

你的写作需要有针对性地体现出:

  • (1)专业性和科学性。要能帮助领域内专家了解你研究的意义和创新之处。如果你的文章写的都是别人知道的东西,没有增加新的知识,那就是在浪费读者的时间。

  • (2)精确性。一定要用精确的语言来描述科学事实。模糊不清或者有歧义的句子会阻碍读者有效、快速地理解科学事实,在写作中要避免这种情况。

  • (3)简洁性。简洁即是美,简洁就是为了在最短的篇幅内表达出最精准的意思。相比冗长的文章,简洁的文章会节省读者的时间和精力。

  • (4)逻辑性。一篇思路清晰、逻辑性强的文章,能帮助读者更快、更好地了解科学事实。逻辑混乱的文章不仅会削弱科学现象的可信度,还会让读者感觉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节省能量

  读文章的过程是非常消耗能量的,消耗的能量主要用来理解科学内容,而阅读文章的语言本身也会消耗能量。由于科学事实本身已经够复杂了,因此我们在学术写作中要尽量用简单的语言来减少读者的能量消耗,也就是节省能量。听起来非常简单,是不是?回想一下,是不是有很多文章,你拿起又放下,尝试读两段又放下,为什么总是读不完呢?也许就是因为文章的语言本身过于复杂,让你的能量消耗光了。

如何帮助读者节省句法能量?

  • (1)写短句子,尽量用简单的语法。

  • (2)用可预期的方式来写文章,比如当读者看到“first”时,就会期待看到“second”,看到“on one hand”就会期待看到“on the other hand”。如果写作不符合读者的这种预期,比如经常有学生在论文中写了“first”,然后就没有下文了,就必然会导致不必要的能量消耗。关于这一点,我们会在后续章节重点讲解,具体说明怎么写才能符合读者的预期。

  • (3)让句子的主语紧挨着动词,动词紧挨着宾语。这样的句子更有助于读者找到动词的主体和对象,这启发我们要用结构简单的句子和短句子。

(4)正确使用标点。


  • (1)Children with autism were reported by previous research to show atypical attention to social stimuli (Pelphrey et al., 2002).

  • 或Previous research has shown that children with autism show atypical attention to social stimuli (Pelphrey et al., 2002).

  都可以改为:Children with autism show atypical attention to social stimuli (Pelphrey et al., 2002).

  事实上,任何以“previous research has shown that …”或者“××× were reported(by previous research)”作为开头的句子都可以省略这两种表述。因为在科技论文里,有文献引用的前提下,你说出一个结论,读者基本默认是一个基于科学研究的结论。

本文来源:《学术写作原来是这样:语言、逻辑和结构的全面提升》,易莉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2.03.06 周日:

  人的感知器官和认知模式是不完善的。在大部分日常决策中,我们是靠直觉而非理性做出判断。事实上,如果我们真的是按照经济学所说的那样,一切决策都要追求最优化,反而会更容易感到后悔、沮丧。人确实有自私自利的一面,但人性远比经济学所设想的更为复杂,更为丰富多彩。我们需要更好地了解自己,学会和狡猾的感情共存,我们还需要共同建立一种社会机制,能够尽可能地把人的善良意愿释放出来,同时遏制每个人仅仅追求自我利益的冲动。如果我们把人性想得最坏,就会得到最坏的结果。

正如美国作家阿蒂莫斯•沃德 (Artemus Ward )说的:“令我们深陷困境的不是那些我们不懂的事情,而是那些我们自以为理解的事情。”


理性:陷我们于无知的是我们的所知

  赫伯特•西蒙(Herbert Simon )很早就说,人是有限理性的,而有限理性的个体在决策的时候,会更多地使用“启发法”(heuristics),追求的也不是最优解,而是差不多就行的结果

  在经济学的最优化模型中,决策者需要把所有的信息都考虑进来,才能计算出最优解;而在“启发法”里,如果你有意地忽略一部分信息,反而有可能做出更准确的判断。我们在日常生活中讲的“拇指法则”,即简单地凭经验来做出判断,也经常是一种更有效率的决策方法。从西蒙的有限理性和“启发法”出发,可以到达另一个辽阔的新天地,即行为经济学。


  第一,经济生活中,人们的行为并非完全理性;第二,人们之所以不能完全理性,是因为我们的感知、判断、决策和记忆都受到大脑、神经系统的影响,而负责我们认知的器官是有“缺陷”的;第三,这些缺陷其实未必是坏事,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我们获得了一些本能的东西,比如直觉、厌恶感、嫉妒心、拖延症,这些东西的本意是想在特定的情境下保护我们。

  主流经济学告诉我们人是理性的,行为经济学和其他学科告诉我们,人不是完全理性的;我们有很多与生俱来的缺陷,我们易于冲动,难以自控,时常懊悔,有时也会欺骗。知道自己不再是完全理性的,市场经济也不是完美的,我们会变得自暴自弃吗?不会的,我们会变得更加谦卑和诚实。即使我们无法通过理性选择做出最优决策,也不意味着我们无法得到幸福和自由,相反,当我们承认自己的无知,学会拥抱理性之外的直觉和本能,反而能够让自己的心灵变得更加平静

接受系统内部小的随机性波动,是维持系统长期稳定性的关键。


  之所以会有系统1,是因为我们人类的感知和思维系统并不完善,我们的视觉有盲点,记忆很凌乱,所以需要潜意识去编出来一套故事,用故事支撑我们的不完善的感知。我们的视觉系统用的“摄影器材”很差,但“后期剪辑”的技术很好。我们在回忆往事的时候,对事件的来龙去脉能够记得比较清楚,但在细节上是记不住的。当人们去回忆细节时,哪怕他们的意图无比真诚,也会在不经意间捏造事实,而且他们总是会相信自己捏造的事实

  没有系统1,我们寸步难行。我们每天需要感知的事物、需要做出的判断和需要决策的事情太多了,我们应付这一切似乎很轻松,那是因为大部分的决策都外包给了系统1。系统1帮助我们处理了大量的信息流,它依靠的是数千年、数百万年甚至更长时间的进化过程中积累的记忆。

  卡尼曼所说的系统1,是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形成的一套行之有效的认知方式。对这套认知方式,我们不能菲薄和藐视,反而要有更多的敬畏。我们为什么会健忘?我们为什么会拖延?我们为什么会忧郁?其实这都是一套自我保护的机制。所以,在大多数情况下,你还是要相信和尊重自己的直觉,这是进化送给我们的福祉。这套系统已经运转了数百万年,而且成功地保护了我们生存下来,繁衍不息,它让我们不去推理就能决策。反而是系统2的出现,却是很晚近的事情。人类学会数学才有多久?人类学会逻辑推理才有多久?概率论的出现才有多久?所以,系统2的运转很慢,也是情有可原的。

  系统1和系统2之间没有一种厚此薄彼的关系,关键要看我们如何协调这两个系统。所以我们要了解系统1,钻研系统2,可能还要开发系统3。系统3是一种统筹全局的哲学方法:它知道什么时候该相信系统1,什么时候该启动系统2。它不动手,不干预,只是坐在扶手椅中,咬着烟斗,笑眯眯地看,乐呵呵地听。


知足常乐:做个知足者,不要做最优化者

  最优化者的特点是总要确保自己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最佳选择。与满足者相比,最优化者会花费更多的时间,反复琢磨,举棋不定。 他们还喜欢把自己的选择跟别人的选择做对比。即使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最优化者也更容易事后后悔,因为新的选项又会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总体来说,最优化者对结果总是不那么满意,他们对美好的事物缺乏敏锐的体验,对糟糕的情况也缺乏应对能力。在出现了糟糕的情况之后,最优化者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逐渐恢复。相比之下,最优化者的生活满意度更低、更不快乐、更不乐观、更容易有抑郁的倾向,总是会陷入无止境的焦虑、后悔和怀疑。

我们总是会想,山那边的草更绿。

  我们应该学会做一个满足者,而非最优化者。最优化者非常在意机会成本。经济学家告诉我们,有得必有失,每一个选项的价值都不能独立于其他选项。你做出一项选择,就必须放弃其他选择,那就是你的机会成本。选择越多,机会成本就越大,因为不可能有一个选项在所有的方面都优于其他选项。选择的机会越多,被选中的选项能够给我们带来的满足感就越低。

台湾作家李敖说的,你不能选了红烧明虾,还选干烧明虾、吉列明虾——你没有那么大的胃口。什么是智慧?智慧就是你认为红烧明虾最好。

  满足者不同于最优化者的根本之处,就在于他们不去想那么多,不要那么多的选项。如果没有那么多的选项,简单地做出自己的选择,你会失望吗?会的。但你会后悔吗?不会的。所以,智者奉行的哲学是少即是多。你应该学会把精力放在最重要的事情上,而减少为了琐事花费的选择时间。弱水三千,但取一瓢饮。

  不要把时间花在对过去的选择的追悔上。从长时段来看,那些都是不重要的。平平淡淡才是真,自己好才是真好。你无须跟别人攀比,幸福并不来自别人的赞赏和羡慕,而在于你内心的真实感受。每一个想过上真正自由自在、特立独行生活的人,无一例外,内心里都有一个强大的自我。不要把自我限制视为一种束缚,恰恰相反,克制才能带来真正的解放。


  我们的记忆并非像摄像机一样,只是忠实地记录过去。记忆最重要的功能是编故事。人是需要故事的,尤其是乐观的故事,这些故事并不真实,但离开了这些编造出来的故事,人生将黯淡无光。

  如果没有乐观的偏见,我们每个人都会是不可救药的悲观主义者。清 醒过来吧,不管我们多么努力,多么风光,终有一天要死亡,化为乌有。极端地讲,对死亡的认识有可能导致进化的终结。如果我们意识到人生是如此虚幻和无聊,又怎么可能每天打起精神,高高兴兴地生活和工作呢?

人需要有欺骗自我的勇气

  人的一生,怎么会没有挫折?随身带上乐观的偏见,有助于在遇到挫折的时候更快地走出低谷。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那些悲观的人对这个世界的判断和认识可能更符合现实,这被有的心理学家称为“抑郁现实主义”,但是,如果想要过得更好,人需要有欺骗自己的勇气。

每个人都是自我给出的意义的践行者,我们努力在短暂的一生中寻找意义和标杆。故事讲好了,内心里就稳当,信心自然也就有了。我们都是自己讲给自己的故事。

  大多数人都是乐天派,我们会有偏见地选择更为美好的幻想,回避消极悲观的现实。这是一种错觉。如同人脑的其他错觉一样,我们仅靠反省无法轻易发现自己的乐观偏见。大脑的确歪曲了事实,欺骗了我们,不过,大脑这样做是情有可原的。虽然盲目乐观会导致我们犯错,甚至犯下致命的错误,但在大多数情况下,乐观的偏见能够激发出我们的潜能。

  在设计自己的人生道路的时候,年轻人不妨尝试做“白日梦”,幻 想每一种职业的最美妙的地方,以便测试自己更喜欢哪一种职业。每一种职业都有风光的地方,也有无聊和辛苦的地方,如果我们能够更多地看到生活和职业中更为积极的一面,就能干得更加起劲,最终做得更好。乐观者会更健康、更快乐、更长寿。人的一生,就是靠自我欺骗,幸福地度过的。在欺骗和自我欺骗的指引下,人类社会实现了不断进步。

故事能激发信任和希望。信心不仅会影响到每个人的情绪,也是每个人生活于世的强大支撑。

本文来源:《大局观:真实世界中的经济学思维》,何帆 著,民主与建设出版社。


2022.03.07 周一:

  在我们假设的东方国和西方国的例子里,假如东方国有一个企业能生产长寿药,它就会起来抗议,理由也很好找:要保护民族工业,要保护幼稚产业,进口长寿药会损害国家利益,等等。假如西方国有个企业生产纸巾,它也会起来抗议,理由也很好找:要保护传统文化,要维护工人利益,东方国用了童工,破坏了环境,东方国的纸巾不适合西方国人民的皮肤,等等。

贸易会带来赢家和输家,这些赢家和输家都想让政府听自己的,那就要看谁的影响力更大了,这种政治力量的均衡会影响经济政策的决策。

  在修炼政治经济分析方法的时候,一个重要的动作要领就是,要仔细地区分利益集团,判断谁是赢家,谁是输家。按照部门划分,或是按照资本和劳动划分,或是按照其他的标准划分,比如按照城乡划分,会找到不同的利益集团,而这些利益集团之间会形成结盟或选择对抗。

资本和劳动之间不一定总是对抗,他们也会分分合合。没有永恒的朋友,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输家阵营团结一致,赢家阵营各怀鬼胎,政府就很可能会出台贸易保护主义政策。意大利著名经济学家帕累托(Vilfredo Pareto )很早就说过,之所以会有贸易保护主义,是因为它“使少数人获得很大的利益,而只造成多数人很小的损失”。所以,大家还要记住,在修炼政治经济分析方法的时候,另一个重要的动作要领就是,要进一步去看这些利益集团会如何采取行动。他们的人数是否众多,力量是否团结,是否和其他的利益集团有结盟,是否在为生死存亡而战。这在经济学里叫“集体行动的逻辑”,即一个利益集团如何行动起来,发挥作用。

集体行动下的搭便车现象:由于集体行动所产生的收益由集团内部每一个人共享,但成本却很难平均地分担,每个集体成员在做个人的成本-收益分析时,都会选择让别人去努力而自己坐享其成。

  “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 和尚没水喝”。人数越多,所有人一起协商如何分担成本就会越困难,搭便车的行为越不易被人发现,人们搭便车的动机就会越加强烈。


  人会迅速地靠直觉做出道德判断,决定我们道德判断的是情感上的反应,而非理性的推理。道德判断是快思考,理性推理是慢思考。道德推理的目的不过是事后找个理由,让人们说服自己,相信自己做出的判断是对的。情感做决策,理性不过是情感的新闻发言人。不管情感做出多么糟糕的决策,理性都要想办法去赞美和诠释。

在传统的相声《扒马褂》里,有个信口开河的少爷,后面跟着一个挖空心思给少爷圆谎的帮闲。理性就是那个帮闲的角色。

  你可能会觉得,这是那些没文化的人才干的事情,他们什么事情都不过脑子,我跟他们不一样。不,你跟别人一样。我们很难真正地用理性去反反复复地拷问道德信念,我们只是把所有的聪明才智用来寻找支持自己的理由。智商的高低、教育水平的高低,和人们相信什么样的道德观念之间,并没有因果关系。

象与骑象人

  心理学家海特在《象与骑象人》中用了一个比喻,将直觉比作大象,而意识是骑在大象背上的人。跟大象相比,骑象人的力量是弱小的。骑象人无法违抗大象的意愿,要是大象就是不听骑象人的话,骑象人一点儿招都没有。但骑象人比大象看得远,能够更好地引导大象。骑象人的作用就是为大象服务。

  为什么不是大象为骑象人服务呢?因为把缰绳直接交给骑象人是很危险的。从寒武纪大爆发算起,生物已经有了5亿年的历史。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自发过程一直操纵着生物的意识:有了食物就吃,遇到危险逃跑,碰到异性交配,生物并不需要什么道德观念和政治信仰。这就像一套经过无数次测试的软件,已经变得相当完善了。人类在近百万年的某一时间点上才进化出了语言和推理的能力。这是这套软件一个刚开发出来的补丁。这个补丁是为了进一步完善原有的软件,而不是为了替代它。大脑凭什么要把驾驭自己的缰绳交给一个新的、毫无经验的骑手呢?

本能和理性之间没有一种厚此薄彼的关系,关键要看我们如何使用智慧来协调这两个系统。


  你为什么会信仰某一种道德观念或政治信仰,影响因素很多。比如你的家庭出身、周围的环境,你遇见了一位老师,甚至你读了一本书,都能对你产生影响。但还有一种很容易被人们忽视的因素,就是人在基因上的差异。基因决定了我们的性格,性格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们的信仰。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信仰什么样的意识形态。研究者发现,支持左翼和支持右翼的人,在基因上存在着差异。这些差异大多与神经递质功能有关,特别是与谷氨酸和血清素有关。这是两种涉及大脑对威胁与恐惧反应的物质。简单地讲,有的人更愿意体验新鲜事物,更喜欢差异性,而有的人则不喜欢变化、更愿意维持稳定,在面对危险信号的时候反应更为敏感和强烈。


  向往更多体验的人会聚集在大城市,而不喜欢冒险的人更愿意祥和的乡村生活。久而久之,人们会更多地和那些跟自己一样的人在一起。特朗普当选那天,你在微信的朋友圈里一定很忙,倒不一定是忙着发帖子,可能是在忙着拉黑微信里的联系人。饶毅教授就在微信群里发了一条消息,说谁挺特朗普他就拉黑谁。在一些别的敏感话题上,大家会突然发现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人。这个人怎么会这么讨厌啊。拉黑。拉黑。再拉黑。几回下来,六根清净,眼前全无碍眼之人,多好。

拉黑,拉黑,直到周围一片漆黑。

  于是,我们就陷入了一个个的小圈子。大家都在讲美国政治变得极端化,支持希拉里的和支持特朗普的人势不两立。其实,在互联网和全球化的时代,政治极端化早已变得越来越普遍、越来越容易

本文来源:《大局观:真实世界中的经济学思维》,何帆 著,民主与建设出版社。


2022.03.08 周二:

  目前,我对生活采用的滤镜是所谓的肉体机器人滤镜。简而言之,人类大脑就是一台肉体计算机,如果你知道用户界面在哪里,就可以重新编程。例如,上学可以导致使人的大脑产生新的连接和新的记忆,从而改变大脑的物理结构。但还有其他许多方式同样可以对大脑进行重新编程,例如培养有益的习惯,改变精力水平,通过黑客手段接入幸福,等等。肉体机器人滤镜让人相信,大脑受制于物理定律,它没有任何神奇的特质,如自由意志、灵魂等。

  在本书中,我不会争论人类是否具备自由意志或灵魂。在我看来,滤镜不是用来理解现实的,它的作用仅限于让人开心,帮助预测未来。为了生活得更好,人类并不需要完全知道现实的本质。肉体机器人滤镜最令我感到开心,而且在预测方面也最为准确。


  人类对自己最普遍的认知是:我们是理性动物,至少在90%的情况下是这样的。但我们时不时地都会有些情绪化,暂时失去理性。这就是大多数人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催眠师会以不同的方式来看待这个世界。对催眠师来说,人在90%的情况下是不理性的,且自己意识不到。在无足轻重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很理性,比如决定何时去上班。而一旦涉及爱情、家庭、宠物、政治、自我、娱乐,以及几乎所有与情绪密切相关的事情,我们几乎从来都不理性。每当我们的感受开启,理智就会关闭。令人感到怪异的是,我们不知道它何时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们认为,自己在大多数时候都是讲道理的、理性的。但在催眠师看来,人做决定时往往并不涉及大脑的理性部分。对此,近年来科学家们也进行了证实。也就是说,我们总是先做决定,事后再找理由

  此外,还有一种明显的错觉:我们自认为有能力理解现实。但事实上,人类的意识并未发展到足以理解现实的程度。而且我们也不需要这种能力,因为清晰的现实观并非生存所必需的。人类进化的目的是生存得足够久,完成生育任务。这个标准很低,结果导致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小电影中——大脑为我们进行了虚构,来阐释我们的经历。

  “我们正经历着不同的现实”这一点对我们的生存无关紧要。只要人类能够生育并创造更多的后代,进化就完成了它的任务。进化并不在乎你是否看到了世界的本质,它只关心你是否制造出更多的“你”。

  为什么说“人类是理性的”这一设想纯粹是无稽之谈呢?不妨举个实例。我的一名粉丝曾抄下共和党总统就职演说的内容,然后将它拿给一位自由派的朋友看,并告诉他这是民主党总统就职演说的内容。结果,这位自由派的朋友很喜欢。

将完全不同的解释套用到观察到的事实上很容易,因此不要相信任何无法预测现实的解释。

  哪怕是正在亲自观看某位总统的就职演说,不同的人也会有不同的理解与解读。这种观察层面的奇怪差异就如同同时在同一个屏幕上看到了完全不同的电影一般。这种“双剧同屏”的情况完全正常,甚至是惯例。但如果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小电影中,哪一部电影最好呢?我认为,最佳滤镜,除了能让人开心,还要能十分准确地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我们在90%的情况下都不理性。而且,这种不理性最主要的来源之一,就是认知失调。认知失调最常出现于人的自我形象与其观察不相符的时候。比如,如果你自认为是个见多识广的聪明人,但却做了一件看起来很蠢的事情,这种情况就会让你陷入认知失调的状态。一旦处于这种不适状态,你的大脑就会自动产生错觉来解决这种不适。

  自我并不允许我们想象自己在90%的情况下都不理性。当人们认识到自己的行为不理性时,大脑会直接通过产生一种错觉来解释这一切,完全自发自动,这也是最简单的一种方式。有趣的是,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人们毫无察觉。他人可能会很清楚地在某人身上看到这种认知失调的表现,但从性质上来看,正在“体验”认知失调的人并不能意识到


认知失调的三个迹象

  • 认知失调的第一个“迹象”是,理由荒唐。
  • 认知失调的第二个“迹象”是,有某个触发因素导致了不理性的行为。
  • 认知失调的第三个“迹象”是,同一个情况有大量不同的解释。

辨识认知失调的征兆

在社交媒体上,最常见的认知失调表现模式如下:

  • 一个充满嘲讽意味的开场白+一种绝对荒唐的引申言论

或者是:

  • 一个充满嘲讽意味的开场白+一种明显带有侮辱性的言论

怎样知道自己打赢了嘴仗

(1)比喻

  比喻很适合用来对概念做初步的解释,但在辩论中毫无价值。比喻没有逻辑,也并非相关事实。如果你的辩论对手退而诉诸比喻,说明他们已经没有理性的论点了。此时意味着你已经赢了。想想看,水管修理工从来不会用比喻来告诉你哪里漏水了,他们只会指出问题,并告诉你哪里需要修理或更换零件。如果事实和理由就能解决问题,没人需要用到比喻。

(2)人身攻击

  当人们意识到自己的论点不合理时,他们会攻击与自己持相反意见的人。如果你在辩论中表现得很好,引发了一场大规模的针对你个人的攻击,那就意味着你赢了。如果人们有充足的事实和理由,他们会首先使用这类武器。只有等理性论据用完以后,他们才会对对方进行人身攻击。打个比方,一个人把子弹打完了,只好把枪扔向对方。人在互联网上总是表现得很刻薄,但这并不一定是认知失调的征兆。而假如人身攻击又凶又猛,超过了局面所需,那这往往就是认知失调的征兆了。

(3)读心术幻觉

  读心术幻觉是指想象自己能够辨别出陌生人内心的想法和动机。我指的是陌生人没有说出口的想法和感觉,而非他们实际上所说的话。如果你的辩论对手退而诉诸神奇的能力,产生了从别处洞悉陌生人心里动机和精神问题的神奇想法,那同样意味着你赢了。虽然我不知道有什么科学依据可以支持我对认知失调的描述,但通常而言,如果你的辩论对手脱离了任何事实和理由,并像我前面所说的那样转移话题,那就说明你赢了。恭喜!

