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受到的启发:
1.进入现代的文明社会后,人类逐渐解放了思想,不再相信鬼神,不再敬畏自然,我们摇身一变,成了命运的主宰。身处现代社会的我们,从小就被教育要上进,要跟厉害的人比,比高不比低;学校教育总是让我们反思,要求我们控制情绪、战胜本能,好像只要足够努力,我们就可以时刻掌控人生的进度条。但现实是,我们的文明几乎总是让我们陷于各种各样的危机里,我们战胜了本能,也憋出了内伤。
看上去生活富足、家庭事业美满的中年人,却压力重重,在焦虑、抑郁中挣扎;学习成绩优异的名校学生,却找不到人生的意义感,在茫然困惑中迷失······我不禁想问,为什么在生活和个人条件优越的今天,我们许多人的内心却无比空洞、迷茫、压抑呢?我的一点思考如下。
世界驱魅之前,由于坚信世界上有鬼神和其他超自然力量的存在,古人们总是对未知的事物心存敬畏。在他们心目中,自己本来就是渺小的,他做的很多事,是在一个更高的权威或者更大的背景下完成的。
一个基督教徒可能会把自己遇到的很多事情,理解为上帝的安排,他通过上帝来为自己的生命赋予很多意义。有时候甚至是悲惨的事情,痛苦的事情,他也会想这是上帝的安排,“这是我必须经历的苦难”。在中国的文化背景中,一般说的是命运、老天爷,或者因果轮回。很多人会算命,这是一个迷信的说法,但常常会给我们带来慰藉和释怀。
“头顶三尺有神明,不畏人知畏己知”,“你再大,大不过你的命”······在这个说法里我们放下了对抗,接受了所谓的“命定”,从而在混乱、不可预测的世界中获得了一定的控制感、缓解了一定的焦虑感。这类价值观念实际上是一种补偿机制,旨在恢复人们遭遇损失和意外后的控制感。
世界驱魅之后,每个人都有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我命由我不由天”,命运的进程被牢牢地攥在我们自己手中,我们真的太习惯于掌控自己的人生。但是,任何合理的存在都有局限性,人类对真实世界的认识永远存在着局限。生命的局限性意味着:第一,人的时间是有限的。不管一个人多富有,一天也都只有二十四个小时。第二,一个人智商再高,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事事都考虑得完美无缺。没有哪一个人能先制订一个诞生计划,然后再生下来,一步步让计划实现。吾辈凡人的诞生,无一例外,都是被动的,我们糊里糊涂地降生,糊里糊涂地成长。
因此,想以极端有限的人类智识来完全应对无限复杂的真实世界,试图获得对生活方方面面的掌控感,这必然使我们面临失落和彷徨,这种追求其实是“可怜无补费工夫”。
我们因何而为人?我最喜爱的一个定义是:“人属于一个有意识的存在群体,以碳为基础,倚赖于太阳系,受限于知识,易于犯错,必死。”作为复杂生命系统的一员,人类一直都受到有限理性的约束,我们都是有缺陷的,我们的思想中存在很多狭隘和偏见,性格中有很多弱点,逻辑和理性也是有限的······
不要对古人有无知的傲慢,生活在现代不一定是进步的。进步的是这个时代,而未必是你。因此,我们要多向古人学习,学会对生活中遇到的不确定性展示足够的尊崇,因为不可确定性才是人生的常态。关于生命,关于智慧,关于我们自己,我们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许多,还有更多东西远在想象之外。
哈耶克说,人类最大的理性就是能够认识到自己的理性不足。一旦认识到自己的理性不足,我们就会明白,我们实际能够控制的远远少于我们以为的,任何事情都追求尽善尽美、完全掌控,不但是做不到的,也是没有必要的。试图用表面上的强大,来掩盖自我的有限、脆弱和无奈,这其实是一种深深的自欺。
人在充分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有限性的时候,反而有一种轻松的感觉。这个时候,你内心的各种贪、嗔、痴、慢、疑就会受到抑制。完全接受自身的局限,放下一些自以为非承担不可的东西,坦然承认人生中包含着永远无法破解的谜题。这种见识的背后,是对自然法则的尊重,也是对命运不确定性的敬畏。
2.在已经发生的事情上反复纠结,对一件已经无法改变的事情念念不忘,试图找出我们还能做的事情,这会让我们更加徒劳无功,并困在死胡同里。俗话说得好,“当我们对10%的倒霉事产生了90%的应激反应,那也就相当于被拿走了90%的运气。”
让自己过度沉浸于一件事的危险在于,我们会渐渐倾向于从这件事的角度来看待整个世界,从而发现到处都可以看到它的影子。这样一来,明明很普通的行为都会被扣上病态的帽子。
坏事已经发生了,与其让它继续折损我们的情绪价值,消耗我们的心理能量,而影响当下所做的事,不如平心静气,一切向前看。时间和注意力是我们唯一稀缺的资源,我们要将注意力从那些令我们压抑和焦虑的事情上移开,放下那些不好的思绪,努力做到“物来顺应,未来不迎,当时不杂,既过不恋。”
一个人在小事面前的情绪调整能力,可以作为遭遇大事时的情绪调整能力的衡量指标。情绪调整能力差的人在面对逆境的时候,会变得焦虑、抑郁,他们的工作和生活因此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当消极情绪如潮水般涌起时,我们要立刻中断习惯性焦虑和反刍思维模式,有意识地去利用(而非逃避)它们来锻炼自己对意外事件的调节能力,以期不断提高我们抵抗焦虑事件的阈值。长此以往,我们的情绪调整能力会变强,我们不但能够很好地面对压力,甚至还可以从一些压力情境中受益,化逆境为优势。
3.我们的注意力总是在窄和宽之间反复转移和变化。广阔的视角会获得大图像,狭窄的视角可以得到细节。焦虑者往往关注点狭窄,只是将注意力放在一个问题上,这样会增加他们的β波频率,限制了他们解决问题的能力,并导致他们开始反刍。狭窄的视角会激活他们逃跑、搏斗或者僵住不动的反应,使他们处于一种紧急状态中。然而,即使问题已经解决,他们可能还会发现自己陷于狭隘的关注点中,并将它看成是一种保护手段。结果,他们再也无法恢复能量,这种极度关注所带来的压力会深入睡眠、娱乐和人际关系中。
导致焦虑和不能灵活转移注意力的常见原因,是巨大的变动和令我们不舒适的环境。我们越觉得有压力,注意力越狭窄和僵化。但是,不管在何地、正在做什么,当我们能够将注意力从狭窄转变到分散性时,即我们可以看到大图像的时候,我们都可以立刻获得平静、融入平静,在日常体验中感觉更安全、更平和、更有感悟。
为了在日常的生活中感觉更加舒适,我们需要学习如何灵活地转移注意力。灵活地运用注意力,意味着可以从狭窄的焦点转移到广阔的视野上。
4.要会变化,也要会适应变化。如果想要生活过得更好,我们就不应该要求事情来顺应我们的欲望,而是应该让我们来顺应事情的发展。
命运将我们丢到不同的境地,如果拒绝命运的判决,我们就有可能经历搅乱安宁的悲痛、生气或恐惧。要避免这种情况,我们必须学会改变自己,以适应命运将我们置入的环境,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去爱命运安排在我们周围的人们。无论什么闯入我们的命运,都必须学会去接受和适应。根据马可·奥勒留的说法,一个优秀的人应该迎接“命运的织布机为他织出的所有经历”。
针对过去的宿命论:如果一个人针对过去持宿命论的观点,那么他对过去的事情也会采取同样的态度。他在决定做什么时会牢牢地在心里记住,他的行动对过去是不会有影响的,这样一个人就不会花时间和精力去假想“过去或许会不是那样”。请接受属于过去的不公,因为过去是不能改变的,我们需要将已经发生的事情视为命定,物来顺应,既过不恋。
补充说明一下,我们不应该沉溺过去,意思并不是说永远都不要去想它。我们有时候应该思考过去,以便吸取教训,帮助我们努力构建未来。
5.史特金定律:这一定律最初是由科幻小说作家席奥多尔·史特金。在1958年发表的一篇专栏文章中,他为自己选择的文体辩护,因为当时的科幻小说还没有摆脱纯属低俗小说的名声。史特金认为,批评者对科幻小说的意见是以最低劣的例子为依据的。“90%的科幻小说是废物、糟粕或垃圾,按同样的标准,你也可以说90%的电影、文学、消费品等是垃圾。”于是,史特金定律(Sturgeon’s Law)由此诞生:“Ninety percent of everything is carp. 任何东西中的90%都是垃圾。”
史特金定律是指绝大多数信息都是质量低下的。我们每天所想的事情中, 90%都不值得我们浪费时间。我们的大脑每天产生100万个神经环路——当然,其中大部分是不必要的,甚至是无用的。在两个方面,史特金定律有助于我们清晰思考。首先,我们可能用于评估某件事的信息当中,有那么多是不必要、质量低劣、无关紧要,甚至是完全错误的。第二,我们不应该过分纠结于那些部分有多么糟糕,而是应该专注良好的思维和流程。因此,我们在努力解决问题或了解情况时,应该专注最重要的部分或者最可靠、最可证的信息,不要把太多精力浪费在最常见的缺陷或最低劣的元素上。史特金定律表明,低质量的信息是不重要的,因此是可有可无的。正如奥卡姆剃刀定律所示,过于关注无关紧要的信息,只会导致本质思考脱离正轨。
史特金定律是一个很有用的思考模型,它可以很好地帮助我们厘清和优化思维方式,培养去芜存菁的生活态度,以抗衡心智游移到琐碎或无关紧要的方向的倾向。在有限的时间和精力下,如果我们关注次要的事情,那么花在最重要事情上的精力就必然会减少。在日常的工作和生活中,我们要专注于真正重要的10%,暂缓其他不重要的90%。
那些将史特金定律记在心里的人,肯定会过得更开心,因为史特金定律是一件卓尔不群的思维工具,它会“允许”你将看到、听到、读到的绝大多数内容都放在一边,而不会有愧疚的心理。这个世界就好比一个被空话充斥的会场,而你则不必用心去听。
请不要尝试着将世界从这些没有价值的元素中净化出来,你办不到的。这个没有理智的世界,一定会比那个有理智的你存在得更长久。所以,请对自己的选择加以限制,仅仅选择那些少数有价值的东西,而将其他的都放在一边。
史特金定律不仅对外部世界有效,它也同样适用我们的内心世界。以我为例:我心中90%的主意都是毫无用处的,90%的感觉都是毫无道理的,90%的愿望都是毫无意义的。正因为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所以我会十分谨慎地思考,自己应当对哪些来自个人的“精神产品”加以重视,对哪些则应当一笑而过。
不要抓住别人给你提供的每一件实体/情绪垃圾不放;不要在自己刚刚对一件事产生兴趣的时候,便去追逐自己的欲念;不要因为某些设备或应用的存在便去不断尝试。因为只有极少一部分内容才是有价值的、一流的、重要的。史特金定律会帮你节省大量的时间,并能让你避免很多愤怒。请认清主意和好主意、产品和好产品、投资和优质投资之间的差别,请认清垃圾的真面孔。对了,还有一个小窍门想介绍给你,这条法则在我的印象中总能应验:如果你不能确定一个东西是不是垃圾,那它肯定就是垃圾。
总结一下,人生苦短,诱惑和无用之物无处不在。生活中有90%的东西都是不值得我们花心思的,只有10%的精华才值得我们投入宝贵的时间和精力。别瞎忙,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专注于真正重要的事情,暂缓其他不重要的事情。
6.二八定律(帕累托法则):帕累托定律就是俗话所说的80/20法则,即20%的投入会得到80%的产出,或者说20%的人创造并享受80%的总收入。意大利经济学家帕累托发现,意大利仅仅20%的人占有了80%的房地产。于是他想到,同样的分布是否适用于生活其他方面呢?事实上,他是对的。帕累托法则适用于人类体验的每个方面:我们的工作、人际关系、职业生涯、成绩、嗜好和兴趣爱好。大多数事情都符合帕累托分布,投入和产出的比率是相当倾斜的。这种呈现“二八开”的特殊结果分布也被称为“幂律分布”,也就是说,相对较少的结果占总量的很大一部分。如果你想改变这种分布,通常可以着眼于数值最大的那部分,因为它们对总量的影响最大。
在很多情况下,80%的结果源于20%的努力。我们要做的是寻找高杠杆方案,实现最佳的投入产出比,将努力投入到价值最高的那部分工作上,集中精力做投入最小、效果最好的事,即关键的少数”(the vital few)。
16倍数理念:20%群体中的人要比80%群体中的人重要16倍:IBM发现,平均而言,一款应用软件80%的运行时间仅仅是由20%的代码行决定的。这一发现启发他们对最重要的代码行进行改进,他们努力研究这些16倍重要的代码行,以提高应用软件的运行速度。我们再来举一个例子,最富有的家庭(占总数15%)支付了74%的联邦收入税。这意味着富有家庭支付的税收是普通家庭(占总数85%)的16倍。在80/20法则可以应用的地方,我们都可以参考16倍数。
生活中面临的挑战就像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山峰,我们需要关注平衡性和比例性,以便可以针对具体的问题付出相应程度的努力。这就是80/20法则和16倍数的核心理念。
80/20法则和16倍数是非常强大的概念,它们会使你的生活更有效率。聪明地选择最好的顾客、职员和朋友,可能会实现高达16倍的效率,产生惊人的结果。但是,其意义远不止如此。你如果知道从哪里着手,便可以轻松地减少支出,增加收入。20%的努力实现80%的结果就是最好的起点。总之,如果面对的是山,我们就要把它当作山来对待,而不能把它看成一个小土丘。
史特金定律与二八定律(帕累托法则)的差异:这两个定律表述的意思有点雷同,史特金定律是说,任何事物,90%都是垃圾。二八定律是说,在任何一组东西中,最重要的占约20%,其余80%尽管是多数,却是次要的。
7.认知抑制:生活中我们每时每刻会接触到大量信息,按高清电影计算的话,大概每秒钟几百万个比特,而大脑的注意力能够处理的信息,我听到过一个说法,也就是每秒几十到100个比特。这就意味着你必须大量地忽略信息。比如你跟一个陌生人见面,可能会重点看他的脸,而不会注意他的衣服上有几颗纽扣。再比如你每天上班都见到的同事,你会注意他的变化,而忽略他不变的东西。这个时刻忽略和过滤信息的本能,就叫“认知抑制”——这是一种本能,不用学,每个人都自动进行。
认知抑制解除:则是说有的人,能解除这个认知抑制的本能,专门注意到被一般人忽略掉的信息,并从中发现一些东西。举个例子,青霉素的发明人亚历山大•弗莱明(Alexander Fleming)做实验时,在培养皿里面放了细菌培养液。偶然一次机会,弗莱明注意到他的培养皿里有一处蓝色的发霉的地方,这个霉点周围没有细菌,好像细菌都被杀死了。弗莱明注意到这个细节,他抓住机会深入研究,结果就发现了青霉素,并以此获得了诺贝尔奖。
这个故事听着挺简单,但是你仔细想想,其实并不简单。科学家做实验往往要准备好多个培养皿,而当时的实验也不是为了发现能杀死细菌的物质,而且实验条件有限,出现样品污染也十分正常。如果你对每个看上去不太对的培养皿都进行深入研究,那你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浪费时间。你必须学会忽略噪音,抓住主题,才能高效率地完成研究工作——这恰恰就是“认知抑制”的作用!认知抑制是理性的。认知抑制解除是非理性的。
如果一个人的智能高,他就能判断哪些细节重要,哪些细节不重要;他就能在“认知抑制解除”之后,再次忽略不重要的细节,把重要的细节留下,使之成为自己的灵感来源。而那些智能低,认知抑制解除水平又特别高的人,他的大脑就会被大量不重要的信息和幻觉轰炸,不能控制自己的想法,就成了一个疯子。这就是天才和疯子最重要的区别。
所以“智能”和“想法多”,是两个不同的维度。智能是对想法的选择和加工处理。只有想法没有智能,就是疯子;只有智能没有想法,就会缺乏创造性。我们要提升自己的敏感度,同时也要学会主动忽略。
8.痛苦与伤心,是与生俱来的东西。人活着,肯定会经历苦难。生活中值得嫉妒的人寥若晨星,但不幸的人比比皆是。一定的痛苦和烦恼,几乎是人生的必需品。
当人处于旋涡中,当然不会好受。痛苦真的是必要的吗?是,也不是。如果你不曾经历那些痛苦,你就没有作为一个人应有的深度、没有谦卑感、没有同情心。痛苦打破了小我的外壳,与此同时,它也就完成了它的任务。所以,痛苦是必要的,直到你意识到它根本无关紧要。
我们所能做的是全然接受生活的本来面目,直视苦难,有意识地去体验生活中遇到的各种冲突,并努力从苦难中重新站起来。尽管过程会比较痛苦,但这段经历也是一种无价的资产,会成为我们今后战胜更大困难的重要经验和信心来源。“跟凛冬的寒风比起来,无论什么天气都可以算是好天气。”我们越是敢于面对自己的冲突并寻求解决方法,就越能获得更多的内心自由和更大的力量。
等事情过后,我们仿佛凤凰涅槃般重生,我们会觉得以前的苦恼简直不值一提,或者感到自己怎么一下子变厉害了。当我们站起来后,就忘了它吧,苦难已经完成了它的任务。如果不能“忘”,或者没有“忘”这个能力,那么痛苦就会时时刻刻都新鲜生动,时时刻刻像当初产生时那样剧烈残酷地折磨着我们,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忍受下去的。
人要学着去“忘”,渐渐地从剧烈到淡漠,再淡漠,再淡漠,终于只剩下一点残痕······
9.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无缘无故发生的,纯偶然——或者你至少可以把它当作是纯偶然,因此你永远都控制不了。无论是因为机械化的运转或者由于偶然因素的左右,这些事儿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它没有意义也没有目的,既不是为了成全你,也不是为了跟你作对。
有些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有些事情你永远不会理解,也请不要试图去理解。长久纠结于既有的损失,就是浪费本可以用于其他机会的时间或金钱。承认控制不了、放弃控制,这才是科学态度。
人生中精神饱满的时光非常有限,不要过多地停留在过去的阴影中。承认不确定性,承认随机性,承认有些东西不可解释,不可预测,并且欣然接纳它带来的结果。
10.智力和智慧是两码事,很多人有智力,但不一定有智慧。托马斯·索维尔提醒:智慧是从你经历的一切中获得理解,它并非头脑中的智力游戏。智力的反义词是迟钝,智慧的反义词是愚昧,愚昧比迟钝会带来更大的危险。很多智力发达的人也许非常愚昧。
我们每个人都并不优越于他人,每个人都是有限的。人要接受自己的有限性。承认自己是有限的,于是承认你的逻辑是有限的,承认你的理性是有限的,承认你的阅读是有限的,承认你整个人就是在偏见之中,你这一生就是在走出偏见。
你即便站得再高,你离天依然无限遥远,我们对于智慧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唯有承认自己的无知和有限,渺小和幽暗,才能不断地追逐智慧。我们今生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超越今生。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11.如康德所说:“我们之所以做道德的事情,不是因为幸福,而只是因为这本身就无愧于我们已经拥有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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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果行善事,人们会说你必定是出于自私的隐蔽动机。不管怎样,还是要做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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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所做的善事明天就会被人遗忘。不管怎样,还是要做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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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果成功,得到的会是假朋友和真敌人。不管怎样,还是要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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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耗费数年所建设的可能毁于一旦。不管怎样,还是要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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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坦诚待人却得到了伤害。不管怎样,还是要坦诚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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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胸最博大最宽容的人,可能会被心胸狭窄的人击倒。不管怎样,还是要志存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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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的确需要帮助,但当你真的帮助他们的时候,他们可能会攻击你。不管怎样,还是要帮助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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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你所拥有的最好的东西献给世界,你可能会被反咬一口。不管怎样,还是要把最宝贵的东西献给世界。
我们今生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超越今生。
12.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关于好的标准。good如果加个s就变成了goods,就变成了商品。做一件事情最重要的就是赚钱吗?什么叫好医生?赚钱就是好医生。什么是好老师?赚钱就是好老师。什么是好记者?赚钱就是好记者。这样做,那一切职业分工没有意义了。你要去寻找什么叫good,然后你才可以去过good的一生,你才可以避免随波逐流,你内心才会拥有一种笃定,你才会拒绝跟别人去攀比,也拒绝被别人所攀比。
不丧失自己生活的主动权,不以外界的标准来衡量自己的价值。
今天意味着礼物(present),中文中的今天多“一点”就是命令。我把今天既看成礼物,又当作命令,需要把今天一点一点地过好,完成每天的命定。前方的道路不可预知,有着各种可能,生命充满着神秘莫测。不悲伤、不犹豫、不彷徨。
13.内在和谐统一的进程:心理的整合同化并不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赋,而是人始终要背负的一项重任。作为一个生物系统,人无法被分割;在精神层面,整合同化也远非完美,不过人可以通过自我意识,大大改善融合的水平。
整合同化意味着建立起内心的和谐统一,建立起力量与自由之源,以便让自己的存在不再是单纯依赖外力推动的客体,让自己成为主体,根据自己的“内心”行事,作用于外界。
14.在往前走的过程中,必然会失去一些东西,已经失去的就随它们去吧,不需要弥补,因为通常是补不回来的。我们不仅无法回到过去,也不会习惯过去的生活,除了往前走,没有第二个选择。
人要往前走,每一章结束了就翻过去了。对于未来会比今天更好这件事,我是有信心的,我会有耐心地、按部就班地把每一件事情做好。年轻的时候好好读书,毕业后努力工作,有了钱理性投资。
15.掌握基因的作用,有助于我们进一步了解自身,理解每个人的差异。我们无法责备很多人的行为方式如此与众不同,因为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他们身体里的DNA决定的。
很多人在读完道金斯的《自私的基因》之后,既有一种顿悟,又有一丝恐惧,因为包括我们在内的物种进化的故事似乎完全不由我们来支配,我们的生命不过是基因为了遗传而暂时赋予我们的,生命在命运面前是如此的脆弱无力。如果是这样,我们生命的意义何在?或许, 正是因为生命的虚无才衬托出生活的可贵,但进化论几十亿年的基因激活了我们的生命,让我们有幸看到这样一个充满生机的星球和满天繁星。或许我们所做的就应该是在阳光下平和地享受我们短暂却令人陶醉的生命,而不是为了满足私欲而蝇营狗苟、斤斤计较。
16.有意思的是,沉没成本、决策分析和思考边际量这三个概念是相互关联的,它们使用的是同一个视角。既然我过去的成本都已经沉没了,现在应该采取的最佳行动是什么?思考边际量也会得出同样的结果,因为其关注的焦点是下一个增量。下一个增量忽略过去发生的事,所以绝对是具有前瞻性的。决策分析也总是向前看。所有这三个技巧都揭示了同一个思想。它们使用不同的语言和方法,但都要求我们思考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不让我们向后看(沉没成本),或者去考虑已经确定无法改变的因素,而是去思考未来的增量(边际增量)。
思考边际量意味着仅仅考虑下一个增量(未来增量),不向后看(沉没成本)。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当下,不管过去,不管未来,不管周边,做当下最该做的事。
17.将根本不需要做的事情高效地完成,这是天底下最无用的事了。——彼得F.德鲁克
专注真正重要的事情,暂缓其他不重要的事情。——瑞秋·斯奈德
人们往往会忘记,在这个世界上,谁都不可能拥有一切。我们面临的只是选择。——H.马修斯
命运不是机遇,而是选择。命运不靠等待,要凭争取。——威廉·詹宁斯·布赖恩
18.珍惜自己拥有的东西,不为那些没有的东西感到失望。反复地思考已经过去的过去,或者渴盼永远不会到来的未来——这样并没有意义。
斯多葛主义者试图关注可以控制的事物,关注理性和态度。他们一方面为在所难免的失去做好了准备,珍惜此刻拥有的东西;另一方面也承认自己无法控制外部的世界,于是转向内心去形塑自己的态度。
19.世事无常,我们所懊悔之事都是无法改变的,我们不能总是对过去发生的事耿耿于怀,正确的态度是从经历中学到东西,将痛苦转化为信息,将错误转化为启示,而不是在我们无法改变的决定上驻足不前。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我小的时候,比较缺乏安全感,而且很容易被冒犯到,有时候会因为觉得自己受到侮辱而郁郁寡欢数个小时甚至晚上睡不着觉。
20.幽默地回应侮辱:“如果你发现有人在诋毁你,别去为自己辩解;你应该这么回答:‘是啊,但我还有许多别的毛病他不知道呢,不然他就不会只提这些事情了。’”
面对他人的侮辱(记住,他们说什么不是你所能控制的事),不要生气,用自嘲来回应。这样,不仅你自己的心里会好受些,而且会让你的诋毁者尴尬不已,或者至少会失去攻击力。侮辱之所以成为侮辱,并非取决于施加者的意图,而是被侮辱者允许自己受到侮辱。侮辱你的不是那个辱骂或打击你的人,而是你认为他们正在侮辱你的这种判断。除非你希望如此,否则他人不会对你造成伤害;只有你认为自己受到伤害时,你才受到了伤害。
我们应该忽略对方话语中的刻薄成分,转而关注他可能言中而可能被我们忽略的问题。侮辱性言论,即便确实是侮辱,也可以让我们从中学到东西。
21.困扰人们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人们对于这些事情的看法。福祸苦乐,一念之差。
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究竟会帮助我还是伤害我?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称,这完全取决于我的价值观。而且,他们还会继续提醒我,我的价值观属于我能够完全掌控的事物。因此,如果某些外界的事物伤害了我,那只是我自己的过错:我本应采纳不同的价值观。
22.平静的生活实际上是令人不安的,因为我们不知道自己在遇到风波的时候是否还能够继续保持强壮。斯多葛主义者选择的应对方式便是自愿寻找不舒适。尽管忍耐某些事情会令人不快,但是成功地扛过去,我们就会对自己感到称心如意。斯多葛主义的目标是获得安宁。
在塞涅卡看来,当某人试图伤害一个聪明人的时候,这个聪明人实际上会欢迎这种企图,因为对他的那些伤害实际上并不能伤及他,却反而能够帮助他:“他非但不躲避环境或者他人的打击,而且还将由此带来的伤害看成是有益的,因为通过这样的伤害,他找到了一种证明自己勇气和意志力的方式。”
遇到问题时,我们可以问自己这样一句话:“我能够用一种正确的斯多葛主义的方式来应对这件事情吗?我愿意接受生活给我的这个潜在考验吗?”
23.我们应该实行一种优先选择的法则,把我们完全不能够控制的事物、我们完全能够控制的事物,以及我们能够控制一些但又不能够完全控制的事物区分开来;在进行了这样的区分之后,我们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后面两个范畴上。尤其,如果关注那些我们完全不能够控制的事物,我们就是在浪费时间并且会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焦虑。没有意义的事情是不值得做的。
由于过去和现在都不能改变,所以指望它们有所不同是没有意义的。无论过去怎么样,你都要尽最大努力去接受它;而无论现在怎么样,你都要尽最大努力去拥抱它。
24.在我们生活的世界中,只有在数学里才存在确定性。换句话说,我们生活在一个无论做什么都有可能犯错的世界之中。
生活的重大转变一旦发生,就会严重地扰乱我们的安宁。生活会给我们制造许多障碍,但无论境遇如何,我们都是拥有自由意志和最终的选择权的。世事无常,我们恰恰是在自己一个又一个的选择当中将自己塑造出来的。
25.如今我们生活在一个对自己要求越来越高的世界里。一方面,我们生活在一个令人疲惫的世界里。有时我们几乎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正在满足谁的需求和欲望,在追逐谁的目标。我们常常给自己施加不必要的压力。另一方面,我们的确需要一定的野心,因为我们不仅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还要得到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东西。而个人的成功会让我们感到高兴和自豪,会增强我们的自主性和自信心。它让我们感觉到自己还能做到什么,我们不是无助的、有依赖性的,而是独立的、有能力的成年人。
健康的抱负心让我们前进,而苛刻的内在审判者让我们退缩,那么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呢?回答这个问题的最好方法是问自己另一个问题: 有这份抱负,我过得怎么样?我在多大程度上可以满足成功以外的其他需求?我是否因为这份抱负而受到失眠、挫折或倦怠的制约?
命运把我们丢到不同境地,但实现幸福的方式只有两种,一种是所有梦想都实现,一种是放下了不该有的怨念。很多人都会羡慕别人的剧本,但是没有必要去羡慕他人的剧本。我们最重要的是演好我们的剧本,承认和尊重生命中的种种限制,接受自己拥有的,追寻自己想要的,做好自己能做的,并坦然接受一切不幸与失败。
26.人非生而知之,学而知之,真正强大的优势,需要“天赋+多年的持续刻意练习”。不管是搞产品、搞技术,还是管销售、做管理,这些东西都有科学的方法可以学到,你只要沿着科学的方法学,一边学一边实践,实践后再学,在这个过程中把很多错误的实践排除掉,把正确的方法放大,这个能力就会逐渐建设起来。只要方向正确,每天坚持前进,用“长期有耐心”的思维来做事,用较长周期的视角来审视,谁是鸵鸟,谁是火鸡,就比较明显了。
如果非要说什么是核心竞争力,可能快速学习的能力是核心竞争力,这才会让你的核心竞争力不局限在某一个特定的领域,使得你长期不断进步,当需要新的能力的时候,能够抓住新的机会。
27.从受精卵形成、生命孕育的那一刻开始,遗传物质就已经为我们每个人的心智准备了一张蓝图。之后的养育、成长、学习、交友,都是在这张蓝图上修修补补、写写画画。但是心智的大致模样,却不太会有剧烈的变动了。
尽管人类心智的蓝图可能早已绘就,但是我们仍然有机会用一生的时间对它精雕细琢,浓妆淡抹。因此,也许一个更积极的心态反而是:接受这张心智蓝图存在的事实,努力去理解它长什么样,它最美好的部分和最丑陋的部分在哪里,然后再去努力把它修改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28.生命是一种体验,幸福是一种感觉。只要基本生活有保障,其他更多的都是一种个人感受,只要自己认为充实和幸福就是一种成功。
29.保罗·多兰曾写道:“幸福取决于如何分配自己的专注力。”生活中的一场意外,无论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都可能会或多或少地影响你的心情,但也可能会对你的幸福感毫无影响,具体如何,则完全取决于你对其投入了多大的关注。无论你此时身处何方——你的关注点在哪里,你的生活就在哪里——每个瞬间都只会出现一次,谁能有意识地调动自己的专注力,谁就能从生活中得到更多。在摄入信息时,你要像对待食物和药物一样挑剔、严格、谨慎。
30.我们戴着一副看不见的眼镜在看世界,镜片过滤掉大部分信息,只保留很少一部分,我们永远只能看到真实世界中我们想看到的那一部分。通过自己的内心来填充这个空白,就像自动填充字母一样,我们按照过去的经验和记忆在大脑里构建了一个自己的世界。
即使生活在一模一样的外部世界中,我们也会感受到完全不同的世界。我们戴着不同的“眼镜”过滤世界的大部分信息,又用我们的不同经验和记忆来解释这些信息,搭建起我们内心的世界,并以为那就是世界的真相。
在今天这个变幻莫测、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我们最大的危险不是外界的压力与竞争,而是我们内心的模式。这些模式决定我们看到些什么、感受些什么、如何思考以及最终成为怎样的人。糟糕的心智模式就像一堵堵墙:我们亲手搬砖、垒砌,把自己围在里边——勤奋却低效,挣扎而无路可去。
“愿上帝赐我一个平静的心,去接纳我所不能改变的事物;赐我无限勇气,去改变那有可能改变的东西;并且赐我智慧去辨别这两者的差异。”心智模式的智慧就是,找到我们内心世界中那些可以突破的地方去突破,找到那些不能突破的地方去接纳。
31.不停纠结于某些事情是否会发生,会让我们厌烦不已。使人焦虑的问题,永远不会让我们得到满意的答案,只会刺激更多的负面思维。越是害怕沉溺其中,越是企图让自己脱身或转移注意力,我们便越会感受到焦虑感的蠢蠢欲动。
如果我们消极地看待这个世界,充满畏惧地行事,为所有可能发生的负面事情烦忧不止,那么,负面的事情往往就会接踵而至。
当然,有人会说,担忧那些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是一种务实的态度,而不是消极主义。为最坏的情况做好准备,如果它没有发生,我们会惊喜万分,这样总比出问题时我们猝不及防要好得多,难道不是吗?
不,完全不是这样。因为用在担忧上的时间、精力和脑力,明明可以用来绘制更加美好的未来图景。当我们设想未来可能会发生的消极事件,大脑就会发射大量的β波,焦虑感就会加剧。即便不停设想最糟糕的状况是大脑让我们感觉安全的方法,但经常这样做的话,只会让我们形成习惯性焦虑。未来导向的思维会激发α波和多巴胺,使大脑甩掉焦虑的包袱。
思维方式决定着生活方式。当我们透过乐观主义的“镜头”看待这个世界,或毫无畏惧地处理新问题时,我们往往会对生活感到满意。人生从来不会是完美的,生活中哪怕是最悲剧的事故往往也能得到控制。
32.人在不同的情境中有不同的行为模式。所以性格的确决定不了命运,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固定的性格。选择也未必大于努力,因为即便给定了你是谁,给定了你所处的情境,你还是需要去主动构建那个关系,才能得到好关系。你是一个跟环境相关的、可以随时变动的、可以改造环境的人。
如果我们把你自身的素质叫作“自身因素”,把你所处的环境叫作“外部因素”,那么这个道理是外部因素没有你自身因素重要,而最重要的则是你在这个环境里能构建出来什么东西,是“构建”因素。你不仅仅是适应环境,你的行为可以改变环境。一件事的好坏绝不是由一开始的设定决定的,而更多地是由你每一天的努力决定的,是你把自身因素和外部因素结合起来,和人一起构建出来的。
人们的认识误区在于总以为“选对”是最重要的,殊不知构建更重要。有的人永远都在挑选,这个工作没做几天又想去做别的工作,不断地跳槽;有的人随便找个工作就能一做好多年。那你说跳槽好还是深耕好?以前有个研究说,那些刚入职场的时候频繁跳槽、一定要选个“对的”工作的人,最后收入的确比那些找个公司就一直干下去的人高出了20%——但是后者的幸福度却高于前者。跳槽者总是觉得自己还可以找到更好的,那种心态并不愉快。
当然这可不是说选择不重要。选择很重要,但是在你反思选择之前,应该先问问自己,是不是已经为关系的构建做出了充分的努力。
33.人本质上就并不是一个只知道追求物质生活的动物,总会有点品格追求,希望能找到人生的意义。“崇高”其实并不是一个达成什么其他目的的手段,崇高本身,就是我们天生想要的目标。他们不问我想干什么,他们问世界需要我干什么。他们不是用做事的方法来满足内心。他们是为了做成这件事,去不断打磨自己的内心。品格修养的追求目标,并不在于成功,而在于成熟。特别可靠,才能办大事——有点像中国人说的“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
34.“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这个词的要点并不在于“利己”,而在于“精致”。精致,暗示处处精确算计、小心谨慎,不敢有任何错处。用在人身上,可以想象这人没有任何性情自由发挥,干什么事都有目的,绝不浪费时间,吃个饭、聊个天都是为了人脉之类,非常无趣。大学并不是错在把人教得太精,而是错在把人教傻了。
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做事的动力是非常明确的,这么做能有升职、加薪等各种好处,所以我就这么做。心理学家管这个叫“外在动力”(extrinsic motivation)。而与之对应的,纯粹是出于自己想做这件事而主动做这件事,则是“内在动力”(intrinsic motivation)。其实一般人,既不是特别纯粹的英雄,也不是特别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做事通常同时有这两种动力。
35.“站立在林中空地,我的思绪沐浴在快乐的空气中,宛如升入无垠的太空,一切卑微自私的想法都随风而去。我似乎化作一个透明的眼球,虽然无影无形,但却看到一切。宇宙之流在我周身循环……”——拉尔夫·爱默生
越是体验过这个世界的博大浩瀚,你就越能意识到自己那一时一地的得失有多微不足道。当你阅尽千帆,归来时便不再是那个总说愁的少年,见过天地、见过苍生的你已然能从对自己的过分关注中解放出来,成为一个更自由的人。
36.人们在遭受诸如亲人离世这样的重大创伤时,会很容易掉进一些思维陷阱里。心理学家马丁·塞利格曼发现,当人们陷入悲伤的时候,内心很容易产生三种错误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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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种错误认知叫个人化(personalization):认为坏事的发生都是自己的错。比如很多人会陷入过分的自责:如果当初换一种疗法,亲人就能被治好;如果当时不是我给他打了那个电话,那他就能避过那场车祸。这当然不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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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种错误认知叫普遍化(pervasiveness):认为消极事件会影响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亲人离开之后,感觉自己生活的所有方面全都完蛋了。事实很可能没有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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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种错误认知叫持久化(permanence):认为事件的影响将永远存在,也就是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快乐起来了。这通常也不是事实。
2022.05.01 周日:
思考边际量
许多人将情况弄得十分复杂,将一些相关因素与不相关因素放到一起综合考虑,往往做出了不好的决策。例如,假设目前的问题是要不要为杂货店再雇用一个收银员,他们开始评估所有收银员的平均生产力,然后根据那个标准做出决定。这就是不好的决策。
做出英明决策的方法就是思考边际量,这一方法十分有效。思考边际量的意思是仅思考下一个增量。换言之,在我们现有的资源下,思考下一步想要什么。我是否还想要一块儿蛋糕?我是否想再雇一名职员?我应不应该再买三辆运货车?我想要更多的水还是更多的钻石?与之相反的,就是思考均量。我们偶尔都会思考均量,但很少依据均量做出决策。如果考虑均量,你可能决定不再雇用新的员工,因为那样做会降低所有员工的平均生产能力。如果思考边际量,只要这个新员工创造的额外收入超过雇用他所需的额外成本,你就会决定雇用新员工。
当我们思考边际量,并据此作出行动后,通常平均收益的确会下降,但总的净收益却提高了。大白话就是,行胜于无。
最后,思考边际量的做法对执行大型项目十分重要。谚语云:“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如果能将大型项目看做是由一些具体步骤组成,就会避免我们很多人体验过的那种瘫痪无力的感觉。记得我当时一直在逃避做博士论文,一周周过去,还是没有任何进展。而要想获得博士学位,这绝对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当时我觉得十分无助,于是去找一位精神治疗师帮忙。他问我每天想用多长时间写论文。下面是我们的对话:
- 大卫:至少4小时,多一点儿的话需要6小时。
- 治疗师:那现在你平均每天写论文的时间是多少?
- 大卫:平均每天,嗯,0小时。
- 治疗师:好,明天早上开始,我希望你按照我的方法去做:静静地坐下来,花2小时的时间做论文。
- 大卫:2小时?那没有用。按照那个速度,我根本没法按时完成。
- 治疗师:但你不是问我如何取得进展吗?现在你根本就没在这上面花任何时间。2小时也要比0小时更好啊。
他的方法的确奏效了,渐渐地,我每天写论文的时间从2小时(状态不好的日子)提高到了10小时(状态好的日子)。他帮助我通过“边际量”看待问题,这种方法在我身上产生了效果。之前,我看待问题的方式夸大了它的难度。一尺一尺的进步也许太难,一寸一寸的进步却是轻而易举。所以,我采取了一寸一寸进步的方法。15个月后,我拿到了博士学位。
思考边际量是让我们的思维变得更加清晰的最佳方法之一,因为它可以缩小问题的范围,去除一些无关因素,让我们将精力集中在眼前要做的任务上来。
许多人思维不清晰的另外一个原因是生活中有太多人为制造的义务和责任。我们早上起床时,头脑中会有一大堆“必须去做”的事项。一会儿,双脚开始变得沉重,双肩也觉得有些不负重荷。但是,我们“必须”强制自己做下去。这些虚构的义务和责任妨碍了人们进行清晰思考。
其实,世界上我们真正必须去做的事情少之又少。我们应该正视这个事实。除非我们身陷牢狱或者拘留所,我们有百分之百的自由去决定如何度过一天的时光。我们之所以不是每天坐在海滩享受惬意的休闲时光,是因为我们的行动会导致结果——而许多“不得不做的任务”会带来我们想要的结果。例如,去上班可以带给我们同事间的友谊,让我们感觉到自己的重要性,同时上班的劳动所得可以用于购买我们需要和想要的东西。那个叫作“我必须”的人告诉自己,他必须去上班。而那个思维清晰的人则会说:“如果我在这个岗位上再工作一年,我就能够买一栋房子了。我今天当然可以辞职,不过,如果我非常想买那栋房子,我就最好在星期一早上准时出现。”
“我必须”的这种态度会增加我们的负担,削弱我们的人道主义情怀。当我们头脑中有明确的目标时,我们应该将一个任务进行重新构建,从“我必须”变成“我想做”。我想去上班,那样我才能够喂饱我的孩子们,买一辆车,买一幢房子,或者改变这个世界。如果我的目标看起来无法去解释所做的努力时,也许就需要反思一下目标和整体策略了。所以,当我们思维清晰地开始行动时,我们就不再是个被束缚的虚假的罪犯,而是实现了真正的自由。
我们对许多人都深陷于“我必须去做”的陷阱,如果你真的不喜欢生活的某些方面,可以试着去改变它们。但是,对于那些你必须接受的方面,要寻找一个接受的好理由,例如为有价值的事业而努力工作。
充分的理由并不一定带来好结果,有时反而会促成一个坏的决定。
当我们在不同选项之间做出选择时,会考虑各种理由。有时候,我们做出决策的理由还不止一个。一些是重要的理由,一些则不太重要。为恰当地使用这些理由,我们必须将它们通盘考虑,然后按照重要性进行排序。然而,通过对人类行为的观察,我们发现,我们为自己的决定给出的理由往往不仅仅是一个选择的因素,而更多的是我们做出选择后产生的结果。
我们之所以给出这样一个理由,是因为我们已经做出选择,但我们说话的方式就好像是那个理由使我们做出了那个选择。
媒体往往会引导人们按照非黑即白的思路去思考,然而,仔细思索后,我们发现,许多事情并不是那样泾渭分明,往往十分微妙。我们可以考虑一些有争议的话题。也许你对每个话题都有强烈的感觉,但你是否也能理解另一方的立场呢?如果是这样,也许这个问题就存在某种令双方都满意的解决方案。运用辨析力,分辨人们声称要做的事和他们实际去做的事,剥去外面的层层表象,发现问题的实质,这样就有可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就连宽恕的行为也涉及辨析力。要原谅别人,你必须将那个人和他的行动区分开来。也许和你拼车的那个伙伴昨天下班没有去接你。你可能讨厌那个人的行为,但并不讨厌那个人。也许你听过这样的话:“憎恨罪行,但要接纳罪人。”这是运用辨析力的一个很好的例子。你的感觉固然重要,但运用辨析力可以让你在决策时将受伤的感觉与决策过程分开,进而去宽恕他人。宽恕是一种意志的执行,这种意志能不顾心灵的温度。
运用辨析力可以帮助我们清晰地看到真正的问题,还可以帮我们看清楚辩论中的立场差异。
判断一笔交易好坏的唯一标准就在于它给你带来的价值和你所付出成本之间的差额,而不是该商品与平常卖价相比的优惠幅度。无论购买什么东西,我们都应牢记价值。我们可以这样想想:你可能并不吸烟,当你看到香烟大促销时,难道就应该开始吸烟了么?
- 售货员:800美元一头大象,来一头吗?
- 顾客:不需要。
- 售货员:500美元一头怎么样?
- 顾客:不,我买大象做什么用呢?别开玩笑了,我可是住在公寓里的。
- 售货员:您太会砍价了,500美元两头怎么样?
- 顾客:400美元两头,咱们就成交。
机会成本就是你因做此事而放弃彼事所引发的成本,我们做决策时要尽量把机会成本考虑在内。
机会成本告诉我们,在现有选项之外还有其他的好选项可供选择。提前了解这些选项可以降低选择失误的可能性。换言之,孤立地看待一个选项,你也许会觉得它很好,但通过与其他选项相比较,你可能会发现更好的选择。
沉没成本
对众多决策者而言,沉没成本就好比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比方说,有一位在宾夕法尼亚州卡尔普斯维尔经营古币店的老板面临的困境。连续两年,他都在赔钱。他很清楚卡尔普斯维尔德古币市场很难经营,但他仍然坚持,其结果是,他赔了更多的钱。一位朋友对他的做法颇为不解,便质疑道:“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这位老板无奈地答道:“我已经在这个店投入了这么多资金,我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他的朋友考虑了一下他的处境,说:“所以你打算一直投入,直到破产?”5年过去了,这位老板现在会如何面对当时的困境呢?是继续坚持亏本经营,还是选择另谋出路呢?