本文来源:《以大制胜》,斯科特·亚当斯 著,中国纺织出版社。


2022.03.09 周三:

  确认偏误是一种将任何新信息都阐释成支持自己现有观点的人类倾向。新信息是否符合我们的既定观点并不重要,因为我们会将自己的思想翻过来转过去,使得新信息感觉起来跟我们所知道的“事实”一致。

  确认偏误并非人类操作系统中的偶发漏洞,它就是操作系统本身。通过进化,我们从本质上就认为新信息总会支持自己的现有观点——只要这么做不会妨碍生育。进化压根不在乎人是否了解现实,它只在乎繁殖。

  进化还要求你应该为了重要的事情(如生存)保存精力。如果每碰到一些新信息,大脑就将你的现实阐释成一部新电影,这恐怕是最糟糕的状况了:既累得要命,又没有好处。于是,大脑选了一条阻力最小的道路:即时地对你的观察进行阐释,使其符合你现有的世界观。如此一来,事情就简单多了。


  对全球变暖这一话题,我从一开始就认为(我的“初始偏见”),哪怕经过反复的实验,哪怕有同行审议,科学家对气候变化将导致何种严重后果的看法也难免会出错。每一种采用复杂预测模型的情况,都拥有广阔的空间,来容纳伪装成理性的偏误。只需调整假设,就可以得出任何我们想要的结果。在我看来,这个世界本身就充斥着大规模错觉,它并不罕见。每当普通民众与气候科学家站在同一阵营时,前者往往认为自己支持的是科学。而实际上,普通民众并未参与科学,也没有参与其他类似的事情,他们只不过是接受了科学家的意见而已

  再说得清楚些,我并不是说大多数科学家在气候科学上搞错了,我只是在提出某种观点,即这一群人,如果正经历着一场与他们的财务和心理激励相一致的大规模错觉,同样很正常,也很自然。事实上,科学方法和同行审议过程,在某些特定时间内并不一定能捕捉到大规模错觉。就科学而言,我们永远不知道,对于真相的追寻,我们是走在路途之中,还是已经找到了它。有时,这两种情况看起来完全一样。

本文来源:《以大制胜》,斯科特·亚当斯 著,中国纺织出版社。


2022.03.10 周四:

  过去我会被交通罚单激怒,而现在面对这些罚单时,我却会一笑了之,并从自己的“捐助账户”中扣除相应款项。为了应付违章罚款之类的“好事”,我每年都会往这个捐助账户里预存10 000瑞郎。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我们可以将这类简单的计策称作“心理账户”。这其实涉及了一个经典的思维误区:人们对待一笔钱的方式,是由这笔钱的来头决定的。举个例子,如果你在大街上捡了一张百元大钞,比起自己挣的100元,你肯定会更快、更随意地花掉它。罚单的例子告诉我们,为了能获得内心的平静,我们应当积极利用这个思维误区来故意骗过自己。

  钱无法给人带来快乐,这是个众所周知的道理,但我还是想劝你一句,不要总是翻来覆去地琢磨几块钱的得失。一杯啤酒是比平时贵了两块钱还是便宜了两块钱,这种事我已经逐渐看淡。我省下的不是这笔钱,而是由此引发的不安。道理很简单:我的股票账户中每一分钟的价值变化都不止两块钱,而我当然不会因为德国股指大盘跌了0.001%而情绪激动。你同样可以这样做:确定一个类似的数值,即一个小小的、对你来说无关紧要的额度,这笔钱对你来说根本不算是钱,而更像是能促进睡眠的白噪声。你并不会因为这个想法而损失什么,尤其不会失去内心的平静。

  你厌恶在柜台前排队,在牙科诊所等待就诊,或者在高速路上堵车的时光吗?你的血压瞬间就飙升到了150,身体也开始分泌压力激素了?与其为此激动,倒不如想一想:这种激动情绪是毫无必要的,并且会日复一日地侵蚀你的身心,如果能摆脱它,那你就能多活一整年。这白白获得的一年绝对可以装下你一生中所有的等待时间,而且还会富余不少。总而言之,你虽然无法追回那些已经失去的时间和金钱,但却可以重新解读它们。你可以提前准备一套心理账户策略,来帮助自己应付生活中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你会发现,你越是能熟练地避开思维误区,就越会觉得每一次故意踏进误区都很有趣——我们可以下意识地利用这些思维误区,从而让自己获益。

珍惜光阴,不要将时间浪费在焦躁的情绪上。


完美的预设是不存在的;修正的巨大作用

  生活的运转方式同飞机和汽车一样,尽管我们更希望让它变成另一种样子:可规划,可预见,无干扰。如果真能如此,那我们只需要专注于预设,专注于理想的起始状态就好。教育、事业、爱情,如果一开始就能做出完美的规划,之后再如预期般完成目标,那该多好。然而正如你所知,生活并非如此。生活这架航班总要不断地经历气流,我们要同所有可能出现的侧风和恶劣天气做斗争。尽管如此,我们表现得却如同一个天真的、期待着好天气的飞行员一般。我们高估了预设的作用,低估了修正的作用。

  作为一名业余飞行员,我明白了一点:起飞的状态并不是那么重要,关键是起飞之后的调整。这个道理自然界在数亿年前便明白了——在细胞分裂的过程中,遗传物质总会出现复制错误。所有的细胞中都会有负责在后期修正此类复制错误的分子,倘若这样的DNA(脱氧核糖核酸)修复没有发生,那我们在出生后几个小时便会死于癌症。我们的免疫系统也是如此:免疫系统并没有既定方案,因为它遭受的威胁是不可预知的。可恶的细菌和病毒会持续不断变异,所以免疫系统也需要通过持续修正才能发挥作用。

  一段婚姻看似完美,夫妻双方也般配合拍,然而这段婚姻最终走向了破裂。下次再听到这等事,你大可不必为此吃惊。这便是一个“高估预设”的典型案例,因为只要体验过5分钟的夫妻生活,我们就会明白,如果没有连续微调和修正,日子根本就没法过下去。每一段感情都需要持续维系。美好的生活是一种状态——这是我最常见到的误区。错!只有通过后期不断调整,我们才能让生活变得美好。

  为什么我们如此不愿意进行校准和修正?因为,我们会将每一次微小的调整视作一个计划错误。我们往往会告诉自己,计划并没有奏效。我们遭受了沉重的打击,觉得自己是失败者。然而事实上,计划几乎永远也不会完全实现。如果某个计划真的没经历调整便得以实现,那也是纯属意外。

  理想的教育是不存在的,唯一可行的终生目标亦不存在。这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企业战略、理想的选股方案,或唯一正确的职业,这一切都是神话。正确的做法是以一种预设开始,然后不断修正自己的预设。世界越复杂,你的起点越无关紧要。所以,无论是在职场里还是在生活中,请不要把资源都用在制定完美的预设上,相反,你应该当机立断、毫不愧疚地调整那些不顺利的方面。通过不断调整,你将练习运用修正的艺术。


  首先,你应当保持谦虚,尤其是在成功的时候。你的成就越大,你就越不该四处张扬。谦虚已经过时了,我们很乐意将自己神话般的奋斗经历展示给别人看,或者在网上宣扬。请保持低调。这里所指的谦虚并非虚伪的谦虚,而是发自内心的谦卑,因为谁如果拍了胸脯,哪怕是在没人的时候,那他也会陷入自我的幻觉。骄傲不仅毫无用处,而且从事实上看本身就是错误的。美好生活的基石之一就是摆脱自己的骄傲感。请每天都提醒自己一下:你个人的一切,你拥有的一切,你掌握的一切,这些都是纯粹的随机事件。对那些被幸运选中的人(当然也包括你我)而言,唯一正确的生活态度就是感恩。这种态度还会带来积极的附加效应:懂得感恩的人会过得更开心。

  其次,请慷慨地、心甘情愿地将手中那份(并非归功于自己的)成果同他人分享,拿出其中一部分来接济那些没有获得成功基因的人,即那些没有在合适的家庭、合适的环境中出生的人。这种行为不仅高尚,而且还关乎理智。


  我们的感觉如此不可信,所以我们不应该太把它当回事,尤其是那些消极的感受。古希腊哲学家将这种屏蔽消极感受的能力称为“不动之心”。这个概念可以用平和、安宁、坚定、冷静、洒脱来诠释。谁如果拥有了“不动之心”,那他便不会在命运的打击之下失去方寸。比“不动之心”境界还高一层的是“无欲无求”,即对感觉的完全屏蔽(这也正是古希腊人所尝试的)。“不动之心”和“无欲无求”都是难以达到的理想状态,但不用担心,这些都不是关键,在我看来,我们更应当努力与自己的内心保持一种有距离感、充满怀疑却轻松随和的新型关系

  比如我就不会将自己的感受当成是属于我本人的。这些感受只是从某地来拜访我,随后便离开了。你也可以想象一个画面:我将自己看成是一个开放的、妙趣横生的集市,集市上空会有各种各样的鸟儿飞过。有时候鸟儿仅仅是飞过而已,有时候它们会驻足一会儿,甚至留下粪便。其中一些鸟儿很讨人喜爱,而另一些我却不怎么喜欢,但无论如何,最终所有的鸟儿都会飞走。自从在脑海中构想了这幅画面之后,我便再也不会被自己的感受把持了。我不觉得自己是它们的主人,虽然有的感受就像那些不受欢迎的鸟儿一样,但它们并不会那么招我讨厌。这些感受,我要么忽视,要么远观。这种鸟儿的类比,你还可以继续用下去,如果能将每种感受都看成是某一种鸟儿,那你便能够以戏谑的方式来处理自己的感受了。比如在我的想象中,“嫉妒”是一只绿色的、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小鸟,“紧张”如同一只正在啄树的啄木鸟,“愤怒”好比急速的猎鹰,而“恐惧”则如同一只展翅飞舞的歌鸲……说到这里,相信你已经明白了。请放任自己的感受肆意飞翔,因为它们无论是到来还是离开,都不会遵循你的意愿。

  我们越是有意识地驱赶负面情绪,这种情绪便会越发强大。然而如果我们能以轻松随意的态度来对待这种情绪,尽管我们的内心还是无法获得彻底的宁静(其实没人能到达这个境界),但我们却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持平和的心态。

有些情绪,尤其是自我怜悯、焦虑和嫉妒,其毒性十分强大,强大到单纯用游戏的心态还是无法搞定。


  对“专注点幻觉”的控制,会帮助你避免做出很多愚蠢的决策。如果你要比较一样东西(比如汽车、职业生涯或者旅行目的地),那你将会倾向于针对某个因素进行细致的比较,而将其他数百个因素都抛到脑后。正是因为“专注点幻觉”,你会将某个因素看得过重,你会认为这个因素十分关键,然而实际却并非如此。请站在尽可能远的距离之外观察生活,此时你就会发现,那些目前在你眼中至关重要的元素已经萎缩成了若干个小圆点,而对生活这幅画作而言,这些小圆点几乎构不成什么影响。要想让美好的生活成为现实,我们必须时不时地通过远景视角来观察生活。

“专注点幻觉”会让一件芝麻粒一样的事显得比天还大。狭隘的思维会让我们把精力都浪费在那些微不足道的事上,由此挥霍掉了我们宝贵的人生。

  你买过的任何商品为你带来的快乐都会被“专注点幻觉”影响。当想到某个东西时,我们往往会倾向于无限度地高估它给我们的生活带来的影响。无论是度假寓所、大尺寸等离子电视,还是一双CL(克里斯提·鲁布托)牌新鞋,在专心想它们的时候我们会感到高兴,然而在日常使用的过程中,我们却会逐渐将这些东西抛在脑后,商品的“快乐效应”也会因此下降。此外,我们还要考虑到“反生产力”,即那些隐含的副作用和成本,那些为了维护保养好东西而付出的时间和金钱。这两种效应结合起来,往往会导致你在购买的时候不得不面临一种情况,即购置行为反而为自己的“幸福账户”带来了净亏损。

你在郊外购买了一幢华丽至极的别墅。入住之后的前三个月,你享受着别墅15间房屋中的每一间,并为别墅的每个细节感到高兴。然而,仅仅6个月之后,你便几乎再也感受不到房屋的华丽。日常烦琐的生活掩盖了别墅的光芒,你开始为其他更急迫的事情而奔波。与此同时,你的生活出现了一些变化——配备有15个房间和一座花园的别墅,和你以前在市中心租住的四居室还是有些差别的。你需要一名清洁工和一名园丁,你再也不能步行去购物,现在的你上下班总共要开两个小时的车,而以前只需骑车20分钟。简而言之,这幢华丽的别墅已经给你的幸福感带来了实打实的损失。你的“幸福账户”出现了亏空。

  我的一位朋友拥有一艘游艇,确切地说,是曾经拥有,因为他现在已经把游艇卖了。尽管如此,这艘游艇还是让他变得更明智了一些。他的评价言简意赅:游艇主人生活中最高兴的两天,一个是购买游艇的那一天,另一个是出售游艇的那一天。

  在追求美好生活的道路上,克制自己的购买欲望一定会对你有帮助。即便如此,还有一类“商品”,其乐趣不会由于“专注点幻觉”而减少,它就是“经历”。当你经历令人快乐的事情时,你所有的思维、全部的内心都会浸在其中。所以,请提升自己对经历的投资,而不是对具体物品的投资。好消息是,大多数经历所需的花费都很低,且不太容易被“反生产力”影响。比如阅读一本好书,与家人一同郊游,与朋友一起玩扑克牌……

我们高估了商品给幸福带来的影响,却低估了经历的影响。顺便提一下,工作和婚姻也是一种经历。


  在此前任何一个世纪中,我们都没有像今天一样将浮躁、奔波以及盲目的热情吹捧到如此高度。当代的“破坏教派”要求我们不断地毁灭并重建自己的事业、企业,乃至生命。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持竞争力。在这一点上,人们仿佛已经达成了共识。同样,很多人坚信,美好的生活一定是由不间断的冒险、旅行、迁徙以及精彩时刻交织而成的。我的看法却恰恰相反:平静的人生才会更高效。

  所以,这对于美好生活而言意味着什么呢?少一些奔波,多一些耐性。一旦发现了自己的能力圈,请尽可能长久地留在能力圈中。同样的道理,如果你找到了一个良好的配偶,一处合适的住所,或一个能令你满足的爱好,那么请坚持下去。坚定不移,保持耐性,长线思考,这些都是十分宝贵的品质,但它们却总被低估。我们应当重视这些方面,正如查理·芒格所说:“你不需要聪明绝顶,只需要比别人稍微聪明一点点,然后将这种优势维持很久很久。”

本文来源:《清醒思考的策略》,罗尔夫•多贝里 著,中信出版社。


2022.03.11 周五:

  英国数学家、哲学家伯特兰·罗素曾写道:“精神即将崩溃的症状之一,便是相信自己的工作极端重要。”把自身和自己的工作看得太重,这恰恰就是使命的危险所在。谁如果像图尔一样将完成自己的使命看成是人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那他一定不会拥有美好的生活。如果图尔并没有把写作看成自己唯一的使命,而是仅仅将其看成一项自己恰好出色掌握的技能,那他也许就不会崩溃了。当然,你可以抱着热忱的,甚至有几分痴迷的态度去践行自己的技能,但你的重点应该放在行动、工作和投入上,而不是成就、效果和产出上。换句话说,“我今天至少写完三页”的心态,会比“明天我肯定能拿诺贝尔文学奖”要好。

  使命令人快乐,这个浪漫的想法是错误的。那些固执地追逐使命的人,其实过得并不快乐。他们只是被自己的固执冲昏了头脑而已,并且很可能过不了多久便会心灰意冷,因为使命往往与某些不切实际的期待紧密相关。


好名声的牢笼 将自己从外部评价模式转换到自我评价模式

  沃伦·巴菲特是这么问的:“你想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棒的情人,即使别人都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差的情人,还是想成为世界上最差的情人,即使别人都觉得你是最棒的情人?”通过这句话,巴菲特诠释了一个对于美好生活而言意义重大的观点,即内心评分卡和外界评分卡的差异,也可以称作自我评价模式和外界评价模式。自我评价和外界评价,究竟哪个更重要,这才是问题所在。巴菲特说:“孩子很早就能明白父母会看重哪些方面,如果他无论做什么事,父母都会重视外界对他的看法,那这个孩子便会在外界评价模式中长大。”相信你已经猜到了,这种做法甚至会将美好生活扼杀在摇篮里。

  我们如此在意自己的外在影响,从进化论上来看是可以理解的,但这不意味着时至今日,这么做依旧有它的道理。恰恰相反,别人的看法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你对于自己的威望、声誉和形象的反应过于强烈了,换句话说,你依然处于石器时代的模式中。无论别人是把你捧上了天,还是向你泼脏水,这对你生活造成的实际影响,都会远远小于你的自尊心或羞耻感所带来的影响。所以请将自己从这种情绪中释放出来吧。这么做有几个原因。第一,你可以避免“情绪过山车”。从长远的角度看,你不可能一直都将自己的名声经营得很好。菲亚特汽车公司曾经的掌门人乔瓦尼·阿涅利说过一句话:“当你老去的时候,你便会拥有自己应得的名声。”他想说的是,你可以暂时愚弄他人,但这出戏演不了一辈子。第二,过于关注自己的威望和名誉,会使我们对那些真正能令人快乐的元素产生扭曲的看法。第三,过度关注名声会令我们精神紧张,而这对于美好生活是有害无益的。

简单到荒谬,积极到过分。

  我们对自己外界评分卡的关注从未像今天这样密切。记者戴维·布鲁克斯曾说:“社交媒体创建了一种让人人都成为微品牌经理的文化,他们利用脸书、推特、短信和照片呈现了一个失真的、喜气洋洋的、活力四射的外在自我。”布鲁克斯还用了一个非常精妙的短语——“寻求认可的机器”。稍不留神,我们就会变成这样一台机器。脸书中的点赞、评论和粉丝数等可量化的即时反馈,构成了一张大网,然而反馈所针对的那些状态,却并非用户的真实状态。一旦被这张大网罩住,你便很难再让自己脱身,并过上美好的生活了。

我们应当做些实事,并按照自己能接受的方式来生活。

  巴菲特说过:“如果我做了什么事,别人不喜欢,但我自己很喜欢,那我会感到高兴。如果我做的事,别人纷纷夸奖,但我自己并不满意,那我也不会为此而高兴。”这便是一张完美的内心评分卡。你也应当坚守自己的内心评分卡,并用一种友好、洒脱且冷漠的态度来对待外界的褒贬。自己对自己的看法才是唯一关键的


尤其不可思议的是,自我怜悯行为,特别是其所谓的“翻新版”,在过去几十年中的发展简直令人震惊。这种“翻新”一部分发生在社会层面,在此过程中,大批的人将自己归入了受害者阵营,而导致他们“受害”的“事件”则发生在数百年前。某些大学的整个院系都在致力于挖掘这些导致人们“受害”的历史渊源,并对此加以研究,直至最细微的分支,而研究结果看起来也有理有据:生活在美国的黑人至今还能感受到奴隶制和种族隔离的影响,而非洲大陆依旧笼罩着殖民主义的阴云。同样,妇女、原住民、犹太人、同性恋者以及移民等群体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不公。这一切都显得合情合理,令人信服。

但这种自我怜悯却依旧是毫无用处的,甚至是有害的。从另一个角度想想,我们到底要往回追溯多少年呢?是100年、200年,还是500年?500年前,地球上有100万人都是你的直系血亲,即你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你家族中的某个分支过去肯定被残酷地压迫过,这一点毋庸置疑。我们可以把一切旧账都翻出来,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请接受属于过去的不公,并试着去应对或接受当前的困境。群体性怜悯和个体怜悯一样,都是有害无益的。

  自我怜悯的“翻新”还会发生在个人层面。病人坐在心理咨询师的沙发上,绞尽脑汁回忆着自己的童年,只为想起那些他本该忘记的,却很适合为自己的现状背黑锅的事情——他目前的生活也许不太理想。这种做法从两个方面来看都有问题。首先,对他人的责备,尤其是对自己父母的责备,总要有个时限。谁如果40岁了还把自己的问题归结到父母身上,那只能说他实在太不成熟了,确实该有这些麻烦。

  其次,多项研究已经表明,即便在童年时期遭受了命运的打击(如父母去世、离异,被忽视,被性侵等),也与人成年时期的成就和满足感没什么关联。美国心理学会前主席马丁·塞利格曼曾经分析过数百项调查,并得出了如下结论:“我们很难发现童年经历对成人性格产生的影响,哪怕是一些微小的影响。而针对那些重要的、具有决定性的影响,我们更是找不到任何一条线索。”比童年经历更具决定性的是我们的基因,而基因的排列则是完全随机的。你当然可以让基因来为自己的现状背黑锅,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不要在自我怜悯的泥塘中打滚,是“心理卫生规范”中的原则之一。生活并不完美,你和他人的生活都是如此,请接受这个现实。古罗马哲学家塞内卡曾说过:“命运会将麻烦事直接丢到你头上,生活并不属于软弱的人。”只因过去过得不快乐,便让自己现在也不快乐,这么做又有何意义呢?面对当前生活中的不幸,如果你能做些什么来扭转乾坤,那就去做;如果你做不了什么,那就接受现实。诉苦只是浪费时间,而自我怜悯更是会带来双倍的反效果。首先,你并没有在这段时间中为克服困难而做些什么;其次,这种自毁行为带来的负能量会和你本身的不幸叠加在一起,让生活更加艰难。或者正像芒格在他的《铁律》一书中所写的那样:“谁如果总在想某件事或者某个人把他的生活给毁了,那么毁掉其生活的正是他自己。‘受害者’心理是最具灾难性的生活向导。”


  如果将物种的“危险传感器”设置得太过迟钝,那它过不了多久便会坠崖而亡或被天敌吃掉,这会导致该物种很快便从地球上消失。相反,如果“危险传感器”太过敏感,那该物种便会因为巨大的恐惧而不敢挪动一步,最终在繁衍后代之前便已饿死。这样,等待它们的也是同样的命运——灭绝。

  因此,你需要安排适度的焦虑,也就是将“忧虑检测器”设置到合适的强度。然而,这个合适的强度究竟在哪里呢?是恰好位于两个致命极端之间的中点吗?不。你要让你创造的物种倾向于过度小心,也就是说,当见到移动的影子时,它们宁可多逃一次,也不要少跑一次。你会让它感受到相当严重的焦虑、担忧和恐惧,但又不至于吓得不敢去觅食。

  这正是地球上所有的物种经历的进化过程,当然也包括人类,这同样也是我们从早到晚被焦虑困扰的原因。内心的不安是我们大脑中一个很普通的程序构件。这个生物学程序是被锁死的,我们几乎不可能将它关掉。而这种忧虑一旦消失,无论是你还是我,或者任何人,都将不复存在。数百万年的历史已经证明,持久存在的焦虑是一种完美的生存策略。

  为此,我们应当感到庆幸!但这种进化过程却也带来了一个弊端:时至今日,我们的焦虑程度已经不再与实际面临的生命危险成正比。你不再身处大草原上,不必想着每个水坑周围都藏着一只剑齿虎。事实上,90%的忧虑都是多余的:要么因为你翻来覆去琢磨的那些问题并非真的十分危险,要么因为你对此根本无能为力。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床上为全球变暖、股市或来世等问题担心,真的一点儿用也没有;相反,这只会令你夜不能寐。长期的焦虑会导致慢性压力,这种压力会耗费我们数年的阳寿,这一点在动物王国中已经得到了证实。

无须真正的威胁出现,恐惧本身便足以影响整个生态系统。

  动物界的案例同样适用于人类。更为糟糕的是,人类不仅害怕敌人,还会臆想出一切令自己害怕的元素。作为一种注意力转移策略,胡思乱想如今已颇为盛行:为了避免处理那些真正的麻烦,人们将注意力放在一些抽象问题上。这是一种懒惰的幻想,而由此引发的慢性焦虑则会导致我们做出错误的决定,并会引发疾病——即便从客观来看,我们并没有面临任何危险。此时,若能找到藏在头脑中的那些“扬声器”的开关,并将它们直接关掉,那固然很好。然而遗憾的是,这样的开关并不存在。

  来自古希腊和古罗马的斯多葛学派哲学家,曾建议我们使用以下技巧消除忧虑:(1)明确你能改变什么,不能改变什么;(2)解决能改变的问题,而不要让不能改变的问题困扰自己。2000年后,美国神学家莱因霍尔德·尼布尔也曾说过:“神啊,请赐予我平静,让我接受无法改变的事情;请赐予我勇气,让我去改变我能改变的事情;请赐予我智慧,让我能将这两种事情分清。”这听起来简单,实则不然,因为平静并非按下按钮就能出现


以下内容来自《哲学的慰藉》:

  第一,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命运”之类的东西,请接受这一点。在波爱修斯的年代,人们喜欢将这些因素归到“幸运女神”的身上。这位“女神”会不停地转动自己的“幸运之轮”,而人生的高潮和低谷则会随着幸运之轮的转动而交替出现。谁如果想要参与这场游戏,并期待着来到人生的高潮,那他也必须要接受自己今后必将重回低谷的现实。如果你此时正处于人生的上升或下降期,请不要对此太过在意,因为这一切还会继续循环往复

  第二,拥有的、珍视的、热爱的一切,包括你的健康,以及你的爱人、孩子、朋友、房屋、财产、故乡、名誉、地位等,都会随时光而消逝。所以,请不要过于执着地追求这些。你应当保持轻松的心态,如果命运将这些赐予了你,那你应当为此而开心,但请时刻记住一点:彩云易散琉璃脆,一切都是暂时的。正确的心态是:将这些都看成是他人借给你,并随时可能要还回去的东西。最迟在你去世的时候,这一切就会被收回。

  第三,如果你像波爱修斯一样失去了很多,乃至一切,那么你也应当意识到,在自己的人生中,积极的元素还是占据了上风(否则你便无法在此时诉苦了)。此外,你还要明白一点:人生中的甜蜜总会包含在苦痛之中,怨天尤人是不可取的。

  第四,你唯一不会失去的正是自己的思想,即你的思维工具,你解读厄运、损失和打击的方式,我们也可以将其称为“精神堡垒”,这座堡垒是一块永远也无法被攻占的自由高地。


  命运的打击——至少在我们的生活环境中——已经越来越少,所以它带给我们的情绪冲击会更加猛烈。此外,这个世界越复杂,相互关联的程度越高,就越有可能产生全新的、完全无法预知的命运打击。总之,在当今的时代,投资打造属于自己的思维工具箱,在思想上做好迎接损失的准备,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

  我们的世界,正是由那些会偶尔打乱我们生活的风波和意外构成的。你无法从自己的地位、豪车、银行账户或社会成就中寻找到快乐,正如波爱修斯所经历的那样,这些东西随时可能会离你而去,而精神堡垒才是我们获得快乐的源泉。所以,你应当为自己的精神堡垒投资,而不是把钱花在收集保时捷名车上。

斯多葛学派是唯一一个能为日常问题提供解决方案的哲学分支。其他哲学流派或哲学分支虽然能够激发人们的才智,却对克服日常生活中的困难鲜有帮助。

本文来源:《清醒思考的策略》,罗尔夫•多贝里 著,中信出版社。


2022.03.12 周六:

  美国作家戈尔·维达尔曾在接受采访时承认:“只要身边的朋友小有成就,我就会觉得自己仿佛少了点儿什么。”维达尔说出了那个人人都会偶尔遇到,却没人愿意承认的情绪,也是所有情绪中最无价值、最无用处、最具毒性的情绪——嫉妒。

  诺贝尔奖得主伯特兰·罗素认为,嫉妒是引发不幸的主要原因之一。与肉体痛苦和经济损失相比,嫉妒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更甚,而管理嫉妒的能力则是美好生活的根基。一旦掌握了这项技能,你便取得了一项重要的成就。然而不幸的是,我们面对的是一个自然进化现象,此时我们很难以智取胜。

嫉妒不仅仅是人类的情感,它同样属于动物的本能,这个生物学程序是被锁死在基因上的。

  我们越是拿自己和别人比较,就越容易产生嫉妒之心。我们尤其容易嫉妒那些在年龄、职业、生活方式和生活环境等方面与我们相仿的人。这么看来,其实我们也找到了应对嫉妒的办法:只要不拿自己和别人相比,嫉妒便会从你的生活中消失。严格避免一切比较,是应对嫉妒的黄金法则。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有时候,别人会将比较强加给你(比如朋友圈和小红书),信息透明已经破坏了幸福。

  社交媒体为我们提供的“对比试验场”则要大得多,简直可以用宏伟来形容。众所周知,脸书让许多用户感到沮丧和疲惫。在洪堡大学的一项研究中,研究人员尝试找出其中的原因。排在第一位的是什么?你猜对了:嫉妒!这很好理解,因为脸书设计之初便是为了方便同类人互相比较,所以它也注定会成为滋生怨恨的完美温床。我的建议是:请对社交媒体退避三舍。所有那些愚蠢的统计数据(比如点赞数、粉丝数、好友数等)都会催生过度比较,而这会令我们不开心。此外,那些上传到网上的图片其实与推主的正常生活没有任何关系。这些被精心策划的图片会给你留下错误印象,让你觉得身边的朋友过得都比自己强

  人们从未像今天这样,将自己同这么多人对比。互联网已经把嫉妒变成了现代的流行病。因此,在退出社交媒体之后,你同样也要在现实中控制与他人进行比较的冲动。例如,你应当避开同学聚会,除非你在收入、地位、健康、家庭等方面都是优胜者。至于是不是,去了就知道。你不会是优胜者,这就是你不应该去的原因。

  在为自己选择居住地、城市、小区的时候,请考虑自己能否算得上是“当地精英”。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与同龄人的交友之道。除非你也很富有,否则不要加入一个满是百万富翁的扶轮社,也许参加消防服务活动会让你更有归属感,而且你还能同时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然而,让自己意识到专注点幻觉才是最重要的。假设你正在嫉妒你的邻居,只因为他继承了一辆闪闪发光的银色保时捷911。这辆邻居口中的“银色小猫”,此时正一尘不染地停在你客厅的窗下。每一次引擎启动的声音,都会像把小刀子一样刺进你的心脏。然而,这纯粹是由于你将目光放在了错误的事情上。一旦将自己的生活同邻居的生活进行比较,你便会不由自主地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有差异的方面,比如他的保时捷911和你的大众高尔夫。此时,你便高估了汽车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力。你相信邻居过得比你快乐得多,但客观来看,汽车对整体幸福的影响力就算有,也会非常小。如果你能意识到这种专注点幻觉,那么拔出这些嫉妒的刀子就会容易很多。你嫉妒的事情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

  如果你的生活碰巧是特别令人羡慕的,那么请保持谦虚,这是你为世界做出的贡献。谦虚的你,会让他人少经受一些嫉妒的折磨,并让世间少一分苦难。正如人们所说,成功之后最大的挑战就是保持沉默。如果你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事,那就在心里默默为之骄傲吧。在你的社区、社交圈或工作领域中,总会有一些人比你过得更好。请接受这个现实,并将“嫉妒”二字从情绪的字典中删除,越快越好!