面对是否要放弃经营古币店这种艰难的抉择,许多人认为如果现在放弃,那么他们先前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我们曾学过,轻言放弃者终难成功,而成功者从未放弃过。然而试想一下,古币店的老板的初期投资已经亏损一空。谁才是真正的赢家?是坚持到破产的古币店老板,还是懂得适时放弃转而去从事真正赚钱的事业的人呢?今天的成败无法决定你的明天。古币店老板今天已经失败了,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但关键在于他明天是成功还是失败。放弃一份失败的事业可以令他拥有充足的时间和资源去开创一番成功的事业。面对一份失败的事业,懂得放弃的人可以改善自己的生活,而拒绝放弃的人终究难逃失败的噩运。决策具有前瞻性,其唯一关注的重点便是如何走向美好的未来。由此可见,面对失败,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方面是一个失败的过去和一个同样失败的未来,另一方面,在过去的失败的基础上,获得一个崭新的未来。孰轻孰重,不难抉择。
由于之前所做的投资或者花费的气力,古币店老板不愿放弃本应该放弃的东西。人们总是想尝试通过努力,使沉没成本“浮上”水面,但结果往往是越陷越深。
针对沉没成本的错误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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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追加投入:投入更多的金钱、时间以及其他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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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欺骗自己:假装沉没成本没有沉没,未来还继续存在。
有趣的是,两种涉及沉没成本的错误思考方法都在20世纪80年代末有关B-1轰炸机的国会辩论中涌现出来。支持者认为如果现在放弃研发B-1轰炸机,则会浪费已经投入到研发工作中的数十亿美元。可是,当然了,这些成本已经沉没,基本上是不相关的了。一些反对者则认为,已经投入到B-1轰炸机上的钱,再加上未来的预期花费,则不值得再继续投入B-1轰炸机了。但他们错误地将这些成本认为是还没有承担的成本。事实上,大部分成本已经发生了,就连这些反对者也会承认,B-1轰炸机的价值要大于预期的未来成本,因此应当研发。
上面描述的第一种沉没成本,如前所述,我们可以称之为“他死了,吉姆”类型。我们无法将投入到B1轰炸机上的钱拿回来了,所以,让我们面对这个事实吧。而第二种沉没成本,则可以叫作“活死人之夜”成本,因为即使这些成本已经死去并被埋葬,它们还会在半夜三更回来吓唬我们。即使B-1轰炸机的成本已经花掉了,这些人仍然将它视为活的、可支配的成本,认为它是成本分析或利润分析的相关因素。
传统的经济学家们总是认为沉没成本与理性行为并不相关,但我认为,这一观点并不是完全正确,我反而觉得沉没成本是影响我们的决策状态的重要因素。但是呢,我们可以从已经发生的成本中学到一些经验和教训,造成沉没成本的过程改变了我们,让我们面临新的情况,为我们带来新的机会。
有意思的是,沉没成本、决策分析和思考边际量这三个概念是相互关联的,它们使用的是同一个视角。既然我过去的成本都已经沉没了,现在应该采取的最佳行动是什么?思考边际量也会得出同样的结果,因为其关注的焦点是下一个增量。下一个增量忽略过去发生的事,所以绝对是具有前瞻性的。决策分析也总是向前看。所有这三个技巧都揭示了同一个思想。它们使用不同的语言和方法,但都要求我们思考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不让我们向后看(沉没成本),或者去考虑已经确定无法改变的因素,而是去思考未来的增量(边际增量)。
思考边际量意味着仅仅考虑下一个增量。
本文来源:《决策的智慧》,大卫 R.亨德森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2.05.02 周一:
事物的价值具有主观性,它不仅取决于事物本身,也同样依赖于赋予其价值的人,即,价值是主观赋予的。价值并不单单指事物本身的功用,而在于人们如何看待它的功用。根据一个人为某种事物赋予的价值,相比于事物本身,我们了解更多的其实是这个人。
正是人们的需求、利用、喜好以及流行风尚决定了市场上各种商品的价值,而这一点却常常被人们所忽略。简言之,在商家提供的各种商品中,我们能买得起哪些、愿意买哪些,才是真正决定商品价格的因素。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生活,所以事物的价值也会随着变化。
人们对于资源回收利用的认识也存在着这样的错误。在很多人的心中,回收利用资源就像是某种神圣的使命,无论在怎样的条件下,我们都应该那样去做。可是我们回收利用资源的初衷又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设法节约资源并减少污染吗?可问题在于,回收利用资源的过程本身也在进行着能源的消耗。人们在判断是否进行资源回收利用时,往往没有将一项最重要的资源计算在内,那就是你对废物进行分类整理所耗费的时间。如果你的时间价值大于那些回收物品的价值,那你每一次的回收利用都会造成社会的经济损失。既然如此,循环利用岂不是莫大的浪费!我们并不了解回收品的市场价格,也不太清楚那些被我们丢掉的垃圾有多少价值,许多人进行回收利用可能只是出于习惯,或者可能受到身边同龄人的影响,也可能仅仅是想做一件正确的事。
提起价值,首先出现在我们脑海里的应该是“时间”二字,因为它才是最珍贵的资源,我们在决策时就应该把时间价值作为一个重要因素来考虑。简言之,你的时间价值取决于你自己决定的衡量标准,你做了什么又放弃了什么,时间价值则据此计算。此外,它还涉及供给、需求以及个人喜好等因素。或许你的时间价值要比你目前的认知更多,但无论如何,它绝不是无限的。
我们所做的事情是否值得,最终都要根据其“价值”来衡量;我们在为什么目标而努力,究其本质也依然是“价值”。然而,并非所有“价值”的意义都停留在物质的层面上。合理地评估价值能够帮助你判断哪些是值得进行的交易,也可以帮你决定要不要以浪费时间为代价来省钱,比如花时间去寻找一张更便宜的邮票。这些例子的确都是琐碎的小事,但无论事情大小,其中蕴含的道理都是一样的。
“机会成本”是衡量价值的一个重要方法,它是指由于放弃其他可能机会而产生的成本,既包括物质方面的收益,也包括精神方面的收获。需要注意的是,当我们计算成本时,不能将沉没成本计算进来,因为它已经发生了,或者说已经沉没了,因此不应该影响我们的决策。
我们只有仔细思考价值,才能做出明智的决定,向更好的方向前进。可以借助史特金定律的“10%”法则来思考价值。
偏见会影响我们生活中的各个方面。我们对这个世界形成种种思维模式,而各种偏见往往会影响我们的感知,从而影响我们的思维模式。丽萨和比尔看车时所经历的情况相似,可他们却得出了不同的结论:比尔的结论是汽车销售人员总是陪同顾客试驾,而丽萨的结论是汽车销售人员不信任女士。根据十分有限的信息,丽萨和贝尔形成了错误的思维模式,因此得出了错误的结论。你对某个集团成员的印象越差,就越可能对他们产生偏见。比尔和丽萨都不喜欢汽车销售人员,所以他们并没有努力尝试去理解和尊重他们的行为。
人们往往只会依据自己的视角来看待问题,所以会产生偏见。两个人在同一种情况下,可能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当我们走进别人的生活,意识到他们同我们有一样的需求、愿望和价值时,我们可能会更加体恤他们。
偏见的产生通常是由于人们看问题的视角不够完整。可能观察者比较懒惰,没有看得更远更深入;可能观察者见到过某些一贯性的事物,于是简单地用预先存在的想法来解释。从技术上来讲,观察者也许并没有错。我们可以这样打个比方,观察者看一棵树的视角是正确的,但当他用同样的视角去观看整片森林时,则会发生错误。
通过正视并改正一些偏见,我们可以更清楚地认识世界,同时在认识世界的过程当中,做出更加英明的决策。如果某些偏见让我们错误地认识世界,我们则应该像对待度数不对的眼镜那样,将它们毫不犹豫地抛弃。
本文来源:《决策的智慧》,大卫 R.亨德森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2.05.03 周二:
关注你能控制的投入
你选择的是你要做的事情,但不一定是你实现的结果。认识到这一点同样很重要。最终结果并不仅仅取决于你的行动,还取决于机遇和他人的行动。用经济学的话说,虽然你想要结果,但你能控制的是你的投入。生活就是一连串的投入和结果:我们“放进去的”是投入,“拿出来的”是结果。我们所做的选择基本都是投入,而我们得到的结果部分是由我们选择的行动决定,部分是由不确定、可能发生的其他事情决定。
快乐的人规划行动,而不是结果。——丹尼斯·胡雷
运动员如果心中想赢得金牌,那就是在思考想要的结果。尽管考虑结果有助于指导他的策略和目标,但在比赛时他并没有办法直接掌控胜负。唯一受他掌控的就是他的行动。他可以在前4圈保留实力,然后在最后几圈去奋力冲刺;他可以从内圈或外圈超越;他可以等其他人犯错误;他还可以加大力气来提高速度。在比赛期间,如果专注于最后的结果,总是想着赢得金、银或铜牌,那么就会将注意力从他能掌控的事情上分散开来。换句话说,在奥诺面前,并没有“金牌”这个选择。因此,他无法决定自己能否赢得金牌。他唯一能决定的就是在赛前和赛中如何控制他的身体和思想——以及比赛后的风度,无论赢还是输。
你应该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能掌控的投入之上。一个人的注意力和精力毕竟有限,专注于结果只能让你更少地关注投入——而只有全身心的投入才能帮助你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专注受你掌控的投入,自然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你的风险容忍度
与收益相比,大部分人更在意的是避免损失。即使获得可观收益的可能性很大,他们也会竭力避免损失。大风险能消灭我们,小风险则能让我们变得强大。
教会自己在不确定中前进。——伯纳德·马拉默德
那些没有消灭你的东西,会使你变得更强大。——弗里德里希·尼采
从非线性中获益量
你热爱生命吗?那就不要浪费时间,因为生命是由时间组成的。——本杰明·富兰克林
你应该把时间花费在什么事情上?或许你需要维修甲板,写一封感谢信,或者卖掉你的旧车,等等。你应该先做哪一项呢?我们已经了解了管理时间的重要价值,因此,我们应首先着手解决最重要的问题。为什么呢?因为把时间用在最重要的问题上获得的价值可能是把时间用在最不重要的事情上获得的价值的100倍。当然,无论我们使用哪种方法将精力转移到最重要的项目上来,这种方法必须既简单又迅速,否则就违背了我们追求高效的初衷。
时间是我们最有价值的资产。善用80/20法则和16倍数理念。
首先,我们要意识到,并不是所有的决定和问题都同等重要,总有一些是更重要的。接下来,你需要考虑充分完成每项任务可能会花费的时间。同时考虑由于忽略某一问题或做出错误的决策会引起的损失,以及解决好某些问题可能会带来的收益。这项练习的目的在于帮助你快速地评估并抓住目前面临的各项任务中的重点,避免把时间浪费在不重要的事情上。
不是所有能计算的都有价值,并且,不是所有有价值的都能计算。——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本文来源:《决策的智慧》,大卫 R.亨德森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2.05.04 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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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方故事”:不偏不倚的第三方观察者会讲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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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善意的解释”:任何情况下,你都可以从多个角度解释某人的行为。这个思维模型要求你以最善意的方式解释对方的行为,给人做出“无罪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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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隆的剃刀”:永远不要将能合理解释为粗心的做法视为恶意。
“第三方故事”“最善意的解释”和“汉隆的剃刀”都是试图克服心理学家所说的“基本归因错误”。这个概念指的是,你常常犯错,将别人的行为归因于他们的内在或根本动机,而不是外部因素。每当你认为某人对人刻薄是因为本性如此,而没想过他可能今天过得糟透了的时候,就是犯了基本归因错误。
当然,你往往会以相反的方式看待自己的做法。这被称为“自利性偏差”。当你是事件主角的时候,常常会从对自己有利的角度解释你的做法,而当你是旁观者的时候,则往往会指责对方的内在本质。这就是为什么这个模型有时也被称为“行为者—观察者偏差”。
某人闯了红灯,你通常会认为那个人天生鲁莽,而不会考虑他可能急着赶往医院。反过来,当你自己疯狂飙车的时候,马上就会找出合理的理由(“我急着办事呢”)。
运用这些模型的时候,我们其实是试图更好地理解别人的处境和动机,同时尽最大努力与他们换位思考。
“灰度思考”:你可能会认为某件事非黑即白,但事实上真相介于两者之间,呈现灰色。
大多数人都是立刻做出判断,判断两极分化。也就是说,他们会下意识地将事物分成好或坏,对或错,黑或白,朋友或敌人。但是,真正卓越的领导者需要看清某种情况中固有的灰色地带,以便就如何推进做出明智的决定。
“中性思考”的本质在于:在你听完所有相关事实和论据之前,不要对某个重要事件形成自己的看法,直到情况迫使你在不借助所有事实的情况下形成一个观点(这种事偶尔会出现,但比你想象中少得多),作家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就描述过类似“中性思考”的东西。他提出,测验一个人的智力是否属于上乘,要看脑子里能否同时容纳两种相反的思想,而无碍于其处世行事。
这个思维模型极其强大,因为它迫使我们保持耐心。通过推迟做出决策,我们能避免陷入“证实偏差”。
在同一时刻,你只能集中注意力做一件事。你的大脑无法同时专注于两件需要注意力集中才能完成的事。如果你试图这么做,就会被迫在两件事之间来回切换。设想一下,你在读文章的时候,突然停下来处理刚收到的电子邮件。在这种情况下,思维切换是显而易见的。但如果你在读文章,同时有人对你说话,也会发生相同的事。你的大脑会试图在两者(阅读和倾听)之间迅速切换,以便同时应付这两项活动。这会耗费一定的精力。这种思维切换不是即时的,所以你要么放慢一项活动的速度,要么搞砸一件事,要么把两件事都搞砸。
如果几项活动同时进行的后果都不严重,那么“多任务处理”的负面影响(放慢速度或表现不佳)有时是可以接受的,例如一边看电视一边叠衣服,或是一边听音乐一边健身。相反,如果是会酿成严重后果的活动,“多任务处理”则会立刻引发问题,甚至是致命的,例如一边开车一边发短信。
此外,“多任务处理”时的思维切换既浪费时间也浪费精力。为了同时密切关注多项活动,还需要付出额外的精神代价。因此,对于会造成重大后果的事,你需要避免采用“多任务处理”。每次只集中注意力做一件事,也有助于你拿出更好的表现,这是因为最佳表现取决于创造性的解决方案。但如果你经常在多项活动之间切换,就无法进行太多的创造性思考。
你能做好任意一件事,但不可能做好每件事。你必须在摆在面前的众多重要活动之间做出抉择,否则就会发现自己陷入了多任务处理,缺少深度工作的时间。
本文来源:《思维模型》,加布里埃尔·温伯格 著,浙江教育出版社。
2022.05.05 周四:
在1957年出版的《帕金森定律》一书中,帕金森举了一个例子,说的是预算委员会考虑建原子反应堆和建自行车棚。他指出,“花在议程中任一项目上的时间与涉及的金额成反比”。预算委员会成员不愿深入讨论建原子反应堆,因为这些问题既专业又深奥,理解起来很困难。相比之下,每个人都想对建自行车棚发表意见,因为跟建原子反应堆比起来,这个问题熟悉又简单,虽然并不那么重要。这种现象被称为“自行车棚效应”。
小到我们个人,大到一个组织,都容易给予琐碎小事不成比例的重视,这被称为“帕金森琐碎定律”。
现实生活中有很多相关的例子,例如,美国每一年针对国民预算中众多小项目的反复讨论。为了平衡预算,政客们总是建议削减国家艺术经费、科学经费和外交援助经费。无论你个人对这些项目怎么看,大幅削减它们都不会显著减少预算,因为它们分别只占总预算的0.01%、0.2%和1.3%。换句话说,如果你的目标是大幅削减预算,那就需要关注更重要的项目。因此,政客们在这些相对较小的项目上针锋相对,要么是为了分散公众的注意力,免得大家发现既定目标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要么是故意举着“削减总预算”的大旗向这些项目发起攻击,以便达到未曾明言的目标(例如让联邦政府不再插手这些项目的资金)。
假设你正考虑辞职创业。创业的显性成本不言而喻——你需要包括设备、员工、法律成本等在内的启动资金。如果你需要贷款,那还要添上支付利息的显性成本,又称为“资本成本”(cost of capital)。除此之外还有隐性成本,例如你辞职后失去的工资和其他福利,以及你的启动资金本可以用于其他投资(例如投入股市)。此外,还有一些非财务隐性成本(或收益)需要权衡,例如对家庭和实现个人价值的影响。你创业的机会成本是所有显性成本和隐性成本的总和。
“机会成本”这个概念可以扩展到日常决策上,例如开更久的车去“便宜的”地方加油。假设你的油箱容量是20加仑,每加仑汽油能省10美分,加满一箱油最多能省2美元。即使这趟路只需要多开6分钟,你就是给自己的时间定价为20美元/小时,还不算开车多费的油,或是挤出时间加这趟油耗费的精力。况且,如果油箱不是全空的,省下的钱还会更少。当然,付低价或享受折扣可能会让你感觉良好,但如果你的时间原本就很有限,还要为此花掉大量宝贵时间,那就不值得了。毕竟,时间就是金钱!
“机会成本”:你做的每个选择都是有成本的。这里所说的“成本”是,你因为做了这个选择,所放弃的最佳机会的价值。通常来说,你应该选择“机会成本”最低的那一个。当你意识到自己无法拥有一切的时候,情况就变得复杂了。当你在多个重要目标中做选择时,总会有权衡取舍。
在认清“二八定律”并达到“易于实现的目标”后,每增加一小时工作量带来的收效会越来越少。在经济学中,这个模型被称为“收益递减法则”。它是指,在取得的成果达到一定程度后,随着付出努力的增加,工作效率却不断降低。
有一个类似的概念叫作“效用递减法则”。它是指,通常在超过某个限度后,消费额外物品的价值或效用会小于先前。不妨想一想,吃一个甜甜圈和吃第二、第三个甜甜圈得到的享受有什么不同。等你吃到第六个甜甜圈的时候,可能已经不是享受,而是肚子痛了。实际上,在超过限度后还继续坚持,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从“收益递减”变成“负收益”。这种情况往往发生在追求完美结果却适得其反的时候。有很多与这个概念有关的说法,例如:过犹不及、用力过猛,等等。
本文来源:《思维模型》,加布里埃尔·温伯格 著,浙江教育出版社。
2022.05.06 周五:
侯世达定律:做事花费的时间总是比你预期的要长,即使你的预期中已经包含了侯世达定律。
九九定律:开发软件时,前90%的代码要花90%的开发时间,剩余10%的代码要再花90%的开发时间。
“完美乃优秀之敌”:如果你将毫无缺陷的最终报告提交给组织,那可能就等得太久了。不那么完美的解决方案通常足以让你继续前进。这个模型也适用于其他许多情况:等到确定做出完美的决策,等到造出完美无瑕的产品,等等。声称某事“已完成”的最佳时机,通常远远早于那件事真正完成的时间。
当然,有时候你需要把事情做得近乎完美。不过,这种情况比你想象的少得多。因此,你不妨提前考虑,并在项目进行过程中反复思考,最终达到什么样的质量是可以接受的。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完成”意味着什么
说到“损失”的时候,你需要承认损失已经造成了:到目前为止,你已经在那个项目上投入了很多资源。如果你任由这些无法挽回的成本蒙蔽自己的决策,就会成为“沉没成本谬误”的受害者。到目前为止,那个项目的成本(包括你花掉的时间)已经沉没,没办法再捞回来了。
如果先前的损失导致你做出了错误决定,这就成了一个问题(谬误)。沉没成本导致承诺升级的现象有时也被称为“协和谬误”,得名于超声速喷气机——协和式飞机。协和式飞机的发展计划深受成本超支的困扰,始终未能实现盈利。请问问自己:我的项目像协和式飞机吗?当最好选择放手离开的时候,我是不是本想捞回损失,结果反而贴了老本?
从不那么重要的决定(例如看完一部不喜欢的电影或一本不喜欢的书)到更重大的决定(例如将更多的钱投入濒临倒闭的公司,或是留在不断走下坡路的工作或恋情中),日常生活中“沉没成本谬误”的例子比比皆是。你需要避免这么想:我们已经走得太远,现在停不下来了。恰恰相反,你应该从现实的角度审视自己成功的可能性,从“机会成本”的角度出发做个评估:是充分利用有限资源继续做手头的事,还是去争取另外一个机会。你或许做出过承诺,但根据目前了解到的信息,也许是时候打破承诺了。对走向成功来说,“灵活度”与“韧性”同样重要,甚至更为重要。
能够存活下来的物种,既不是智力最高的,也不是体力最强的,而是最能调整并适应环境变化的。
与大气粒子不同,你拥有自由意志,能够积极主动地采取行动,这就意味着你有提高自己取得成功的可能性。你至少可以试着利用这些混沌系统,积极面对逆境。
我们相信,你可以找出自己人生中的某个时间点,当时的某个细微变化对你的人生产生了重大影响。这就是所谓的“假如”游戏。假如你没去参加遇见自己另一半的那场活动,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假如你搬进了另外一间公寓,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假如你选择跟另一位老师或导师搞好关系,情况会变成什么样?这就是个人层面上的蝴蝶效应。
如果你想更系统地利用蝴蝶效应,不妨借助企业家杰森·罗伯茨提出的超级模型“幸运表面积”。你也许还能回想起,几何学中的表面积是指物体表面的面积之和。正如撒大网更容易捞到鱼,随着你在更多情况下与更多人互动,你的个人幸运表面积也会扩大。
如果你想拥有更大的幸运表面积,就需要放宽自己的处世法则。例如,你可以让自己处于比较陌生的境地:与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或办公室里,不如多参加社交活动或上课学东西。这么一来,通过结识更多的人,你就可以敲开机会之门。拿“蝴蝶效应”来说,你是在提升自己影响龙卷风的概率。例如,构建全新的伙伴关系,最终取得巨大的积极成果。
增加幸运表面积就意味着,通过增加你可能遇到的情况数量,来提高你的熵的最大值。你的生活也许会变得不那么井井有条,但一定限度的无序可能是件好事。
当我们与周遭环境互动的时候,必须不断试着在秩序与混乱之间取得适当的平衡。如果任由混乱将自己吞噬,就无法在任何领域取得进展。但如果太关注秩序,就无法适应不断变化的情况,也就没有足够的“幸运表面积”提高成功的概率。
我们最好置身于秩序与混乱之间,有意识地提升自己的个人熵值,以便接触到众多有趣的机遇,同时拥有足够的韧性和灵活性,以便应对新情况和新范式。
本文来源:《思维模型》,加布里埃尔·温伯格 著,浙江教育出版社。
2022.05.07 周六:
斯多葛派学说并不是让人抑制或隐藏情感——而是要我们承认自己的情感,反思情感产生的来由,进而调节情感,使其为我所用。另外,它还要求我们谨记哪些事在自己掌控之中,哪些事在自己掌控之外,从而将精力倾注在前者身上,不要在后者身上白费功夫。
斯多葛派学说有一条核心原则:我们应该认识并区分自己所能掌控的事情和无法掌控的事情。我们必须充分利用我们所能掌控的事物,其余的顺其自然。
下面这段话是我在读《五号屠场》的时候看到的,它被装裱在比利位于地球的验光办公室中,也被铭刻在梦坦妮佩戴的盒式吊坠里:神啊,请赐予我内心安宁以接受我所不能改变的,请赐予我勇气以改变我所能改变的,请赐予我智慧以分辨这二者之间的差别。
当然,这段“安宁祷文”浓缩了主人公贯穿全书的追求——比利极其渴望安宁,并且认为只有意识到过去的事无法改变,能左右的只有当下,这样才能获得安宁。认识到这一点需要勇气——不是打仗时那种勇气,而是一种更加微妙,或者说更加重要,能让你最大限度上过好这一生的勇气。
11世纪的犹太哲学家所罗门·伊本·盖比鲁勒曾说过这样的话:“他们说:在形成所有认识之前——要先认清某物是什么,某物不可能是什么,并对那些自己不能左右的事情放宽心。”公元8世纪的印度佛教学者寂天也写过类似的话:“如果困难有办法解决,那为何要沮丧?如果困难没有办法解决,发愁又有何用?”
为什么我们总会很怪异地去关注一些不该关注的东西,而且被琐事困扰?
甚至,还有更古老的说法:“充分利用我们所能掌控的事物,其余的顺其自然。有些事由得我们做主,有些事由不得我们左右。看法、冲动、渴望、厌恶——简而言之,我们的所作所为,自己能够做主。肉体、财产、名誉、职位——我们所作所为之外的事,由不得我们做主。”这段话见于爱比克泰德《手册》(The Enchiridion)的开篇。
爱比克泰德有一个重要观点——我们都有一种杞人忧天的奇怪倾向,并会把精力集中在那些我们无法控制的事情上。而斯多葛派信徒则认为生活好比一个方程式,我们更应该注重那些我们可以控制或影响的参数。斯多葛派学说教给我们的第一条,便是将精力和气力花在力所能及的事情上,其余之事则顺其自然。这样一方面可以节省许多精力,另一方面还能消除许多烦恼。
爱比克泰德告诫我们,懊悔是在浪费感情。过去在我们的掌控之外,无法改变。我们可以也应该从中吸取教训。但是我们唯一能改变的是当下正在发生的事情。不论你是开心还是难受,冷静地接受最后的结果才是最佳选择。
沉没成本不再是成本。我们总是主次不分,不担心我们真正应该担心的事(那些需要付出大量时间、精力的事),反而去担心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那些在自身掌控之外的事)。
斯多葛派学说经常被误解为一种消极的哲学,但是逆来顺受不仅仅和斯多葛派学说背道而驰,而且更重要的是,它和斯多葛派实践也南辕北辙。我们所知道的斯多葛派信徒有教师、政治家、将军、皇帝等,这些人都不会听天由命、随波逐流。相反,他们博学睿智,能够区分自己所能控制的内在目标和自己能够影响但无法控制的外在结果。正如“安宁祷文”中所说的:意识到这种差异,正是一个人成熟而睿智的标志。
我们需要放眼于人生的长河,而非眼前亟待解决的问题。
搞懂控制二分法的基本理念及其含义才是紧要之事。如果我们认真思考这一概念,就会发现不论大事小事,大多数事情其实都不是我们可以掌控的。这一认知同时也得到了佛教和其他哲学派别、宗教传统的赞同,而由此推出的结果便是我们不论对物还是对人都不能太执着。
积极地使用斯多葛式的控制二分法,对自己所处的情境进行合理重估,可以增加我们对生活的掌控感,并获得心灵的平静。
爱比克泰德:
那么应当如何好好训练这个能力呢?首先,最本质、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如果你执着于某物——不是那种带不走的东西,而是像水壶或者水晶杯之类的东西,你应当记住它的本质,这样就算它破碎了,你也不会因此烦心。对人也应该如此:假设你亲吻自己的孩子或兄弟朋友,必须提醒自己你爱的是凡人,你所爱的一切都不是你自己的;你所拥有的只有片刻光阴,既无法永存,也无法永不分离。反倒像是无花果或葡萄,一年中只成熟一季,如果你在冬天渴求这些水果,那你就在痴心妄想。所以同样地,如果你在并不拥有儿子或是朋友的时候渴望他们,无异于在冬天渴求无花果。
和多数人一样,我相信当爱比克泰德谈论水壶和水晶杯的时候,你们会赞同他关于执着的说法——当然,没有必要执着于身外之物(虽然许多人的确放不下这些东西)。毕竟,它只是个杯子(或一部苹果手机),就算它是一个昂贵的杯子(苹果手机可没有便宜的),碎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当这位哲学家将话题转到我们的孩子、兄弟或朋友身上时,很多人就会方寸大乱了。你可能会说,蛊惑人们不去关心他们所爱的人是多么残忍啊!一个人要多么反社会才会拿我兄弟和无花果做比较,不管把他比作当季的无花果还是过季的无花果都难以让人接受。
物质的东西本身无关紧要,但如何看待和处理它们至关重要。
可是仔细琢磨过后,我发现爱比克泰德不是在劝我们别去关心所爱之人,而是在阐明一个事实,尽管这个事实可能会让人难以接受。而爱比克泰德教会我的就是鼓起勇气,直面生活的现实。这种现实包括“人皆有一死”这个事实,如果要说谁属于谁,那我们都不属于彼此。理解这一点,并非仅用来让自己可以安然面对爱人逝去或挚友离国(放逐在当时很常见,就相当于现在出于经济原因搬迁或因为暴力和动乱逃难)。这样的现实同时也警醒我们趁还有机会,应尽情享受同伴的陪伴和关爱,尽量不要把这些当作理所当然,因为可以肯定将来某天我们和他们都将和彼此告别,而欣赏他们唯一对的“季节”也将一去不返。我们永远活在“当下”。
人类是什么?一种理性动物,受制于死亡。无常是常,我们掌控之内的事情少之又少。
本文来源:《哲学的指引:斯多葛哲学的生活之道》,马西莫·匹格里奇 著,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22.05.08 周日:
通过了解斯多葛派学说,安德鲁学到了将抑郁转化为优势。他解释道:“抑郁的人自我意识都很强。确实,他们的自我意识太强,而且过于消极,所以经常因为和自己的理想稍有不符,就看不起自己。即便他们认为自己所在的世界充满缺陷,还特别浪费人力资本,也会担心自己不够完美而情绪低落。抑郁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对过去的失败纠缠不休,不断回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或所处的环境,更有甚者,彻底丧失自信。这种思维方式与我们当下还不错的结果是对立的——大多数时候是这样。它会造成当下的失败,并恶性循环,周而复始,难以断绝。一次失败会导致下一次失败,而下一次失败又会导致更多次失败。”
安德鲁一旦意识到消极思维和抑郁症之间的联系,立马回想爱比克泰德的控制二分法。我们能控制的事包括我们自身的决定和行动;我们控制不了的事情,包括我们身处的环境、他人的想法和行为。当然,不是说一个人抑郁了,读一读《论说集》或《手册》里类似的内容,就能“哗”的一下子什么事都解决了。但是,安德鲁依然不断阅读,不断反思。的确,斯多葛派教导我们,如果要改变自身行为或内心感受,必须经过多次刻意的重复才能达成——许多现代心理疗法已经证实,这是治疗抑郁症等疾病的有效方法。
安德鲁发现斯多葛派学说还有一个特别有益的地方:他们强调把逆境当作生活的训练场。在比尔·克林顿极力推崇的《沉思录》里,马可·奥勒留对这一观点的阐述或许已经无与伦比了:“面对突如其来、意想不到的攻击,需要严阵以待,就这点而言,生活的艺术与其说像舞者的舞蹈,不如说像摔跤手的搏击。”在一场生活的摔跤比赛中,斯多葛派勇对逆境,把生活看作摔跤场上的对手,这个对手的目的不是(一定要)击败我们,而是让我们保持警觉;斯多葛派渴望与敌手对峙,因为这是自我提升的途径。正如现代斯多葛派学者比尔·欧文所说:“我在实践斯多葛派学说过程中最有趣的自我提升,就是我从一个惧怕侮辱的人摇身一变,成了侮辱鉴赏家。一方面,我会搜集侮辱——遭到侮辱时,我对其进行分析、归类。另一方面,我盼望着被侮辱,因为它给我机会,让我打好‘侮辱比赛’。我知道这听上去有点儿怪,但是实践斯多葛派的一个结果就是:你会寻找机会把斯多葛派的方法付诸行动。”没错,是挺怪的,但我可以证明,那种获得解放和力量的感觉是真的,安德鲁也一样。
我们生命中的每一个挑战都是一次完善自我的绝佳机会。抓住每一个机会、每一个挑战来锻炼我们的美德,通过不断践行美德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安德鲁的亲身体验,还强调了斯多葛派实践里另外两点对抑郁者有帮助的地方,其中一个乍听起来会让人觉得有点反常。第一个方面,就是爱比克泰德坚称我们应该审视“第一印象”——我们对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事物的第一反应,而且要明白在很多情况下这些事和我们的印象是有出入的。想想欧文的“侮辱比赛”:人们所说的不过是他们的观点,可能有理有据,也可能含血喷人。无论说话者的态度如何,要不要将他们的言论理解为侮辱,完全取决于我们自己。
站在石头旁边骂石头,效果如何?如果一个人面对诋毁,像岩石一样岿然不动,那诋毁他的人又能得到什么呢一个人殴打或侮辱了你,并不足以让你受到伤害,你之所以受到伤害,肯定因为你认为自己受到伤害了。如果有人激怒了你,你要知道是你自己的想法也参与了其中。所以,关键在于不要冲动地对表象做出回应,而应该腾出时间缓一缓,这样你就会比较容易控制自己了。
安德鲁说的第二个很有用的方面——有些出人意料——就是现代斯多葛派所说的“想象消极的事”。作为又一种被现代认知行为疗法和其他心理疗法采用的基本思想,它要求人们经常关注可能会发生的糟糕情况,还有不断提醒自己事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糟,因为你拥有解决它们的内在力量。
想象消极的事的练习,就是古罗马人所说的“坏事预演”。
眼下的问题是,除了抑郁症患者,什么人会故意去想象最坏的情况呢?一方面,有研究实证表明这确实有效:想象消极的事,能让我们减少对其的恐惧,并在危机到来之前做好应对的心理准备。另一方面,每当坏事最后没有来临,我们在晴日悠闲地驾车兜风,或享受与爱人相伴之乐时(因为他们还活着,活得很好),会油然生出一种全新的感激。
设想一只狗被用皮带系在马车上,车开始前进,决定马车前进方向的是车夫而不是狗。现在,系狗的皮带足够长,狗有两个选择:要么小心翼翼地跟随马车前进的大致方向(这是它无法控制的事),由此享受这一旅途,甚至还能有时间探索周边环境,做一些自己的事情;要么拼尽全力顽抗到底,最终一路上被拖拽踢打,痛苦号叫,落得浑身是伤、垂头丧气,将时间浪费在注定徒劳难过的努力上。我们人类,自然就是那条狗——宇宙按照神的意志(如果你信教的话)或是无处不在的因果律(如果你的思想较为世俗化)不断翻腾运转。但是你依然有一定回旋的余地,趁你健在之时,你可以选择享受这段旅程,即使你很清楚天下为笼,也知道无论自己想达成什么,都会附带着一个条件:成事在天(马车夫、神、宇宙)。这就是无论你做什么都要“遵循自然之道”的意思。
有效区分“应该担心之事”和“不该担心之事”,是智慧的体现。
本文来源:《哲学的指引:斯多葛哲学的生活之道》,马西莫·匹格里奇 著,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22.05.09 周一:
塞涅卡在写信安慰马西娅(Marcia)时也描述了消极想象的技巧。马西娅失去儿子已经三年,但仍然如同埋葬儿子那天一样悲伤。在安慰信中,除了告诉马西娅如何克服眼前的悲伤外,塞涅卡还就未来如何避免遭受这样的悲伤提供了忠告:她需要做的就是预测可能造成她悲伤的事件。他特别说,她应该记住,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从命运那里“借来的”,命运可以不经我们允许而将它收回——的确是这样的,甚至都不需要提前通知一声。因此,“我们应该爱我们所有的心爱之物……但是始终都要想到,我们并没有得到可以永远保有他们的承诺——没有,就连我们可以长期保有他们的承诺都没有得到。”所以,在享受至爱的人的陪伴时,我们应该时不时地停下来思考这个可能性,那就是这种享受是会完结的。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来完结它,我们自己的死亡也会完结它。
除了预想亲人的死亡之外,斯多葛主义者还认为,我们还应该花时间来思量失去朋友的可能性,或许因为死亡,或许因为吵架。所以,爱比克泰德会劝告人们说,当和一个朋友说再见时,我们应该悄悄提醒自己,这也可能是最后的分别。如果这样做,我们就不那么可能把朋友的存在看成天经地义,结果就会比不这样做从友谊之中衍生出更多的乐趣。
在度过一天时,我们应该时不时地停下来,思虑一下“我们不会永远活着”,以及“因此这一天就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天”的事实。这样的思考不会让我们变成享乐主义者,而会让我们欣赏这一天活着的精彩,并让我们有机会用活动来填满这一天。这样做,接下来也不可能让我们把我们的日子挥霍掉。换句话说,当斯多葛主义者劝告我们度过每一天要像度过最后一天那样时,他们的目标并不是要改变我们的活动,而是要改变我们进行这些活动时的头脑状态。特别是,他们并不希望我们停止思考未来、为明天做计划;他们其实是要我们在为明天思考和做计划的同时,记着欣赏今天。
斯多葛主义者思虑死亡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们重获对当下生活以及身边人的珍视。
斯多葛主义者说,除了预想失去生命之外,我们还应该预想失去财产。大多数人都是把闲暇时分用来思考我们想要而又没有的东西。马可说,如果把时间花在念及所有那些我们已经拥有的东西,并且反省如果失去了它们我们会多么想念它们,那么我们就会富裕得多。根据这些话,我们应该思考如果失去了自己的物质财富我们会有何感受,这些物质财富包括我们的房子、汽车、衣服、宠物和银行存款等等;我们应该思考如果失去了自己的官能我们将有何感受,这些能力包括说话、听声音、走路、呼吸和吞食的能力等等;我们还应该思考如果失去了自由我们将作何感想。
消极想象可以使我们不把这个世界看得理所当然,它在帮助我们珍视这个世界的同时,也在帮助我们准备好应对这个世界的变化。
有时候,一场灾难能够将这些人从麻木中抛出来。例如,我们假定一场龙卷风摧毁了他们的家园。当然,这样的事件是悲惨的,但是同时受灾的人却有着潜在的希望之光。那些幸存下来的人可能会开始珍视他们还没有失去的一切。更概括地说,战争、疾病和自然灾害都是悲惨的,因为它们把我们珍视的东西带走,但是它们也有力量改造那些经历了它们的人。过去,这些人在生活中可能是梦游而过;而现在他们却是喜悦而感恩地活着——和之前的几十年间一样真切地活着。过去,他们可能对于周围的世界漠不关心;而现在,他们却敏锐于世界的美丽。
不过,灾难引发的个人改变有它的缺陷。一则,你不可能依赖灾难来打击你。的确,许多人都没遇到过什么灾难;结果,他们的生活毫无乐趣。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些人幸运地过着没有厄运降临的生活,这却正是他们的不幸。
二则,有力量改变某人命运的灾难,却也可能要了他的性命。比如,考虑一下一位飞机乘客吧:他所乘坐的飞机引擎突然燃起了大火。这个突发事件可能促使这位乘客重新审视他的生活,结果呢,最终他可能会有所领悟,生活中哪些东西是真正宝贵的,哪些不是。遗憾的是,这种顿悟之后没多一会儿,他可能就死掉了。
间或出现的悲伤小插曲是人类生存状况的一部分。
由灾难引发改变的第三个缺陷,就是变迁所激发出的欢愉之心会渐渐被消磨掉。那些濒临死亡随后又复生的人,通常都会重新燃起对生活的热情。比如,他们可能会主动去观赏以前曾经视而不见的日落,或者致力于与以前遭自己冷落的配偶促膝谈心。他们会这样持续一段时间,但是随后,在所有的例证中(这样的例证太多了),冷漠又回来了:他们很可能只为向伴侣抱怨电视上没有值得一看的节目,而忽略窗外燃烧着的绚烂的落日。
能够对很少的东西满意,这并不是一种失败,而是一种福分。
消极想象的技巧,也可以反方向使用:除了想象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之外,也可以想象发生在我们身上的坏事发生在别人身上。爱比克泰德就在他的《手册》中倡导这种“投射式想象”。他说,假定我们的仆人打破了一个杯子。我们有可能生气,这样我们的安宁就被这件事情破坏了。转移这种怒气的一个方法就是想想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另外某个人身上,我们会作何感想。如果在另外某个人家里,他的仆人打破了一个杯子,我们是不大可能生气的;我们可能试图用这样的话语来使主人保持平静,“只是一个杯子,这样的事是常发生的。”爱比克泰德相信,进行投射式想象,能够使我们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坏事相对而言的无足轻重感到释然,从而阻止这些坏事搅扰我们的安宁。
马可忠告读者们花时间想一想,如果他们失去财产、他们会多么想念这些财产之后,又立刻警告他们“要警惕,以免对所有物的爱会导致你过分地珍视它们,以至于失去它们会打破你心灵的平静”。塞涅卡用类似的话,在建议我们享受生活之后,又劝告我们对所享受的事物不要发展出“过多的爱”。相反,我们要小心,要成为“命运之恩赐的使用者而不是奴隶”。
换句话说,消极想象,是教导我们拥抱我们恰巧拥有的无论什么样的生活,并从中抽取每一点欣喜。但是它同时教导我们对于那些会剥夺使我们欢欣的事物的变化要做到有备无患。换个说法就是,它教导我们享受我们所拥有的东西,而又不依附于它们。
一面享受一个事物,同时毫不在意它,这是可能的。
和佛教徒一样,斯多葛主义者也倡导我们思考世界的非永恒性。“人类的一切事物,”塞涅卡提醒我们说,“都是短暂的和可以消亡的。”同样,马可也提醒我们说,我们珍视的事物,就像树上的树叶一样,风一吹就有可能掉落。他还论证说,我们周围世界的“流转和变迁”,并不是一种偶然,而是我们宇宙本质的一部分。
我们需要在心里牢牢地记住,我们所珍视的一切和我们所爱的人,总有一天都会离我们而去。如果不是别的什么东西,那就是我们自己的死亡,会将他们统统从我们这里剥夺掉。更概括地讲,我们应该记在心里的是,任何不能够无限进行下去的人类活动,都必然有一个终结。你生命中的最后一次刷牙、理发、驾车、割草坪或跳房子都是会有的——或者已经有了。将会有你最后一次听到下雪的声音,最后一次看见月亮的升起,最后一次闻到爆米花,或者最后一次感觉到一个小孩在你怀里睡着时的温暖。某一天,你会吃下你最后一顿饭,接下来不久你将进行最后一次呼吸。
通过思考世界上一切事物的非永恒性,我们被迫意识到,每次做某事时,我们都可能是在最后一次做这件事。这种意识能够赋予我们所做的事情一种意义和深度,而它们在没有这种意识的情况下是不可能有的。我们再也不会在生活中梦游而过了。我发现,有一些人会感觉预想非永恒性是令人沮丧和恐怖的。然而我还是确信,我们能够真正活着的唯一方法,就是将预想非永恒性作为我们定期要做的事情来做。
本文来源:《像哲学家一样生活》,威廉·B·欧文 著,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2022.05.10 周二:
根据爱比克泰德的看法,我们生活中最重要的选择就是:使自己关注外部世界还是内心世界?大多数人选择了前者,因为他们认为,危害和裨益都来自他们自身之外。但是,根据爱比克泰德的看法,一个哲学家——按照他的意思就是一个对斯多葛哲学有所理解的人——所要做的却正相反。他会“从他自身寻找所有的裨益和危害”。尤其是他会放弃外部世界所能提供的赠予,以便获得“安宁、自由和镇定”。
当大多数人以改变他们周围世界的方式来寻求获得满足时,爱比克泰德却忠告我们以改变我们自己的方式来获得满足——更确切地说,是改变我们欲望的方式。而且他并不是唯一给出这种忠告的人;的确,这实际上是每一个反省过人类的欲望和人类不满足的原因的哲学家和宗教思想家所提出的忠告。他们一致认为,如果你寻求的是满足,那么改变你自己和你所要的东西,比改变你周围的世界更好,也更容易。
假使我们很幸运,在想要某种不由我们决定的事物之后,成功地得到了它。这种情况下,我们最终的感受就不是“受挫、痛苦和烦恼”了。但是在想要这个自己无法做主的事物的过程中,我们大概经历了一定程度的焦虑:因为这个事物不由我们决定,所以我们有可能得不到它,我们或许会因此而焦虑。所以,想要不是由我们决定的事物,即便最终得到了它们,也会破坏我们的安宁。总而言之,无论什么时候我们渴望某种自身无法左右的事物,我们的安宁都有可能受到搅扰:如果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我们就会烦恼;如果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我们又会经历获取过程中的焦虑。
如果花时间去担心那些不由我们决定的事物,我们的行为就是愚蠢的;因为它们不由我们决定,所以担心它们是无用的。相反,我们应当关注那些由我们决定的事物。因为我们可以采取步骤,促使其发生或阻止其发生。
当一个斯多葛主义者关注他能够控制一些但又不能完全控制的事物比如一场网球比赛时,他为自己制定目标时会是非常小心的。特别地,他会为自己设定内在目标而不是外在目标。因此,他打网球的目标将不是赢得一场比赛(这是某种他自身以外的事物,对此他只有部分的控制),而是在比赛中尽己所能地发挥实力(这是某种内在的东西,对此他是完全能够控制的)。选择这个目标,如果输掉比赛的话,他就可以免于挫败和失望:因为赢得比赛并不是他的目标,所以只要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他就不会达不到目标。他的安宁不会被打乱。
斯多葛主义者意识到,我们内在的目标会影响到我们外在的表现;但是他们也意识到,我们刻意设定的目标对我们随后的情绪状态有巨大的影响。特别是,如果有意识地把赢得一场网球比赛设定为我们的目标,可以说,这不会增加赢得比赛的机会。实际上,我们甚至可能会破坏我们的机会:如果比赛一开始和在接下来不久的时间里,我们看起来就像要输掉比赛,那么我们就可能会变得慌乱,而且这可能在剩下的比赛中对我们的表现产生消极影响,因而最终破坏我们赢球的机会。不仅如此,把赢得比赛作为目标,我们就大大增加了因比赛结果而烦恼的机会。而反过来,如果把在比赛中尽力发挥作为目标的话,我们也许不会增加赢得比赛的机会,但确实会减少因比赛结果而沮丧的机会。所以,在网球比赛的问题上使我们的目标变得内在化,也就是不言而喻的了:把目标设定为尽我们的能力发挥到最佳水平,这样做至少有一个积极效果——减少随后情感上的苦恼——却很少有甚至没有消极效果。
使日常生活中的目标内在化。我们不应该把某种我们很少能左右的外部事物当做目标,而是应该把某种能控制的内在事物当做目标。
读者们可能会抱怨:将我们的目标内在化的过程,充其量就是一个心理游戏。
斯多葛主义者对人类的心理非常感兴趣,一点也不反对使用心理学的“把戏”来克服人类心理的某些问题,比如消极情感的出现。的确,前一章所描述的消极想象技巧真的充其量就是一个心理学的把戏:通过思考事情如何有可能变糟的方式,我们就可以预先阻止或颠倒享乐的适应过程。然而,如果我们的目标是享受我们拥有的东西而不是把它们看作天经地义,如果我们的目标是体验快乐而不是对我们居于其中的生活和我们碰巧居住的世界变得厌倦,这会是一个非常有效的把戏。
换些时髦的词来形容这些心理把戏:“心智模型”、“底层逻辑”、“思维工具”、“认知范式”、“直觉泵”、“心理滤镜”。。。。。。
一个斯多葛主义的践行者在进行日常事务时,会把控制的三分法牢牢记在心里。他会执行某种“鉴别分类法”,从而把生活的元素分成三个范畴:他能完全控制的,他一点也不能控制的,以及他能控制一些但又不能完全控制的。第二个范畴中的事物——他一点也不能控制的——他会放置一边作为不值得担心的事物。这样做时,他会为自己省去大量不必要的焦虑。他会转而关注他完全能够控制的事物和他能够控制一些但又不能完全控制的事物。当他关注最后一个范畴中的事物时,他会仔细地为自己设定内在而非外在的目标,这样他就可以避免大量的挫败和失望了。
斯多葛主义者认为,保持我们安宁的一种方法,就是对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采取一种宿命论的态度。根据塞涅卡的说法,我们应该把自己供奉给命运,因为“知道自己同宇宙一起漂流沉浮,对我们就应该是一个巨大的安慰”。根据爱比克泰德的说法,我们应该在心里牢牢地记住,我们只是另外某人——更准确地说就是命运三女神——所写的剧本当中的演员而已。在这出剧目中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角色;但是不管我们被分派了什么角色,我们必须尽力来演好它。如果命运三女神分派我们扮演乞丐,我们就应该把这个角色演好;就像如果命运三女神分派我们扮演国王,我们也应该把它演好一样。爱比克泰德说,如果想要生活过得更好,我们就不应该要求事情来顺应我们的欲望,而是应该让我们的欲望来顺应事情;换句话说,我们应该希望事情“像它们确实发生的那样发生”。
马可也主张对生活采取一种宿命论的态度。不这样做就是对自然的反叛,如果我们寻求的是良好的生活,这样的反叛更是达不到预期的目的。马可说,尤其是,如果拒绝命运的判决,我们就有可能经历搅乱安宁的悲痛、生气或恐惧。要避免这种情况,我们必须学会改变自己,以适应命运将我们置入的环境,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去爱命运安排在我们周围的人们。无论什么闯入我们的命运,都必须学会欢迎它;而且劝说自己相信,无论在我们身上发生什么事情,那都是为了我们有个最好的结果。的确,根据马可的说法,一个优秀的人应该迎接“命运的织布机为他织出的所有经历”。
将已经发生的事情视为命定,这是唯一的自然之道。过去是不能改变的,反复去假想“要是……就好了”,就是在浪费我们当下宝贵的时间和精力。
斯多葛主义者说到我们不应该沉溺过去,意思并不是说永远都不要去想它。我们有时候应该思考过去,以便吸取教训,帮助我们努力构建未来。这样做过之后,我们就应该把过去放下。
对于我们现代人来说,针对过去的宿命论无疑比针对未来的宿命论要更加令人愉快一些。大多数人都会拒绝这样一个观念,那就是我们是命中注定要过某一种生活的;相反,我们认为未来会因我们的努力而改变。同时,我们乐于接受这样的观点,那就是,过去是不能改变的。
本文来源:《像哲学家一样生活》,威廉·B·欧文 著,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2022.05.11 周三:
斯多葛主义者认为,获得满足的最好方法,并不是去劳作以满足我们内在的任何一种欲望,而是学会满足于我们生活的本来面目——也就是学会对我们拥有的无论是什么都感到幸福。我们可以把时日花在期望境况得到改变上,但是如果我们允许自己这样做,我们的日子就会在不满足的状态中度过。换个做法,如果我们学会需求于我们已经拥有的事物,而无论它们是什么,我们都不必用劳作来获得满足感了;因为我们的欲望已经得到了满足。而我们已获得的事物之一,就是此时此刻。关于此时此刻,我们还有一个重要的选择:可以把眼下的时刻用于希望事情变得有所不同,也可以拥抱眼下这个时刻。如果习惯于前面一种做法,我们就会在不满足的状态中度过许多的时日;如果习惯于后面一种做法,我们就会享受我们的生活。
全心全意地活在这转瞬即逝的当下,用心去体会那些给我们的生活增添光彩的东西。
读者可能会认为,斯多葛主义者对他们所拥有的会感到异乎寻常地满足,无论拥有的是什么——那都可以肯定地说是一种福分。结果,斯多葛主义者不就变得相当没有抱负了吗?