  保罗·多兰曾写道:“幸福取决于如何分配自己的专注力。”生活中的一场意外,无论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都可能会或多或少地影响你的心情,但也可能会对你的幸福感毫无影响,具体如何,则完全取决于你对其投入了多大的关注。无论你此时身处何方——你的关注点在哪里,你的生活就在哪里——每个瞬间都只会出现一次,谁能有意识地调动自己的专注力,谁就能从生活中得到更多。在摄入信息时,你要像对待食物和药物一样挑剔、严格、谨慎。


  这个世界有时其实是不公正的。那么,我们该如何面对这个现实呢?我相信,如果你能够将世间的不公当成一种客观事实,并以坚忍的态度接受这个事实,那么你的生活定会更加美好。如果能做到这一点,你将会在自己的人生之路中甩掉很多失望的情绪。

  坚信这个世间并不存在公平的计划,是构成美好生活的拼图之一。请专注于自己的花园,也就是你的个人生活。你会发现,这座花园中已经有足够多的杂草等着你拔除了。你生命中所经历的事情,尤其是那些给你的命运带来了沉重打击的事情,其实同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并没什么关系。请以冷静且坚忍的心态,坦然接受一切不幸与失败。当然,在面对那些惊人的成就与意外的好运时,你要做的也是如此。


如今,人类每年会发表200万项科研成果。而在100年前(爱因斯坦的时代),这个数字甚至不到今天的1%,然而当时科学界“破冰”的频率却与目前旗鼓相当。“军备竞赛”即使在科研领域也依旧存在。科研人员的薪酬和晋升机会,取决于其发表文章的数量以及文章被引用的频率,因此,别人发的文章越多,被引用的次数越多,自己就越得加油多发文章,以免掉队。这样的竞争,和追求真知并无多大关系,学术期刊才是背后的受益方。

  你需要从“军备竞赛”中脱身,但这股暗流有时却很难被发现,因为每一轮“扩军”看起来都合情合理。因此,请记得偶尔到部队之外走走,并以俯瞰的角度观察战场。“军备竞赛”意味着一系列代价高昂的“惨胜”,而你最好能置身事外,不要让自己成为疯狂的牺牲品。只有在大家不会为“军备竞赛”而争斗的领域,美好生活才会成为可能。


  这个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大、更复杂,同时也更加丰富多彩。所以,请在年轻的时候尽量多完成一些样本实验。在成人阶段的最初几年中,最重要的绝不是挣钱或谋求事业发展,而是去了解生活的方方面面,所以你应当以极端开放的态度,接受命运为你安排的一切。


  先说说那些“必须要做的事”。我们常常能听到这样的话:“我一定要成为CEO”“我必须得写完这本小说”“我肯定得生孩子”。不,你不是非得做到这些。除了呼吸、吃饭和喝水之外,没有什么是你必须要做的!只有极少数的愿望才会成为“必须”二字的基础。如果把所有愿望都看作是人生中必须完成的使命,那你在别人眼中只会变成一个闷闷不乐、不好相处的人。

  接下来说说愿望。没有任何愿望(目标、偏好)的人生,意味着虚度的人生,可我们也不能因此就被愿望束缚了手脚。你要知道,有些愿望是你无法实现的,因为它们不由你控制。对此,古希腊哲学家的言论堪称精彩,他们将我们偏爱的东西称为“无关紧要的偏爱”,意思是说:我们虽然有所偏爱(例如,比起大众高尔夫,我更想要保时捷),但这份偏爱对于我们的幸福而言却无足轻重

  在看完了那些所谓的人生使命和愿望之后,我们再说说排在第三位的期待。你遭遇的许多坎坷与不顺,都应归咎于那些不切实际的期待,尤其是对于他人的期待。你不能指望别人顺遂你的心意行事,这就好比你不能指望天气的好坏能由你的心情决定一样。

尽管我们的期待对于外界影响甚微,但对我们的内心而言却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如果我们抱着随意的态度来处理自己的期待,那我们便会允许别人来影响并改变它。


在20世纪50~60年代,泰德·史特金是美国最高产的科幻小说家之一。树大招风,史特金总是要默默忍受那些来自文学评论家的点评,比如“科幻小说90%都是垃圾”。对此他是这么回应的:“没错,你说得对,但在所有已经出版的读物中,也同样有九成都是垃圾,任何门类都是如此。”他的回答被称作“史特金定律”,并最终载入史册。

  正如美国哲学家丹尼尔·丹尼特所说,史特金定律不仅仅适用于图书和电影:“任何事物,其中90%都是垃圾。物理、化学、进化心理学、社会学、医学、摇滚与乡村音乐界……各个领域均是如此。”至于这个比例恰好是90%,还是只有85%,甚至高达95%,这倒的确存在争议,不过计较这个也没什么必要,我们就简单地认为它是90%吧。

  第一次听到史特金定律的时候,我的内心便轻松了很多。我之前一直坚信,人们拿得出手的成果,绝大多数都是重要的、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且是有价值的。由于心怀这种信念长大,所以每当有什么不合心意的东西出现在我身边时,我都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今天我明白了:如果一部戏剧在我眼中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那并非因为我缺乏修养;如果一个商业计划给我留下了糟糕的印象,那也并非因为我缺少商业细胞;如果在一场官方宴会中90%的人都让我觉得无聊,那也并非因为我缺乏博爱之心。不,原因并不出在我身上,而是出在这世间。我们可以大声地说:90%的产品都是劣等货,90%的广告都是垃圾,90%的电子邮件都是扯淡,90%的推文都是无稽之谈,90%的会议都是浪费时间,90%的发言都是空话连篇,90%的邀请都是我们应当拒绝的活动。总而言之,这世间的一切,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90%都是垃圾。

  那些将史特金定律记在心里的人,肯定会过得更开心,因为史特金定律是一件卓尔不群的思维工具,它会“允许”你将看到、听到、读到的绝大多数内容都放在一边,而不会有愧疚的心理。这个世界就好比一个被空话充斥的会场,而你则不必用心去听。

  请不要尝试着将世界从这些没有价值的元素中净化出来,你办不到的。这个没有理智的世界,一定会比那个有理智的你存在得更长久。所以,请对自己的选择加以限制,仅仅选择那些少数有价值的东西,而将其他的都放在一边。

要在数不胜数的事务中集中攻克有意义的10%,要在生活和工作的多种过法和做法中心无旁骛地聚焦于最重要的10%,而剩下的那90%,甚至99%都是你可以放心忽略的。

  史特金定律不仅对外部世界有效,它也同样适用我们的内心世界。以我为例:我心中90%的主意都是毫无用处的,90%的感觉都是毫无道理的,90%的愿望都是毫无意义的。正因为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所以我会十分谨慎地思考,自己应当对哪些来自个人的“精神产品”加以重视,对哪些则应当一笑而过。

  不要抓住别人给你提供的每一件垃圾不放;不要在自己刚刚对一件事产生兴趣的时候,便去追逐自己的欲念;不要因为某些设备或应用的存在便去不断尝试。因为只有极少一部分内容才是有价值的、一流的、重要的。史特金定律会帮你节省大量的时间,并能让你避免很多愤怒。请认清主意和好主意、产品和好产品、投资和优质投资之间的差别,请认清垃圾的真面孔。对了,还有一个小窍门想介绍给你,这条法则在我的印象中总能应验:如果你不能确定一个东西是不是垃圾,那它肯定就是垃圾


假设有A和B两种人:A类人有着无比强烈的自尊心,而B类人则恰恰相反,他们谦卑自持,即便有人偷了他们的粮食,夺了他们的房屋,甚至拐走了他们的配偶,B类人也会从容应对,他们告诉自己“这就是人生啊。我会再去找些粮食,换个房子,寻个新伴”。而A类人的反应截然不同,他们会勃然大怒,并激烈地捍卫自己的财产。试想一下,哪种个性的人更有可能把自己的基因传给下一代呢?毫无疑问是A。事实上,我们无法在完全舍弃自我本性的情况下生存。你可以尝试一下,在一天之内不将“我”和“我的”这两个词说出口。我曾经试过,并以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而告终。简而言之,我们都是A类人。

  问题是,我们从A类祖先那里继承的自尊心过于敏感脆弱,这种心态会令我们的生活变得一团糟。我们总是因为几句不中听的话而大动肝火,尽管同石器时代的危险相比,这种侵犯是那么渺小可笑。我们总是感觉自己没有得到充分肯定,感觉自己的成绩和努力没有得到应有的褒奖,感觉自己被冷落。然而,大多数情况下,别人的做法确实是对的,因为我们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美好生活的基本准则就是: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骄傲和幸福呈反比关系,也就是说,你越是谦虚自持,你的生活就会越美好。原因有三。

  第一,重视自我会花费大量的精力。自视甚高的人,必须同时开启发射设备和雷达设备,一方面向外界发送信号,塑造完美的自我形象,另一方面则像雷达一样不停地探测外界的回应。朋友,省省力气吧,把这两个东西全都关掉,然后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说得具体一点:不要再像个小丑一样,只顾炫耀自己的成功传奇,也不要再靠高攀名人来抬高自己的身价了。哪怕刚刚教皇私下接见了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可以为此感到高兴,但请不要把你们的照片挂到客厅中。如果你是百万富翁,请不要用资助的方式,将教学楼、教授岗位或足球场都冠上自己的名字,这种行为虚荣至极。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买下电视广告来为自己唱赞歌呢?奥斯曼之类的名流,得到的冠名可是免费的。

  第二,我们越是一味抬高自己,就越容易掉入自利偏差的陷阱。因为此时我们做事不是为了实现某一目标,而是为了标榜自我。你会看到,自利偏差经常会在投资者身上出现。他们购买豪华酒店或人气型科技公司的股份,并非因为这些股票有多好,而是想借此抬高自己的身价。此外,习惯自我标榜的人往往也高估了自己的学识和能力(所谓的“过度自信”),这会导致严重的决策失误。

  第三,你会为自己树敌。过度重视自我的人,不会允许别人也这么做,因为这会贬低他们的相对位置。所以,你一旦成功,那些同样自恃过高的人便会立马将矛头指向你。这可不是美好生活该有的样子。

过强的自我意识以及自尊心,是敌不是友。在如今这样一个透明化的社会,几乎每个人都已经成为自己的“代言人”,自视过高已经成为现代文明的通病

  回头想想,在茫茫几十亿人中,我们每个人都只不过是沧海一粟。我们偶然来到这个世上,又悄然离去,俯仰之间度过了短暂的一生。每个人一辈子都曾做过无数蠢事(我也不例外)。你应该庆幸没有哪条著名的街道以你的名字命名,因为这只会使你倍感压力。谦逊的生活方式,会大幅度提升我们的幸福感。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要做到骄傲自信很容易,但要做到谦虚自持却绝非易事。然而,谦虚与实际生活的兼容度更高,同时,谦虚还能帮助我们平息情绪的浪潮。


  为什么当代社会正将它手下的“羊群”朝着追逐物质财富的方向驱赶,而非其他方向(比如争取更多的清闲)?为什么上榜的都是极其富有的人,而不是生活满意度最高的人?原因很简单:经济增长会促进社会团结。“对更高的生活水平的期待——无论其希望多么渺茫——都能够控制住财富分配的压力。”这句话出自银行家萨蒂亚吉特的书,他在书中还引用了美国联邦储备局前主席亨利·沃利希的话:“只要经济在增长,希望就会存在,而希望则会令人们甘于忍受巨大的贫富差距。”

  为了让自己不被《福布斯》排行榜之类的东西逼疯,我们必须明白两件事。首先,成功的定义是时代的产物。1000年前,我们根本无法想象世间会存在这类榜单,而1000年后也是如此。沃伦·巴菲特已经和比尔·盖茨轮流占据榜首好多年了,他就曾经承认,自己绝不可能出现在属于石器时代的榜单中:“假如我在几千年前来到这个世界,那我已经是野兽的美味佳肴了。”在不同的年代,社会会挥舞不同的大旗召唤你,但目标却相同——让你信服其对成功的定义。请不要盲目地追随这种召唤,因为美好生活一定会在其他地方等着你。

  其次,物质方面的成功属于百分之百的随机事件。虽然我们不愿意用运气来解释这种成功,但事实的确如此。你的基因、你的出生地、你的智商、你的意志力……,你对以上一切因素都施加不了任何影响。当然,成功的企业家会努力工作,并做出明智决定,但这同样取决于他们的基因、出生地以及生活环境。

除了运气以外,人在追逐物质和社会地位方面的能动性也是不容小觑的。有不少人都在把他们所有的宝贵时间,全都用来堵钱眼(像黄继光那么英勇)。

  针对成功,我想为你的内心带来一个全新的定义,一个至少已经有2000年历史的定义。依照这个定义,成功与社会分配荣誉的方式毫不相干,也无法通过那些世俗的榜单来衡量。我的定义是:内心的成功才是真正的成功。就是这样!

  这与烧香、冥想和瑜伽都毫无关系。追逐内心的成功,是最理智的行为之一,同时也是西方思想的根基。古希腊和古罗马的哲学家将这种成功命名为“不动之心”,而德语中也有一个美丽的词语与之对应——seelensruhe(精神的平静)。谁能拥有不动之心,谁就能平静地面对命运的打击。换句话说,一个成功的人,无论他的人生是青云直上,还是面临迫降,他都不会失去内心的平静。

平心而论,没有人能百分之百追求内心的成功,并对外在的成就嗤之以鼻,我们只能去接近那颗“不动之心”,史铁生打了个很好的比方,即“此岸与彼岸”,此岸今生是我们的真实存在,而彼岸则是我们的精神向往,彼岸不是用来“到达”的,而是用来接近的。

  如何才能获得内心的成功?我们应当仅仅专注于那些自己能够改变的元素,并将其他一切坚决屏蔽掉。我们的焦点应该是付出,而不是收获,因为我们可以控制自己的付出,却不能控制自己的收获。由于意外事件总会让自己入戏,所以针对金钱、权利、趋势等,你的控制力都非常有限。如果你专注于这些元素,那么一旦失去了它们,你便会在失意中沉沦。相反,如果你练就了一颗冷静、坚定、平和的内心,那么无论命运之神做出了什么样的安排,你都会在绝大多数的时候感受到快乐。简而言之,内心的成功会比外在的成功更加稳定。

给人生做减法的核心,就是要充分考虑到大脑储备相对有限这一前提,并把能量和心思省下来用于对我们最重要的人和事。时间是我们拥有的、唯一真正不可再生的资源。


  “生活很容易”这个看法本身是个陷阱,所有人都会时不时地掉进这个陷阱,年轻的时候尤其容易,但在人生其他阶段也不能幸免。获得美好生活并不是一个平淡无奇的任务,即便是很聪明的人也常常无法做到。

  我们创造了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直觉不再是可靠的指南针,这个世界充斥着复杂和不稳定性。在这个不透明的世界中,我们尝试着借助仍属于另一个时代,即石器时代的大脑来为自己导航。进化论无法让我们的大脑适应如此迅速的文明化进程。外部世界在过去的一万年中已经发生了剧变,然而我们的内部世界,即我们的大脑,却还停留在能看到猛犸象漫步吃草的那个世纪。

即所谓“过时的零件”。

  因此,在身边准备一个装满思维工具的,能够随时为你服务的工具箱就变得十分必要。思维工具能够帮助我们客观地观察世界,并长时间保持理智的行为。如果我们日复一日地使用掌握了这些思维工具,那我们就能够逐渐调整、优化我们的大脑结构。这些在心理学中常常被称为“策略法”的思维工具,虽然无法确保你获得一段美好生活,但与相信直觉相比,它们可以在多数情况下帮助你提升自己的决策和行动。我确信一点:思维工具比金钱和感情更重要,它甚至比智商还重要。

本文来源:《清醒思考的策略》,罗尔夫•多贝里 著,中信出版社。


2022.03.13 周日:

有一次我看到妻子很仔细地把黑色和蓝色的衣服分开洗,在我看来这没有意义,因为我觉得两件衣服都不会掉色。我问她:“你为什么要把蓝色和黑色的衣服分开洗?”她说:“因为我想分开洗。”这个回答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如果我们给自己的行为一个理由,就会得到更多的理解和支持。令人吃惊的是,理由是否充分并不那么重要,只要有“因为”这个简单的词就够了,因为说出一个理由会让我们感到平静。相反如果没有这个“因为”,我们会觉得烦躁。人类对“因为”是上瘾的,我们需要这个词,即使它后面跟着的内容并非无懈可击。当领导的人都知道,如果没有给员工一个“因为”,他们的动力就会变小。

“因为”,这个不起眼的词是人与人之间交流的润滑剂。我们要尽可能多地去使用它。


  做决定是会令人疲惫的。每个为笔记本电脑进行上网配置的人,或组织过类似团体旅行等集体活动的人都会了解这种感觉:在所有的比较、权衡和决定之后人会感到精疲力竭,科学上称之为“选择疲劳症”。“选择疲劳症”是有害的。选择疲劳之后,作为消费者,你会对广告推销和冲动消费更没有抵抗力;作为决策者你会对色情引诱更没有抵抗力。

意志力就像电池,在一段时间之后它需要充电:我们需要休息,需要放松,需要吃些东西。如果血液循环中的血糖含量过少,那么意志力就会变弱。


  团体组织会利用这种“劳力辩证现象”来团结其成员。例如一些组织的入会程序:少年团伙和学生帮派在申请人通过很恶心、很暴力的测试之后,才会让其加入。研究显示:这一“入门测试”越残酷,申请人形成的自豪感就越强。所以连商学院也会利用“劳力辩证”的效果——让学生们无休止地忙碌,有时甚至精疲力竭,而且不管布置的作业是有用还是愚蠢。当学生终于获得了商学院学位时,就会把它看作事业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因为他们为此付出了很多。

  谁了解了“劳力辩证现象”,便可以强迫自己更加清醒。你可以试一试:即使你在一件事上花费了很多时间,下了很多功夫,也要保持一定距离去看待其结果,它仅仅是一个结果。你用5年时间完成的小说没有引起出版社的兴趣:也许它并不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在拿到你认为必须获得的工商管理硕士学位之后,你觉得值得去推荐给别人吗……


  如果人们想得太多的话,就会阻碍了大脑中感性的智慧。这听上去很奇怪,但实际却是如此,因为感性和清晰的理性思维一样也是由大脑产生的。感性对于理性来说,只是信息加工的另外一种方式——是一种更为原始的方式,但却不一定比理性思维差,反而经常会比理性思维更好。

本文来源:《明智行动的艺术》,罗尔夫•多贝里 著,中信出版社。


2022.03.14 周一:

  现代很多人,读过很多书,有很高的学历,赚了不少钱,也见多识广,却依然过不好这一生。问题很可能出在缺乏提出二阶问题的能力上。比如说,你问一个人:你愿意过幸福生活吗?我相信,几乎所有人都会回答愿意。但是如果你再追问一句:那么对你来说幸福意味着什么呢?我估计,少有人可以确切地回答幸福是什么。“幸福是什么”就是一个典型的二阶问题。这样的问题看似抽象而宏大,但对一些人来说恰恰是具体而切身的,也是无法回避的。

  很多人可能相信,对于“何谓幸福”这样的问题,在特定的时代存在一个“标准答案”。然而,情况可能并非如此。很多时候,当一个人认为,可以按照唯一标准的模板来追求幸福时,恰恰可能是其不幸的开端。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方式,使得很多人过于迷信,认为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问题都存在一个唯一正确的标准答案——真诚的人会意识到,对很多问题目前没有答案,即意识到“无解”;睿智的人则会看到,对另一些问题存在很多回答,没有哪一个比另一个更为正确,即意识到“多解”。

  对你而言,怎样的生活是值得过的?怎样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倘若你自己可以给出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回答,并真诚地、与之相应的去生活,就已经非常不易了。不过,归根结底,这都需要他人无法代替的审视,即来自你自己的审视、反思和反省。


人们恰恰是在自己的选择当中将自己塑造出来的

  克尔凯郭尔认为人生中不存在“既此又彼”,每个人都面对非此即彼的选择。人们的选择最终构成了他们自己的人生。对克尔凯郭尔来说,个人必须要知道“我”如何选择,在选择中,自我的存在才真切地体现。“生活中首要的事情,就是赢得自我,获得自我”,这个“我”并不是某个宏大而抽象精神的一部分,而是承担责任的活生生的主体。总有一些事情必须由“我”来承担,也只有“我”才是爱、恨、焦虑、恐惧、绝望等情感的主体。


  什么是大多数人眼中的幸福呢?斯宾诺莎也看得很明白,众人所求无非三样东西:财富、荣誉和感官快乐。但是,实际上扰乱人们心灵的,也正是这三样东西。当人们沉溺于感官快乐的时候,就不会想到其他的东西,但是当感官快乐一旦被满足,烦恼就立刻随之产生。同样,许多人把财富与荣誉当作追求的目的本身,但随之付出的代价也是很明确的:我们必须完全按照人们的意愿生活,追求人们追求的,规避人们规避的。若是如此,人同样会迷失自我。

  在处理道德问题的时候,斯宾诺莎是一个斯多葛主义者。他的原则就是:我们不能改变自然加诸我们的规则,但是我们能掌控自己的态度,尤其是以理性控制欲望的能力。斯宾诺莎提出,精神如果产生了不适当的观念,那就是炽情。这可能来源于我们对某些虚幻的东西过分的爱好,也可能来源于我们理智机能的不完善。不同的炽情之间可能会起冲突,但是遵从理性的人会学会协调它们


  增长论中的自尊不再是一个因简单成功就提升,一旦失败又轻易崩溃的固定存在,它变成了人们在全身心投入并竭尽所能去追求珍视之物时关于自我的积极体验。自尊不再是可以通过告诉人们他们很聪明而获取的东西。相反,通过引导人们去重视学习而不是聪明的表象,去期待挑战和努力,去把错误当作通达的途径,自尊可以得到有效提升。


  事实上,其他研究者也发现,对一项任务或一门功课采取学习目标的学生倾向于使用更深入和有效的学习策略,并能够更高效地运用所学。简而言之,持有学习目标的学生在处理挑战性新问题时更倾向于掌握定向。而持有表现目标的学生虽然具有同等能力,却更可能在全新的困难前裹足不前。他们或许花了太多时间担心自己有没有足够能力去解决问题,而没有花足够的时间去实际解决问题。持有表现目标的学生在什么时候最容易受到影响呢?最近的研究表明,当他们关注消极方面,即失败的可能性和避免失败的需要时,最容易受到影响。


  一个人总是在担忧并试图证明自己的智力表现,暗示着他认为智力是一种固定且有形的事物。既然智力水平是一定的,那么如果它足够,当然要显示出来,而如果它不足,最好藏起来不要被人发现。

  同时我们也在想,对智力的另一种理解方式是不是也可能令学生专注于学习目标。如果一个人注重发展自己的智力,就意味着他认为智力是一种动态且可塑的品质,可以通过努力来培养。就这样,我们区分了学生们关于智力的两种“理论”:固定的实体论和可塑的增长论。实体论认为智力是一种固定的、有形的、内在的实体,增长论则认为智力是一种动态的可以增长的特质。

  在增长论看来,失败只是意味着你当前的策略或技能不够,但在实体论看来,失败会使你稳定的整体智力水平受到质疑。实体论主张智力是固定不变的,因而会促使学生忙于展示聪明,从而培养出表现目标;而增长论主张智力是变化可塑的,故而促使学生更关心如何变得更聪明,即培养出学习目标。

有些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知,或者不得不暴露自身的不足,以便去学习并在未来做得更好。

本文来源1:《50堂经典哲学思维课》,郁喆隽 著,中信出版社。

本文来源2:《努力的意义》,卡罗尔·德韦克 著,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22.03.15 周二:

  我们头脑当下的活动,都取决于这束光指向何处。我们的注意力就像我们心智的探照灯,照向哪里,哪里就被照亮。明代王阳明说:“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你如果没有注意到这朵花,这朵花便是再美,也是寂寥的;而若是你看到了,注意到了,它才与你的心一样,都明艳起来。哲学家冯友兰在《新原人》里也有相似的类比,他说宇宙就像一个昏暗的房间,而人的心就像房间里的灯,正因为有灯,房间里的桌椅才被照亮了,这也是人的意义所在。

  注意力是心智的门户,一件事物,如果你根本都没关注它,也就不可能对它有什么理解、思考或行动。你可以想象,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事物对你来说都是“暗”的、“寂”的,你能做的,只是去找到跟你有切实联系的、很少的一些事物,去照亮它们。你投射出的“注意之光”既是你可以把控的能力,又是极有限的资源。

  专注就是一次只做一件事,并且在做这件事的时候,让自己的注意焦点基本保持在这件事所涉的范围之内。再简单点说,专注就是让你的注意焦点跟着你的事情走。

  可为什么现在大家觉得专注越来越难呢?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周围环境中有太多的东西会打断你,把你的注意焦点从你正在做的事情上移开。比如此时你正在看书,可是突然你的手机响了或者屏幕亮了,这时你的注意就发生了转移。另一个原因是,你的头脑中思绪太多。这个思绪可能是欲望,可能是焦虑,可能是别的情绪,或者其他各种自己冒出来的念头,它们也会让你不专注。前一种情况,分心的原因来自外部,用心理学里比较专业的说法叫“自下而上(bottom-up)”式的;而后一种情况,分心的原因来自内部,就叫作“自上而下(top-down)”式的。让我们的注意焦点和我们正在做的事保持一致,应该是我们平时做事的一个基本原则。而以上的两种情况,都破坏了这种一致性。