这的确非常奇妙:虽然满足于几近一无所有的状态,斯多葛主义者们却都又为某些事物而努力奋斗。斯多葛主义哲学不仅教导我们对于已经拥有的无论是什么都要感到满足,也劝告我们在生活中要追寻些什么。例如,我们应该奋斗,以成为更好的人——成为古代意义上的有德行的人。我们还应该奋斗,以尽到我们的社会责任。
那么世俗的成功又怎么样呢?斯多葛主义者会追求名誉和财富吗?他们不会。斯多葛主义者认为这些事物没有真正的价值,所以追求它们是愚蠢的,特别是这样做打乱了我们的安宁或者要求我们以不道德的方式行事时更是如此。我意识到,这种对世俗成功的漠不关心,会使斯多葛主义者在那些成天努力工作以图获得(一定程度的)名誉和财富的现代人面前显得似乎有些动机不明。
意义具有主观性,我们每个人所追求的人生目标和价值观都各不相同,它们并没有高下之分,我们都是自我给出的意义的践行者。
其实人生本无意义,所谓意义就在我们手下做的每一件事情中,人们恰恰是在自己的选择当中将自己塑造出来的。我们的行为和我们的选择,最终形成了我们的思想。
进行消极想象就是对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的坏事进行预想。塞涅卡建议将这个技巧加以延伸:除了预想坏事的发生之外,我们有时还应该生活得就好像坏事已经发生了一样。尤其是,我们不应该仅仅想象失去财富会是个什么样子,而应该定期地“体验贫穷”:也就是说,让自己满足于“最微薄廉价的食物”以及“简陋和粗糙的衣物”。
墨索尼亚斯将这一技巧进一步发展:他认为,除了要生活得好像坏事已经发生在我们身上一样之外,我们有时候还要促使坏事真的发生。尤其是,我们应时不常地给自己制造机会,去经历我们本来可以轻易避免掉的不舒适。比如,可以在寒冷的天气里穿得很单薄或者不穿鞋。或者可以定期让自己忍受干渴和饥饿,即便水和食物唾手可得。也可以睡硬床,即便软床近在咫尺。
斯多葛主义者欢迎生活中有一定程度的不舒适。
首先,实施自寻不适的行为——例如,在能够获得温饱的时候选择饥饿和寒冷——能使自己变得更坚韧,以便抵御将来有可能降临的厄运。如果我们知道的全部都是舒适,那么我们被迫经历痛苦或不舒适的时候,就可能受伤,而我们有朝一日经历痛苦或不舒适是完全有可能的。换句话说,自寻不适可以被想成一种疫苗:现在将自己暴露给少量弱化的病毒,我们就在自己体内创造了一种免疫力;这种免疫力将来就能保护我们免遭病害的侵袭。或者,自寻不适也可以被想成是一种保险费,一旦支付之后,就能使我们有资格享受好处:如果将来我们成为某个不幸事件的牺牲品,那时我们所经历的不适,就要比我们不交保险费的情况下少得多。
实施自寻不适行为的第二个好处并不出现在将来,而是会立竿见影。一个时不时经历微小不适的人会变得有信心,认为他同样也可以承受严重的不适。所以,对未来某个时候经历这种不舒适的想象,就不会成为他现在焦虑的一个根源。墨索尼亚斯说,通过体验微小的不适,一个人其实是在锻炼使自己变得更有胆量。相比较而言,一个对于不适很陌生的人,一个从来没有挨过饿受过冻的人,就可能对将来某一天挨饿受冻感到恐惧。即使他现在生理上是舒适的,也有可能经历心理上的不舒适——也就是对未来可能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事情感到焦虑。
实施自寻不适行为的第三个好处,就是它能帮助我们享受我们已经拥有的东西。尤其是靠有意识地给自己制造不适的方法,我们可以更好地享受我们所经历的舒适。当外面狂风呼啸、寒冷难耐时,待在暖和的房间里当然是很温馨的;但是如果真的要享受那种温暖和居有定所的感觉,我们就应该出去在寒冷中待一会然后再回到屋里。同样,我们也可以(正如第欧根尼所观察到的那样)用等到饿了再吃的方法来大大强化对任何一顿饭的享受,也可以用等到渴了再喝的方法来大大强化对任何饮料的享受。
缺乏远见的享乐主义者可能会认为,将我们所享受的舒适最大化的最佳途径,是以一切代价来避免不适。而墨索尼亚斯会争辩说,试图避免一切不适的人,比定期接纳不适的人更有可能得不到舒适。后者可能比前者有一个宽得多的“舒适带”,所以,在可能给前者带来相当大痛苦的境地中,他们也可以感觉到舒适。如果我们能够采取措施,确保自己永远都不会经历不适,这当然是一件美事;但是既然我们做不到,不计一切代价来避免不适的策略就注定是无效的。
一个斯多葛主义者处理日常事务时,除了有时选择做一些使他感觉糟糕的事情(比如在寒冷的天气里穿得很单薄)之外,他还会选择不做一些使他感觉良好的事情(比如吃一碗冰激凌)。这似乎使斯多葛主义者看起来像是反快乐的,但是其实他们不是。例如,斯多葛主义者并不认为享受从友谊、家庭生活、一顿饭甚至财富中衍生出来的快乐有什么错,但他们劝告我们享受这些事物时要小心谨慎。毕竟,在享受一顿饭和陷入暴饮暴食之间有着一条清晰的界限。但也存在着使我们黏住一些享受的事物而不放的危险。
塞涅卡:“贞洁为我们省下了光阴,而淫荡却让人片刻不宁。”
对于任何一个想要践行一种人生哲学的人来说——自控都是一种应该获得的重要品质。毕竟,如果缺乏自控的话,我们就有可能被生活所能提供的各种诱惑引得分心。在这样分心的状态中,我们就不可能实现自己人生哲学的目标。
马可说,从更概括的意义上讲,如果不能抵制诱惑,末了我们就只能扮演奴隶的角色,“在自我利益的每一次拉拽之下像牵线木偶那样乱颤”,而我们就将在“不断抱怨今天和不断哀叹明天”中度过一生。为了避免这样的命运,我们必须小心谨慎,避免痛苦和快乐淹没了我们理性的能力。正如马可所说的那样,我们必须学会“抵制我们的皮肉所发出的牢骚”。
毅力就像是肌肉中的能量:人越锻炼肌肉,肌肉就越变得强壮;越锻炼意志,意志也越变得强壮。的确,长期践行斯多葛主义自我否定的技巧,斯多葛主义者就可以把自己改造成具有非凡魄力和自控能力的人。他们能够完成别人害怕去做的事情,也能够避免别人无法抵制去做的事情。结果,他们就能够彻底地控制自我。这种自控,使得他们有大得多的可能性去实现他们的人生哲学,进而也就极大地增加了他们过上良好生活的机会。
本文来源:《像哲学家一样生活》,威廉·B·欧文 著,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2022.05.12 周四:
在我们践行斯多葛主义的过程中,另一个进步的标志就是,我们的哲学是由行为而不是言语构成的。爱比克泰德说,最要紧的事情,并不是滔滔不绝地讲述斯多葛主义原则的能力,而是根据这些原则来生活的能力。因此,在一个宴会上,一个斯多葛主义的新手会花时间来谈论一个在哲学上有见识的人应该吃什么东西;而一个进一步践行了斯多葛主义的人只是按这个方法去吃就行了。同样,一个斯多葛主义的新手可能会吹嘘她简单的生活方式,或者吹嘘她已经戒酒而更喜欢喝白开水;而一个更资深的斯多葛主义者,已经沿用一种更简单的生活方式、已经以水代酒,却会感到不必对这样的事实进行任何评价。的确,爱比克泰德认为,在践行斯多葛主义的过程中,我们应该如此低调,以至于别人不会给我们贴上斯多葛主义者的标签——甚至连哲学家的标签也不会给我们贴上。
除此以外,作为斯多葛主义者取得进步的最显著标志,就是我们情感生活的变化。不过这并不像那些对斯多葛主义真正的本质一无所知的人通常相信的那样,是要我们不再体验情感。相反,我们会发现我们经历的消极情感更少。我们还将发现,我们现在在希冀事情发生变化方面花的时间比原来少了,而有更多的时间来享受事物原本的面目。更概括地说,我们会发现,我们在经历一定程度上的安宁,这正是我们以前的生活中所缺乏的。我们还会发现,这也许非常令人吃惊,即我们对斯多葛主义的践行,使我们很容易被哪怕微小的欢乐感染到:我们将不再忧郁,而是因为是我们自己、过着我们正在过着的生活、住在我们恰巧居于其间的世界里而感到欣喜。
如果我们不是为了财富而努力工作,而是训练自身满足于我们已有的东西;如果我们不去追求名声,而是克服自己对获得别人仰慕的渴望;如果我们不花费时间去谋划怎样伤害一个我们嫉妒的人,而是把时间用来克服自己的嫉妒心;如果我们不用尽心机使自己变得受人欢迎,而是努力维持并完善关系、与我们结交的人成为真正的朋友,那么,我们的生活状况就会更好。
考察生活时我们会发现,他人可能是生活所能提供的最大的欢乐源泉,包括爱情和友谊。不过我们也会发现,他们也可能是我们所经历的绝大部分负面情感的起因。出行时陌生人阻断我们的交通会惹恼我们。亲戚们会用他们的问题来增加我们的麻烦。老板可能对我们无理,把我们的一天都毁掉。同事可能会力有不逮,从而增加我们的工作负荷并给我们带来压力。朋友可能忘记邀请我们参加聚会,使我们感觉受到轻视。
即使别人不对我们做任何事情,他们也可能会搅乱我们的安宁。很典型的是,我们要别人——朋友、亲戚、邻居、同事甚至还有陌生人——看得起我们。因此我们就会花时间和精力,努力穿不错的衣服、开不错的汽车、在不错的地段住不错的房子,等等。然而,伴随着这些努力的却是一定程度的焦虑:我们害怕自己会做错选择,因而别人会认为我们不行。
为了能够支付得起被众人认可的衣服、汽车和房子,我们必须去工作,因而可能会经历与工作有关的焦虑。而且,即便我们通过努力,成功地赢得了别人的羡慕,我们的安宁还是会被那些不那么成功的人投向我们的嫉妒之情所搅扰。塞涅卡说得好:“要知道有多少人嫉妒你,就去数数你的仰慕者吧。”除此之外,我们还不得不应对自身向那些比我们更成功的人投去的嫉妒。
受了侮辱,人们通常会生气。由于生气是一种消极情绪,会干扰我们的安宁,所以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认为需要发展一些策略来防止侮辱激怒我们——即消除侮辱带给我们痛苦的策略。他们的策略之一,是在受到侮辱时停下来想想那些侮辱者所说的是否真实。如果他们所说的是真实的,那么我们就没有什么理由感到沮丧。设想一下,当我们的确是秃头时某人嘲笑我们是秃头。塞涅卡问道:“我们本身是怎样的,又被告知是怎样的,为什么这就一定是一种侮辱呢?”
爱比克泰德提出了另外一种消除痛苦的策略,就是停下来想想侮辱者到底了解多少。他说出一些不利于我们的事情,并不是因为他想伤害我们的情感,而是因为他真的相信他所说的属实,或者他只是讲出了对于事物的感受。我们与其为他的诚实生气,倒不如心平气和地纠正他的看法。
塞涅卡说,当我们思考侮辱的来源时,最好将那些侮辱我们的人视为“过度生长的儿童”。正像妈妈对刚刚学步的孩子对她的“侮辱”感到痛苦是愚蠢的一样,我们对这些孩子气的成人对我们的侮辱感到痛苦同样也是愚蠢的。在其他情况中,我们会发现那些侮辱我们的人的性格有着极大的缺陷。正如马可所说,这些人与其说值得我们愤怒,倒不如说值得我们同情。
随着在实践斯多葛主义过程中的不断进步,我们会越来越不在意别人对我们的看法。我们将不再以赢得别人的赞赏、避免别人的批评为目标来度过我们的生命;而且,由于我们不在乎别人的意见,因而当他们侮辱我们的时候,我们也不会为此而感到痛苦。事实上,以往有一位斯多葛主义的圣贤,他将他人的侮辱视为犬吠。当一只狗大叫时,我们可能会认为这只狗不喜欢我们,但是如果我们因为这事而陷入苦恼,始终想着“真是的,那只狗不喜欢我”,这也未免太过愚蠢了。
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指出,还有另外一种重要的消除痛苦的方法,即我们要牢记,当你被侮辱了,伴随着侮辱而来的任何痛感其实都源于你自身。爱比克泰德说:“记住,侮辱你的不是那个辱骂或打击你的人,而是你认为他们正在侮辱你的这种判断。”这样一来,他说道,“除非你希望如此,否则他人不会对你造成伤害;只有你认为自己受到伤害时,你才受到了伤害。”由此可见,如果我们坚信那个人的所作所为不会伤害到我们,那他的侮辱也就不会给我们带来任何痛苦。
困扰人们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人们对于这些事情的看法。
假设某人掠走了我的财产,除非我非常看重这些财产,否则他的行为不会对我造成伤害。假设,某人从我的后院偷走了一个水盆。如果我很在乎这个盆,我会因为这次失窃而感到苦恼。(而我的邻居看到我如此痛苦,可能会不解地问:“为什么他会为了一个粗陋的水盆而如此生气?”)然而,如果我不在乎这个盆,我就不会因为失去它而苦恼。相反,我将以哲学的——或更准确地说,以斯多葛哲学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情,我会告诉自己:“没有任何理由为了一个粗陋的水盆而如此生气。”我的安宁也就不会被干扰。最后,设想一下,我讨厌那个水盆,我留着它,只因为这是一个亲戚送给我的礼物,如果不把它放在后院亲戚会不高兴。这样一想,水盆不见了,我可能反而会高兴。
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究竟会帮助我还是伤害我?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称,这完全取决于我的价值观。而且,他们还会继续提醒我,我的价值观属于我能够完全掌控的事物。因此,如果某些外界的事物伤害了我,那只是我自己的过错:我本应采纳不同的价值观。
即便我们成功地消除了侮辱带来的痛苦,也仍然面临着一个问题:“怎样以最好的方式回应侮辱?”大多数人认为最好的回应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一个高明的侮辱来回应就更好了。但是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不赞成这种建议。那如果不这样,我们应该怎样回应侮辱呢?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回答说:幽默是一种回应侮辱的绝妙方式。
加图在为一桩案件辩护时,一个名叫兰图拉斯的对手朝他的脸上吐口水。加图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反过去侮辱他,而是平静地擦掉脸上的口水,说道,“兰图拉斯,我敢向任何人发誓,那些说你不会用嘴的人都是错误的!”
一次有一个人来到苏格拉底面前,在毫无警示的情况下打了苏格拉底一记耳光。苏格拉底没有生气,而是对这种讨厌的行为开了个玩笑:我们出门时,永远也无法确定是否需要戴一顶头盔。
在为了回应侮辱而使用的各种幽默中,自我贬低的幽默特别有效。对侮辱一笑置之,表明我们并不真的在乎那些侮辱者和他们的侮辱。当然,这也间接反击了那些侮辱者。所以,这种回应侮辱的方式有可能深深地挫败侮辱者。因而,比较那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法,以幽默的方式对待侮辱似乎更为有效。
然而,要想幽默地应对侮辱,需要机智与风度,但许多人恰恰缺乏这些品质。受到侮辱的时候,我们通常会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虽然知道自己遭到了侮辱,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如果几个钟头之后,我们才想到一个聪明应对办法,这已经没什么用了。假如一个人在受到侮辱一天之后,才跑到侮辱他的人面前重新提及侮辱事件并且反唇相讥,那就没有什么比这更加可怜的了。
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提出了第二条应对侮辱的策略:对侮辱不做任何回应。墨索尼亚斯说,无须对侮辱做什么反应,我们应该“坦然、平静地承受所发生的一切”。他提醒我们说,“这是一个想要心胸开阔的人应有的举动。”不回应、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仿佛侮辱者什么都没说,这样一来就没有任何想法可以影响我们了。事实上,甚至地球上反应最迟钝的人也可以使用这种方法应对侮辱。
对侮辱不做回应反而可能是对侮辱最好的回应。正如塞涅卡指出的,原因之一,就是我们的不回应恰恰可以使侮辱者不安,使他疑惑我们是否理解了他的侮辱。这样一来,我们剥夺了他因侮辱人而可能得到的快感,由此他自己倒可能会陷入烦恼。
对侮辱者不做回应也说明,我们正在向侮辱者和旁观的每一个人表示,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会这种孩子气的行为。如果说幽默应对表明我们并没有把侮辱者放在心上,那不回应则仿佛表示我们根本不理会侮辱者的存在:我们不仅是不把他当回事,简直是“目中无他”!没有人愿意被轻视,侮辱者仅会因为我们对他没有反应就感觉受到了侮辱——应对侮辱,不需要反唇相讥,甚至也不需要幽默!
就像妈妈警告和处罚拽她头发的孩子一样,在某些情况下,我们也要警告并处罚那些孩子气地侮辱我们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斯多葛主义者需要谨记,他惩罚不是因为侮辱者指责了自己,而是因为他要纠正侮辱者不正确的行为。塞涅卡称,这就像训练动物一样:驯马时我们惩罚马匹,是想让它以后服从我们,而不是因为我们对它过去不听话的行为感到生气。
本文来源:《像哲学家一样生活》,威廉·B·欧文 著,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2022.05.13 周五:
关于如何防止发怒,塞涅卡提出了许多具体建议。他说,我们应该克制自己的某些倾向,不要把别人朝着最坏的方面想,不要对别人的动机妄下结论。我们需要谨记,事情的发展常常只是未如我们所愿,我们不要由此认为这是某人对我们做出了不公正的事情。塞涅卡称,我们特别需要牢记的是,在某些情况下,我们生气的对象其实是帮助我们的人,而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生气只是因为我们认为他给我们提供的帮助还不够多。
如果我们过分敏感,就会很容易动怒。塞涅卡称,更常见的情况是:如果我们溺爱自己,任由快乐来腐蚀自己,那么我们几乎将无法忍受任何事情。而且,许多本来合理的事情现在也变得似乎无法忍受,这并不是因为它们很难被接受,而是我们太脆弱了。所以,塞涅卡建议我们应该想办法永远不要让自己太过安逸。(当然,这只是斯多葛主义者为避免安逸提供的一个理由。)他说,如果按照这种方式增强自身的承受能力,我们就不那么容易被服务员的叫嚷或摔门声搅扰,因而就不那么容易为了类似的事情而动怒。我们将不会因为别人的言谈或举止而过度敏感,我们将会发现自己不再易被诸如提供的饮水不够热或者看到一张乱糟糟的沙发这样一些“庸常的琐事”而激怒。
塞涅卡称,为了避免动怒我们还应该记住,那些激怒我们的事情通常并不会真正伤害我们,只是使我们烦恼。如果允许自己因为很小的事情而恼怒,那说明我们已经注意到了那些原本不易察觉的扰乱我们生活的因素,并把这种因素转变成了破坏安宁的激动状态。而且,正如塞涅卡所观察到的那样,“与我们遭受的伤害相比,我们的愤怒总是持续得更久。”所以,任由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干扰我们的安宁,这有多么愚蠢啊。
关于避免发怒,马可也提出了建议。正如我们已知的,他劝告人们思考周围世界的转瞬即逝。他说,如果这样做,就会意识到许多我们原本认为重要的事物实际上并不重要,至少在宏大的事物体系中是这样。马可反思了一个世纪之前维斯帕西安皇帝统治的时代。那时各地的人们都在做着常规的事情:结婚、养育子女、务农、恋爱、嫉妒、争斗和筵宴。但是马可指出,“生命中所有的印记没有一个可以延续至今。”言外之意,这也将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命运:那些对我们很重要的东西在我们的子孙看来似乎并不重要。所以,当我们感觉自己因为某事快要发怒时,应该停下来想想从浩瀚宇宙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是否有什么意义。如此一番,我们就可能将愤怒扼杀在萌芽之中。
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告诉我们,这种状况很是悲惨。首先,生命太短暂,不应将它浪费在愤怒之中。而且,如果一个人总是生气,对周围的人也是一种折磨。塞涅卡问到,为什么“你不使自己成为一个活着的时候被人爱戴、去世了以后也会被人想念的人呢?”更概括地说,当你有能力体验快乐的时候,为什么非要体验反快乐呢?到底是为什么?
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论述称,人们不快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对什么事物有价值感到迷惑。正因为这种迷惑,人们浪费时间去追求一些事物,这些事物与其说令人快乐,倒不如说令人焦虑和痛苦。
爱比克泰德说,如果希望保持自由,那么与别人相处的时候,我们就要注意对别人如何看待我们采取漠不关心的态度。而且,我们应该坚持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换句话说,我们既不要在意他们的批评,也不要看重他们的称赞。爱比克泰德称,的确,当别人赞扬我们的时候,最恰当的回应方式就是付之一笑。
请注意,不要在意别人对我们的看法,和斯多葛学派哲学家提醒我们不要专注那些我们无法控制的事物的忠告是相吻合的。如果我没有能力阻止别人嘲笑我,却非要浪费时间去阻止他们这样做,那我就是非常愚蠢的了。马可说,我应该反过来把这些时间用在我能够完全控制的事物上,也就是说,不做任何真正应该遭到嘲笑的事情。
假设我们认可斯多葛学派哲学家的正确性:人们应该忽略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可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实在是很难遵行的建议。毕竟,大多数人都为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所困扰:我们努力工作,首先是为了赢得别人的赞赏,然后是避免失去这种赞赏。
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认为,有一种方法可以克服这种困扰,那就是使人们认识到,为了赢得别人的赞赏,我们将不得不采纳他们的价值观。更准确地说,我们将不得不过一种别人认为成功的生活。那么,在试图赢得别人的赞赏之前,我们就应该停下来问问,他们的成功理念是否与我们一致。更重要的是,我们应该停下来问问,这些人在追求他们所珍视的无论什么事物的时候,是否获得了我们所追求的安宁。如果他们没有,我们就更应该放弃来自他们的赞赏。
来自于名声的光辉,会在我们心中激起得到更多名声的欲望,而实现这个目标的显而易见的方法,就是言行举止都要精于算计,以便赢得别人对我们的仰慕。这也是当下社会流行的一个现象,即“优绩主义”。
你要认识到,许多别的人,甚至很有可能包括你的朋友和亲戚,都希望你做事失败。他们可能没有当面告诉你这种想法,但这不意味着他们不在心底深处默默反对你。人们这样做,某种程度上是因为你的成功会使他们显得不如你,因而令他们心里不舒服:如果你能成功,为什么他们不能?结果,如果你试着做一些勇敢的事情,他们就有可能讥笑你,预言你一定会失败,并设法劝阻你不要追求你的目标。如果你不顾他们的警告,凭借自己的努力成功了,最后他们也许会祝贺你——也许不会。
本文来源:《像哲学家一样生活》,威廉·B·欧文 著,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2022.05.14 周六:
除了看重名声之外,人们通常也看重财富。虽然这两种价值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互不相干,但是有例子可以证明:我们追求财富的主要原因是想要获得名声。更准确地说,我们之所以追求财富,是因为我们意识到财富能买到的物质商品会使我们赢得别人的羡慕,因而给我们带来一定程度的名声。
塞涅卡对希尔维亚的安慰使我们想起我们的躯体是何等渺小,同时这也迫使我们思考这样的问题:“当你能够抓住的东西是如此之少时,却渴望得到那么多,这是多么疯狂愚蠢的想法啊!”而且塞涅卡还说,“认为要紧的是钱的数量而不是头脑的状态,这种观念是非常愚蠢的!”
大多数人用他们的财富来实现一种奢华的生活方式,一个人将由此而赢得别人的羡慕。但是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认为,如果我们的目标不是生活得富足,而是要获得美好生活的话,那么这种生活方式反而无益于美好生活的获得。如果习惯于奢侈的生活方式,这当中确实存在着一种危险,那就是我们将失去从简单事物中获得快乐的能力。
以前,我们还能够满足于品味一碗奶酪通心粉搭配一杯牛奶,但过了几个月的奢侈生活之后,我们会发现,通心粉不再能满足我们挑剔的味觉,我们开始拒绝它而喜欢阿尔弗雷多意大利宽面和某个特别牌子的瓶装水。而且,没过多久,如果负担得起这样的消费,我们又会拒绝这样的饮食而喜欢一种意大利烩饭,搭配味道鲜美的缅因小甜虾和刚刚摘下的西葫芦花,除此之外还要有一杯鉴赏家一直赞誉的白葡萄酒,当然,开胃菜还要有美味的小法苣沙拉,上面有炖朝鲜蓟和蚕豆、瓦伦西乳酪、小芦笋和樱桃番茄。
奇怪的是,习惯这种奢侈生活的结果,就是人们变得难以感到心满意足。但是他们并没有因为失去享受简单事物的能力而感到悲伤,相反,他们会为新近获得的只能享受“最好”事物的能力而感到骄傲。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却会觉得这些人好可怜。他们指出,由于这些人享受简单、易得的事物(例如,一碗奶酪通心粉)的能力已经被破坏,所以他们严重损害了自己享受生活的能力。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竭力避免的正是沦为这种鉴赏家式的受害者。的确,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非常珍视他们享受普通生活的能力——而且,就算生活在原始的条件下,他们也能发现快乐的源泉。
除了享受铺张的饮食,那些生活奢华的人还穿着昂贵的衣服,住着价格不菲且装饰豪华的房子。但在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看来,我们应该像喜欢简单的饮食一样,喜欢简单的衣着、房屋和家具。
那些生活奢靡的人很少会知足:体验了奢华之后只会刺激他们对更加奢华的事物产生欲望。“你从这些事物中唯一能够学到的就是渴望更多。”这是因为,对于奢华的欲望不是一种自然的欲望。自然的欲望,比如我们口渴时想要喝水的欲望,能够得到满足;而非自然的欲望却无法得到满足。因此,当发觉自己想要某种事物时,我们应该停下来问自己这个欲望是自然的还是非自然的,如果是非自然的,那么要不要满足就应该三思而后行。
塞涅卡警告人们说,奢华利用它的机智来催生恶习:首先,它使我们对那些并非必需的事物产生渴望,接着使我们对那些有害的事物产生渴望。不久,头脑就变成了身体享乐的奴隶。疾病可能会伤害身体,但奢侈的生活却会伤害灵魂,使它变得“没有节制和怯懦”。
自我尊重、值得信赖和思想高尚比财富更加宝贵。
爱比克泰德在他提出的建议中表现出了更多一些的苦修色彩:他说,我们应该“将身体的需要降到最低限度”。那么根据这个最低限度,我们需要什么呢?食物足以滋养我们的身体就可以了,衣服足以蔽体就可以了,房子刚好够住就可以了。值得注意的是,由于斯多葛主义者践行消极想象,所以,尽管他们生活得很简朴,但是比起那些生活在奢华之中却不断渴望更多奢华事物的人们,斯多葛主义者更加能够满足于已经拥有的事物。
一个安于自己的微薄收入并且靠少量的钱就能使自己过得富足的人,是真正富有的人。知足之足,常足矣。
在塞涅卡看来,斯多葛主义者获取财富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只要财富不是通过伤害他人的方式弄来的就可以。斯多葛主义者当然也可以享受财富,只要小心不要沉迷其中就行。这就是说,一面享受一个事物,同时毫不在意它,这是可能的。所以,塞涅卡声称,“不管我有没有财富我都会鄙视它,一贫如洗时我不会垂头丧气,腰缠万贯时我也不会得意洋洋。”的确,一个明智的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像他十分富足时那样大量思考贫穷的问题”,他会谨慎地将财富视作他的奴隶而不是主人。
执着于财富的人,与其让财富腐蚀了心灵,倒不如把财富抛撒掉;不执着于财富的人,如果拥有财富又能够正确地使用财富,就会成为他周围人的福分。
本文来源:《像哲学家一样生活》,威廉·B·欧文 著,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2022.05.15 周日:
流放在大多数人看来都是个人的灾难性事件,而帕格尼乌斯对于这种灾难性事件的反应称得上是斯多葛主义者对于流放反应的一个绝佳范例。当有人告诉帕格尼乌斯元老院正在审判他的时候,他一点也不在意,只是照样进行日常的锻炼和沐浴。当被告知自己已经被宣判的时候,他问判决的结果是流放还是死刑,得到的回答是“流放”。然后,他询问他在阿里西亚的财产是否也被充公;当被告知财产没有被充公时,帕格尼乌斯回答说,“那么我们就到阿里西亚去用餐吧。”爱比克泰德举出这个例子,把它当做斯多葛主义行为的楷模:“这就是以往一直演习斯多葛主义训诫的意义,就是不让渴望的和厌烦的事物形成任何阻碍,防止这些事物有机可乘。我是终有一死的。如果是现在,那我马上就死;如果是过一会,那我现在就先吃午饭,因为午饭的时间到了;如果是以后死,那我就在那个指定的时间到来的时候再死。”
塞涅卡说,的确,流放迫使他离开他的国家、朋友、家庭和财产,但他在流放时却带着自身最重要的东西:他的本性和德行。他补充说,“心智让我们变得富有:在最荒蛮的旷野中,心智与我们一起流放;在找到维系身体所需要的一切后,它饱尝着对自己精神产品的享受。”显然,塞涅卡在流放中将他的时间用于阅读、写作和研究自然。
生活的重大转变一旦发生,就会严重地扰乱我们的安宁。生活会给我们制造许多障碍,但无论境遇如何,我们都是拥有自由意志和最终的选择权的。世事无常,我们恰恰是在自己一个又一个的选择当中将自己塑造出来的。
他说,流放可能剥夺了他回归祖国的权利,但却没有剥夺他忍受流放的能力。的确,墨索尼亚斯认为,流放不会剥夺一个人身上任何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例如,流放不能阻止我们勇敢或者正直。如果我们品德高尚——如果我们拥有正确的价值观——流放就不能伤害我们或者使我们降格。然而,如果我们不具备高尚的品德,流放就会剥夺许多我们(错误地)认为有价值的东西,我们会因此而变得非常悲惨。
要想在流放中生命坚韧甚至强盛,一个人必须谨记:他的幸福更多地依赖于他的价值观而不是他居住在哪里。
生命的任务在于珍视每一个当下,千万别把我们最宝贵的时光和注意力用来抱怨生活。放下生活中那90%的无关紧要,需要智识,需要勇气,更需要哲学意识,唯有如此,我们才能真正获得深厚和持久的幸福。
许多人度过了一生,但是却重复地犯着同样的错误,他们80多岁的时候也没有比20多岁的时候更加接近幸福。这些人与其说是享受了他们的生活,倒不如说一直都在怨恨生活,而现在临近生命尽头,他们生活的目的还是抱怨——抱怨他们的境遇、他们的亲属、食物、天气,总而言之,抱怨一切。
这种情况无疑是个悲剧,因为这些人本来有能力获得快乐——而事实上,他们现在仍然有这种能力,但是他们选择了错误的生活目标,或者,虽然选择了正确的目标,但是却采取了一种有缺陷的策略而无法达到这些目标。所以,不能发展一种有效的人生哲学的后果就是:你将最终浪费你仅有的一次生命。
年纪的增长也许会使我们不能够打拳和进行微积分的计算,但是却基本上不会妨碍我们践行斯多葛主义。即使是那些年老、虚弱的人也仍然能够阅读、思考斯多葛学派哲学家的文章。他们也能够进行消极想象,能够不再为那些他们无法掌控的事情而焦虑。而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够采取一种宿命论的态度来面对生命,不再浪费他们最后的岁月去毫无意义地期望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不要让焦虑糟蹋了我们宝贵的时间和精力。
本文来源:《像哲学家一样生活》,威廉·B·欧文 著,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2022.05.16 周一:
践行斯多葛主义并不容易。例如,践行消极想象就需要付出努力,而践行自我否定则需要付出更大的努力。放弃我们旧有的目标,比如对名声与财富的获取,而代之以一个新的目标,也即对安宁的获取,这既需要努力又需要意志力。
尽管践行斯多葛主义的确需要付出努力,但是不践行斯多葛主义则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或者说代价。
概括地说,拥有一种人生哲学,无论它是斯多葛主义或是其他哲学,都能大大地使日常生活简单化。如果你有一种人生哲学,做决定就会变得相对直截了当:当你需要在生活提出的众多选择之间做决定的时候,由于你的人生哲学已经为你设定了目标,所以你只需要选择那个最能帮助你达到目标的选项就行了。如果没有一种人生哲学,即便是相当简单的选择也会使你堕入生命意义的危机之中。毕竟,当你无法真正确定你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要知道选择什么就很困难了。
采纳一种人生哲学最重要的原因在于:如果缺乏人生哲学,我们就会有错误生活的危险——浪费生命去实现那些不值得追求的目标,或者以愚蠢的方式去追求那些值得实现的目标但是却无法实现它们。
首先,斯多葛主义者会尽最大努力去享受那些不能被从他们身边夺走的东西,其中最显著的就是他们的品质。按照这种思路,我们就应该考虑马可的这种意见,即如果我们成为一场灾难的牺牲品,我们也依然可以基于这样的事实而感到喜悦,那就是因为我们所拥有的品质,灾难也没有使我们痛苦。
此外,当斯多葛主义者享受那些能够从他们身边夺走的东西时,也同时在准备着失去这些东西。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说,尤其是作为践行消极想象的部分内容,我们需要谨记的是,我们现在无论在享受着什么,这都是一种幸运的偶然事件,我们对它的享受可能会突然终止,也有可能再也不能够享受它。换句话说,我们需要学会如何享受事物,但是不要觉得自己就有权利拥有这些事物,而且也不要抓住它们不放。
最后,斯多葛主义者是小心谨慎的,以避免变成最坏意义上的鉴赏家——也就是说变成除了“最好的事物”之外就不能从任何其他的事物中获得喜悦的人。结果,他们就能够从广泛的、容易得到的事物中获得享受。他们会谨记塞涅卡的意见,即虽然“任何人都没有能力希求一切”,但是每个人都有能力“不渴望他没有的东西,而是欢愉地享受正好来到他面前的东西”。于是,如果生活将某个喜悦的源泉从斯多葛主义者那里夺走,他们也会很快找到另一个喜悦的源泉取而代之:与鉴赏家不同的是,斯多葛主义者的享受显然是可以转化的。由此我们可以想到,当塞涅卡与墨索尼亚斯被流放到小岛上的时候,他们并没有陷入沮丧,而是开始学习适应他们的新环境。
由于已经学会去享受那些简单易得的东西以及那些不能从他们身边被抢走的东西,斯多葛主义者会在生活中发现很多可以享受的东西。结果,斯多葛主义者可能会发现,他们对于自己是谁,对于他们正在过的生活,以及对于他们所栖身的宇宙都感到享受。我要补充的是,这绝不是渺小的成就。斯多葛主义者可能还会发现,除了享受生命中的事物之外,他们还享受活着这一简单的事实;换句话说,他们体验到了喜悦本身。
始终追求的,应该是征服自我而不是命运,应该是改变自己的欲望而不是已经建立的秩序,在总体上要相信,除了我们自己的思想之外,没有什么东西是完全处于我们的控制之中的,所以当我们在外部事务中尽了最大努力之后,剩下的事情只能听天由命。
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指出了人类不幸福的两个最主要原因——那就是我们的贪得无厌以及我们担心超出我们控制力的事物的倾向。
为了抑制我们去操心那些超出我们控制力的事物的倾向,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建议我们对生活中的各种事物采取分类加优先处理的方法,也就是将这些事物分成我们完全无法控制的事物、我们能够完全控制的事物以及我们能够控制一些但又不能完全控制的事物。这样分类之后,我们就不应该为那些我们完全无法控制的事物而烦心了。相反,我们应该花一些时间来处理那些我们能够完全控制的事物,例如确定我们的目标和价值观,并且把大多数时间用来处理那些我们能够控制一些但又不能完全控制的事物。如果这样做,我们就能够避免经历许多不必要的焦虑。
当我们花时间来处理那些我们能够控制一些但又不能完全控制的事物时,我们应该注意将目标内在化。
对于外部世界,我们应该持一种宿命论的态度:我们应该认识到,过去已经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以及此刻正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是超越我们的控制的,所以,为这些事情烦恼是愚蠢的。
我们应该实行一种优先选择的法则,把我们完全不能够控制的事物、我们完全能够控制的事物,以及我们能够控制一些但又不能够完全控制的事物区分开来;在进行了这样的区分之后,我们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后面两个范畴上。尤其,如果关注那些我们完全不能够控制的事物,我们就是在浪费时间并且会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焦虑。没有意义的事情是不值得做的。
由于过去和现在都不能改变,所以指望它们有所不同是没有意义的。无论过去怎么样,你都要尽最大努力去接受它;而无论现在怎么样,你都要尽最大努力去拥抱它。
本文来源:《像哲学家一样生活》,威廉·B·欧文 著,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2022.05.17 周二:
无论何时,只要你从事的活动有可能招致人人皆知的失败,你就有可能体验到忐忑不安的感觉。我在前面提到过,自从成为一个斯多葛主义者以来,我就成了一个收集侮辱的人。我也成了一个收集忐忑不安感觉的人。我喜欢从事像赛艇比赛这样的活动,而我想从中得到忐忑不安的感觉就是为了能够练习如何应对这种感觉。毕竟,这些感觉是对于失败的恐惧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因此,解决了它们,我也就能够克服自己对失败的恐惧。在比赛前的几个小时里,我体验到了真正强烈的忐忑不安的感觉。我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将这种感觉转化为有利因素:这种感觉使我专注于近在眼前的比赛。一旦比赛开始,我就体验到了忐忑不安离我而去的快乐。
我从赛艇比赛和班卓琴小型演奏会中体验到的忐忑不安是一种焦虑的症状,而我特地不怕麻烦地给自己造成焦虑。虽然参加班卓琴演奏会给我造成焦虑,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已经排除了我生命中进一步的更深层面的焦虑。现在,当我面对一项新的挑战时,我有一种非常美妙的推理可以运用:“与班卓琴演奏会相比,这个新的挑战算不了什么。我既然赢得了那个挑战,我肯定也会赢得这一个。”换句话说,用参加演奏会的方法,我对未来相当数量的焦虑都产生了免疫力。然而,这种免疫力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弱的,所以我就需要又一个剂量的忐忑不安来获得新的免疫力。
当我做一些事情造成自己身体上和精神上的不适时,我就将自己——或者说至少是自己的一部分——看成某种游戏中的对手。这个对手——似乎是我的“另一个自我”——正处于进化的自动驾驶仪之上:除了想得到舒适和利用所有现成的享乐机会之外,他什么都不想要。我的这另一个自我缺乏自律;如果让他自行发展,他在生命的历程中会始终走在阻力最小的道路上,结果他只是一个头脑简单的追求快乐的人。他也是一个胆小鬼。我的这另一个自我不是我的朋友;相反,用爱比克泰德的话说,他最好被视为“一个潜伏的敌人”。
为了在比赛中战胜另一个自我,我必须确立我对他的支配。为了做到这一点,我必须使他体验到他本来可以轻易避免的不舒适,而且我也必须阻止他去体验他本来可以享受的快乐。当他害怕做某事的时候,我必须强迫他面对恐惧并且克服它们。
平静的生活实际上是令人不安的,因为我们不知道自己在遇到风波的时候是否还能够继续保持强壮。斯多葛主义者选择的应对方式便是自愿寻找不舒适。尽管忍耐某些事情会令人不快,但是成功地扛过去,我们就会对自己感到称心如意。
为何要玩这种对抗另一个自我的游戏呢?部分原因在于要获得自律。而为何自律是值得拥有的呢?因为那些拥有自律的人有能力决定用他们的生命来做什么。那些缺乏自律的人在人生之中将走一条已经被其他人或者其他事情决定了的道路,结果,就存在一种非常实在的危险,那就是他们将会虚度人生。
当我划赛艇划得很具竞争力的时候,看起来我好像在力图击败其他划手,但我实际上是在进行一场更加重要的竞赛:一场对抗另一个自我的竞赛。我们一方面互相竞争,同时又都与我们自身进行较量,尽管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意识到我们在这样做。在与对手竞争的过程中,我们每个人都必须要战胜自我——即克服我们的恐惧、我们的懒惰和在自律方面的欠缺。尽管对某人而言,他完全有可能在与其他划手的竞争中失败——的确,获得最后一名也是有可能的——但就是在失败的过程中,他也已经在对抗另一个自我的竞赛中获得了胜利。
历史学家保罗·维尼(Paul Veyne)评论道,如果我们试图践行斯多葛主义,“一种平静的生活实际上是令人不安的,因为我们不知道自己在遇到风波的时候是否还能够继续保持强壮。”同样,在塞涅卡看来,当某人试图伤害一个聪明人的时候,这个聪明人实际上会欢迎这种企图,因为对他的那些伤害实际上并不能伤及他,却反而能够帮助他:“他非但不躲避环境或者他人的打击,而且还将由此带来的伤害看成是有益的,因为通过这样的伤害,他找到了一种证明自己和使自己的德行接受检验的方式。”塞涅卡还指出,一个斯多葛主义者可以欢迎死亡,因为这代表的是对他的斯多葛主义的终极检验。
本文来源:《像哲学家一样生活》,威廉·B·欧文 著,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2022.05.18 周三:
能够从纷繁复杂的感官输入、经验积累和人际交往中抽象出“我”的存在,能够把“我”和周围万事万物和其他人类个体截然分隔,可能是很多复杂情绪(比如羞耻感、成就感、责任感,等等)和认知功能的基石。道理也很直白:不管是羞耻、成就,还是责任,本质上都是在评价“我”做过的事情——“我”做得好了很开心,做得坏了感觉丢人,同时不管做好做坏,我都得自己担着。
但是,“我”做过的这些事情,真的是“我”所控制的吗?如果不是的话,那这些悲伤或幸福的感情,这些探索和征服的冲动,这些愿意为上述一切承担后果的决心,是不是压根儿就是一种幻觉?换句话说,自由意志存在吗?当我们尝试着超越一切物理和生物学规律俯瞰地球生命和人类心智活动,我们人类真的是自己的主人吗?
是否有真正的自由意志?还是说,我们的心智活动是被某只看不见的手所操纵的?