“以前我是做饭的时候想着挑水,挑水的时候想着砍柴,砍柴的时候想着做饭。现在就是做饭的时候做饭,挑水的时候挑水,砍柴的时候砍柴。”

  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好像都处于僧人得道前的那个状态。我们总是手头做着这件事而心里想着另一件事,甚至手头做着几件事而心里却想着其他各种事,我们并没有做到真正的专注。当我们的注意力和我们正在做的事没有保持一致时,就出现了“事情和焦点的分离”。


  “事情和焦点的分离”的第二种情况是,一边做着手头的事,一边想着过去发生的某件事。这种情况下,你的注意焦点其实还在过去的事情上,这样你就没法把手头的事情做好。

  为什么我们有时候会聚焦在过去的事情上呢?可能是因为过去的某件事让你觉得懊悔,让你遗憾,或者让你痛苦。对有些人来说,尽管事情本身已经成为过往,但是他对这件事的挂念还在,他仍旧把焦点投射在已经结束的事情上,就像这件事还没有结束一样。可是,它确实已经结束了。如果他能够意识到,对某件事的关注应该随着这件事的结束而结束,他才可以真正将注意力投注到当下的事情上,并且尽可能地让当下的事情不发生遗憾。

  “事情和焦点的分离”的第三种情况是,一边做着手头的事,一边想着未来可能会发生的某件事。

  这种情况常常会带来焦虑。由于未来一定是充满不确定的,没有人可以给未来打包票,所以人们就焦虑起来。如果总是在做手头事情的时候想着未来,那么注意焦点和事情也发生了分离。对未来的焦虑并不会带来益处,因为未来不是靠“意念”发动的,你焦虑中的期望或者担心并不会让未来的实质发展变好一分,却可能让当下的事情变糟,因为你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你应该注意的地方。


  注意本就关乎取舍。在认知心理学里,通常把注意称为“选择性注意”,英文是selective attention,也就是说,注意是一种选择。如果我们的目标是“对所有事情都保持专注”,那这个目标一定实现不了,或者说它本就是自相矛盾的。你只能在你的生活和工作中选择少量的事情去关注,才可能表现出专注力。而这些事情对你来说必然是意义重大的,是对你有价值的,是真正值得你关注的。

  提升专注力的第一个方法,是要对不同事情的重要性有个正确的判断。那些对你来说意义重大的事情,你必须也必定会专注,没有第二个选项可选。但如果你在一件明显重要的事情上还不够专注,很可能是因为你还没有在内心认同它的重要性和价值,也可能你没有觉得这件事比其他很多事更重要一些。


  提升专注力的第二个方法便是,创造或选择一个相对简单的外部环境,尽可能地减少源自外界的干扰和打断。

  注意力上的长期损耗不仅会降低工作效率和质量,更严重的是会让人感到疲惫不堪,久之就会对工作产生厌倦、排斥和抗拒,在心理学上称为“职业耗竭”(burnout)。一个人要像爱护自己的身体一样爱护自己的专注力。具体在工作上,要培养出说“不”的能力和勇气,拒绝一些超出自己身心负荷的任务,拒绝一些不合理的工作指派。

朴素的生活环境、简单的生活方式,以及稳定的生活节奏,能排除无谓的信息干扰和注意转移,把注意力锁定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


  这种自动产生的、纷乱的念头,在心理学中也有专门研究,心理学家把它们称为“游思”(mind wandering),wandering是四处溜达的意思,mind wandering指的就是思绪四处溜达、到处乱窜,没有目标也没有聚焦。游思过多是现代人的一个普遍问题。人在绝大多数日常活动中都会出现游思,并且这些游思会给人带来负面的情绪。


专注力是一个不断做减法的过程

走进一个人声鼎沸的会场,此时虽然所有的声音都会传入你的耳朵,但其中绝大多数的言谈你并不会察觉,换句话说,你只是“听到”而没有“听见”,这就是注意的过滤作用。而如果你忽然对其中某两人谈论的八卦感兴趣,故意竖起耳朵去听,你的注意力便选择了这一路的声音,这一路的声音也好像提高了音量一般,更容易被你听见。

  人的注意选择机制,对人脑的整个系统而言,起到了信息“过滤器”和“筛选器”的作用。正因为人一次只能关注一个焦点,所以感官接收到的大部分信息实际上是被排除在外的,只有少量的信息会被关注,这样就避免了信息的过载(overload)。

关键词:调整注意的焦点。专注力是一个不断做减法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你会发现你的注意焦点跃升到了不同的层次。


外在动机还是内在动机,会影响我们对待失败的态度

  在外在动机的驱使下做事,如果在中途我们遇到了挫折或者失败,我们可能会懊恼、丧气,可能会对自己失望,或者怪罪于他人。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外在动机看重事情最终的结果,那么如果执行过程中出现了一次小小的失败,给人的感觉是:这件事情最终失败的概率也上升了。每出现一次小失败,最终失败的概率也就上升一点。于是人的负面情绪也会随之上升。

  外在动机加上滑坡谬误,会使我们变得害怕失败、恐惧失败、竭力回避失败,进而就会缩手缩脚地蜷缩在一个“茧”里,这对个人或者组织的长远发展都是不利的。相反,内在动机会让人不害怕失败。因为失败发生时,我们会更多地去反思失败,思考从失败中能获得什么经验,从失败中能学到什么东西。现在,内在动机驱使下的人,会把失败当作一种机会,而不是灾难

这样看来,塔勒布真是个超级强大的内在动机驱动者。


外在动机使人趋同化,而内在动机能促成人的多样化

  外在动机会使人的行为趋同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在为利来为利往,因而追求外在动机的人一定是拥挤的,大家都在做着差不多的事

  如果大家都在做差不多的事,那就会带来两个结果,第一,导致竞争很激烈,竞争激烈了以后你追求的东西最后未必能拿到;第二,视域会变得狭窄,在现实目标以外的东西变得不那么容易看见了。


  心理咨询师、北京大学教授徐凯文曾经发表过一个数据:“在北京大学大一年级的新生(包括本科生和研究生)中,有30.4%厌恶学习,或者认为学习没有意义。”徐凯文把这种现象归纳为“空心病”,“明明是非常优秀的年轻人,成长过程中没有明显的创伤,生活和个人条件优越,但内心却无比空洞、迷茫、压抑”。


  我们需要打开枷锁的想法中,有一种是最普遍的,就是功利。把追求功利作为人生准则的人,就是所谓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们做什么事都会权衡利弊,做什么事前都要问有没有实际的好处。在这种思维模式下,他们往往会做出趋同的行为,他们做的事其实是很单调的,因为目标的单一性塑造了行为的单一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以为在追求成功或者富足,确实有可能他们做到了,但是与此同时,他们又错过了太多的东西——那些看上去很“无用”但实际上又很美好的东西。做了一辈子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可能最后受伤最深的是自己。

目的的枷锁:人做什么事都喜欢讲目的、目标,这会导致我们活得很累。

  在现代社会,由于批量化的、大规模的生产,很多物质的东西是过剩的,又由于互联网的存在,信息和娱乐也是过剩的。可是人们却仍然觉得自己拥有的太少,想要的太多,为什么呢?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思考问题的方式错了。

  如果我追求的是外在的奖励,那么这个奖励是没有底的。所谓欲壑难填,你永远觉得太少,总有深深的匮乏感和不安感。可是如果你回问自己的内心,想一想让自己快乐的、幸福的、安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你会发现它们是不需要很多钱来交换的。

  所以,你要学会做减法,而不是做加法。你需要把得失心、胜负心给放一放,把“精致利己”的惯性化思维给忘掉,才能给你的心以足够的空间,让你的内在动机在其中孕育和生长


  近30年来,出现了很多试图解释什么是“智慧”(wisdom)的心理学研究,心理学家们提出了好多种不同的模型来解释智慧的内涵,其中较有代表性的是由加拿大心理学家伊戈尔·格罗斯曼(Igor Grossmann)提出来的。他认为一个人如果有智慧,就体现在他能对现实中的事件进行“明智的思考”(wise thinking),而明智思考的特征可以体现在下面四个维度:

  • 理智的谦逊

  • 广阔的多元视角

  • 理解不确定性

  • 妥协或折中多方不同的观点

  理智的谦逊就是意识到自己在很多方面是无知的,凡事不会轻易地下定论,即便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也会自觉地反思自己的想法,在必要的时候更新和改换自己的观点。理智的谦逊,并非只是心态上保持谦卑、低调就可以,还要对“无知”这件事有真正的体认。即你需要真的明白“为什么我是无知的”,而不只是摆出一副谦虚诚恳的态度。我们仅有的已知,大部分只限于对日常事物表面特征的了解,以及一个狭窄领域中的专门知识,仅此而已。

  一个越是富有智慧的人,越是怀抱着一种“空”的心态,去跟别人打交道,去认识这个世界,去过着自己的生活。相反,一个愚人,反倒会抱着一种“满”的心态,他自以为是,自认为无所不知,见到任何东西都会头头是道地品评一番,见到比自己优秀的人还会找出其缺点加以贬损。这种“满”的心态既是愚的果,也是愚的因。

本文来源:《精进3》,采铜 著,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2022.03.16 周四:

“苦”源于对现实的扭曲

  苦的根源在哪里?在佛学形而上的视角里,“苦”的根源在于“无明”。明,是明白,看见。无明,就是我们看不见,看不明白。看不见什么呢?看不见人的很多情绪和感受其实并不是对世界的真实反应,我们其实是戴着一副副墨镜看世界。真实世界的样子被人的感知扭曲了,而痛苦的根源就藏在对真实的扭曲之中。

  那么,人的情绪与感受是怎么扭曲世界的呢?真正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也许并不是佛陀,而是进化心理学家。在进化心理学的视角下,情绪与感受对真实世界的扭曲,大都可以归结到与人类的进化历程息息相关的三个根源之中,它们分别是:“不合时宜”“神经过敏”与“永不满足”。这三副墨镜就是痛苦之源。

不合时宜的情绪、神经过敏的反应、对欲望永无止境的追求。


神经过敏之苦:第二副墨镜,是“神经过敏”

  自然选择有这样一种机制:它让我们本能地夸大危险,本能地高估死亡的威胁。在这种夸大危险的机制作用下,虽然一百次里有九十九次你都会虚惊一场,但只要有一次不是,就能救你一命。虽然这让我们对危险“神经过敏”,但它其实是一种有效的生存保护机制。况且,在“看见条状物立即弹开”这个例子里,“神经过敏”其实也并不会带给你多少负面情绪:虎躯一震的那一刻,你虽然焦虑了,恐惧了,但很快你就能知道自己的反应是对还是错,情绪也会随之迅速恢复平静。所以,由神经过敏而造成的短暂痛苦,即便是白白受惊吓,也算不上是一种痛苦。

  但是,在现代社会的很多场景里,那个“不合时宜”的魔咒会经常发挥效力。现代社会里有很多比“在草丛里看见条状物”复杂得多的状况。在这些复杂状况里,你很难确认自己的行为到底是不是犯了错,这就大大延长了痛苦的时间。在这种情形下,代价可就远远大于收益了。对于危险和过失的神经过敏,本来是自然选择赋予我们的生存保护机制,但在一些得不到清晰反馈的复杂场景里,它却让我们长久遭受不必要的痛苦折磨。这就是“神经过敏”之苦。


每个人都是多重人格

  “无我”也许是佛学中最让人难以捉摸的概念。你可能会想,如果“我”并不存在,那是谁在读这些文字呢?实际上,佛陀并非否定我们头脑中有一个主观意识,而是说如果仔细剖析那些被我们认定包含在“自我”里的要素,那它们又都会被排除在“自我”之外。因此佛陀所说的“无我”,更准确地说其实是“非我”(都不是自我)。“无我”对应于英文中的not-self,而不是no-self。

一切流动,无恒常我。我们脑海中的很多想法都是“自己”跑出来的,“我”几乎无法控制它们。


“等会儿晚饭吃什么?”——这是延续生命的冲动。

“刚才下班前老板瞄了我一眼,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啊?”——这是对社交关系和社会地位的维护。

“下周老婆过生日,该送什么礼物好呢?”——这服务于基因传播。

  如果把注意力练习里不由自主进入脑海的思绪都记下来做一番整理,你就会发现它们几乎都是各个模块中的典型问题。我们亲自体验到了佛陀那第二重论证,无恒常我,只有模块在流动。

  而这也呼应了佛陀的第一重论证:你的确无法控制自己的所思所感,因为真正在控制它们的是模块。当某一个模块占据心智舞台中央时,你脑海里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这个模块所“关心”的思绪和感受。与其说“我”是头脑中想法和思绪的产生者,还不如说“我”其实只是一个欣赏模块表演的观众。


  人的心智是个舞台。舞台上演出的是一出群戏,各个模块轮流唱主角,你方唱罢我登场。那么,这出舞台剧的导演到底是谁呢?是谁决定由哪个模块在什么时候上场唱主角呢?答案是:由情绪的强度决定。一个模块里包含的情绪越强烈,它就越有可能侵占意识。

  意识中的任何一个思绪,背后其实多多少少都包含着一点情绪。我们目光所及的所有物体上其实都带着一个“情绪标签”。心理学家通过实验发现:我们看到任何事物时,或多或少都对它有一个要么正、要么负的情绪评价。

情绪是一套利害标识系统

  出于保存和传播基因的本能,生物体必须时刻判断自己身边的各种事物对生存繁衍是有利还是有害。而情绪实际上就是一套“利害标识系统”,物体上情绪标签的正负和强度指导我们迅速对物体做出反应。情绪的“正负”标识的是事物对自己有利还是有害,情绪的“强度”标识的是利害的大小。有些情绪标签是先天的,有些情绪标签是通过后天的经验而贴上的。


  “情绪标签”这个视角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什么是佛学里的“色即是空”。佛学中的“色”可以简单地理解成大千世界,“空”就是没有,“色即是空”就是大千世界里什么也没有。可是,大千世界明明如此丰富多彩,怎么能说那儿什么都没有呢?

  如果从“情绪标签”的角度来理解,那么“空”并不是说万事万物并不存在,而是说附着在事物上的各种意义本来并不存在。意义是人们根据对自己生存的利害价值贴上去的标签。

  人喜欢给客观世界加戏。我们眼中的世界,其实是客观的物理世界与主观的心理剧本的叠加。而且,这个剧本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无意识中自动完成的。我们甚至都意识不到它,所以也很难剥离它,很难意识到“色即是空”。

  而这就是“无明”的另一层含义了:我们不光意识不到有些情绪是对现实的扭曲,我们更意识不到所有的情绪都是对客观世界的一种扭曲。


  当我们看透了思想的本质之后,我们就有了更多的权力去做出选择,去实践那些更健康的想法,抛弃那些不太健康的思绪。换句话说,就是让我们获得一种深刻的洞察力,让我们以一种超然的心理状态看待内心升起的各种感受、情绪和思绪。在这种超然的姿态下,我们似乎有机会摆脱感受和思绪的直接控制,做出更明智的决策。

  但是呢,把情绪剥离的体验的确可能会让你感觉很超脱,但很有可能也会把你变成一个做不了任何决定的废人,因为情绪是一切决策的基础,人们其实是依赖于眼前每一个选项中包含的情感价值来做决策的。

  情绪在人的理性思考中发挥着关键作用,失去情绪加持的人几乎不可能进行任何恰当的推理决策。换句话说,没有感性,就根本不会有理性。情绪是一套利害标识系统,而标识的作用绝不仅仅是让我们看见一条蛇时不假思索地跳开,事实上,情绪强度标示出了我们面前所有选择的优先级,它是所有决策的基础。

  没有情绪,谈何决策——达马西奥把这个观点叫作躯体标记理论(somatic marker hypothesis)。“躯体”指的是情绪是作用在身体上的一种感受,而“标记”指的是情绪的功能是在我们的身体里打上标记,这些情绪标记是人做决策最重要的依据。

  如果某个选项上的情绪标记太显眼,那你可能会夸大它的重要性,因而产生错误决策,这时候你可能需要通过正念冥想这样的手段来削弱极端情绪的影响;但如果走向另一个极端,完全摘除任何情绪标记,那你就会迷失在不同的选项里,这当然也不行。

感性和理性、热与冷之间的力量对比,看来还是均衡一点比较好。


  你穿越到古希腊去找一个斯多葛哲学家做心理咨询,那他多半会这么告诉你:

  “遇到麻烦事心情不好,这难道不是人生常态吗?不是所有麻烦事都一定能妥善解决,也不是所有坏心情都一定能转变成好心情。与其改变坏心情,不如习惯它。正确的做法不是让自己感觉好起来,而是要让自己习惯‘感觉不好’。要做到:即便心情不好,也不影响自己做出正确的决定。”

  多数心理学家的思路是转变坏心情,而斯多葛哲学家的思路却是让我们与坏心情共处。这有点像治疗癌症的两种方案:一种是力图把癌细胞彻底根除;另一种是“与癌共存”,不求彻底消灭癌细胞,而是想办法让身体与癌细胞尽可能长久地共处。虽然“根除坏心情”的做法可能更符合人们的期望,但我们也得承认斯多葛哲学家的洞见有合理之处: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很多时候我们只能去学习如何与坏心情共处


  斯多葛哲学家亮出的第一招,是“自虐”,即刻意让自己经常跟坏心情相处,有事没事虐一虐自己,直到习惯这种处境。斯多葛哲学家主张的自虐不是非得像印度苦行僧那样戏剧化,没有必要把自己饿得皮包骨头,没有必要时不时用鞭子抽自己一顿,“适度”自虐即可,一些小事就能起到训练的效果。

  这些行动都是在没有任何必要的前提下刻意去做的。也就是说:不是生活要虐你,而是你要虐你自己。两者的区别在于你能不能感受到控制感。人很在意控制感,如果感觉身边的事物受自己控制,我们就会感到平静和愉悦;如果总是感觉无法左右身边事,那我们很可能变得抑郁,甚至连身体健康状况都会恶化。所以,“我是在锻炼自己,是我自己让自己不舒服”,这个主动的意念非常重要。

  适度自虐实际上是一种心理层面的“体育锻炼”。在进行体育锻炼时,身体需要承受一定的痛苦,这种痛苦使身体启动某些应激机制,这些生化反应长期来看会增进身体的机能。“心理锻炼”也是如此,当你以锻炼的心态定期给心理施加一个适当的、不大不小的压力后,你会逐渐享受到它的益处:它会增强承受负面情绪的心理韧性,习惯自虐的人在未来真的遇上什么坏事时,也不那么容易恐惧和焦虑

  就这样,通过自虐练习,你慢慢学会了与内心的不适感和平相处。当负面情绪再出现时,它就不再占据你的整个心神,你仿佛成了一个旁观者,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个负面情绪怎么来去自如。你并没有消灭负面情绪,但你把它驯化了。它还在你心里,但它已在你的控制之下


  斯多葛哲学家亮出的第二招是“修墙”:修一道把各种负面情绪圈起来的防火墙。如果负面情绪能与心智的其他部分产生某种隔绝,那么它的消极影响也就被限制住了。

  • 修墙材料1:分清可控或不可控的理性思考

  理性思考的关键是区分一个事件中哪些部分受自己控制,哪些部分自己完全无能为力。对于可以控制和不可以控制的部分,我们应该以完全不同的心态分别应对。

  • 修墙材料2:旁观者视角

  人很容易夸大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坏事。但是,如果这些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呢?如果你朋友因为丢了一百块钱郁郁寡欢,你肯定拍拍他的肩膀说:“至于吗?”把自己变成一个旁观者,隔着一段距离来看自己,负面情绪的影响也就会变小。


  越是体验过这个世界的博大浩瀚,你就越能意识到自己那一时一地的得失有多微不足道。当你阅尽千帆,归来时便不再是那个总说愁的少年,见过天地、见过苍生的你已然能从对自己的过分关注中解放出来,成为一个更自由的人。

让思维变得有“弹性”一点,以思维模式的灵活变化来应对世界的变化。


默认模式网络(default-mode network,DMN)

  默认模式网络在人的心智中处在最核心的位置,罗宾·卡哈特–哈里斯喜欢把它比喻成大脑这个企业里的CEO,负责管理和维系整个大脑的运作。CEO有两大职能,一个对内,一个对外。CEO的对内职能有两个:一是管理员工和下属,协调企业内部各个部门的运作;二是规划和监控企业的发展。大脑是由许多有专业分工的系统组成的,比如视觉皮层、运动皮层各自处理视觉、运动信息。而这些子系统之所以能协调运作而不产生混乱,靠的正是默认模式网络这个CEO的居中运筹。此外,CEO还会把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思考公司的发展上:公司的财务目标有没有实现,公司的社会形象是否健康等。这对应的心理状态就是我们经常会做自我反省、做白日梦,也会在大脑里做时间旅行,反思过去、担心未来。

  除了向内关注企业自身的运转之外,CEO还有一个“对外”的重要职能:充当信息过滤器。人的感官每时每刻都被海量的外部信息轰击,人脑有限的意识资源无法全盘处理所有信息。如果放任外界所有信息涌入,公司的运转很容易因为信息过载而瘫痪。CEO必须利用他的知识和经验,把他认为不重要的信息过滤掉,只把有价值的信息传达给相应部门去处理

  默认模式网络这个CEO肩上的担子很重,要对内又要对外,非常忙碌。这一切体现在主观感受上,就是我们时刻都会感受到有一个自我意识在琢磨着各种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就是我的默认模式网络。

“无我”的感受:没有“我”时,我才特别快乐。


灯笼意识与探照灯意识

  成年人拥有的是探照灯意识,他们多数时候只能把注意力聚焦在一个点上。而婴幼儿的注意力却非常分散的。小宝宝哪怕是用视线的边缘扫视到某个物体,也很容易捕捉到物体上的丰富信息。

成年人的注意力是探照灯式的,在每一个时刻只能照亮极其狭窄的范围。

  默认模式网络的激活或抑制可以把大脑带入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维状态中,一种是探照灯式的,一种是灯笼式的。它们各自擅长完成特定的目标,探照灯模式善于沿着清晰的路径、朝着明确的目标解决问题,而灯笼模式善于发散性地思考问题,为解决问题寻找更多的可能性

  它们优势各异,高度互补。尤其是在一个高速变化的时代里,成年人也不能只靠自己擅长的探照灯意识来解决复杂多变的问题,很多时候他们都需要借助灯笼意识。因此,灯笼与探照灯意识正是我们试图增强思维弹性时所需要仰仗的两种模式。

如果能有意识地在高混乱度的灯笼模式和低混乱度的探照灯模式间切换,我们就能更灵活巧妙地应对复杂多变的世界。


人脑是井井有条一点更好,还是混乱一点更好呢?

  人类的大脑复杂性太高,多数时候必须有一个强大的CEO居中协调。但太井井有条也会出事。如果CEO把规矩定得太死,那公司就会失去活力。大脑也一样,秩序太森严,思维就会变得狭窄和僵化

  罗宾·卡哈特–哈里斯认为有些心理问题其实就是由头脑的“井井有条”导致的。我们一般用心理紊乱(psychological disorders)这个词来指代心理疾病。从字面来看,“心理紊乱”这种说法似乎认定所有心理问题都是由大脑缺乏秩序导致的。但实际上,有些心理紊乱恰恰是大脑“过于不紊乱”的结果

玻璃杯是死的东西,活的东西才喜欢波动性。验证你是否活着的最好方式,就是查验你是否喜欢变化。

  比如说抑郁症。有研究发现,抑郁症患者发病时,默认模式网络会变得过度活跃。我们现在知道,默认模式网络的主要职责之一就是通过形成一个“自我”意识来维护大脑的秩序 。而抑郁症最显著的病症之一恰恰就是患者陷入无法自拔的自我反省里,头脑中无时无刻不在反思“我如何如何”。头脑里只有“我、我、我”,这种极度狭窄和僵化的思维模式其实就是秩序过于森严的表现

  再比如强迫症。强迫症的典型病症是患者必须按照一个固定的模式把一件事做完。这对应在大脑中就是必须按照一个固定的神经通路来激活一组神经元,秩序森严到哪怕做一点点改变都不行。再比如成瘾。成瘾其实也是一种强迫症状:非要吸到那口烟不可,否则寝食难安。这同样也是神经系统极度僵化的一种表现

  抑郁、强迫和成瘾的大脑一点也不紊乱,它们的问题是秩序过于森严

动态调整大脑的混乱度:把秩序太多的大脑变得混乱一点,从而减轻它们的症状。这和塔勒布一直所宣扬的“反脆弱性”不谋而合:能够容忍小的随机性波动(系统内部的波动),是防范潜在的系统性风险(摧毁整个系统的风险)的前提;一定程度的波动性,是成就长期稳定性的关键。


打牌哲学的核心归纳起来是“一对矛盾”

  矛盾的一面是,打牌(尤其是打职业比赛)都要拿真金白银下注。每一把牌的输赢,换来的都是真金白银的损失或收益,所以打牌是“利益攸关”的。这就迫使你必须非常认真地应对每一手牌。

  但矛盾的另一面是,除了牌技,还有很多随机不可控的运气因素会一同决定一手牌的输赢,再精明的计算也没法保证你赢得每一手牌,所以你又不能把每一次真金白银的收益或者损失看得太认真

  也就是说,你既要认识到打牌是刀头舔血玩真的,同时你又得风轻云淡,不能把每一回流的那点血太当回事,只有融合好这一对矛盾心态,你才有可能在牌桌上玩得转。

大学的时候,我曾经很喜欢玩《星际争霸》。当时听过一个故事,有个人玩这款游戏非常入迷,战术和微操作都很好,却总在关键时刻输掉游戏。后来他请高人指点。高人看了一盘说:“你太害怕损失了,少一个小兵就往回退,别人当然就趁机追击,你也没有时间造新的兵。你总纠结于少死几个,所以打不好。”此人大悟,终成高手。

故事的结论是:害怕损失也许让你当下少输几个,但很容易满盘皆输。


  当问自己是否愿意在一个信念上下注时,我们就能更客观地审视自己对信念有多确定,更开放地校准这个信念。这与纳西姆·塔勒布在《非对称风险》中提出的核心观点完全一致:只有当你把自己的利益和自己的行动结果绑定在一起时,你才会逼自己做出更准确的决策。毕竟,如果你不够客观、不够开放,就真的会蒙受损失。安妮·杜克说,牌桌上最后的赢家也总是那些愿意把自己的信念调整得与真实情况更接近的人。

  所以在生活中,我们也不妨经常用“想打个赌吗”这样的问题来挑战一下自己的各种信念,逼自己反思。这就是我们从“打扑克必然会卷入切身利益”的这一面里领悟到的决策心得。

既要刀头舔血,用赌注来审视信念,又要风轻云淡,不被一时一地的得失蒙住双眼。只有集“狠”与“稳”于一身,你才更有可能成为人生牌桌上的赢家。


忽略反馈

  首先得学会放宽视野。巴菲特的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的股价在过去50年涨了1万倍,如果以“5年”为尺度看这只股票的走势,就会看到它惊人的增长率。在这个尺度上看问题,你才有可能做出长时间持有它的合理决策。但如果以“天”为尺度,那你看到的可能是这只股票在一天之内股价的剧烈变化,上午买入,下午可能就以为自己破产了。在这种尺度下,你很难做出明智决策。

  所以我们得把视野放宽:不论是在牌桌上还是在人生中,我们都不应该被某一局的输赢左右,而应该关心如何在整个赌局散场时赢的总数比输的多。换句话说,我们得学会忽略反馈。

损失从来不会让你安全,只会让害怕损失的你继续损失。害怕损失的人,损失最大。沉没成本模式就是我们头脑中的吸血鬼,为了不接受小小的损失,我们会面临更大的损害。


  人有一种思维偏差,总喜欢把别人一时一地的表现归结为他的品质好坏。社会心理学家把这种倾向称为基本归因偏误(fundamental attribution error)。通过表情来判断信任度就是一种基本归因偏误。某人跟我们初次见面时,可能只是因为偶然的原因恰好表现得有点不太开心,但我们很容易错误地把它解读为:此人性格不好,不值得信任。

  而且,表情还很容易被一些偶然的外部因素扭曲,比如光影。如果你跟人见面时不巧身体下方有一道光打上来,那么你脸上再阳光的表情也会在一瞬间变得阴森无比。

人们很善于捕捉和识别面部表情,但以此为依据形成的信任度印象却并不可靠。


  社交焦虑源自一种不合理的评估:有社交焦虑的人太担心自己在社交场合表现不好,过分夸大了自己表现不好会遭遇到的负面评价。因此社交焦虑者其实并不是不会社交,他们只是过于在意自己的社交表现。事实上,在对自己的表现有信心的场合里,社交焦虑者的恐惧就会大幅减轻,展现出正常乃至出色的社交能力。

本文来源:《进击的心智》,魏知超 / 王晓微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2.03.17 周五:

  烛火飘忽不定,变幻无方,时而大时而小,但我看不到造成这些变化的明显的原因或安排。当时的我相信,那火焰后面一定有其节奏和成因,有一种科学家能用数学方程来预测和解释的模式。“生活可不是这样。”父亲却这么说,“有些无法预见的事情,有时照样会发生。”

  战争是种极端情况,但运气在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并非仅限于这种极端状况。如同那烛火一般,我们命运的主线总是会被各种各样的随机事件牵引到新的方向,这些随机事件——以及我们对它们做出的反应——决定了我们的命运。这个事实带来的结果,就是我们既难以预测,也难以解释人生。

波动、随机、偶然性,正是生活之向导。


  人们对涉及偶然性的局势进行分析的机制,是进化因素、大脑构造、个人经验、知识及情感共同形成的复杂产物。事实上,人类对于不确定性的反应是如此复杂,以至某些时候大脑的不同部分会得出不同结论,而最终做出的结论显然是这些部分相互斗争的结果。


  发生在我们身上的许多事情——职场、投资和生活中或大或小的决策的成功——都是随机性的结果。这些随机因素的影响一点儿都不比我们本身的能力、勤奋和为机会所做的准备的影响来得小。因此,我们所认知的现实,并不是人或环境的直接反映,而是被不可预见或不断变化的外部力量随机扭曲后的模糊映像。这并不是说能力就无关紧要了——能力正是增加我们成功机会的因素之一,但行动与结果之间的联系,可能并非我们所见的那般直接。因此,理解过去并不容易,但预测未来同样不容易。无论是理解过去还是预测未来,如果我们能超越肤浅的解释去观察,我们都将受益匪浅。

我们总是习惯性地低估随机性的影响。

本文来源:《醉汉的脚步》,列纳德·蒙洛迪诺 著,中信出版社。


2022.03.18 周六:

  我见过的最接近佛的人圆寂了,留我一个人独自修行。圆寂不是离去,而是去了另一维空间。其实,人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就没了生死的界限,除非彼此的爱意已经被彻底忘记。我这么爱老爸,他就走不了。其实,人比的不是谁能拥有更多,比的是谁更能看开。老爸一直没拥有过什么,一直看得很开。我努力向您学习,争取做到您的万一。我在这一维空间里祝您在另一维空间里一切安好,认识那里所有的鱼。


  谁又能改变谁呢?我们生下来就被一个模子刻出,生之后的挣扎都是效率很低的活动。如果不诉诸降维攻击,改变任何个体都是困难和徒劳的。我渐渐有了降维攻击的一切见识和心力,每每要启动攻击的时候,我每每听到您说,任何一个有灵魂的人都不该降维攻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人不能做自己鄙视的东西。您告诉我,不作恶!不作恶,才能不做噩梦。我到了年近半百才明白,能睡是第一要义。不做噩梦,一个人才能睡好。


  我们的现在中国的知识教育远远强于技能教育,工科教育远远强于理科教育,理科教育远远强于文科教育,文科教育远远强于常识教育,常识教育远远强于美学教育。我们只认得奖、出名、挣钱等成功的硬指标,不理解拿瓶啤酒坐在操场边上看半个小时夕阳等每天做一件让自己开心的事儿也是成功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第一,要积累。这似乎的确是老生常谈,但是“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和所有真正美好的事物一样,灵感也没有捷径可走,天赋好的,的确有伸手可及的几个果子可以摘,但是即使天赋再好,不支梯子、不爬树,也不会一直能摘到果子。具体来说,写作是阅读的儿子。想写好长篇小说,最好能读够一百篇长篇小说,最好能熟读之中的二十篇。想写好诗歌,最好能熟读《诗经》《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最好能背一二百首。积累越多,心智中那池水就越大,一块石头扔进来,溅起的涟漪就越大,产生灵感的概率就越高。

  第二,要动手。万事开头难,尤其是找虚无缥缈的灵感。仿佛在现代化仪器全无的条件下挖矿,别想太多,凭直觉、常识和经验找个角度,先开始挖,坚持一阵,就有机会挖到矿藏,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成功,但是至少比不动手挖的成功机会要大很多。写作的第一秘诀是尽快开头;第二秘诀是建立屁股和椅子的友谊;第三秘诀是必须结尾。

  第三,要碰撞。多看看今人和古人用同样的材质或者完全不同的材质如何表述你现在正要表述的这个困扰或者美好,多和其他从事类似创造活动的人聊聊创造活动中的狂喜或者沮丧,吃牛肉不会变成牛,只会让心智更强壮,在灵感领域,一加一往往远远大于二。在写长篇小说的时候找几本风格有借鉴作用的长篇小说在手边,每次写之前翻翻,每次写得不顺的时候翻翻,起兴。


  像我们这样正常的、严谨的、遵纪守法的、不过早失身的、有人生目标的、随时收拾周围的、常做战略检讨的、照顾好其他人的、顺从四季轮回的、每天查看皇历农历天气预报的、不违背医嘱和父母师长的、敬畏星空和道德律的人,午夜梦回时,一声长叹,似乎我们已经在成佛的路上走了很久,似乎我们又总觉得活得真是累啊。更贱的是,似乎我们在这种累身和累心的状态中汲取力量和快感:我们每天都在进步,我们得到越来越多的赞扬和奖励,我们感觉自己越来越强大。

  其实,我们正在一天一天、一点一点把自己变成一个正在小火不停加热的没有出气阀的高压锅。在我们成佛之前,这个高压锅有可能会爆,会飞上天。

  首先,人的基因给人无数桎梏,相互制衡、纠缠、羁绊。真正能挣脱这些桎梏,获得身心灵大和谐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简单地说,佛成佛之后,一切学佛的人都是成不了佛的。我亲身经历过那个大将军和玉杯的公案故事。我拿了放大镜在灯下看一个西汉的玉剑璏,一端平面阴刻饕餮纹,另一端高浮雕螭龙纹。一个手滑,玉剑璏跌下。我下意识地等待那玉碎的一阵响动,没有,地板上竟然有一沓报纸;我下意识地捡起,拿放大镜看有否裂痕,没有。但是,我的手一直在抖,冷汗一直在颈后流淌。按照公案里大将军的领悟,我应该立刻找个坚硬的地板摔碎这个玉剑璏,摆脱人性的桎梏,但我还是很仔细地把它包好,心里很庆幸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破损。

  其次,没有出气阀的蒸汽锅会爆掉。就算地球,也会有火山爆发。就算四季,也会有一两天风狂雨骤。人没有地球结实,没有分明的四季,如果没有阀,人会生癌、心梗、脑出血、患免疫系统疾病。概率告诉我们,成圣的时代早已过去,所以我们这种俗汉类似高压锅,再修行也不会生出翅膀飞上天变成神仙,如果没有出气阀,我们只能自己引爆自己,完成最后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飞行。

  再次,想装个出气阀比我们想象的难得多。习惯性做好学生的人,以为做个坏学生就像坐个滑梯顺坡儿下驴一样容易,多数人尝试又尝试会发现,一个好学生做一个坏学生比一个好学生一直做一个好学生要难多了。

学坏、走调、写丑,其实和女生自拍不用修图软件、出门不化妆一样艰难。

  佛界易入,魔界难入。佛界和魔界都入入,人更知道什么是佛、什么是魔,人更容易平衡一点儿,在世上能走得更远点儿。在一周里,从周一到周六,走走佛界,周日睡个懒觉儿,走走魔界。一年里,日常走走佛界,假期买机票就走,走走魔界。

本文来源:《无所畏》,冯唐 著,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22.03.19 周日:

  最近神经科学的研究让我们对大脑的工作方式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大脑从不休息:它无聊的时候不休息,睡觉的时候也不休息,夜以继日,永不停歇。只是大脑在不同的时间会做不同的事情。工作的时候,在线网络是活跃的,从而让你专注于完成某项工作。很多人认为,睡觉的时候,休息网络或离线网络就会被激活。但事实并非如此,睡觉的时候,你的大脑会忙于处理许多不同的杂事:清理废物和杂质、锻炼记忆力并消除心理的紧张感。


  首先,人与人“思考”的方式不一定相同。美国心理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丹尼尔·卡尼曼(Daniel Kahneman)在其开创性的著作《思考,快与慢》中,将思维系统分为两种。系统1不需要花功夫去思考,它工作得也非常迅速。你看到别人穿了一件新外套,就会立刻意识到,自己也是时候把头发剪得整齐些了。这样的念头会突然冒出来,被大脑强加给你。这是偏见和联想网络正在发挥作用的表现,这时候也许你在用模型思考,也许在用图像思考。可一瞬间,一个联想冒了出来,你就准备好了该去采取什么行动。我们将这种现象称为“直觉”。

  卡尼曼还描述了系统2,也就是逻辑、理性思维的系统。这种思维方式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并且不是用图像,而是用文字来进行思考。由于运作系统2需要大量的精力,我们无法始终保持这种思维。很快,我们就会陷入沉思,不断地重复同样的信息。除此之外,我们还会经常因为不请自来的系统1而分心。于是人们就有了偏见,在看到有些东西的时候,会不自觉地产生联想。而我们总是认为自己是对的,如若不然,就会对这些东西产生消极的偏见。

  我们只通过感官感知一部分输入,然后通过大脑的运作和我们自己的经验、认知背景进行补充。我们不仅通过五官来感知世界,还通过自己的期望、怀疑和对世界的认知来感知世界。大脑不会等待信号,它永远都不是被动的。恰恰相反,大脑不分昼夜都在处理信息,永远都在感知和输出。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或精力让大脑线性地处理所有刺激。刺激太多了,我们的大脑根本不可能一一处理。

  你的注意力是由视觉、听觉或感觉的偏好引导的,并且你的信念、标准和价值观也决定了自己的认知。这也不一定是坏事,因为遇到刺激的时候,思考并不一定总是明智的。比如碰到危险时,原始人并不会仔细去想:“有野生动物靠近,会不会是来捕食的肉食动物?我们来看看,哦,是大型肉食动物。看,这是一只剑齿虎!那我还是逃吧。”事实上,他的大脑会直接跟他说:“快跑!”他就已经跑了。当然,这种思维会遇到很多限制,尤其是当现在这个世界已经变得越来越复杂的时候。

  我们正生活在一个VUCA的世界中:

  • 1. V:波动性。世上的一切都在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变化着。今天的好事,明天可能就会变成坏事。所有的事件和事实往往都是不稳定而且波动着的。

  • 2. U:不确定性。不确定性通常是波动性导致的。公司创立,又破产,来来去去。其实相比于祝福,正确的新年寄语应该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才对。长期规划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重要,而新的规划总是包含着诸多疑问和不确定性。

  • 3. C:复杂性。企业、政府工作和交通中,网络和计算机模型应用变得越来越多。你的工作可能已经因为信息化而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我们现在也只处在数字革命的初期而已。机器人将会成为我们未来的新同事。

  • 4. A:模糊性。“我们这里就是这么做的”这种话已经不能用了。你会因为自己的努力而受到表扬,但人们总是在以和你不同的方式做事,并且越来越不考虑你的看法。

脑子里的思维范式越多,就能更灵活地办成各类事情。就如同使用武功一样不断尝试各种招法,一招不成再来一招。简单打不过复杂。只有复杂的人才能打败复杂。我们可以通过提升自己的动机情感和认知水平来提高自己为人处事、看待世界的能力,以便更好地应对世界的波动性、不确定性、复杂性和模糊性(VUCA)。


  同一场合下,人们反应各异。这些个体差异很大程度上与我们的注意力更集中于外部世界还是内心世界有关。

  • 1. 神经质与情绪稳定。神经质的人容易怀疑自己、紧张、脆弱或者冲动。他们容易忧虑,缺乏安全感,往往会比别人更容易产生恐惧、焦虑、内疚等负面情绪,但他们非常擅于观察和团队合作。情绪稳定的人具有冷静、自信、稳重的特点。但这些人的缺点是觉得大脑离线是在浪费时间,甚至觉得大脑离线是懒惰的行为。

  • 2. 外向性与内向性。这个因素描述了人们是如何看待外界的:外向的人更注重外部的世界,内向的人更注重内心的世界。外向的人喜欢与人相处,喜欢将一切付诸行动。他们的特点是健谈、有支配性、表现力强、情绪积极、开朗。内向的人则往往会有意识地去寻求宁静与安和。通常情况下,这些人更容易找到自己内心的平静,发挥出内心中蕴藏的能量。他们往往更善于分析,也更容易转换到离线网络。

  • 3. 开放性。这个因素体现了一个人是如何处理新的信息、知识、感情、行动和价值观的。一个人有多擅长学习和理解他人的情感世界?他有多想做新的事情?他是如何对待艺术和文化的?这一因素中,我们会使用创造力、想象力、好奇心等术语。开放的人很容易使用离线网络,并且能够通过这一网络找到自己内心的能量。他们也很有同理心,因为他们觉得每个人都很有魅力。这些人会觉得总有一些东西需要自己去学习,他们的优势是创新能力。

  • 4. 宜人性。这一因素指的是善良、真诚和慈悲等特性。宜人性高的人愿意相信他人,而这又是离线网络的特质。

  • 5. 严谨性。这一因素体现了一个人对其任务的态度,包括一个人的可靠性、秩序感、结构感、守时性、注意力、毅力、目标性和业绩导向等等。这些显然都是积极的特征,与在线网络有关。但事情总有两面性,严谨性有时会导致人们沉溺于完美主义,从而忽视离线网络。

除了这些人格特质的差异之外,人们的价值观、预期、态度、兴趣和喜好也各有不同。这些要素也将决定你更注重外部世界还是内心世界。

  雷内·迪克斯特拉(René Diekstra)在《个人保养》一书中,用一个有趣的比喻来说明五个基本因素的作用。他把这些基本因素比喻成五种不同的颜料。受到遗传的影响,这些颜色会相互混合,形成各种色调。有的颜色非常浓烈,而其他颜色则不那么明显。当混合的色彩接触到画布时,这幅画的基础就已经形成了。然而,我们还可以在原来的基础上再涂一层薄薄的颜料图层,这就是教育和(积极或消极的)环境的影响。现在,画上有些颜色更加突出了,而其他颜色则更不显眼起来。除此之外,人们还可以对画作进行润色和修饰。这就相当于人们等到更成熟之后接受的训练、教育或者治疗。但原有的颜色依旧会保留在画布上,永远无法消除。

  对于那些前来欣赏画作的艺术爱好者来说,悬挂画作的环境非常重要。环境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这幅画是不是会被人们当作美丽的艺术品。有的画作能在家中的客厅里营造出非常令人愉悦的氛围,但一旦放到了其他地方(比如说另一所房子的门廊里),这幅画看起来可能就像是一块不起眼的油漆。

不同的人格因素都在大脑中有一席之地,人在不同的情境中会呈现出不同的行为模式。

  换句话说,人格因素并没有特定的好坏。比如说,内向并不比外向好,也不比外向差,只是一个内向的人在某些情况下会比在另一些情况下做得更好。此外,我们周围的环境也在迅速变化着。一个人现在的职场优势,可能在几年后又会变成劣势。

本文来源:《慢一点也没关系》,吕克·斯维宁 著,四川文艺出版社。


2022.03.20 周一:

将石头误认成狮子

  在现代社会,遭受人身威胁的可能性极低,但所面临的精神压力却变得更加复杂。我们依旧像祖先一样存在“战斗还是逃跑”的本能。我们居住和劳作的这个残酷无情的世界,激起了我们的原始恐惧,迫使我们学习求生技能。一直生活在“橙色预警”级别的威胁和高度戒备中,通常会激起一连串“过度警觉”的反应,释放恐惧的化学物质;而这种物质可以使身体衰老,使大脑处在持续紧张和焦虑的状态。这种强烈的应激反应,可能会引发心脏病和癌症,降低免疫力,还会造成社会关系冲突。

  每天,你所想、所感和相信的东西,都会影响到你体内的基因表达。你是你自己的基因工程师。你可以影响到你的健康、寿命,以及你的疾病和退化。无须学会调节你身体的内部环境,你就可以触发身体里有毒的化学过程,而这些过程产生的后果是毁灭性的。DNA不代表命运,但消极的想法却真的可以激活1200个压力基因中的任何一个。而多数这样的基因能够导致慢性病、抑郁症和绝望。

  你的大脑能够立即绑架你的情绪。你的早年经历也许会告诉你,生活在过度警戒的状态让你更有安全感;然而,现在一点小小的挫折或令人不快的意外,就能将你打回焦虑不安的“原形”。如果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在内心里长久忍受的这种循环就开始失去控制:你为一个感知到的威胁而焦虑,恐惧让你过度反应,过度反应使情况变得更糟;你更加焦虑,继而更加过度反应,情况更加糟糕……如此恶性循环。然而,自始至终,一直造成你如此焦虑的“狮子”或许只是一块“石头”。


焦虑的原因:负面倾向

  现在,你应该明白为什么大脑在面对状况的时候,先焦虑,然后才思考。哪怕是遇见了友好的人们或处在安全的状态里,我们仍会首先察看环境,确定是否存在危险。大脑倾向于察觉威胁,相比正面信息,它对负面信息的反应更加强烈。事实上,我们给予负面情绪的关注更多,因为我们往往会过度查找所谓的“FUD因素”:恐惧、不确定性和怀疑。这就是我们大脑的“负面倾向”。

  焦虑往往让你困在对现实或幻想的担忧和不确定里,武断地做出消极判断,无法中途暂停,并对现实进行反思。这样的躁动使你不停地想要解决问题、寻求出路,却未想到过寻找轻松和解脱。如果你身处焦虑状态,会发现自己一直在试图寻找所有可能会变得糟糕的事情,这样你就可以做好准备去迎接它们。

这种生活方式的问题在于,你永远不会觉得已经做好充分准备来迎接幻想中的糟糕结果,所以你依旧在不停地焦虑。“早知道……”、“如果当时……就好了”是焦虑者经常反问自己的一般句式,而他们往往用最糟糕的预测来填补句式中的空白。

  反刍思维是更加强烈的焦虑形式:强迫性地、反复地查找令人痛苦的因素,却没有能力将注意力集中在解决方法上。慢性反刍思维,即如马拉松一般长期地在大脑里播放斯蒂芬·金恐怖电影,可能会导致健康问题,如头疼、肠胃病、失眠症以及一般的身体上的疼痛。

大部分让我们焦虑的事情都是无关紧要的,用一句俗语来形容就是,“杞人忧天”。

  在确实存在威胁的紧急情况下,识别危险对你很有帮助。然而,当你依赖以反应过激的状态来建立焦虑模式的时候,你的交感神经就开始变得兴奋,心率加快、身体炎症加重、肌张力增加、血压升高,身体里充满紧张和不安感。

  如果你长时间地承受负面压力,大脑就无法达到静息状态,所以你就很难得到放松,进入深度睡眠,更不可能恢复平静的情绪状态。你身体紧绷,困在反刍思维里,觉得心情很糟糕。在这种状态下,大脑形成新的神经通路,规划新的路线图,通向未来的观点、情感、思想、知觉和行为——它们会受到目前精神状态的影响,路线图的绘制也不例外。你的大脑开始将大大小小的生活冲击编织成为关于生活信念和规则的限制性模式。这种模式会引发焦虑的、恐惧的和情绪化的思维,干扰你的思路,阻碍你坚持到底的毅力,破坏你的信心和满足感。你的自卫习惯只会让你的人际关系更紧张,导致生意失败、健康受损、情感麻木。

生活能很容易地触发你最负面的想法,并让你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遭遇过的所有消极事件。通过学习如何训练你的大脑,让它更具备灵活性和稳定性,你就可以创造更为积极的思维模式。

随着你抵抗焦虑事件的阈值不断提高,你会发现并不是只有你才会遭遇这些问题,这些问题也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甚至,它们比你想象的更容易控制。


  当你有意识地进入全新的精神状态(如平静),你就会产生新的行为。所以,我们的首要目标是帮助你训练你的神经系统,减少恐惧。然后,你就可以再次训练你的思想内容。当你学会调节身体对意外的反应,中断习惯性焦虑和反刍思维模式,你将能长期保持快乐的精神状态。通过运用有力的干预手段来使大脑重获平静,我们根据神经科学的发现得出了以下观点:

  • 1.通过练习,你可以重新疏通大脑。这种过程叫作自我导向型的神经可塑性。你的情绪、行为模式、态度和观点都与你的精神状态有关。如何以及在何处放置你的注意力,决定着你大部分时间里的精神状态。转移注意力,你将能改变你的精神状态。

  • 2.通过自我调节和对信念、感受和行为的控制,你可以做出改变,并能长时间拥有快乐的精神状态。备受焦虑的困扰,一直在脑海里播放“我的未来最糟糕”的电影,会让你的大脑陷入持久危机。但当你学会有意识地控制自己并进行自我调节,你就能更加清晰地认识世界,更加合理地对待你的经历。例如,当你发现自己在毫无理由地抨击别人,通过自我调节,你可能就会意识到,你真正需要的是放下一些不好的思绪。通过这种方式,你就会自觉地 选择一种能使你进入积极精神状态的策略,而不是盲目地在对你和任何人没有半点好处的精神状态里四处乱窜

  • 3.你的身体状态反映你的精神状态。你非常清楚,焦虑会导致你肠胃不适或者头疼。你的精神状态每时每刻都会影响你的身体状况,它在发送那些会引导你行为的无意识思想和情感。当你不自觉地将平静的思想带入你的大脑,不管怎样,你都能够在你的神经系统里制造出惊人的变化。你确实可以通过重新疏通大脑来改变你的精神状态,重组你的思维来改变你的身体状况。

焦虑让你更加徒劳无功,困在死胡同里,思想却为你提供了一条康庄大道。——卡伦·海托华(Cullen Hightower)


注意力和自我调节

  你的部分问题在于你将注意力放在了全部问题上。《心流:最优体验心理学》的作者米哈里·契克森米哈赖依注意到:“我们所关注的对象和关注方式决定着生活的内涵和品质。”所以,如果你关注的是可能变糟糕的事情,那么,生活将会波折不断。如果你能够改变关注的对象,你就可以改变你的思维和生活的内在经验。

唤醒水平

  我们的大脑有点像我们的私人国土安全部,评估威胁,并设置成相应的唤醒水平,大脑觉得这种水平最能保护我们。当生活顺心顺意,大脑就会处在最佳唤醒状态:不会太紧张,也不会太放松。显然,危险事件——如三只熊走进家门——需要高的唤醒水平来让你迅速地做出反应;但一般来说,当你在低唤醒水平里学会成功地应对突然发生但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你就能穿越坎坷的道路,迅速地恢复到平静的状态。

  焦虑会让你困在高唤醒水平里,当你在并不是很危险的状况里过度“唤醒”神经,你的反应将会变得失常和紊乱,会对那些并不存在的危机做出反应。同时,如果你很沮丧,你会在需要高度反应的状况下出现低唤醒,这会让你的反应变得缓慢。在任何情况下,过度唤醒、疲倦或低唤醒、自由散漫的状态,都会最大程度地毁掉我们的努力。

大脑往往会将注意力从一种焦虑移到另一种焦虑上去,然后再移向别的不相关的主题上去。所以,在一段时间内维持一种精神状态是一种需要不断练习的技术活,它比表面看上去的困难得多。

著名精神科医生米尔顿·艾瑞克森曾经说过:“你能想到的,便是你能做到的。”你对自己所讲的故事改变了你的行为方式。

勇敢地面对生活中发生的随机波动,像塔勒布学习,skin in the game!