作为一个神经科学家,我个人的观点是,人类的自由意志应该就是个美好的幻觉。自由意志即便真的存在,也绝对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个遨游自由王国、思想随风起舞的样子。
本能不自由
在心理学层面,美国人克拉克 • 赫尔(Clark Hull)早在 20 世纪 40 年代就提出了所谓“内驱力降低”的理论(见图 10-2)来解释本能行为。以饥饿为例,“吃饭”这个驱动力就像是木桶里的水,离上一顿吃饭的时间越长,身体内能量水平越低,木桶里的水就装得越多,水桶承受的压力就越大,饥饿感就越强。怎么解决这种压力呢?很简单,赶紧饱餐一顿就行。就像是在桶底开一个小口,把水给放掉,水的压力就能迅速降低。一日三餐的循环,本质上都可以看成这只盛放吃饭驱动力的木桶周而复始地装满、放空、再慢慢装满的过程。
很显然,在这个解释里不大需要什么高级认知功能的参与。实际上我们每个人大概也有这样的感觉:非常饥饿的时候想吃东西、吃尽可能多的东西的欲望几乎是难以控制的,对食物品质的要求也会随着饥饿程度的提高而迅速降低——真正字面意思上的“饥不择食”。这件事用上述的木桶理论就很容易理解了,特别饥饿的时候,水桶里的水装得特别多,压力特别大,因此只要有个小孔(食物),水(吃饭的动作)就会倾泻而出。
在神经生物学的层面,我们还可以为本能行为给出更细致的物质解释。还是以饥饿为例。如果长时间不吃饭,动物体内会发生许多化学变化:血糖水平降低,胃排空,还有很多激素的水平会发生变化。这些变化最终会直接或者间接地汇聚到大脑中一个名为“下丘脑弓状核”的狭小区域。饥饿的时候,这群细胞被激活,吃饱了以后又重新沉寂下来。
“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人的道德感、价值观(换句话说就是更高级的认知功能)还是可以影响控制本能行为。简单的内驱力降低理论没办法解释人类更为复杂的行为,比如为了坚守价值观忍饥挨饿,或者为了单纯的享用美食把自己吃撑。
但是即便是本能行为的输出,也并不是随心所欲的,人类的高级认知功能可以施加影响,但是却不能颠倒乾坤。
人类心智:白板还是蓝图
许多比较“低级”的、本能的感受和行为是不自由的。它们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看成是一套检测-反应系统,就和生活中司空见惯的自动控制系统(例如刷卡进门、停车过杆、烟雾报警,等等)没什么本质区别。即使没有自由意志,它们也可以工作得好好的。
生物体内的这套检测-反应系统甚至都不需要学习(设想一下呼吸、眨眼、饿了吸吮奶头这些动作)。换句话说,在每个动物个体从受精卵开始发育成熟的过程中,我们体内蕴藏的遗传物质就已经指导完成了这套系统的建造,并且让它自动开始运行了。
那更复杂的心智功能呢?我们人类的智能、情感、人格、习惯乃至价值观、道德准则这些东西呢?直觉上,这些显然更“高级”的心智功能似乎不太可能是天生的。
人类的心智指标,从智商到记忆力,从幸福感到自信心,甚至是政治倾向和宗教信仰,遗传都是最大的影响因素。而且世界各地的研究者都得到了差不多同样的结果:在绝大多数指标中,遗传的贡献率都在 50%~70%。也就是说,从受精卵形成、生命孕育的那一刻开始,遗传物质就已经为我们每个人的心智准备了一张蓝图。之后的养育、成长、学习、交友,都是在这张蓝图上修修补补、写写画画。但是心智的大致模样,却不太会有剧烈的变动了。
尽管遗传因素和本能已经绘制了我们一生言行的蓝图,但是蓝图上每一个细节处的涂抹和着色,总还是有自由意志存在的吧?
当然,我们必须指出,迄今为止我们并没有发现任何一种心智指标是 100% 由遗传因素决定的。这或多或少可以给我们一些信心,尽管人类心智的蓝图可能早已绘就,但是我们仍然有机会用一生的时间对它精雕细琢,浓妆淡抹。因此,也许一个更积极的心态反而是:接受这张心智蓝图存在的事实,努力去理解它长什么样,它最美好的部分和最丑陋的部分在哪里,然后再去努力把它修改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在下定决心的一刻,选择早已做出?
1985 年美国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本杰明 • 里贝特(Benjamin Libet)发表的研究结果是如此地让人震惊和不舒服。在这项研究中,里贝特给参与实验的人戴上装满微型电极的头套,借此来记录每个受试者的脑电图。这种技术能够反映大脑中大量神经元的活动规律,在今天的临床应用中也很常见。然后,里贝特让受试者完成一些简单的任务(比如按一下手边的按钮),他用了一个巧妙的办法分别记录了每个人实际按动按钮的时间,以及他 / 她有意识决定要按动按钮的时间,发现两者之间有大约 200 毫秒的时间差。
这个时间差本身一点也不奇怪。从下决定到做决定有个时间差,大家基于日常经验也能理解。但是里贝特同时还利用脑电图的信息发现,实际上比我们做决定要按按钮的时间再早 300 毫秒,我们大脑的神经活动已经清楚地显示出“决定要按按钮”了。也就是说,当我们以为自己在自由地做出一个决定的时候,我们其实只是在按照大脑已经为我们准备好的决定行事而已。所谓“自由”,只不过是一个假象!
这项研究是在从根本上动摇自由意志的基础。不要说我们的心智会受到遗传、环境和本能驱动的潜移默化影响了,即便是一个个具体的决定,实际上大脑也会在我们尚不知晓的时候悄悄做出。或者我们可以做一个更极端的推论:人的认知活动看起来在指导我们的一言一行,但它其实是“事后诸葛亮”。与其说它是指导者,倒不如说它是个观察和记录员。它所做的,只是把大脑指导我们的身体进行的行动加以总结提炼,然后呈现在我们的思维当中而已。
里贝特和海因斯的研究让许多神经科学家坚定地认为自由意志根本不存在——因为早在人们自以为自由选择的那一刻之前,真正的选择就已经注定了。当然反过来,也有同样多的哲学家认为这种理解压根儿就是在曲解自由意志的定义。他们反问道:“难道吃炸酱面还是肉夹馍的决定就不是自由意志了吗?尽管是人脑在无意识状态下做出的,但它同样是这个个体自己做出的选择啊!”
但是不管怎么理解,我们至少可以保守地说,自由意志即便存在,也完全不是普通人脑海中所设想的那个样子。我们幻想的那种在无垠的心智空间里自由遨游,引导着自己的人生向着任何一个方向去的意志“精灵”,大概率是不存在的。这个精灵的游走方向既受到遗传蓝图的规范指引,也会受到一生生活环境和阅历的牵制调节,最后它还不得不在意识之下的大脑活动中逐渐成形——无论如何,它的选择谈不上多么“自由”。
哪怕自由意志不存在,我们还是我们
但是这一切是不是意味着人类智慧彻底失去了神圣的地位,我们每个人不过是基因和大脑活动的奴隶,只能像提线木偶一样走完自己的一生?当然不是。
为了证明这一点,我们可以考虑一个简单的问题:如果我们所有的选择都是提前数秒被大脑悄悄规划好的,那我们能活多久?
大概不会超过一天。这样的我们出门会被车撞飞,吃饭会被噎死,切菜必然会切断手指。原因很简单,每个决定都得提前几秒做好,我们的身体怎么可能对快速驶来的汽车、呛进气管的食物、飞快切下的菜刀产生即时反应?
其实,魔鬼在细节中,海因斯实验的数据也说明了一些问题。是的,在做出加法或者减法的决定前四秒,大脑的活动已经呈现出了差异。但是特别需要注意的是,这种差异远不是一锤定音性质的:如果根据大脑活动的图像倒推受试者到底做了什么决定,正确率只有 60%——当然比瞎猜高得多(瞎猜的正确率是一半),但是距离完全可以预测还差得远。这个细节的提示是,也许大脑在四秒之前所做出的并不是“决定”本身,而是一种倾向性,一个预案,或者说一个准备。其实海因斯自己也在之后的研究中证明,即便到最后一刻,人脑仍然可以强行否决之前准备好的行动方案。
因此,也许我们可以这样理解自由意志:没错,完全自由的意志是不存在的。但是不管是遗传因素,还是大脑的神经活动,都是在为最后一刻的决定绘制蓝图,准备草案。最后,我们的心智仍然有机会为自己的言行做一锤定音的决断。
同时也不要忘了,在(任何)一个决定之前的整整一生,我们其实都是在为它做准备。我们受到的教育、阅读的书籍、走过的旅途、相交的朋友……这一切都用这样那样的方式进入了我们的心智世界,然后用一种我们尚不明了的方式参与到这个决定中来。而这一生的故事,我们仍然还是有着相当多的主动权。
甚至可以说得更远一点,综合全部人类智慧所做出的任何决定,背后都带着亿万年演化历程的深深印记。
在数十亿年前的原始海洋里,我们的祖先学会了利用能量,学会了自我复制,也学会了为自己建筑细胞膜这道分离之墙。从那一瞬间开始,几十亿年的光阴一闪而过,地球生命之树仿佛一夜之间树大根深,枝繁叶茂。站在树梢的我们,身体里有三叶虫的影子,有蚯蚓的影子,有鱼的影子,有恐龙的影子,有黑猩猩和南方古猿的影子……我们所看到、生活着的这个世界,他们也曾经看到过、生活过。我们的智慧和决定,从离开非洲到建立村庄,从种植大麦到书写文字,从建立国家到飞向月球,其实都是亿万年演化历程中所有祖先们的智慧和决定。
是的,我们不是真正自由的,而且永远不会获得这种自由。但是,我们仍然可以负重前行,带着亿万年生命演化历史的荣光,带着人脑中独一无二的自我。
不管是宇宙空间还是认知疆域,我们的祖先把我们带到了黑暗和光明的边界。身后是温暖的人类家园,面前是暗夜沉沉的未知征途。而在每一代人类中,都会有人高举火把,义无反顾地前行,让人类智慧的光,星火燎原。也许,这就是自由的含义。
本文来源:《生命是什么》,王立铭 著,人民邮电出版社。
2022.05.19 周四:
物质、能量、自我复制,这三个要素共同构成了地球生命的基石。如果把今天的地球生命比作辉煌的大厦,那 DNA、RNA、蛋白质等物质就是这座大厦的钢梁和砖瓦。来自外部世界的能量摆脱了热力学第二定律的约束,像一个高明的建筑师,搬运着这些物质修建出生命的大厦。在几十亿年的地球生命史上,生命大厦则是靠(不那么忠实地)复制自身来抵抗命中注定的意外、衰老和地球环境的变迁。
慢慢地,复杂生命诞生了。细胞膜这道“分离之墙”的出现将生命的三要素(物质、能量和自我复制)严密地包裹和保护起来。生命活动的规模从纳米级别的分子尺度扩展到微米级别的细胞尺度。在物质和能量的近距离碰撞中,更复杂的生命活动接连涌现,多种多样的单细胞生命也被持续筛选出来。在此基础上,当单细胞生命的后代决定不再各奔东西,而是粘连在一起共同生活,多细胞生命的出现反而显得顺理成章。多细胞生命允许身体细胞放弃一些功能(比如繁殖)换取一些更强大的功能,为每一个身体细胞提供表演的舞台。在辉煌的生命大厦内,不再是一间间千篇一律的低矮房间,而是有了流光溢彩的外墙、灯火通明的大堂、私密安静的会客室、带落地窗的顶层办公室、中央机房……每一个房间都可以被赋予独特的意义。
在复杂生命的舞台中央,智慧在万众瞩目中最后登场。一类特别的身体细胞——神经细胞——出现了。这群细胞开始睁开眼睛,指挥身体的运动,主动探索身边的危险和机遇;这群细胞开始学习和牢记经验与教训,试图熟悉和适应这个多变的世界;这群细胞甚至开始呼朋引伴,将孤军奋战的单个动物组织成千军万马和伟大社会。而在我们人类的头脑中,这群细胞甚至开始让我们明白“我”是谁、“我”想要做什么。于是,带着自我的骄傲和永不安于现状的探索意志,人类走遍了世界的角落,并且开始向往星辰大海。
然而,在这些伟大事件的背后,恒河沙数般的“已知的未知”一直在困扰着我们。对这座我们容身其间的地球生命大厦,我们只来得及远远地投上一瞥,还有太多的建筑细节仍旧面目模糊。
而在智慧生命的大脑深处,我们尚未了解的细节就更多了。时至今日,我们固然开始了解各种感觉信息是如何被收集的,但是对于这些感觉信息是怎样在大脑深处被重新组装成一个天衣无缝的虚拟世界的,我们仍然几乎一无所知。我们连对大脑如何识别像一根线段这样最简单的形状、如何区分咖啡和玫瑰的香气等看似简单的问题都没有什么头绪。对于大脑如何组织和理解语言,如何形成抽象概念,如何凭空构思出一段故事并且活灵活现地分享给同类,就更是只知道一鳞半爪的模糊线索了。而且更让人沮丧的是,从语言到情感,从自我意识到世界观,大脑中有太多的秘密很可能是人类专属的。但我们到底有没有能力研究和了解自己呢?毕竟我们不可能对同类做有潜在破坏性的研究,人类个体的成长和生活环境也千差万别,根本不可能被严格控制,那么,对人类个体的研究在多大程度上是可行并且有说服力的?
而在这些仍然比较宏观的“未知”之外,我们也必须无奈地承认,生命(从单细胞细菌到人体)是一个复杂系统,其复杂性远远超过人类研究过的任何对象。粗糙地估计一下,在人体任意一个细胞内都会有上万种、超过 10 亿个蛋白质分子同时存在并开足马力工作。从某种意义上说,想要理解区区一个细胞的生命活动,我们得对这 10 亿个蛋白质分子的分布、数量变化、三维结构和彼此间的协同作用都有深入的理解才行,而且还必须考虑到这一切都发生在几百到几千立方微米、几纳秒到几微秒的时空范畴内。这还仅仅是一个细胞,而人体有上百万亿个细胞,这上百万亿个细胞都来自区区一个细胞的不停分裂,而且这上百万亿个细胞之间还会互相协作……我们不得不承认,对于理解生命现象,我们缺乏的可能不光是知识,还有观察和分析复杂性的技术手段、数学工具乃至世界观。
细胞内的微型水电站——ATP 合成酶蛋白——为许多地球生命提供了能量来源。关于这个蛋白的工作原理和发现过程,我们已经详细描述过。但是,为了生产哪怕一个 ATP 分子,地球生命需要的东西要远远超过 ATP 合成酶蛋白本身。它自己是怎么被生产出来的?又是如何被运输到特定的地点,然后准确地插入细胞膜(或者线粒体膜)的?当这个蛋白使用老化、破损之后,是什么质检系统及时发现并且替换它的?这个蛋白是如何判断生命对能量的需求,然后选择开足马力或者怠速运转的?它工作所需的氢离子浓度是怎么产生和维持的?我们必须搞清楚所有这些问题,才有可能在实验室或者计算机里从无到有地创造出这座微型水电站。
第二个类似的例子是学习过程中的“裁判”蛋白——NMDA 受体。我们说过,这个蛋白能够判断两个相连的神经细胞是否同时开始活动,据此开启和关闭学习过程。可想而知,仅有这一个蛋白是无法完成学习的,哪怕是最小单位的两个神经细胞之间的学习。神经细胞自身如何产生?两个神经细胞之间如何产生联系并建立突触?在 NMDA 受体蛋白检测到同步活动,神经细胞被动员起来增强彼此间的突触连接,到底发生了多少生物化学事件,又需要多少蛋白质分子的参与?同样地,我们必须搞清楚所有这些问题,才有可能在实验室或者计算机里从无到有地创造出最小单元的学习过程。
而等这些微观层面的问题一一得到解决之后,我们才能着手从无到有地创造宏观生命现象。怎么实现受精卵到百万亿个人体细胞的分裂增殖?怎么保证每个新生的体细胞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命中注定的工作任务是什么?大脑中的神经细胞究竟应该与谁联系在一起?哪些神经细胞应该在出生前就联系好,保证婴儿一出生就会哭会呼吸会找妈妈的奶头,哪些应该保持待命状态,等待新世界的感官和经验的输入?
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漫长的故事里无数机缘巧合和阴差阳错、痛彻心扉或皆大欢喜之后最终的结局。我们背后,汇聚着 40 多亿年来所有曾经生活过的地球生命的深情注视。在我们面前,则是永恒黑暗中等待着我们注定要踏上的漫漫征程。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体里,亿万代祖先——从不停分裂的单细胞始祖,一直到我们的爸爸妈妈——都留下了他们的永恒印记。这印记当然是物质上的——在我们每个人身体里,应该都还保有那么一丁点微不足道的遗传物质,可能来自这数十亿年前的祖先;这印记当然更是信息上的——先祖携带的遗传信息,叠加上几十亿年地球环境的沧海桑田,一直传递到我们的身体中;这印记其实更代表着一种最强大的欲望——从环境中攫取能量,打败同类,保存自己,繁殖后代,这种欲望跨越时空,注定将万古长存。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本活着的生命编年史。
除了背负的历史,我们还多了一重特别的荣耀。我们可能是这 40 多亿年生命历程中第一种开始回望历史、开始凝视自身、开始试图理解这一切秘密的物种。对于地球生命史来说,短短二三十万年仅仅如惊鸿一瞥般短暂。区区一千亿智人,数量上还比不过我们每个人身体里的细菌。但是就靠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人类居然已经开始了解了一丁点关于地球生命的秘密,甚至已经开始尝试利用生命、修改生命、拯救生命,乃至在幻想人工创造全新的生命!遍布世界各地的农田和牧场,传来琅琅书声的学校,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手术室,堆满培养皿的生物学实验室,甚至这本书本身,都是我们无上荣耀的证明。
我无法预测人类这个物种在这颗星球、在这个宇宙中还能延续多久。因为真正的考验——从资源耗竭、环境变化和传染病,到小行星撞击、太阳熄灭和宇宙收缩——都在未来等待着我们。也许在更高级的智慧生命看来,在大宇宙看来,我们只不过是一群卑微短命的可怜虫,但是我们每一个人,仍然都要比我们本身更大,更强壮,更古老。
我们踩着穿越古老时间的鼓点而来,我们带着人类智慧的荣光而去。无论如何,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好奇过,努力过。也许,这就是全部地球生命史和我们每一个人的关联。
本文来源:《生命是什么》,王立铭 著,人民邮电出版社。
2022.05.20 周五:
我们人类不幸福,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不知足;努力工作、得到我们想要的之后,我们会惯常地失去对所渴望事物的兴趣。我们得到的并不是满足的感觉,而是感到有些乏味,并且作为对这种乏味的反应,我们会继而形成新的、更大的欲望。心理学家沙恩·弗雷德里克和乔治·洛温斯坦研究了这种现象,并给了它一个名称:享乐适应。
作为适应过程的结果,人们会发现自己处于一个满足感的跑步机之上。当他们在自己身上发现一个没有满足的欲望时就会感到不幸福。他们会努力工作以便满足这个欲望,并且相信,只要实现了这个目标,自己就会满足。但问题是,一旦满足了对于某事物的欲望,他们就会适应这个事物在生活中的存在,结果就会不再渴望它——或者至少会发现它不像曾经的那样令人渴望。最终,他们就会像满足这个欲望之前一样仍然感到不满足。
我们大多数人都是“正生活在梦想中”——也就是,过上了曾经梦想拥有的生活。我们可能和曾经梦想要与之结婚的人结了婚,可能拥有了曾经梦想拥有的孩子和工作,还可能购买了曾经梦想购买的汽车。但是由于享乐的适应,我们发现一旦过上了梦想的生活,就会把这种生活看得天经地义。我们不是把日子用来享受好运,而是把它们用来形成和追求新的、更大的梦想。结果呢,我们永远都不能满足于我们的生活。
放下过去……以及现在
斯多葛主义者认为,保持我们安宁的一种方法,就是对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采取一种宿命论的态度。根据塞涅卡的说法,我们应该把自己供奉给命运,因为“知道自己同宇宙一起漂流沉浮,对我们就应该是一个巨大的安慰”。
爱比克泰德说,如果想要生活过得更好,我们就不应该要求事情来顺应我们的欲望,而是应该让我们的欲望来顺应事情;换句话说,我们应该希望事情“像它们确实发生的那样发生。
马可也主张对生活采取一种宿命论的态度。不这样做就是对自然的反叛,如果我们寻求的是良好的生活,这样的反叛更是达不到预期的目的。马可说,尤其是,如果拒绝命运的判决,我们就有可能经历搅乱安宁的悲痛、生气或恐惧。要避免这种情况,我们必须学会改变自己,以适应命运将我们置入的环境,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去爱命运安排在我们周围的人们。无论什么闯入我们的命运,都必须学会欢迎它;而且劝说自己相信,无论在我们身上发生什么事情,那都是为了我们有个最好的结果。的确,根据马可的说法,一个优秀的人应该迎接“命运的织布机为他织出的所有经历”。
要会变化,也要会适应变化。
我们需要区分针对未来的宿命论和针对过去的宿命论。如果一个人针对未来持宿命论的观点,那么她在决定做什么的时候就会在心里牢牢地记住,她的行动对未来的事情是不会有影响的。这样一个人就不可能花时间和精力去思考未来或者试图去改变未来。如果一个人针对过去持宿命论的观点,那么她对过去的事情也会采取同样的态度。她在决定做什么时会牢牢地在心里记住,她的行动对过去是不会有影响的。这样一个人就不会花时间和精力去假想“过去或许会不是那样”。
斯多葛主义者主张宿命论时,我认为他们主张的是宿命论某一限定的形式。更准确地说,他们是在忠告我们针对过去持宿命论的观点;他们要我们牢记在心,过去是不能改变的,要将已经发生的事情视为命定。
斯多葛主义者说到我们不应该沉溺过去,意思并不是说永远都不要去想它。我们有时候应该思考过去,以便吸取教训,帮助我们努力构建未来。
我们可以把眼下的时刻用于希望事情变得有所不同,也可以拥抱眼下这个时刻。如果习惯于前面一种做法,我们就会在不满足的状态中度过许多的时日;如果习惯于后面一种做法,我们就会享受我们的生活。我认为,这就是为什么斯多葛主义者建议我们针对现在采取宿命论态度的原因。这就是为什么马可提醒我们说我们拥有的一切就是此时此刻,以及忠告我们生活在“这转瞬即逝的片刻”中的原因。
本文来源:《生命安宁 : 斯多葛哲学的生活艺术》,威廉·B·欧文 著,中央编译出版社。
2022.05.21 周六:
郑板桥说“难得糊涂”,很多人也说,人这一生不要想那么清楚,就糊里糊涂过也不错。但郑板桥说的是“聪明难,糊涂亦难,由聪明到糊涂更难”。他是讲一个否定之否定的道理,第一层意思是有些事开始不明白,要想搞明白不容易。就像我们现在的大学生,刚踏入社会对怎么规划人生完全是懵懂的,要想搞明白不容易。有时需要去尝试,甚至摔跤,但不能撞了南墙不回头,而是要不断总结反思,开窍越早你的人生就会越有价值、越精彩。第二层意思是从明白做到糊涂,就是小事情上不计较,那是更加困难,而做到心态平和,小事装糊涂,这已经是最高的境界了。
一个人如果今天打兔,明天猎鹰,就像在断头公路上开车,人生都是一些断壁残垣,注定将一事无成。人生成功是一个不断叠加的过程,每一次转型都不是对前一次的简单否定,而是以原有的积累为基础再上一个台阶。
人欺地皮,地欺肚皮。你成天骗庄稼,不给它施肥,不浇灌它,到了秋天它就收拾你了,它不产粮食,你就得饿死了。这是很朴实的道理,但很多人就不信这个东西,因为在中国社会急剧变化的年代有顺口溜说“老九升天、老大靠边、老二分田、不三不四赚大钱”。不少流氓地痞赚了大钱,安心做事的人就成了傻子。但时代的钟摆会摆过来的,你现在回头看,当年那些偷奸耍滑的人有几个还风光依旧?