  大脑天然地倾向负面事件,侦察环境中的危机。焦虑和反刍思维——这些关于未来可能要发生坏结局的斯蒂芬·金式恐怖“精神电影”——只会让你的焦虑值居高不下,而不能冷静下来去解决问题或正确地看待事物。除非你努力训练自己,让自己的大脑处于更加平静的状态,否则,这些“电影”将融进你的生活,成为其中一部分。你也已经认识到,过度唤醒会导致焦虑和反刍思维,而每一种精神状态都是由情绪、信念和行为的模式引起的。当你改变你的精神状态,你就会改变情绪、信念和行为,最终也会使你的现实情况得到改变。

通过大脑练习,我们能够改变自己的精神状态,从而获得更为积极的行为、想法、情绪和态度的模式。训练大脑的过程,现在称为“神经反馈”。


  改变大脑活动,你对应的精神状态(比如,从悲伤到喜悦)反过来也能让你控制你的反应。窍门就是学会将你的注意力从那些令你压抑和焦虑的事情上移开。当你打断焦虑思路,你就会激起重要的生理改变。这个调整过程是需要练习的,然而,一旦你掌握了它,就能随意地使身心获得安宁,这将对你的人生观产生重大影响。

我想了一下,确实有一定的道理,当我们关注的是那些让人平静的事情,而不是内心的纠结,我们就不会焦虑。总而言之一句话,获得对内心秩序的掌控感,会让我们感到平和,工作的效率也会变高。

几乎任何一种能够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带给我们积极且平静心态的活动都能帮助消除焦虑,比如近年来很火的瑜伽、冥想,以及我现在正在进行的活动——阅读,这些都是可以让我们从日常琐碎中短暂抽离的方式。


  我们常常被教育,为了解决一个问题就必须面对它,像啃着骨头的狗一样对着问题紧咬不放,直到找到解决办法。但是,那完全是一个错误。每当我们遭遇麻烦或令人焦虑的事情,大脑就会在神经通路中进行标记。将注意力集中在问题或事件上,比如,在过去的某件事上反复纠结,试图找出你还能做的事情,这样只会让那些神经通道更加活跃,让你困在同样的思维模式里——你第一次遇见问题时的那种思维模式。爱因斯坦曾说过:“我们不能用制造问题的同一水平思维来解决问题。”然而,当我们处在积极的精神状态时,像信心、勇气、毅力和乐观这样的内在资源一般都会被编码。我们必须回到那种精神状态里。

本文来源:《如何停止胡思乱想》,卡罗尔·克肖 著,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


2022.03.21 周二:

  我们的注意力总是在窄和宽之间反复转移和变化。广阔的视角会获得大图像狭窄的视角可以得到细节。焦虑者往往关注点狭窄,只是将注意力放在一个问题上,这样会增加他们的β波频率,限制了他们解决问题的能力,并导致他们开始反刍。狭窄的视角会激活他们逃跑、搏斗或者僵住不动的反应,使他们处于一种紧急状态中。然而,即使问题已经解决,他们可能还会发现自己陷于狭隘的关注点中,并将它看成是一种保护手段。结果,他们再也无法恢复能量,这种极度关注所带来的压力会深入睡眠、娱乐和人际关系中。

当你在焦虑和反刍时思考,就打开了你的交感神经系统,同时提高了唤醒水平。当你兴奋的时候,同样的事情也会发生。

  导致焦虑和不能灵活转移注意力的常见原因,是巨大的变动和令你不舒适的环境。你越觉得有压力,你的注意力越狭窄和僵化。但是,不管你在何地、正在做什么,当你能够将注意力从狭窄转变到分散性时,即你可以看到大图像的时候,你都可以立刻获得平静、融入平静,在你日常体验中感觉更安全、更平和、更有感悟。

为了在日常的生活中感觉更加舒适,我们需要学习如何灵活地转移注意力。灵活地运用注意力,意味着可以从狭窄的焦点转移到广阔的视野上。


散个步,换种心情

  通常而言,当我们睡着的时候,大脑会平息我们的负面情绪,如焦虑、悲伤和悔恨。快速眼动睡眠(REM)往往会对我们的负面信息进行再加工,并将它们放到长期记忆里。在长期记忆里,哪怕回想起这些负面信息,都不会那么受伤。有趣的是,这种发生在我们多数人睡梦中的天生的治愈过程,也可以发生在任何双侧活动中,比如散步或拍手。当你在散步的时候,注意力放在路边风景或有节奏的步伐上,自己进入一种冥思的状态,这时你的大脑就会产生α波。这种脑波可以刺激有趣的想法和点子,让它们突然跳进你的脑海。这是一个简单却强有力的方法,通过刺激左右半脑的血液循环和电活动来干扰和消除焦虑。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会在运动之后感觉良好,为什么医生会推荐通过散步来减轻压力。

  散步是一种特殊的治疗方式。通过均衡左右半脑的血流量来保持两个半脑之间的平衡。当你焦躁不安的时候,负责理性加工的左半脑就会“砰”一声紧急关闭。然而,散步这种双侧刺激就会给右半脑“松绑”,让我们得以处理我们的情绪。一般来说,走上10-20分钟,同时将注意力从问题上转移,你的焦虑就会消失,进而进入到平静状态。这就是“释放”啊!

我们的问题不会消失,但神经紧张却可以得到缓解,这样我们解决问题的心态会变得很好,就能判断原来的困境根本就不是问题。


  美国加州大学圣芭芭拉分校研究者的一项研究显示,当人们从焦虑中摆脱出来,获得片刻休息,并将注意力集中到一些不费劲的事情上,他们的工作效果就会提高40%。当你感到有压力的时候,那就不要再思考这些事情,去做一些轻松的事情。当收益递减现象出现时,我们依旧要继续探索解决办法。当思维疲惫时,就要做些改变:让你的思绪彻底远离问题,小睡片刻。尽管你改变了你的精神状态和关注点,但你的无意识还在继续解决问题。这种方法经常会激发“发现时刻”。

但是呢,我们很容易在自己的白日梦里迷失,过多地“开小差”是不会有收获的。


  根据“压力制造”假设,人们处理日常情况的方式,在创造压力事件上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换句话来说,用消极的方式对待生活会制造更多的压力,而积极方式制造出的压力却很少。

  如果你每天生活在压力中,当压力指数最终打破临界点的时候,你大脑前额叶的认知能力就会大幅度降低。更糟糕的是,长期的压力会改变大脑这一区域的结构。由于前额皮质可以通过和大脑其他区域的神经关联,来调节我们的思维、行为和感觉,它同样可以校正我们的观点和决策。如果这些神经关联由于压力过重而开始衰弱,重要的矫正功能受损,一旦情况发生变化或收集到更多的信息时,我们就无法改变思维或重新调整情绪。压力超载加上无法保持积极的情绪,就会变成个人性或社会性的不利因素,从而阻碍我们拥有成功的人生。


  忧虑绝不会化解明天的不幸,它只会夺走今天的快乐。——李奥·F.布斯卡利亚(Leo F. Buscaglia)

  思维方式决定着生活方式。当我们透过乐观主义的“镜头”看待这个世界,或毫无畏惧地处理新问题时,我们往往会对生活感到满意。人生从来不会是完美的,生活中哪怕是最悲剧的事故往往也能得到控制。

  如果我们消极地看待这个世界,充满畏惧地行事,为所有可能发生的负面事情烦忧不止,那么,负面的事情往往就会接踵而至。这仿佛有点“自我实现预言(self-fulfilling prophecy)”的意味。

  当然,有人会说,担忧那些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是一种务实的态度,而不是消极主义。为最坏的情况做好准备,如果它没有发生,我们会惊喜万分,这样总比出问题时我们猝不及防要好得多,难道不是吗?

  不,完全不是这样。因为用在担忧上的时间、精力和脑力,明明可以用来绘制更加美好的未来图景。当我们设想未来可能会发生的消极事件,大脑就会发射大量的β波,焦虑感就会加剧。即便不停设想最糟糕的状况是大脑让你感觉安全的方法,但经常这样做的话,只会让你形成习惯性焦虑。未来导向的思维会激发α波和多巴胺,使大脑甩掉焦虑的包袱。

不停纠结于某些事情是否会发生,会让我们厌烦不已。使人焦虑的问题,永远不会让你得到满意的答案,只会刺激更多的负面思维。

本文来源:《如何停止胡思乱想》,卡罗尔·克肖 著,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


2022.03.22 周三:

  人类行为的动机有无数种,涵盖了从物欲和性欲的基本动机,到自我满足感、名誉感、利他主义、同情心、嫉妒心、愤怒感、责任感和简单快乐等更为复杂的动机。但这些动机都不能解释那些我们无法抗拒的、令人费解的、被迫去做的行为,即“强迫行为”(compulsions)。强迫行为来自人类绝望的、欲罢不能的和扭曲的需求。这种需求使我们感觉自己就像是一艘充满蒸汽的船只,时时刻刻经受着亟待释放的紧迫感。焦虑就如同建筑水管里冰冻已久的水,终会爆发,强迫行为则恰恰是一个能够帮助人类释放这种焦虑感的出口阀。然而,虽然强迫行为可以缓解人的焦虑感,但实际上其所能带来的精神愉悦感却微乎其微。我们的大脑处于一种矛盾状态,一边迫切地希望阻止强迫行为,另一边却极度害怕停止强迫行为。

越是害怕沉溺其中,越是企图让自己脱身或转移注意力,我们便越会感受到焦虑感的蠢蠢欲动。

  越来越多的科学证据表明,强迫行为其实是一种应对焦虑的本能反应。焦虑感把人们压得不堪重负,于是人们尝试抓住任何可以缓解焦虑的行为,甚至通过掌控感的幻觉来实现。


  首先,我试着去了解那些乍一看好像有点儿“疯癫”的人,他们的强迫行为似乎不无道理。他们之所以强迫性地去做一些事情,其实是为了对抗焦虑,他们拼命挣扎着,因为这样总比坐以待毙好得多。实际上,他们并不疯癫,也并没有缺陷;他们其实是在用尽全力来应对焦虑,这样总比任由焦虑将他们整个吞噬掉要好。跟那个爱囤货的人聊得越多,我思考得越多。我对他说:“是的,如果我也经历了你的故事,说不定我也会没完没了地往家里囤货,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摆脱绝望的深渊。”因此,强迫性地做一些事情并不意味着一个人的大脑出现了问题。

  其次,虽然那些有着极端强迫行为的人看起来好像异类,但本质上,无论强迫程度轻重,他们焦虑的来源都是一样的。为了缓解焦虑而积极表现是人类内心深处与生俱来的本能,亘古不变。认识到这一点,我改变了对自己和周围人的看法:曾经看似不经大脑的、自私的、操控的、破坏性的行为,现在看起来都变得可以理解了,这些行为不过是对恐惧和焦虑的回应罢了。而那些强迫行为程度较轻的人,虽然尚未达到精神病理学诊断标准,但心底的恐惧其实和重度患者是一样的。强迫行为对于重度患者和轻度患者所发挥的作用也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更严重的焦虑要靠更极端的强迫行为来发泄,即使有的时候这些行为是几近毁灭性的,他们也在所不惜。而程度较轻的焦虑,只需要保证手机不离手,按自己的标准洗衣服,坚持朝固定的方向摆放桌子就可以搞定了。

就像遇险者死命抓住救生索一样,人们把希望寄托在这些强迫行为上,因为只有专注于这些强迫行为,我们才能尽可能摆脱焦虑。人们试图抓住任何可能带来控制感的东西。

强迫行为其实就是生理上的自我镇定和发泄,表面上看似疯癫(至少可以说有点儿奇怪),实际上是一种自我解脱。


  让自己过度沉浸于一件事的危险在于,你会渐渐倾向于从这件事的角度来看待整个世界,从而发现到处都可以看到它的影子。这样一来,明明很普通的行为都会被扣上病态的帽子。

  换句话说,我们所做的大部分事情,无论好坏,都与病理性的强迫行为有着相同的动机。从这个视角来看,我们所看到的自己和他人的行为,那些看起来百思不得其解的、令人懊恼的、自我摧残性质的,或者只是单纯的愚蠢的行为,比如为什么洗碗机里盘子和碗怎么摆放她都要小题大做?为什么非要把桌子收拾好她才能开始工作?这些行为现在都变得可以理解了。而我之所以开始理解上述这些行为,是因为我意识到强迫行为本身并不是一种精神障碍。不可否认,某些强迫行为的表现形式可能是病态的,这些患者都在遭受着极大的痛苦,需要治疗和帮助。但是,很多“强迫行为”都只是人类心理特征的外在表现,与想要被爱、被在意和想要标新立异的人类欲望一样平常。

这也说明了,我们的人性中存在很多共通点。


  与成瘾和冲动行为相反,强迫行为是为了避免不好的结果而做出的反应。强迫行为源于焦虑不安,跟快乐与否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强迫行为者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强迫行为,以减轻潜在的负面后果可能带来的焦虑。但强迫行为本身往往是很无趣的,或者至少可以说,无论重复多少次,它都不会带来什么有益的回报。简单来说,这种焦虑背后的想法就是:如果我不这么做,就会发生一些糟糕的事情。

每一种强迫行为都是行为者为了逃避某种痛苦或焦虑而做出的举动。

  他说:“强迫行为就是意图减少强烈的焦虑感的行为。”不同于需要人们战战兢兢地承担风险的成瘾行为,他表示:“强迫行为是可以规避风险的。”它是源于避免伤害和损失的动机,目的是缓解担心伤害发生而引发的焦虑感。是的,我必须这么做才能平息我的恐惧和焦虑。人的大脑中有一个专门负责监测潜在威胁的脑回路,这里便是触发强迫行为的根源所在。

  他对我说:“只要这种行为的作用是减轻压力、焦虑或阻止你所担心的灾难发生,那就是强迫行为。人们会一直重复某种强迫行为,直到‘感觉好起来了’为止。强迫行为来自一种感觉:如果我不这么做,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会让我觉得更恐怖。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的一瞬间无疑是痛快的,有的人会通过用头狂撞石墙来实现解脱,而这种痛快跟成瘾行为给人带来的愉悦感并不相同。”

  总而言之,强迫行为就是人们为了抑制焦虑而做出的行为,这一点在强迫症中体现得最为明显。强迫行为总是与特定的痴迷现象关联在一起,且往往始于这种特定的痴迷现象。这种痴迷现象足以引发焦虑,令你无法摆脱。你满脑子都是手脏了的念头,于是就会强迫性地反复洗手;你总是以为煤气灶没关,于是你就会一个劲儿地回家查看煤气;你始终难以摆脱这样的想法:如果踩到马路上的裂缝,家人就会统统遭殃,所以你就会小心翼翼地盯着路面往前走,不敢有片刻的马虎。

强迫症患者为缓解焦虑而保持着自我折磨式的习惯。


  强迫行为与成瘾行为是不同的,因为强迫行为最初的动机是为了减轻焦虑,而不是找乐子,强迫行为所需的投入不会增长,但成瘾行为的需求则会变大。强迫行为是一种有动机的行为,其背后的情绪是一种心痒难挠、痛苦难耐的感觉,甚至是一种预感,如果你不妥协,这种预感就会愈演愈烈。


  这一切的根源在哪里呢?正如迈耶所说,正是一种追求完美主义的心理和其他强迫型人格障碍使人们不惜冒险,强迫自己去运动。值得一提的是,强迫性运动者往往会比其他人更害怕犯错,这些人给自己设定的成功标准和道德标准极高,总是习惯性地对自己的行为产生怀疑,即使在轻度强迫症患者身上,我们也能看到这种高度自觉性。

  “追求完美主义是实施强迫性运动的最明显征兆之一。”迈耶在报告中写道。不完美的东西难免会存在,但若被完美主义者看在眼里,他们便会焦虑得坐立不安,只有运动才能使他们平静下来。于是,他们便强迫自己运动,最终的结局就是走向自我摧残的极端。

  我渐渐开始理解强迫行为,它源于内心想要抑制极度焦虑的迫切需求,这种强迫行为非常极端,甚至会让生命、爱情和职业生涯脱离正常的轨道,但我还是想不通,给普通日常的怪癖扣上强迫行为的帽子究竟算不算夸大其词?这种说法虽然听起来偏激、令人反感,但确实有些没那么极端的强迫行为如日夜隐身的外星人一般,潜伏在我们身边的每一个角落……如果我们仔细观察,甚至也能从自己的身上找到。我们所做的很多事情,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都与强迫行为有着相同的出发点。通过这个角度来审视我们自己和他人,那些看似莫名其妙的行为就都变得可以理解了。而我之所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我终于明白了这一点:虽然强迫行为的个别表现形式确实是精神障碍,而且这种患者应该及时就医并采取专业治疗,但我们大可不必草木皆兵,并不是每一种强迫行为都是精神障碍。大多数强迫行为都只是人类共同心理诉求的一种表现而已,就比如我们每个人都渴望内心的平和与安定,都想要被关注和被在意。如果这些也算是精神疾病,那岂不是大家都疯了。

我们的很多执念、焦虑情绪以及强迫行为,大部分都来源于大脑传递给我们的信号,对于这些信号的处置我们是有主动权的,可以选择不去照做。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无法控制的行为欲望

  美国精神医学学会对强迫症的一条基本描述非常简明:强迫症患者出现痛苦的、反复的、持久的想法或精神幻象,即强迫观念,它是一种干扰性的并且几乎总是“自我矛盾”的感觉。何谓“自我矛盾”?首先,这种想法并非出于患者的真实意念,它更像是一种外界想法,在侵入人的大脑后,通过一个木偶操纵者恶意拉动大脑的神经元而产生。这种想法与患者真实意念中的自己以及自己觉得正确的想法相冲突。其次,大脑的某一部分知道这种想法根本不切实际。举几个最常见的例子,感觉手上沾满细菌、感觉某些东西“不对劲儿”、感觉灾难要降临在你爱的人头上等。因此,虽然服从这种想法能减轻焦虑,但患者并没有因此而获得快乐或满足感。他们感觉就像是在听从那个木偶操纵者的指挥,自己的大脑完全不受控制了。

  人类与生俱来的大脑让每个人成为独一无二的个体。但从外界侵入大脑的想法也不甘示弱,它们让人类的精神疾病愈演愈烈。就像阿尔茨海默病的早期阶段,患者明知道自己正在失去记忆和思维却束手无策一样,强迫症发作时,患者虽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很疯癫,但却无法自控。其实绝大多数强迫症患者都知道,刚从身边走过的猫不可能出现在冰箱里,已经检查过5次的煤气灶不可能还是开着的,不把手搓洗到生疼的干净程度也不至于让他们感染艾滋病。但他们还是觉得这些小概率事件有可能会发生,毕竟概率“再小”也不等同于零。这就足以引发一种世界末日即将来临般的恐惧,只能通过某种特定的行为来缓解。

  强迫症的另一个要素是:强迫症患者被迫做出一些重复的、仪式化的强迫行为,因为他们担忧如果不这么做,困扰着他们的可怕的事情就会成真。他们按照强迫观念的指令去实施相应的强迫行为,不然的话他们就会深受焦虑的困扰,操纵焦虑情绪的皮质醇就会在大脑中分泌出来。

本文来源:《对抗焦虑,接纳自己》,莎伦·贝格利 著,中国纺织出版社。


2022.03.23 周四:

索米亚克的担忧已经达到了一种极度病态的程度。他说:“就像一个更夫在仓库里守夜,听到警报时,他就必须查明原因。这就是强迫症患者的感受。他们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这种焦虑感填满,必须找到根源才行。”

  追求“正好”的强迫行为与反复检查的强迫行为其实很相似。大多数人都认识到反复检查的强迫行为是由其背后潜在的威胁所导致的,比如无人看管的煤气灶一直点着火,家里没人而大门忘了锁上。与此类似,追求“正好”的强迫行为是源于认为某个事物存在问题或偏离计划的动机,患者觉得必须把一切调整得“正好”才行。他们同样会受到不理性的仪式行为的折磨,被迫默数在走到工位的途中经过了几扇门,按照字母顺序摆放厨房里的瓶瓶罐罐,或在出门之前以一个奇特的顺序依次摸几个物体。

突然间,某种东西出问题了的感觉控制了大脑,随之而来的焦虑感便渗入了神经元的每个缝隙中。如果不遵守强迫指令,那么不堪的后果将令她恐惧到窒息。追求正好的强迫行为程度较轻时,通常是由于物体摆放错误而引起的,虽然只是焦虑者自己觉得摆放错了。


  国际强迫症基金会执行董事杰夫·西曼斯基告诉我:“强迫症一定是一种难以抵抗的、频繁出现的、干扰性的情绪,它会让你无法正常生活,压垮你的身心,让你想方设法去摆脱它。”

  强迫症的诊断标准之一就是强迫行为导致患者在社交或工作中“出现显著的痛苦或障碍的临床症状”且非常“费时”。强迫症与其他精神疾病一样,从轻到重,程度不等。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精神病学家一直认为,强迫症的强迫特征就是由强迫观念引起的。举个例子,因为你总觉得手上布满了病菌,所以才会反复洗手。但后来的研究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至少对于部分患者来说,反复出现的洗手冲动是先于对污染物的过度担忧而产生的,并不是过度担忧而导致的结果。但我们也搞不清这种反复出现的冲动到底来自何处,也许它只是一种过度化了的日常习惯而已。当大脑试图解析反复洗手这一行为时,就会自然而然地把担心污染物视为最合乎逻辑的缘由——我每隔几分钟洗一次手一定是因为手上的细菌太多。在这种情况下,强迫症的起因和核心特征应该是强迫行为,而非强迫观念

干扰性的强迫想法就像一个一直在哭闹、只为吸引大人注意的幼儿一样,不停地分散着人们的注意力,让人无法集中精力去做事。


  一种观点认为,焦虑是强迫观念和强迫行为的原因。而另一种观点则认为,焦虑是强迫观念的一种表现症状,是强迫观念和强迫行为之间的过渡。例如,“世界上到处都是细菌”的想法引发了焦虑,这种焦虑会驱使大脑去寻求一种办法来消除这种令人厌恶的感觉,也就是去实施强迫行为。最终,第二种观点胜出了。焦虑不是强迫症的原动力而是中转站,始于强迫观念并引发强迫行为。这一认识为强迫症的重新归类提供了有力的证明,强迫症不应该属于“焦虑症”的一种,而应该是单独的一类。

  焦虑症和强迫症的大脑回路不同。大多数焦虑症都与大脑杏仁核有关,杏仁核能引发恐惧感并激活相关的大脑回路。相比之下,强迫症是大脑“忧虑回路”过度活跃的直观表现,这个回路是由大脑额叶皮层和纹状体组成的。这两个结构在正常大脑中都具有发起仪式行为和监测异常现象的功能。更重要的是,研究人员并未在其他任何精神疾病中发现这一大脑回路的过度活跃表现。


  强迫观念是错误的大脑信号,并不是真实的危险信号。“正念治疗法充分利用了强迫观念的自我矛盾性。”国际强迫症基金会的西曼斯基说道。因为对于97%的强迫症患者来说,他们从大脑中得到的“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的信息,是与其真实意念中认为正确的东西相悖的。正念治疗法就是让患者抢先监控到这些大脑信息,这样他们就更容易把这些想法作为异常的神经噪声处理,不予理会了

平息由身体感知所造成的担忧、思虑和过度警觉。


  他们写到,“当面临复杂的、不可控的、难以预测的情况时”,人的大脑毫无防备,于是就会变得焦虑。为了缓解这种担忧的精神状态,人们就会被迫做出某些行为,那些行为可能与焦虑来源毫不相关,但却能帮助他们“重新获得对局面的控制感”。马丁·朗等人总结道:“恢复这类控制感或许可以减轻焦虑。”


  强迫症是自我矛盾的。强迫症中所隐藏的需求与患者知道的事实并不相符(踩到人行道上的裂缝并不会造成家人死亡或给家人带来灾祸),仿佛这些需求好像并不是患者自身的主观需求,而是神经入侵者强加给患者的。

  由于人们实施仪式行为是为了在混乱的、不可预测的世界中获取某种控制感,因此几个世纪以来,仪式行为始终与强迫行为有着相似的目的:抑制焦虑。文化仪式实际上就是“一种补偿机制,旨在恢复人们遭遇损失后的控制感”。无论仪式行为是否具有强迫性,人们都觉得它能帮助自己建立或巩固那种可以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至少能起到一点点的作用。

  轻度强迫行为可以为我们带来一些改变,让世界变得井然有序,让我们感受到自己至少对世界的某个小部分有一点控制力。为了消除焦虑而被迫实施某种行为,并不足以被证明为病态的。其实,这是人性的证明,更确切地说,是我们这个焦虑时代中人性的证明。


  1879年,英国精神病学家亨利·莫兹利(Henry Maudsley)在他的教科书《大脑病理学》(The Pathology of Mind)中说,当“想做些毫无意义的荒谬行为”的需求“将人的设想死死抓住”时,强迫行为就发生了,这种需求迫使受害者“反复实施这一行为,因为只有这样做才能使其安心”。

这些强迫行为都反映了一种潜在的精神状态:一种深刻的焦虑,这种焦虑只能通过实施强迫行为才能缓解(虽然只是暂时缓解而已)。


  认识到焦虑是我们这个时代应有的疯癫,我们所有的困惑和不安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了。整理厨房厨柜直至符合我们最独特的规范,获取我们不需要的物品,从葬礼上收集一朵鲜花保存起来直至干枯凋谢,为了避免错失信息而拼命地刷手机,焦虑就是这样驱使着我们去完成一个又一个的强迫行为的,而这些行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抑制焦虑。人类的许多行为之所以吸引我们沉迷其中,并不是因为它们给我们带来了愉悦,而是因为它们可以帮助我们缓解焦虑,这不免让人感到悲哀。但令人振奋的是,我意识到,强迫行为能够帮助我们缓解大大小小的焦虑,而这便是大脑赠予我们人类的最好的一个礼物

本文来源:《对抗焦虑,接纳自己》,莎伦·贝格利 著,中国纺织出版社。


2022.03.24 周五:

  成年人的大脑由大约1000亿个神经元和1万亿个神经胶质细胞组成,每个神经元平均有5000个突触,这就意味着,一个人脑中包含的突触总数量将达到不可思议的5×10^14个,而据天文学家的估算,整个银河系中恒星的总数量也不过5×10^12颗。人脑中的神经元通过突触以复杂的方式相互联接成一个整体,而这个神奇的整体不仅赋予了我们理性,也赋予了我们爱情、亲情和梦想。惊叹之余,我们也许会情不自禁地认为:人脑的结构设计一定是如此精致和完美,足以让世界上任何一台人工制造的电脑相形见绌、黯然失色。但是,这恰恰是一个完全错误的认识!

  事实上,在演化神经学(evolutionary neurology)看来,单就人脑的结构而言,其“设计”不仅低效,而且还非常蹩脚,甚至比不上一台20世纪80年代初期流行的IBM个人台式电脑。其中的道理十分简单:因为人脑并非“设计”而来,而是进化而来的。用法国分子生物学家、1965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获奖者弗朗索瓦·雅各布的话说,“进化是一个修补匠,而不是工程师”。

  我们不妨把大脑的进化看做这样一个过程:一位聪明的工匠碰见一位专制的国王,国王命令他去完成一项任务——把一辆20世纪初生产的T型福特车改装成一台现代轿车,但前提是不能破坏原车的任何部件和功能,只能通过在原有的零部件及其功能上增加新的装置来实现这一目的。这个故事中的国王就是“大自然”,工匠的名字叫“自然选择”,工匠要完成的任务就是人脑的进化,而那台老旧的T型福特车则是人脑进化的前提和基础——哺乳动物脑。事实上,在大脑开始进化为人脑(大约距今700万年左右)之前的每一个节点上,自然选择所面对的,都是上一个阶段更为老旧的古董“老爷车”。

  虽然主管人类情绪的脑组织已经有了上亿年的进化史,而主管人类理智的脑组织只有区区不足1000万年的发展史,但这并不能证明,像传统理论所阐述的那样,我们的理性比我们的情绪更重要。情绪对大脑功能以及精神生活都处于中心地位,而绝不像如主流科学一度认为的那样,情绪仅仅是神经科学中的一个琐屑现象。事实上,包括恐惧、愤怒、同理心、信任、感激等许多哺乳动物所具有的基本情绪要素,都是它们在严酷的生存竞争中积累下来并通过自然选择内化为神经机制的禀赋。这些禀赋对于我们人类来说,仍然具有不可或缺的重要意义,它代表着“自文明曙光出现以来人类看重的那些心灵品质……慈悲、幸福、宽厚、无私、善良、关爱等,它们代表着我们人类高尚的一面”。


  最小、最不易把握的情绪单位是情绪状态。情绪状态通常只能持续数秒钟的时间,往往由某种经验触发。纯粹的心理活动,比如白日梦、自我反省和设想未来,也可能引发某种情绪状态。但不管是由真实世界的经验还是由心理活动所引发,情绪状态都会很快消失,一个情绪状态会迅速让位于下一个。

  能够持续且可以在数分钟、数小时乃至几天内保持不变的感受,被称为“心境”(mood)。这里的“心境”跟我们平常所说的“某君最近心境不佳”中的“心境”是一个意思。而如果一种感受不仅仅会持续几天,而是会持续数年,它就成为了某种情绪特质。

  情绪风格指的是人们对生活经验做出反应的某种持续不变的方式。情绪风格由特定的大脑回路控制,可以用客观的实验室方法来进行度量。情绪风格会影响特定的情绪状态、情绪特质和心境出现的可能性。因为相对于情绪状态和情绪特质而言,情绪风格完全是基于左右情绪的大脑系统,我们可以把情绪风格称为情绪生活的“原子”——它们是搭建起情绪生活的最基本的积木。

人类的所有行为、感情和思维方式都源自大脑。人类太聪明了,聪明到单凭某些想法就可以在头脑中产生各种压力事件。


  背景类似的两个人,可能会对同样的生活事件做出完全不同的反应。比如,在面对压力的时候,有些人可以很好地调整自己的情绪,另一些人则会崩溃。后一种人在面对逆境的时候,会变得焦虑、抑郁,他们的工作和生活因此会受到严重的影响。而情绪调整能力强的人不但能够很好地面对压力,甚至还可以从一些压力情境中受益,化逆境为优势。

  我的研究针对这个问题给出的答案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情绪风格。所谓情绪风格是指情绪反应在类型、强度和持续时间上的差异。正如每个人都有独一无二的指纹和独一无二的面孔,我们每个人都有独一无二的情绪风格特征。


  处于情绪调整能力维度的任何一端都有可能会栽跟头。情绪调整能力极强的人可能缺乏克服困难的动力,他们永远怀着一种“没问题,放轻松”的心态,对任何挫折都无所谓,似乎只会耸耸肩,一笑了之。另一方面,“缓慢恢复”则会让你纠结于一个挫折之中,对一件已经无法改变的事情念念不忘。

  生活中遇到挫折时,你恢复的过程,无论快慢,在某种程度上是自动进行的。当消极情绪如潮水般涌起时,你的大脑和身体会立刻激活相应的机制,帮助你平复情绪,恢复到基准的心境。积极情绪情况同样如此。一个人在小事面前的情绪调整能力,可以作为遭遇大事时的情绪调整能力的衡量指标。如果他们能够从小问题中很快恢复过来,遇到大问题的时候他们也会善于调整自己的情绪;如果小事情就能够让他们纠结不已甚至无能为力,大事情往往也会让他们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一蹶不振。

本文来源:《大脑的情绪生活》,理查德·戴维森 著,格致出版社。


2022.03.25 周六:

彭凯平作序:

  中国有句谚语“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似乎必须要追求比别人更高的地位,赚比别人更多的钱,才能获得快乐,而为了这种所谓的“快乐”,吃苦受累都是值得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说法是否本身就是错的呢?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做“人上人”才能快乐幸福呢?这是不是外界社会强加给我们的想法呢?

  对于以上问题,本书作者爱德华·L. 德西(Edward L. Deci)早已在书中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只是追求那些外界强加给他的价值和目标的人是不自由的,因为他丧失了内在动机和真正的自主,也无法获得真正持久的幸福。

  在德西写作本书的时代,美国社会盛行物质主义,人们对消费有着狂热的追求,他们相信,只要努力工作,就会得到他们日思夜想的休闲和奢侈。然而很多人并没有实现所谓的“美国梦”,反而出现了心理健康问题。当然这一问题在当今美国社会仍然存在,而且在逐渐富裕起来的中国社会也变得越来越常见。看上去生活富足、家庭事业美满的中年人,却压力重重,在焦虑、抑郁中挣扎;学习成绩优异的名校学生,却找不到人生的意义感,在茫然困惑中迷失。

  德西在书中对这些问题也进行了深入的反思和分析。也许很多人认为,努力追求财富、名誉、地位和美貌这些目标,就是一种只要“按正确的方式”做事就能成功的自由。但德西警告我们,这正是社会在限制我们真正的自主,也就是说,社会环境在向我们灌输某种价值观和规则。

  德西指出,当今社会对物质积累的高度重视,使得人们特别容易受到有条件的经济回报和有条件的爱的控制。现代社会为人们追求期望的结果提供了极大的自主,但矛盾的是,人们的心理自主往往最终受到追求这些结果的限制。

  那么什么才是真正的自主呢?德西认为,真正的自主意味着人们的行为来自自己的真正选择,意味着人们在行动中被真正的自我所掌控。


阳志平作序:

  当你还是孩子时,你会观察到成年人在工作。穿上工作服,成年人似乎变成了另一类人,就像在玩“假装游戏”。每天早上,在穿衣镜前,成年人将快乐的私人自我脱下来,收拾妥当,叠放在衣架上,然后套上严肃的工作自我出门上班。成年人谈起工作,总是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

  “你不懂,工作哪有不累的。”

  “那么,为什么还要工作?”

  “还不是为了挣钱!”

  在成年人眼里,哪有不累的工作。工作首先是解决温饱问题,其次才是个人发展。只有极少数时间属于快乐。那些奖励,如各类奖金与福利,足以让成年人高兴一阵子。

所有这些激励机制背后的基本原理是“金钱万能”,人们想要钱

马克思说:“工人在自己的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精神遭摧残……只要肉体的强制或其它强制一停止,人们会像逃避瘟疫那样逃避劳动。”结果是“人只有在运用自己的动物机能一吃、喝、生殖,至多还有居住、修饰等——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在自由活动,而在运用人的机能时,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动物”。最后,马克思写下这样两句话:于是,“动物的东西成了人的东西,而人的东西成为动物的东西”。

马尔库塞深刻批判上述这种贿赂大众的交易,并提出了“单向度的人”这个概念。现代的资本主义与马克思时代相比已经很不一样了。在现代,普通工人也能过上相对富裕的生活,享受消费的快乐。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劳动工作仍然只是赚钱的手段和工具,消费和享受才是目的。在工作中感到累得像条狗,而在吃、喝、性爱等活动中才感到自己像个人。

  就像在玩一个天平游戏,你以为满足基本温饱再去追求兴趣,成功会自然而来,却不知道你一天只有24个小时玩这个天平游戏。你以为虽然得不到爱,但能赚很多钱,这样自然就会有爱。于是钱成了爱的替代品。然而,当你用钱寻欢作乐时,你会发现,你已经买不起“爱”了。同样,一旦你习惯用外在奖赏而非兴趣、好奇心奖励自己,久而久之,你就会发现,你已经买不起兴趣和好奇心了。


  然而,尽管人们呼吁加强控制,但越来越明显的是,单靠这种方法不管用。试图施加更严格约束的努力很大程度上是无效的,同时,广泛依靠奖励和惩罚来激励人们承担责任的做法,也产生不了期望的效果。实际上,大量证据表明,这些建立在刚性权威原则基础之上的所谓解决方案,不但没能减轻问题,反而使之日趋恶化。


假如某位女性完全出于自己的意愿而在学校董事会任职,因为她相信这份职责是有意义的,那么,她就是自主的、真实的。但是,假如她在学校董事会任职只是为了在他人面前保持良好的形象,而实际上自己内心根本不想这么做,那么,她就是被控制的、不真实的。

  从词源上讲,自主(autonomy)一词源于自我管理(self-governing)。实现自主,意味着根据自己的意愿行事,也就是说,凭自己的意志做事,并感到自由。自主行事时,人们完全愿意做他们所做的事情,并且带着兴趣和决心沉浸在做事的过程中,其行为源于他们真正的自我感觉,所以,他们是真实的。相反,受到控制(controlling)意味着人们在压力之下行事。假如人们受到控制,在行动时便没有一种获得个人认可的感觉。他们的行为并未表达自我,因为自我已经屈服于他人的控制。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合理地将人们的状态描述为疏离(alienated)。

  只有自主的行为能带来真实性,因为它意味着行为人要成为自身行为的创造者,也就是说,按照一个人真实的内在自我行事。理解自主、真实性和自我的关键是被称为整合(integration)的心理过程。

这也是我一直所倡导的内心自洽。只有当引发和调节某一行为的过程与自我相整合时,该行为才会是自主的,这个人才是真实的。随着人们变得更加真实,随着他们进一步提升自我调节能力,他们也就能与他人建立更深的联系。


  我们将自我理解为一个整合的中心,人们据此可以自由地按照自己的意志采取行动,(隐喻地讲)此概念一个明显而重要的内涵是,某一行为的原因,有可能出自个人本身,但不存在于自我。没有人会说精神病行为是真实的或由自我决定的。它们由一个人的精神构成的某些方面引起,但并非来自我们所称的自我。例如,连环杀手“山姆之子”(Son of Sam)声称听到一些声音,那些声音让他去杀人。很明显,这些声音来自他自己,但并不代表他的自我

  不易觉察,但也许更重要的是,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已经内化了来自社会的严格控制,并且顺从地回应自己内心的那些力量。这种行为缺乏自由和灵活的特性,而这两者,恰好是自主与真实的特性。想一想,某个人去教堂做礼拜,不是因为他想去,而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应该去。当他的行为带有“不得不做”而不是“选择去做”的体验时,就既不自主,也不真实


  自恋与拼命地寻求他人的肯定有关。它需要一种向外的关注(关注其他人在想什么),这种关注会让人们远离真实的自我。对自恋的专注并不是由于人们与自我的一致,而是源于他们已经失去了与自我的联系。在控制型的社会里,人们采用自恋的价值观,因为他们没有发展整合的和健康的自我所需的心理滋养。自恋不是真实性或自我决定的结果,而是它们的对立面。

  应当明确的是,仅凭对外部行为的观察,无法理解真实性,我们必须注意它们背后的动机。在20世纪60年代为人权而游行的人中,一些人是真实的,其他人则不是。在20世纪90年代在健身俱乐部锻炼的人中,一些人是真实的,其他人则不是。只有考虑到人们的行为(比如去教堂、做家庭作业、节食、生孩子,或者偷面包等)背后的动机,并且核实其自主的程度,我们才能解决真实性的问题,并最终解决责任问题。


  今天,人们的工作时间很长。导致这一切发生的力量并不是强制性的,不是国王军队的威慑力,而是万能的美元的诱惑力,以及当今社会中使美元保持“王权”的社会化进程。金钱的确是一种诱惑,而且似乎与查尔斯·雷奇所说的无名权威密切相关。在20世纪60年代的一小段时间里,当大批人反抗传统权威时,金钱的力量看起来大大削弱了。但那个时代已经过去,工作时间的延长,给个人带来了无数的压力和实际成本

  最严重的代价是让人们对他们从事的许多活动失去了兴趣,开始把这些活动仅仅看作获得金钱回报的工具,因而失去了曾经对其充满的激情和活力。从一个重要的意义上说,这一发现与以下观点一致:当人们被金钱奖赏控制时,便会失去与内在自我的联系。

当人们说金钱激励人时,真正的意思是用金钱控制人。这样一来,人们变得疏离(放弃自己的真实性中的某些部分),强迫自己去做他们认为必须做的事情。


  竞争可以让人们专注于赢,而不是专注于活动本身,就像奖赏会分散人们对活动本身的注意力一样。此外,竞争可能产生一种压力,将人们推向特定的目标,并且远离活动本身。


  奖赏的影响应当取决于这个人如何解释奖赏——取决于这个人的心理解读。从早期的研究中可以明显看出,人们经常把奖赏理解为一种控制、一种迫使他们做出特定行为的手段。但在适当的情况下,人们可能仅仅把获得奖赏看作他人对他们在某方面出色表现的认可。

本文来源:《内在动机》,爱德华·L. 德西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2.03.26 周日:

  销售佣金也是纯粹的绩效工资的例子。和20世纪初那些魁梧的移民工人为了挣得计件工资而搬动生铁条一样,如今,衣冠楚楚、口齿伶俐的销售代表可以决定自己的薪酬。卖出更多的软件包或者小型货车,就会赚更多钱。卖出更多的保险,哪怕不得不撒一点谎,也会让人变得更加富有。

  在商业世界的顶层,按业绩付费的形式还有依据利润分享股票期权等。所有这些激励机制背后的基本原理是“金钱万能”。人们想要钱,所以,管理者认为如果正确地安排好激励措施,就能让他们做你想让他们做的事。

  然而,前文所述研究的结果使人们进一步怀疑按业绩付费的做法的有效性。当然,这些做法确实可以激励人们,但在此过程中,也可能鼓励人们走捷径,并且破坏内在动机。它们会使人们将注意力从工作本身转移到工作所能带来的回报上,毫无疑问,这将降低解决问题的效率和创造性。


  如今,许多社会和临床心理学家都在使用“感知到的胜任”的概念,斯坦福大学心理学家阿尔伯特·班杜拉就是其中之一。他们一致认为,对于强烈的动机,认为自己是高效的这种重要感觉是必不可少的。不过,他们没有意识到,感知到的胜任必定伴随着对最积极结果的自主的体验。当人们获得了处理自己的事务以及应对周边世界的能力时,当他们在这方面变得更加自主时,就会显得更加高效,洋溢着更大的幸福感。

  自主促进成长和健康,因为它允许人们体验自己的真实感受,做自己行动的发起者。没有自主意识而仅仅感知到胜任或者游刃有余是不够的,因为,只是成为胜任感的傀儡,并不能滋养人性。在这种情况下,生命的本质是缺失的。


  人们在主动与他们身边的世界交互的过程中,通过有机整合而发展。这意味着人类有这样一种基本趋势:他们在内心世界的组织中朝着更加一致和更加完整的方向发展。这也意味着,人类发展的内在本质是向内心深处的一致性与和谐迈进。

整合是发展的核心特性。

  生命本身隐含着一种朝着更加复杂和更有组织的方向发展的趋势。人类的发展是一个过程,在此过程中,有机体不断地完善和提升他们对自己和身边世界的内在意识,以取得更大的一致性。因此,我们作为个体,一个核心特征是具有发展完整自我意识的冲动,而我们对于这种自然发展轨迹必需的生理和心理活动,是有着内在动机的。在某种程度上,内在动机和有机整合可以被视为一种生命力,一种对隐含的发展方向的假设。人格整合的发展,让你成为真正的自己,成为你能成为的人,这就是真实。

人的内心有一种自我实现的倾向,使内心更加完整,更加真实。


  我们人类是一种天生就倾向于不断奋斗并蓬勃发展的有机体,但我们很容易受到控制并感到无能为力。即使在他人看来相对良好的情况下,比如依靠奖赏来激励业绩的情况下,一个人天生的成长驱动力也会严重减弱。如此一来,这个人就开始变得更像许多实验心理学家提出的被动机制,或者像塔尔科特·帕森斯所说的野蛮人——我们在内心都是野蛮人。

  为了更加正式地描述我们的观点,我们从人与环境之间的辩证角度来看待人类的行为与体验,也就是说,从能动的有机体之间的互动(和潜在的对抗)的角度来看待,这些有机体努力争取团结和自主的社会环境,此环境要么培养人的有机倾向,要么对抗人的有机倾向。当社会环境中有足够的支持,以至于自然的、积极的倾向能够蓬勃发展时,就会出现整合。但是,如果环境中没有足够的支持,不仅会损害内在动机,而且还会殃及更加完整或连贯的自我意识的发展。


  人们有时候很自然地不愿意对自己诚实。当人们自欺欺人的时候,他们总是坚称他们就是在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而实际上是出于义务或恐惧去做的。但即便如此,他们可能在心底也有一种模糊的意识,觉得自己有些地方不太对劲,这种模糊意识,可以提供一种让人们更深入观察的线索。他们会感受到内心的紧张,并且注意到自己是多么固执。他们会变得多疑,因为他们知道“抗议太多”意味着什么。敏感的旁观者也可能会理解这种隐含的信号,因为人们很可能是僵硬的,缺乏自然的活力。


  人们不仅需要胜任和自主,还需要在感受到这种胜任和自主的时候感受到与他人的联系。我们称之为联结(relatedness)的需要,即爱与被爱的需要,关心与被关心的需要。


真正的自主要对他人负责

  重要的是做到真实,做自己,走自己的路。但同样明显的是,我们重视责任。提倡自主并不意味着要求自我放纵,因为真正的自主包括为他人的幸福负责任。对与他人互相联系的需要,会让人们自然而然接受和吸收文化的某些方面,从而做出富有成效的贡献,而一些重要人物对自主的支持,有助于这一点的实现。个人对联结的需求,加上社会化代理人对自主的支持,使得人们富有责任感,因为他们变得真正自由了。这就是社会化的含义,至少在积极健康的意义上是这样。

  一个人自私地、利己地做自己的事情,实际上是不负责任的,可能产生明显的负面后果。但是,这些行为是不真实的,它们不是人类自主的表现,不是真正自我的体现。

  变得自私、自恋或叛逆的人不但不会“关心他人”,而且会不负责任地行事。这些情形源于他们对自主和联结的基本需求未得到满足。这种结果是由冷漠和控制或者混乱和纵容的养育所导致的。在这样的环境中,人们无法变得真实,也无法变得负责任。

  在生活中做个负责任的家长、老师或经理,有时需要牺牲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以便支持孩子、学生或员工的自主。例如,一位母亲可能已经计划了好几个星期,要在周六晚上去听一场特别的音乐会,但当周六到来时,却发现年幼的女儿病得很重,或者女儿因为一次可怕的经历而非常难过,需要母亲安慰。此时,母亲待在家里,就是负责任的做法——尽管这看起来不公平

在完善和提升真实的自我时,人们会产生日益强烈的责任感。出于对自主、胜任和联结的需求,人们愿意为他人付出,也愿意给予他人需要的东西。

本文来源:《内在动机》,爱德华·L. 德西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2.03.27 周一:

  自我卷入(ego involvement)是心理学家用来定义人们感觉自身价值依赖于特定结果的过程的一个术语。当人们坚持内摄信念,而这些内摄信念又被有条件的价值所支撑时,这就被称为自我卷入。如果男人的价值感依赖于从工作中积累财富,他就是自我卷入于工作;如果女人的价值感依赖于在健身俱乐部赢得比赛,她就是自我卷入于运动。

  当人们受到他人有条件的尊重时,自我卷入就会发展,因此,它与价值观和规则的内摄密切相关。当自尊与表现挂钩时,人们会竭力维持一种假象。他们强迫自己以某种特定的方式在别人面前表现,这样才能自我感觉良好。这当然有损兴趣与热情。事实上,自我卷入会支持虚假的自我,同时继续破坏真实自我的发展。

  当人们自我卷入时,他们关注的是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所以总在评判自己的样子。例如,一个自我卷入的女孩会永远关注别人在考试中的表现,以便知道自己是否表现得“足够好”。

  简而言之,自我卷入建立在脆弱的自我意识之上,它不利于自主。因此,要变得更自主(更加自我决定),就需要人们从自我卷入中摆脱出来,并且逐渐放弃自我卷入。

不再紧逼自己,允许自己失败,你就更有可能成功。


真正的自尊与有条件的自尊

  真正的自尊建立在相信自己作为一个人的价值的坚实基础上,是一种健全的、稳定的自我感觉。它伴随着发展良好的真实自我,在这个自我中,内在动机得到保持,外在的界限和规则得以整合,调节情绪的必要过程得到发展。因此,真正的自尊与自由和责任相伴相随。

  然而,真正的自尊并不等同于认为自己不会犯错。拥有真正自尊的人知道行为是对是错,因为它伴随着整合的价值观和规则。这些人会评估自己的行为,但他们的价值感并不依赖于这些评估

  然而,还有另一种类型的自尊,它不太稳定且在根本价值感方面缺乏安全感。这种自尊在某些情况下是存在的,但在另一些情况下就消失了,它使人精疲力竭,自我贬低。这是有条件的自尊。当人们为了达到特定目标而感受到压力和控制时,他们的自尊往往取决于这些事情的结果。事实上,自我卷入能控制人们,是因为它伴随着有条件的自尊。如果一个人的自尊依赖于不断地完成大生意——尤其是比他的同事更大的生意,那么,假如他相当成功地持续做成这些生意,他通常会自我感觉良好,但这些感觉将是短暂的,不是真实的。这些感受可能会以自我膨胀的形式出现(可以说是一种巨大的自我),而不是一种坚实的自我意识,而且,它们往往会形成自己比他人更好的感觉,而不只是觉得自己和别人一样好和有价值。

拥有真正自尊的人能够尊重他人,接受他人的缺点,而不是评价和贬低他们。


  这两位研究人员着重研究6种类型的人生愿望。其中3种是我们所说的外部愿望,包括成为富人、名人和魅力四射的人。在这些愿望之中,期望的结果还对其他目的具有工具性。金钱带来权力和物质财富;名声为创造财富与提升地位提供了机会;美好的形象让人们有机会成为迷人的先生小姐,因而获得推销自己的机会,赢得人们的关注。

  相反,另外的3个愿望指的是内在愿望,因为它们给人们带来回报、提供帮助,以满足人们内心对胜任、自主和联结的内在需求。这三个内在的愿望是:拥有令人满意的人际关系、为社会做出贡献、实现个人成长。当然,与有影响力的人士建立令人满意的个人关系,可能会打开一扇门,而为社区做贡献也可能赢得人们的赞誉,因此,内在愿望也能够带来一些工具性的优势。但是,内在愿望和外在愿望是完全不同的。内在愿望凭借它们自己的力量使人们感到满足。不管它们是否导向其他目的,人们都会从这3种内在结果中感受到巨大的个人满足感。

  研究人员发现,相对于3种内在愿望,一个人如果对金钱、名声、美貌这3种外在愿望中的任何一种渴望更强烈,那么,这个人很有可能心理健康状况较差。对物质成功有着异常强烈的渴望,与自恋、焦虑、抑郁和较差的社会关系有关。其他外在愿望也与较差的心理功能指标有着类似的关联。

  相反,对任何内在目标的强烈渴望(有意义的人际关系、个人成长以及为社区做贡献),都与幸福感呈正相关。例如,那些强烈渴望为社区做贡献的人更有活力,也更有自尊心。当人们根据内在的努力(相对于外在的努力)来行事时,似乎更为满足,也就是说,他们对自己感觉更好,并且显示出更多心理健康的迹象。

  前文所述的第一个发现表明,如果人们非常看重外在目标,那么心理健康就十分脆弱。第二个重要的发现是,即使人们认为自己有着很好的机会实现那些代价高昂的外在目标,他们的心理健康状况也很糟糕。

  最健康的人们着重于发展令人满意的人际关系、个人成长以及对社区的贡献。当然,他们也渴望在经济上获得足够的成功,过上舒适的生活。但是,财富、名誉和美貌并没有像它们支配心理不稳定的人们那样不成比例地占据这些人的意识。

  人们着重强调外在努力,其背后是他们对自我的掌控十分脆弱。这些外在的目标让人们关注自己拥有什么,而不是关注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它们好比打造了一个光彩夺目的门面,一个缺乏坚实基础的、由社会衍生的角色。在没有感到深深的满足并且没能满足内在需求的情况下,人们开始渴望更加肤浅的目标。

  因此,过度强烈的外在愿望可以被理解为虚假自我的表征。它们之所以有效,是因为人们有条件的自尊依赖于这些目标的实现。当人们不断地获得有条件的爱和尊重时,特别是他们在年轻的时候获得时,便学会把外在的标准作为判断他们价值的基础——最初是他们的父母认为必要的东西,然后是社会或含蓄或明确地提倡的东西。在形成一种以外部标准来判断人们价值的取向时,人们会变得特别容易受到社会力量的影响,更有可能接受社会认可的价值观。最显著的是,他们将采用广告中蕴含的价值观(比如,积累更多更光鲜亮丽的物质财富之类的价值观)以及那些显而易见的标准(比如财富、名誉或美貌)。当然,外在的愿望恰好符合这一描述。

当个人具有强烈的外在导向时,他们就缺乏幸福感的坚实基础。


物质主义价值观的巨大代价

  金钱能让人们与这个时代保持同步,使人们拥有令人炫目的财产、热门花哨的新玩意,以及在观看体育赛事和音乐会时获得梦寐以求的座位。当然,它也给了人们从大众中脱颖而出的力量,让他们能够超越他人,使自己看起来与众不同。在我们的社会里,金钱极其宝贵,以至于根据詹姆斯·帕顿(James Pattern)和彼得·金(Peter Kim)在他们的著作《美国说出真相的那一天》(The Day America Told The Truth)中的说法,大约25%的美国公民愿意为了得到1000万美元而放弃他们的整个家庭;大约7%的人愿意为了这个数目而杀死一个陌生人;3%的人愿意为此让别人收养他们的孩子。在如此强烈的对金钱的欲望的包围之下,要想培养我们的孩子在外在和内在目标之间很好地保持平衡,成了一项艰巨的挑战。

  人们秉持实质上比内在价值观更为突出的外在价值观,是这些价值观缺乏整合的证据。外在价值观的整合(外在价值观与内在价值观之间的平衡),在很大程度上受到父母教养方式的影响。注重教养的、支持自主的父母,其孩子更有可能整合外在价值观,但是,并不是所有责任都在于父母。如果整个社会着重强调物质主义,那将成为促进我们孩子(实际上是我们自己)的价值观平衡的巨大障碍。


  个人主义是关于自我利益的,涉及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而行动。它包含了个人独立或情感上的独立,但它不止于此,还包含了自私的意义,即只关心自己。自主则是有个人意愿地行动,具有可选择感、灵活感和个人自由感。

那些努力工作、争强好胜、争夺更多权力和财富的商人,或许是顽固的个人主义者,但他们绝非自主的榜样。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的目标追寻是受到压力或者被迫的,即使这些目标来自内心,他们也是个人主义者,而不是自主的。当然,许多人认为个人主义的概念很有吸引力,但其吸引力更多地来自他们在资本主义经济体制内实现目标的冲动,而不是来自他们的内在需要。

  哲学家罗伯特·杨对自主的定义与我们的定义非常相似,他说,自主的行动需要理性和意志力。当然,个人主义也需要这些。但罗伯特·杨认为,自主还需要自我认识(self-knowledge)。这一点极其重要,因为自我认识意味着人格的整合,这就是自主与个人主义的区别。通过自我认识,人变得更加整合,与自己内在的真实存在(也就是说,与自己内在的偏好和整合的价值观)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具有理性的能力和意志的力量的个人主义,只在有自我认识的情况下才能实现自主。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美国文化强调个人主义是与生俱来的权利,其中的顺从却如此明显。许多美国人虽然不再受宗教或社区价值观的控制,但越来越多地受到外在结果的控制,这些外在结果与大众传媒所宣扬的地位象征相一致。想想看,人们把商标贴在衣服外面而不是里面,难道不是很愚蠢吗?

  理解个人主义往往与控制而不是自主共存,使我们能够看清这个看似矛盾的现象。人们在关注自己的个人利益时,常常感到颇有压力,要通过实现自恋的外在抱负来增强自我意识。他们在努力实现这些目标的过程中服从和顺从。

本文来源:《内在动机》,爱德华·L. 德西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2.03.28 周二:

  为什么人们不愿意完全自主地对那些能让他们更健康的行为进行自我调节?原因很简单,酗酒、吸烟和暴饮暴食都是有目的的。它们与焦虑捆绑在一起,是一种逃避压力的方式,给人带来安慰。例如,喝酒可以减轻人们的孤独感;吃东西能让人们不再害怕被拒绝;吸烟可以帮助人们忍受在社交场合遇到一群人时的紧张情绪。这些行为中的每一种,都可以服务于众多不同目的,使得人们不愿意摒弃它们。

我们的各种强迫行为,都是为了忍受乃至抵抗某种不确定性。

  为了做好改变自我伤害行为的准备,人们必须做到这些:愿意让这种行为所掩盖的感觉存在。他们必须做好心理准备,去感受对不满足的恐惧、对被遗弃的痛苦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或者任何持续引发不健康行为的事情。他们必须不去介意在别人都喝酒的聚会上喝苏打水时“感觉与众不同”;他们必须做好心理准备抵制摆在桌子上的丰盛甜点;当他们本想坐着看电视的时候,必须愿意起身去慢跑。当人们做好准备为这些与他们的幸福直接相关的行为承担最为深刻的责任时,他们可能收获巨大的回报。

接受伴随改变而来的不舒服的感觉,保持复杂的情感而不试图加以化解,尝试与不舒服的感觉共处而非消除,坦然承认人生中包含着永远无法破解的谜题,是智慧的象征。

  做出改变是一项只能由个人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这意味着要探索他们想要改变的原因,同时关注他们从这种行为中获得的好处。通过探究自己的动机,人们能够做出真正的选择。选择可能是改变,但也可能是继续这种行为,这取决于他们自己。但是,除非他们对自己潜在的动机感兴趣并且做出真正的选择,否则,自我伤害的行为将继续“控制他们”。


生物-心理-社会方法

  25年来,罗切斯特大学医学中心一直倡导一种被称为生物-心理-社会方法(biopsychosocial approach)的替代观点。在这种观点看来,疾病涉及自然系统相互作用的许多方面,包括化学的、神经的、心理的和社会的方面。因为任何一个方面的变化都会导致其他方面的变化,所以,每一个方面都是人类疾病的元凶和人类健康的贡献者。例如,汉斯·塞利(Hans Selye)的开创性工作表明,压力可以通过过度激活自主神经系统来影响身体的所有器官。事实上,不同的心理状态会导致众多生理变化,比如腺体分泌过剩、肌肉组织僵化、免疫系统抑制,所有这些现象都涉及癌症、心脏病、糖尿病和其他疾病的发病。正是这些疾病,成为导致大多数美国人死亡的元凶。

  因此,心理和人际因素可能影响躯体功能,进而直接影响人的健康。但同样重要的是,心理社会因素也可以通过影响人们的行为间接地影响其健康。心理的和人际的过程,都与人的动机和自主有关,都会影响与身心健康有关的行为。


  在控制型的环境中做到自主,不仅仅关系到管理环境,更重要的是还关系到管理自身以及自己的内在体验。此外,这还关系到形成管理情绪和内在冲动的调节过程,以及找到满足个人需求的方法。

  人类的情绪是行动的强大能量来源。当他们感受到强烈的情绪时,会迸发出惊人的能量。人们甚至说,当他们感受到强烈的情绪时,无法控制自己。

  对每个人来说,形成有效情绪管理必需的结构体系和调节过程,是发展中的一项重大挑战。有些人比其他人更成功地克服了这一挑战,部分原因当然是他们拥有更加积极的养育环境。成功克服挑战的人能够充分感受到他们的情绪,同时也能体会到在如何表达情绪方面,他们拥有真正的选择。然而,那些没能战胜挑战的人,要么压抑情绪使自己感觉不到,要么被自己的情绪压垮

  我认识一个人,他似乎从来没有感受过任何情绪,即使被激怒了,也表现得若无其事。他为自己的坚强感到自豪。在成长的过程中,他通过严格的监管体系压抑自己的情绪。他和我认识的另一些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些人似乎总是在表达强烈的情绪,没能建立足够的结构体系来管理情绪的表达,因此常常被情绪压倒。这两种情况都不代表对情绪的最佳调节,也不代表情绪的自主运行。

  情绪是对当前情境或记忆中真实或想象的刺激的反应。一个拳头打在你脸上、一句关于你有多么漂亮的评论,或者一辆车停在你面前,都是能让你产生情绪体验的刺激物。你还能回忆起蜜月时站在沙滩上的情景,或者几年前班级恶霸辱骂你、欺负你的情景。

  然而,使人们产生情绪反应的刺激物并没有普遍的意义。人们会给他们遇到的刺激赋予自己的意义,而任何两个人赋予的意义,都可能大相径庭。同样的刺激可以让这个人感到快乐,却让那个人感到愤怒,因为每个人赋予它的意义各不相同。这些意义来源于刺激与人们的需求、欲望、期望之间的关系。


方法一:调节情绪

  正如心理学家玛格达·阿诺德(Magda Arnold)指出的那样,为情绪刺激赋予意义的过程,有两个组成部分。人们在遇到特定刺激时,几乎瞬间就能感知到它的意义,并且有一种内在的倾向,以特定的方式对特定的直觉意义做出反应。例如,一个快速移动的物体朝你的头部一侧迅速飞来,几乎可以肯定,你会从直觉上将其视为有威胁的,并且这会立即导致肾上腺素激增,让人产生恐惧和愤怒的感觉。逃避和猛烈回击的倾向总是存在于我们的神经系统中。

  但是,这种直接的直觉反应只是第一步。随后,你会通过一个更加深思熟虑的过程去思考正在发生的事情。你可能意识到,这个物体不是要撞你,它只是一只飞过去的海鸥,飞向人们扔在你身后地上的食物。你有意识地思考的能力,可以调节你对那一刺激赋予的即时解释,之后你体验的情绪也会随着这种解释的改变而改变。当你重新评估实际发生的事情时,恐惧和愤怒就会消散。

  这是一个重新评估的过程,也是一个更具反思性的评估过程,它使得人们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也是吉姆·阿斯特曼在他的歌里强调的过程。为刺激物较少地赋予威胁意义,能够有效地自我调节,但不幸的是,人们不容易做到,只能努力去做。

  人们将许多事件解释为威胁的一个原因是他们已经形成了自我卷入。自我卷入意味着人们的自我价值感取决于某种结果。为了感到有价值,他们可能不得不使自己在别人看来是聪明的,或是温柔的、强壮的、富有艺术细胞的,或是英俊的。当人们变得极其死板并且控制他们自己,以便在别人看来显得聪明、温柔,或者展示其他优点时,他们可能在所有的事情上自我卷入。在自我卷入时,人们很容易受到他人的威胁。

  自我卷入使得人们成为情绪的奴隶。如果他们需要在别人看来是坚强的,才能觉得自己有价值,那么,一旦别人认为他们懦弱,就会威胁到他们的自我价值,可能使他们勃然大怒。这种冲天的怒火源于将评价解读为一种威胁,但是,只有当人们将自我价值与坚强联系起来时,上面的评价才是一种威胁。人们可能会问自己:“让别人认为我很坚强(或者温柔、有创造力、聪明等),真的那么重要吗?”这真的值得自己为之烦恼,并且以日后会后悔的方式行事吗?有趣的是,人们一旦开始自我卷入,就相当于给了别人一件武器,别人很快就会学会如何使用它。

  如果人们不将某件事情认定为威胁,也就是说,如果认为这件事情无法威胁到他们的自我,那么,没有什么事情是对自我的威胁。当然,有些事情通常比其他事情更加伤人,同时,有意的侮辱也许很难不被解释为威胁,但是,人们依然可以更有效地不去把刺激理解为威胁。假如侮辱并没有产生实际的后果,比如被拒绝、被抛弃或者被解雇,那么,人们可以学着把侮辱理解为侮辱者的侵犯行为,尽管有点伤人,但不至于感到那么大的威胁。通过学习以不同的方式理解刺激,人们可以更有效地管理自己的情绪。

  人们跳出这种局面的一种方式是对自己的自我卷入投入兴趣,并且开始探索是什么控制了他们。接下来,他们可以问问自己,是否真的有必要用这种方式来给自己施压和控制自己。通过探究自我卷入,我们可以找到各种方法来减少反应、减少控制、活得不太像个奴隶。通过探究自我卷入以及自我卷入将如何影响他们对刺激的解释,我们可以在不压抑自己情绪的前提下提升调节情绪的能力,也就是说,可以变得更加自主。


方法二:管理行为

  通过改变对引发情绪的刺激的解释来调节自己的情绪,只是让情绪变得更加整合或者更加自主的两个重要步骤中的一个,而且,人们在此过程中给了自己一种超越控制力量的方法。另外一个重要的步骤是在引发情绪的行为方面获得更高的调节灵活性

  情绪有一定的行为倾向,这无疑是我们进化史早期遗留下来的。这些倾向(比如生气时想打人,害怕时想逃跑,或者高兴时想亲近他人)几乎可以自动发生,作为一种情绪的表达方式。但是,人们有能力抑制这些冲动并决定如何行事。

  变得自主包括发展整合的调节过程来管理在情绪受到刺激时的行为。这样做,当人们愤怒、厌恶或高兴时,就能真正感到可以选择自己的行为。他们可以选择是否谈论或延长情绪,以及是否解决问题,他们还可以只是选择离开现场。当人们对某种情绪是整合的时候,将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一种自由的感觉。如果这样,情绪就不会决定行为,相反,它将是一种信息,告诉行为人应该选择采取怎样的行为。行为的选择将基于对情绪的认识和对行为人想要达到的目标的考虑。当人们自主时,人们将对自己的情绪有一种完整的体验,同时,他们会在决定如何表达情绪时感到自由。

我们的情绪是一个重要的信使,它告诉我们,我们正在得到或者没有得到我们需要的东西。

  相比之下,如果情绪驱动的行为受到了内摄调节过程的控制,那么,人们在体验某种特定情绪的时候,就会以死板的、程序化的方式行事。例如,人们感到愤怒时,内摄可能迫使他们报复那些激怒他们的人。内摄这样告诉他们:“这就是你挽回面子的方法。”或者,内摄也可能迫使他们不要让别人知道他们在生气。

爆发或者压抑都是极端且糟糕的情绪管理方式。


  幸福不像人们想象中那样自然而然存在,它不应是人们追求、促进人类发展的唯一目标。当人们只想要幸福时,实际上会破坏自己的发展,因为他们对幸福的追求会压抑自己体验的其他方面。想要幸福,可能会使得人们在失去亲爱的人时逃避悲伤(也就是压抑悲伤),或者在面对危险时回避恐惧。活着的真正意义不只是感受幸福,而是体验人类的各种情感。一旦对幸福的追求干扰了其他的情感体验,消极的后果很可能随之而来。

保持复杂情感而不试图加以化解,坦然承认人生中包含着永远无法破解的谜题,是智慧的象征。

  整合和自主意味着允许自己感受所有的情感,然后决定如何处理它们。人类主要体验的是一些基本的情绪,比如快乐、悲伤、兴奋和愤怒,另外还有一些情绪在认知上是叠加的。抑郁不是一种纯粹的情绪。它常与悲伤相混淆,但两者截然不同。悲伤是纯粹的情绪,你感受到它时,就会受到它的滋养。抑郁则充满了自我贬低、焦虑和怀疑。抑郁绝不会滋养你,它令人困惑和筋疲力尽,它是适应不良的。

当你沉浸于悲伤时,悲伤也在吞噬你。

  生活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经历。有人成功,有人失败,有人建立关系,有人失去亲人。虽然一个人通常不会选择失败或失去爱人,但伴随这些经历的纯粹的情绪体验,是对这些人生变故做出最佳调整的必要环节。自主意味着允许自己完全体验自己的情绪,而情绪的体验,可能是人活在世上最令人满足和有成就感的元素之一。自主既不意味着由于内摄的告诫而阻碍情绪的意识,也不意味着让情绪压倒一切。它意味着充分地体验情绪,并对如何表达情绪有一种选择的感觉。

本文来源:《内在动机》,爱德华·L. 德西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2.03.29 周三:

  涉及激励问题时,人们似乎总想要一些激励或管理自己的技巧。许多旨在使人们在这些方面“自助”的图书封面上都写着“激励自己的最新技巧”或者“已被证明有效的技巧”。事实上,没有什么技巧可以激励人们或者让人们自主。动机必须来自内心深处,而不是外在的技巧。它来自人们已经下定决心,确定自己做好了承担管理自己的责任的准备。

改变的起点是接纳自己,并且关注自己的内心世界。

  当人们真的准备好出于自己的个人原因而改变时,当他们愿意面对和应对隐藏在他们不良适应行为之下的无数感受(如焦虑、无能、愤怒、恐惧或孤独)时,就会有改变的动机。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各种技巧才可能对他们有用,但是,假如人们没有找到真正的解决方案,没有找出对自己重要的改变的理由,技巧不会有所帮助。当人们把技巧看成某种能够改变他们的东西时,他们便在表达一种外在的而不是内在的因果关系。他们错误地以为,实现有意义的个人改变的方式是被人控制,而不是自主。

个人想要改变的强烈愿望必须放在第一位。之后,某种技巧也许能给人们一些帮助。假如他们没有真正做好改变的准备,为一项注定要失败的技巧而烦恼是没有意义的。


  存在主义哲学家让-保罗·萨特(Jean-Paul Sartre)认为,自由意味着完全接受自己的界限。自由存在于约束之中——不是别人任意施加的约束,而是真正的约束。

  人们若想找到自由,部分途径是接受他们真正的约束,但这并不能确保他们在社会中有效地发挥作用。此外,他们可能需要接受一些由社会组织制定的强制的约束。当然,社会很看重人们接受这些规则。对每个人来说,一个重大的挑战是接受对他来说有意义的强制约束,同时又保持个人自主感。费根团的舞蹈演员似乎相当出色地做到了这一点。

本文来源:《内在动机》,爱德华·L. 德西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2.03.30 周四:

追求自主的意义之一:内心的自由

  在现代社会,如果人们足够聪明并且愿意努力工作,也许可以赚到数百万美元。他们可以举办音乐节、为自己盖房子、在组织中晋升、获得丰厚的财产、把孩子送到他们选择的学校去,如果他们能够并且愿意按照特定的方式行事的话。实现这些目标的工具性是相对明确的,强制的限制相对较少。

  然而,目标和特定行为方式的必要性才是关键。这些人们可以自由追求的目标,也许最终会控制追求它们的人。例如,我们在卡瑟和瑞安的研究中发现,拥有异常强烈的外部愿望的人更容易受到控制,心理健康状况也更差。还有一种情况是,采用某种方式行事以获得某种结果的必要性,会让人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尤其是如果一个人的自我或自尊取决于结果,或者处于优势地位的人(比如经理和老师)以控制的方式管理这种结果的话。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追求个人目标的自由,往往导致人们因为自身的脆弱而放弃了大部分的个人自由,例如,由于他们对胜任、自主和联结的内在心理需求没有得到充分满足而形成自我卷入。在我们的经济体系中,大多数人的工作日没有时间回家照料花园,因为工具性(也就是以特定方式行事以获得预期结果的必要性)不允许他们这样做。虽然这些工具性提供了关于如何实现目标的信息,但它们也是人们被欲望、目标以及管理这些工具性的人所控制的手段。

  我认识一个女人,她似乎无时无刻不在谈论她完成的交易和赚的钱。她真是干劲十足。此外,她还积极好胜,在她看来,赚钱和获得随之而来的影响力,显然比生活中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

  她真的自由吗?她在日常生活中是否拥有个人自由?外部约束的相对缺乏,使得她能够追求自己的目标。但是,她明显在追求这些目标时感到了很强的内在压力(也就是她对这些目标极为痴迷),这表明她并不是个人自由的典范。

“全身心投入工作、一心一意追求自己的目标时,他们就自由了吗?”

凡有收益,必有代价。人们为什么心甘情愿地去内卷,一个基础的动因是优绩主义所带来的“鄙视焦虑”。这个社会里大家都挺焦虑。焦虑主要源于对被鄙视的恐惧。人们担心自己不内卷就不会成功,不成功就会被鄙视。在优绩主义下,成绩决定了一切。为了提升地位、获取更多的财富,人们只能去拼命地为成绩奋斗和竞争,春蚕到死丝方尽。

现代的流水线教育培养出来的人,思维本质上是被动的——外界喜欢什么,我就变成什么。永远是我去适应别人,而不敢让别人来适应我。一定要进名校、一定要进好公司、一定要得到好岗位。人与人之间攀比的,也都是这些外部光环的“加持”。

成就的阶梯有底限但无上限,每一条可衡量的世俗价值载体,既能成就你,也能禁锢你。人们不停息地奋斗,就是为了在鄙视链上获得一个更好的位置,但鄙视链的攀爬是永无止境的。这种舒适但没有闲暇的生活,会造成所谓的 “外人看到风韵,自己感到焦虑”,即外表光鲜,内心黯淡。

这又引发了我的思考,即在一个价值观和制度似乎处处阻挠个人自主的社会中,人们如何才能既真实又负责任?

  那么,开会总是迟到的教授呢?当别人期望他像其他人一样准时,而他却悖逆这种期望时,他是否表现得很自由?

  这两个例子(一个是一心想着赚钱的女人,另一个是经常迟到的男人)代表了两种形成鲜明对比的个人自由的缺失。第一个例子是遵从内摄的、社会认可的价值观,第二个例子是蔑视这些价值观。两种情况都是人们在受到限制、受到内在力量的驱使时而采取行动。

  从这个角度看,自由意味着真正的自主。它意味着以一种不受内摄、僵化的内部体系、使人麻痹的自我批评,以及否认限制的力量的约束而行事。自由意味着有自主的意愿,意味着人们在行动中被真正的自我所掌控。

  一方面,社会提供或不予提供追求个人目标的机会,总是或多或少地形成了强制的约束。另一方面,也许更有趣的是,社会环境也在制造人们限制自身自由的内在压力,也就是说,社会环境在向人们灌输内摄的价值观和规则。

  我们的社会对物质积累的高度重视,使得人们特别容易受到有条件的经济回报和有条件的爱的控制。所以,当处于优势地位的人采用控制手段来运用这些条件时,它们往往会对儿童、学生、员工和患者产生明显的负面影响。因此,处于优势地位、能够控制奖励的人,是系统性过程的催化剂。这些过程归根结底限制了许多生活在这一社会系统中的人们的心理自由。现代社会为人们追求期望的结果提供了极大的自由,但矛盾的是,人们的自由往往最终受到追求这些结果的限制。

  社会环境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个人自由的程度,但它们并不能决定自由的程度。自由是一个人在任何特定时刻的心理功能的特征,因此,自由必须每时每刻都在实践之中。

  然而,自由并不意味着以牺牲他人为代价去做自己的事情。相反,它涉及对他人的关心和对环境的尊重,因为这些都是人类相互联系的表现。自由涉及对个人内在本质的开放,在其中,你会发现联结和自主的倾向。出于对联结的需求,人们会逐渐尊重他们的社会环境和现实环境


我有一个朋友,是个非常积极和自信的人,不论什么样的环境,当他进入其中,便开始改变环境:把灯调亮点、把门窗关上、多放些胡椒、少发出噪声、移动那张桌子、把那个枕头收起来,他似乎使得一切都在不停地运转。在某种程度上,他得到了他需要的东西,我也尊重这一事实,但我总觉得,这太多了点。这并不是真正的自主和自由,而是太有压力了。好像他总是要证明什么似的。我想对他说,放轻松些,摸清情况,尊重这里的一切,照顾他人的感受,然后再考虑改变。

  假如某个人进入某一情境并立即开始指挥周围的人,那他就不是自主的,因为真正的自主与联结相伴相随,还涉及尊重他人。那些一开始就对身边的人发号施令的人们,无疑是感受到了来自内部或外部的压力,从而试图控制他人,这只是压力的一种表现。

  真正的自由需要在主动改变环境和尊重环境之间取得平衡。心理上的自由需要一种接纳他人的态度。我们不是我们自身的目的,而是一个更大体系中的一分子,因为真正的自我具有自主和联结的双重倾向,而一个根据发展良好的自我来行事的人,将会接纳他人,尊重环境,并且积极地影响两者。

本文来源:《内在动机》,爱德华·L. 德西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2.03.31 周五:

追求自主的意义之二:选择与责任

  人的自由导向真实,这涉及做好自己。伴随着自由而来的是责任,因为这是我们真实身份的一部分。在我们努力与社会整合的过程中,负责任地成长是我们的本性。

20世纪60年代是紧张而戏剧性的10年。一场范围广泛的社会运动获得了巨大的影响力,像风趣和好斗的艾比·霍夫曼(Abbie Hoffman)这样的人,以及随之而来的数以百万计的年轻人,把反叛带到了舞台的中心。有些人像艾比一样,是愤怒的灵魂,他们反抗所有形式的体制——他说,“是为了捣乱而革命”。有些人是迷失的灵魂,他们模仿反叛领袖,不顾一切地想要寻找归属感。不管是愤怒的还是迷失的人,他们肩并肩一同前行。有时,他们打碎窗户,烧毁建筑物,甚至抢劫银行。他们呼吁真实和社会责任,但在自己的生活中却缺乏这些。

  诚然,那个时期的反叛大多是不负责任的和放纵的,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不真实的;相反,这是对内摄的一种僵化反应,这种僵化使人们产生一种“内在的声音”,听起来很像他们长辈的声音。这种被迫形成的控制的声音,目的是使青少年顺应当时社会的理想,这种声音施加压力、提出要求,并且评判和批评。对这些控制的主要反应,在20世纪50年代是顺从,到了60年代变成了反叛。

到了20世纪80年代,顺从再次占上风,并被许多人称赞为一种美德。那些看起来严于律己的人(他们行为端庄、衣着得体、言谈得当、身材匀称),获得了丰厚的回报。在80年代,我遇到了许多顺从的学生。他们踏上跑步机,直奔华尔街或麦迪逊大道。年轻的男孩穿着polo衫,配上雅致的金链子和名牌牛仔裤;年轻女孩甚至穿超短裙去上课。他们追求成功,选择的课程和课外活动使得他们的简历很好看。作家安·兰德和经济学家米尔顿·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曾被人们称为“预言者”,在他们看来,刚刚描述的这些80年代的孩子们生活在一个促使他们顺从的世界中。

  在20世纪60年代的学生和80年代的学生之间可以找到一个有趣的相似之处。在60年代,有些人反叛,有些人则努力做到真实和负责任;而在80年代,有些人顺从和操纵,有些人则努力做到真实和负责任。80年代顺从的人与60年代反叛的人一样不负责任,因为他们都没有在整合的价值观基础上自主地行事。

  当社会仅仅通过内摄来施加控制时,人们要么顺从,要么反叛。但是,顺从和反叛都不代表真实,也不代表负责任。仅仅因为权威人士说了什么就藐视权威,是不负责任;但从相当深刻的意义上说,仅仅因为对方是权威人士就顺从对方,也是不负责任,这同样是事实。负责任,真正的负责任,要求人们在与周围世界的关系中自主行动,他们的行为真实地代表着一些公共利益。

  存在主义哲学家会说,人们总是有选择的。例如,萨特认为,人们每时每刻都通过自己的选择来创造自己的存在,因此,他们要对自己完全负责。然而,尽管这种说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真的,而且,尽管选择是一种在一个压力重重的世界里能让人们超越政治和经济影响的能力,但是,在另一种意义上,对于人们总是有一些选择的断言,未能传达人类体验的本质。作为活着的有机体,人是有弱点的,这些弱点使得人们在极度缺乏对基本需求支持的情况下难以保持自由和健康的意识。当一个人正饥肠辘辘,而食物的获得有赖于向他人屈服时,仍然保持自由和真实的感觉,将是一个相对超乎寻常的壮举。在某种意义上,一个人会选择出卖自己的正直来换取食物和水,但这只是在一种相当抽象的意义上,因为它没有充分考虑到胁迫的体验和人的需要,而这些都是这一事件的组成部分

剥离事件发生具体的情境来审视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是无意义且不负责任的。

  与此同时,人的弱点是显而易见的,并且能从本质上限制人的自由,存在主义的立场给我们每个人都带来了重大挑战。它告诉我们,我们确实要对自己负责,它要求我们接受这一责任,而不是屈服于混乱和控制的力量

本文来源:《内在动机》,爱德华·L. 德西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