人生有三种形态:平顺人生,传奇人生和成功人生。大多数人求安稳,平平淡淡过一生;凤毛麟角的人可能成就一番伟业,但是成功的太少,很多东西并不是你所能控制的;成功人生是可以争取到的。我们一定要尽量保底,至少有个平顺人生,防范传奇人生,尽力争取成功人生。
第一种人生叫平顺人生,一般人要求不高,能够平平稳稳度过一生就可以,所以人们非常害怕兵荒马乱,都希望躬逢盛世,希望平平安安地过个小日子,这叫平顺人生。
第二种叫传奇人生,这种人生可遇而不可求。比如说毛泽东,那绝对是传奇人生。什么叫传奇啊?就是你一个人拿着一块钱去赌一个国家,大家想一想这个概率有多低呀!正是因为不可能最后变成了可能,所以就成了传奇。
那么除了平顺人生和传奇人生之外还有一种人生是成功人生。所谓成功人生,第一是自己的价值能够充分实现,第二是命运的缰绳始终掌握在自己手里,第三是自己在心灵上觉得自己是充实的,愉悦的,而不会像我们现在的很多人动不动就患忧郁症,患忧郁症就容易自杀。很多人搞不明白,身边的某个人昨天还是好好的,怎么今天就自杀了。
第一,你要搞清楚自己的兴趣到底是什么,只有干自己最感兴趣的事情,才能把自己的潜力发掘出来,发挥到最大,才能够充分燃烧自己。即便中途遇到挫折痛苦,做自己喜欢的事总是苦中有乐。
第二,要干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先有一专再求多能。没有一专,在市场分工里就没有你的地位,但是光有一专,你只能是一个技术人员。有了这个专,你再去发挥你的多能,去打造你的核心竞争力。
第三,就是我讲过的在跟社会上各方面的人打交道的时候要注意主观和客观的磨合。当你人微言轻时你得适应规则,而当你积累到一定程度,有了话语权之后,你会发现你的天地越来越广阔,你越来越自如,这时候你不想成功都难。除了“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我还加了一项:“历万端事”。阅历是人生最大的一笔财富,把这些东西理清楚以后,知行合一,最后你就能够“直挂云帆济沧海”,实现你当初的梦想,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到六十岁回头来看,才不至于有太多的遗憾。
本文来源:《谋生》,王志纲 著,北京大学出版社。
2022.05.22 周日:
盖茨的第一个忠告是,世界充满不公平,你不要想着去改造它,而是要去适应它。他还有一个忠告:世界不会在意你的自尊,人们看到的只是你的成就;在你没有取得成就之前,切勿过分强调自己的尊严,因为尊严来自于实力。
盖茨的第一句话很值得玩味。一上来就告诉你,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你千万不要整天去抱怨它,而要去适应它。公平不是相等、相同,这个“平”也是有差异的,是一种平衡状态。如果一个人的眼里只有不公平、不公正、谁不遵守规则,他所看到的就是不公平和不公正,好像整个世界都是不公正的。而且,当人的念头总被那些不公平、不公正的事情所纠缠的时候,他的状态就会非常糟糕,因为寻求公正是一种心理病。
一个人心有不平,他就会抱怨、评判,就会以一个完美的准则来评判周围的事物,尤其是评判周围与他相关的一些事情,这样他满目所及可能都是不公平。这不是说真有那么多不公平现象,而是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意识雷达”,一旦产生了“这对我不公平”的念头,他就只能看到不公平的事情,而不会注意那些公平、美好的事情。
一个人的“意识雷达”里如果有不公平、不公正的念头,就往往什么都不做,他并没有去改变现状,而只是在抱怨。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把抱怨当成了改变现实的一种手段。所谓抱怨,就是对当下现实的不接受和抵触,不愿意直面现实,不愿意想积极的办法去改变它,所以抱怨从本质上来说是一种惰性。我们说寻求公正是一种心理病,实际上它就是一种持续的心理惰性。通过发泄不满、找到不公平,为自己的不努力、不作为而寻找各种借口和托词——这事儿怨不得我,怨谁呢?怨别人。
不抱怨并不是闭上嘴不说话,不是逆来顺受,更不是要容忍不公正、丑恶的现象和坏人坏事,甚至去为虎作伥。关键是要直面现实,要想着怎么去解决问题,对于要做些什么,心里要有数,这叫作管理。抱怨不是管理,它只是抱怨而已,所以批评家和评论家往往是不受欢迎的。在一个组织乃至一个社会里,批评家往往也是不受欢迎的。
当然,评论和抱怨是不一样的。评论是中性的,正面的和反面的都可以。抱怨是种非议,这种状态是有损人心智的,不光是非议别人,关键是会暗伤到自己。非议了别人之后,还会损害自己的心智健康。
无论是社会还是个人都会经历两种状态,一种是发烧的状态,另一种是发热的状态。发热是指运动以后,整个身体的血液循环加快,冒汗、体温升高。而发烧是内在的一种病,是由于身体的内耗造成的发热。过于关注不公正是一种心理病,它就是一种内耗,是一种自我折磨。总是盯着不公平,又不采取任何实际的行动,就会总是处于憋闷、郁郁寡欢的状态,最后就会生出病来,这就是发烧了。但是,如果面对不公平的时候能够站出来,哪怕只是做一点点事情,也能产生机体上的运动,那就是发热。
就个人而言,如果长期处于愤怒和抱怨的状态,以为这样能显示你的才气、智慧和与众不同,就接近于发烧的状态了。比尔·盖茨说,世界不会在意你的自尊,人们看到的只是你的成就。有些人自尊心强到病态,这就有点像发烧,周围发生一点点变化,都会导致他剧烈的内心反应。这种反应只会危及自身生理和心理的健康,并不能变成外在的成就。
一个人在没有取得成就以前,切勿过分强调自尊。对公平的过分期待,其实是与病态的自尊联系在一起的。一个人总觉得四周的人在歧视他、无视他的存在,总在问为什么别人不如自己还比自己过得好,他就会获得某种代偿性的满足和解脱。因为最终这些都要导向不作为,抱怨也好,过分强调自尊也好,他最后的结果都是不作为。他想出各种各样的理由,认为自己之所以不行是因为这个游戏规则不对,是因为有坏人当道;有些事情不愿意做不是因为自己不行,而是因为自己比别人更有自尊等,这些实际上是自我欺骗和自我麻痹。让自己免于面对当下的艰苦劳作和努力,在一个相对没有危险的角落里自怨自艾,以获得心理上的暂时满足。
若一个人的大部分心思都被抱怨、不公平和不公正的现象所占据,他实际上并没有真切地面对当下。“无事生非”的意思就是无事生非议,一个人如果处于闲散、无所事事或准无所事事的状态,就会产生非议或对周围的一切指指点点。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在抱怨世界的不公平,那你肯定是个闲人,起码在这个阶段比较闲,说明你还不够努力。
愿力、心法不是消极的避世主义,而是真真切切地改变人生。要学会积极地沉默、积极地等待,学会以正面的心态来面对周围的人和事,信任别人、理解别人、欣赏别人,而不是挑剔别人、抱怨别人、憎恨别人。一个老是抱怨不公平的人,最终很可能要失败。
经济学中有“马太效应”的说法,它指贫者愈贫、富者愈富的现象。一个人的心里存什么念头,他就会看到什么东西;他所看到的那个东西,最后会变成他的现实。
我们必须承认世界是不公平的,然后要去直面它。在面对不公平的时候,要想到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做什么。我们要多少改变一下自我,就算没有大的改变,至少在做事情的时候,也不会要花太多的时间去感受所谓的不公平。我们都知道作用力与反作用力,若一个人抱怨世界不公平,这个不公平的力量也会反过来加给他。所以,抱怨世界不公平或者努力寻找世界公平其实是一种心理病。
有时候,问题常常是我们自己的思维模式造成的,因此不可能用同样的思维模式去解决。爱因斯坦曾经说过:“一个问题不可能通过引起这个问题的思维模式本身来解决。”
股票市场上的解套是基本含义,这里说的“解套”是一个比喻。事实上每个人都活在套子里面,很多人非常不快乐。无论是商界人士还是大众,很多人受困于身心灵问题,被套牢的情形非常普遍。
在股市上被套牢是有形的。其实,我们处在一个公司、一个家庭、一群人当中,也面临着被套牢的问题,而这些都是无形的绳索。人们有时候能强烈感受到这种痛苦,但又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绑住了。用卢梭的话说就是,“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有时候一个企业被套牢,从而在市场上被动,与企业领导人、管理团队的心智模式被套牢有关。心智模式是一种思维定势,指我们在行动和表达的时候暗中遵循却又没有意识到的那个套路,管理大师彼得·圣吉就非常推崇“心智模式”的概念。
谈到运气,其实一个人的运气好坏往往和心相有关,就是“相由心生”,内心有什么潜在的期待,最后就会梦想成真。
……时值冬天,他挣扎了十几分钟,最终因体力耗尽不幸死去。然而不到一分钟,他的尸体就被冲到岸边了。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这时的水呈涡流状态,人顺着水下的涡流就能被推到岸边。往往人们越是抵抗,越是与环境抗争,反而越陷越深,没有任何益处。彼得·圣吉写道:“他生命最后一刻努力要做到的事情,在他死后一分钟之内就实现了。”
一个人如果跳不出心智模式,其行为就像爱因斯坦说的那样:“永远在做同一件事情,却一直希望不同的结果,这是精神错乱。”心智模式往往套牢了我们,有人称之为内心的魔障。
个人或企业在面临困境时,首先应该问一个问题:除了考虑事情做得对不对之外,这个事情本身有没有问题?问题背后还有一种限制性、制约性的东西,这个根子要是不挖出来,再怎么变革都不能解决本质问题,就像爱因斯坦曾经说过的:“永远在做同一件事情,却一直希望不同的结果。”
现在,很多人觉得自己不幸福、很苦恼,好像活在一个自己挣脱不了的套子里面。比如有些人总想跳槽,因为觉得有人跟他作对,结果跳到另外一家公司,发现还是有人跟他作对。再比如有的人离一次婚是因为不满意,再结婚还不满意,于是就再离婚,于是出现了习惯性的跳槽、习惯性的离婚。
这种潜藏于内心、暗中支配人行为方式的力量叫作瘾。被内心中看不见的力量所支配,这种力量就是瘾头。
表面上我们被生活中的某种东西给困住了,比如很多人抱怨婚姻有问题、老板有问题、公司有问题,他们常常归罪于外在,实际上他们是被内在的心智模式所牵制。某种东西像瘾头一样牵制住了他,时刻在操纵他,他自己却浑然不知。如果不仅不追溯背后那个瘾头,还不停地用归罪于外在的思维方式去解套,那就根本解不了套。跳槽,离婚,甚至出国……解套方法很多,但就是解不开,还是被套着。
把各种不如意都归于直接原因或外部原因。这就掩盖了一个基本事实,即真正的问题出在哪里、有没有发现自身的问题。有一种说法叫受害者心态,就是一种归罪于外在的心态。他们总觉得周围白痴当道、草包横行,自己怀才不遇,总是郁郁不得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个可恨之处自身往往意识不到。人总有一种归罪于外在的心态,往往忽略了自己的内心可能有一个魔障,它像一个监狱,在内心里把自己关起来了。
在现实生活中,有的人对婚姻不满,抱怨配偶不理解自己;有的员工对工作不满,抱怨老板不尊重、重视自己;有的企业对客户不满,抱怨客户不了解他们的产品。这些抱怨产生了一种假象,抱怨者把问题归于别人,仿佛自己是一个受害者,于是获得了片刻的安宁。这样的心智模式就是不能获得解脱的主要原因,就是他的瘾头。
这里存在一个映射关系,人接收信息就会作出反应,别人明明没有敌意,但你感受到了敌意,那你随后的行为就有敌意了。而且你的敌意别人能够接收到,他本来没有敌意也会报之以敌意,于是就形成了恶性循环,最后你就“梦想成真”了。
无论是个人、企业还是国家,若一次又一次踏入类似的命运中,就需要审慎而冷静地思考,如果不能找到根本原因、发现错误的心智模式,就会一次又一次犯下同样的错误。
本文来源:《欢喜》,吴伯凡, 梁冬著,中信出版社。
2022.05.23 周一:
柳比歇夫是生物学家、数学家、哲学家,此外他还是翻译家,《神曲》就是由他翻译成俄文的。他创造了一个奇迹,从20世纪20年代到70年代,他一直坚持写日记,没有中断过一天。他每天的日记实际上是记时间账,记录他每天支出了多少时间、它的产出是什么,就这样一天不落、几十年如一日地做这件事情。
我们现代人有些无所事事。正如一位叫塞涅卡的哲学家感叹,我们一生的时间大部分花在犯错误及种种恶习上,很大一部分是虚掷的,整个一生几乎没有用来干应当干的事情。
柳比歇夫的时间统计法仿佛一面镜子,一下子照出了自己碌碌无为的样子。我们平时从早忙到晚,回到家里就瘫软在沙发上,好像干了很多事情。实际上,如果把一天所干的事情都记录下来,看看到底干了什么,很多人都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管理学大师彼得·德鲁克曾经做过一个实验,他让秘书记录他一个月里干的每一件事情。他后来一看,真正完成的事情少之又少。德鲁克是一个很懂时间管理的人,他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让秘书再记录一个月,结果发现一个月里干的事情确实是非常少。
柳比歇夫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敢于直面这个事实。由于有这面镜子照着,他能时时反省,就不会去干那些不必要的事情。就像德鲁克曾经讲到的,有些人行动不便,活动空间非常小,反而做了很多事情。大多数人行动方便,满世界跑,但一年下来干成的事情实际上非常少。
每个人每天花在无效果事情上的时间远远超过了我们的预期。
每天我们都忙忙碌碌的,显得很有效率似的,抄起电话就说话,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字,但一天过去了,认真总结一下,好像又白忙了一天。用米兰·昆德拉的话来说,现代社会是一个被速度之魔所裹挟的社会,所有的东西都只为让人们提高速度,但是大家没有停下来想一想到底要到哪儿去、到底要做什么。所以,我们就会为速度而速度,为效率而效率,最后干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真正应该干的事情反而没有干。这就是很多人碌碌无为的原因。
德鲁克说,真正做到卓有成效,要做到五个方面:第一,善于利用有限的时间;第二,重视对外界的贡献。重要的是作出了什么贡献,而不是做了什么,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就在于前者强调的是结果;第三,卓有成效的管理者善于利用自己和别人的长处,而不去管那些短处的事情。德鲁克有一句名言,管理者就是如何利用别人的长处来实现自己目标的人。至于说这个人是好是坏、如何把这个人教育成一个有理想的人,那是上帝的事情,不是管理者要做的事情;第四,有效的管理者总是集中精力于少数重要的领域,就是“要事优先”;第五,必须要作出有效的决策。做事情时最终是要面临各种选择的,能否作出最有效的选择最终将决定你是否卓有成效。
德鲁克曾经说过,唯有时间是最公平的。一个人再有钱,老天也不会多给他一点时间,每个人每天都是24小时。时间作为一种特殊的资产有两个特点:第一,每个人拥有的时间是一样的;第二,别的资产是可以转让或买卖的,但时间是买不来的。时间作为一种特殊的资产,需要非常妥善和严格的管理,但不幸的是,这种不可买卖、不可替代、供给弹性为零的资产最不容易管理。
有的人喜欢记账,会把自己花的每一笔钱记得非常清楚,但是很少有人算时间的账。而且,时间资产还有一个假象,它好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今天过去了还有明天。但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时间其实屈指可数,一辈子也就两万多天而已。
东方哲学的某些观点认为,按每一分、每一秒去管理时间的人是无趣的,甚至有一句话叫作“不戴手表的人是幸福的”。事实上,人的幸福感来自于内心的充实。许多时间充裕的人往往很不幸福,充满焦虑。焦虑感和紧迫感是不同的。时间充裕的人往往没有紧迫感,但一定有焦虑感。许多抑郁症患者都是时间充裕的人,所以说“不带手表的人是幸福的”这句话是骗人的。真正的幸福感来自于充实感,来自于卓有成效的那种感觉。
物理学家弗雷德·沃尔夫说,物质的显现状态取决于我们大脑的选择,而现实实际上是一个选择问题。
一个人做事太多太杂,他的频率就必然很弱。频率太杂,意向太多,想做的事情太多……这些都会降低速度和效率。东方哲学经常讲静坐,这有点像清理我们内心的垃圾。据心理学家统计,人在一天中所动的念头有6万多个,其中95%以上是毫无用处的。有些人一天下来什么事情都没干,就是因为开的“程序”太多了,消耗了巨大的能量。
消耗巨大的能量,做很多没有效果的事情,就是无所事事的忙碌。从能量的角度来看,实际上是启动的程序太多,指向性又不强,结果能量很弱,吸引不了什么东西,别人也感受不到。
《菜根谭》里说“觉人之诈而不形于色,此中有无限乐趣”,意思是当你知道别人在骗你,你一点儿都不表现出来,这里头有无限的乐趣。
作为一个领导者,不做随意、机械的反应是最重要的素质之一。领导者应该不断吸纳各种信息,把大量信息存储在脑子里,进行全面、系统的分析,最后才给出反应。一惊一乍绝对不是领导者的素质。从小没有接受过倾听教育,习惯了对话式教育和吵架式教育的孩子,长大以后就可能会一惊一乍的。那种习惯听到风就是雨的人,其智力不可能有一个深度的开发和磨炼。
积极的沉默非常重要,因为一般人喜欢走极端,要么就是沉默,要么就是叽叽喳喳。能够做到积极的沉默的人,无论是智商、情商还是社交商,一定与那些只会沉默或者只会叽叽喳喳的人不一样。
西方有一个谚语:我们应该多听少说,因为上帝给了我们两只耳朵一张嘴。会听比会说更重要,因为听事实上是在积极地收集信息,同时在处理信息。如果一个人听到点儿信息马上就说,他已经不是在处理信息,而是在发布信息了。如果长期养成这种习惯,那他深度处理信息的能力就会降低。
看起来那些马上作出反应、喜欢插话、急于知道答案的人更加主动,更加积极。事实并不是这样,那些善于倾听、愿意观察和等待结果、愿意思考的人才是真的更加主动。在饭桌上吃饭就是这样,如果某人一直在说话,这个人是想让大家了解他,因为他光顾着说,就没有机会去了解别人。善于观察和倾听才能获得更多的东西。
本文来源:《欢喜》,吴伯凡, 梁冬著,中信出版社。
2022.05.24 周二:
面对同一个事物,用积极还是消极的心态去观察它,其所呈现的价值和意义大不一样。我们要保持对可能性的关注,而不是对不可能性的关注。当不可能性笼罩在一个人的头上时,他会发现满眼都是不可能性。如果满眼都是不可能性,那满眼都是陷阱,就看不到馅饼了。《菜根谭》里还有一句话,叫“此心常看得圆满,天下自无缺陷之世界;此心常放得宽平,天下自无险测之人情”。就是说世间虽然险恶,但是只要你不险恶,你就会逐渐营造出一个不险恶的小环境;虽然不可能有圆满的世界,但只要你心里保持充实和满足,那么呈现在你面前的就是一个没有缺陷的世界。俗话说“你对世界微笑,世界就对你微笑”,也是这个意思。
保持一种良好的心态,在面对事物时能够看到正面的东西,看到可能性。
这里的“杀机”是一种广义的杀机,不是说要把谁杀了,而是指一种隐性的心理暴力,就是以自己的标准、需求和愿望去规范他人和环境。所以,当一个人开始指责、批判别人和环境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开始在显露杀机了。而且,抱怨、批判都是有成瘾特征的。当一个人开始抱怨的时候,他会发现可抱怨的事情越来越多,就从一种偶然的抱怨变成一种习惯性的抱怨。习惯成自然了。
内心的杀机是一种力量,其释放一般会有两个途径:一个途径是表达出来,把力量加在别人身上,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有作用力必然就有反作用力,你打出去了,别人就会打回来。这实际上就是自作自受。
另一个途径是不表达出来,在自己内心里面厮打,其杀伤力更大。杀机太重的人,自己总是充满批判、抱怨、鄙视和否定,自己越来越看不惯自己。加上外界的刺激,即使是正面的刺激,也会产生过度的反应,比如经常会把别人的表扬当成讽刺。所以有的人对别人总是不满意,实际上是自己对自己不满意。
看问题的时候经常从正面来看,习惯进行正向思考,不要老去想那些不好的东西。哪儿出了问题,就赶紧解决,不上纲上线,不听风就是雨,切忌联想太丰富。
中国有个说法叫“相由心生”,一般人认为这个“相”指的是长相,究其原意,“相”来自于佛家,指的是人内在心法的外化,是说一个人外在的世界。所谓境由心造,就是说我们的世界是由我们的心法决定的。人们内心的知识体系不一样,在很大程度上,我们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与我们内在的心智模式有关。
始终保持积极正向的思考,这对于做人、做公司非常重要。
“智商”并不是一个单一维度的概念。有理智上的智商,即通常所说的与解数学题能力密切相关的智力。美国人丹尼尔·戈尔曼提出了“情商”的概念,后来又提出了“社交商”理论。通常意义上的那种智商,对一个人的幸福和成功的作用实际上最小。戈尔曼先是指出情商更重要,之后又认为更重要的是社交商。就是一个人在面对他人、面对社会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反应和应变的能力,这往往跟高智商没有太大的关系。
评判综合意义上的高智商,标准很简单:第一,你过得快乐不快乐;第二,别人喜不喜欢你。
我们认为,敏感、反应敏锐、善于随机应变的人才是聪明人。如果一个人很迟钝、反应慢、傻乎乎的,这样的人几乎就抓不住机会。但是,渡边淳一看到了另外一番景象,那些过分敏感、聪明、瞻前顾后、随机应变的人往往是很不快乐的,最后也不会成功。成功人士往往对周围的反应比较迟钝,尤其是对负面的东西有一种天然的过滤和屏蔽能力。
电影《阿甘正传》里的阿甘也是钝感力的典型。表面上看他傻乎乎的,但他能够在一个充满压力和挑战的世界里游刃有余。《阿甘正传》实际上完美阐述了戈尔曼的情商理论。阿甘虽然智商只有75,但是他情商很高,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无论外界有什么样的攻击、否定和挑战,他始终按照简单的几句话去生活,就是他妈妈和他女朋友告诉他的几句话,其他的东西一概屏蔽掉。
所以说,一个人有多聪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先天或后天能不能有一种能力,可以对所有负面的东西视而不见,或是转变成正面的东西。之所以有这种能力,有时是因为一个人特别有智慧,能够顺应和转变,有时是因为他天生就有这种能力。即使智商不高也没关系,重要的是他不会被外界的眼神伤到。
钝感是相对于敏感而言的,有时过于敏感其实是对自身的一种伤害。尤其是在中国人的社会里,眼神都是能杀人的。很多国人也很聪明,会花很多时间来思考为什么别人要用那种眼神看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其实,这样做会浪费很多时间,耽误很多事情。
其实,想得太多才是一个大问题。一个人面对一件事的时候,只要他愿意想,一念三千啊。佛家讲一念三千,心里起一个念头,细分起来就有几千个念头。曾国藩说“一念求全,万绪纷起”,一个求全的念头一出现,无数个思绪就会起来。当无数个思绪在人的大脑里运行的时候,就会把真正要干的事情给忘了,或者说处于一种自我麻痹、自我挫败的状态中。
事情定下来后执行力特别差,老是做不完。他们往往在做到一半时又发现这样不行,那样可能更好。其实不需要这样,因为大部分事情在做的过程中会有新的变化,只要确立了大致的原则,大的方向是对的,绕一点、慢一点、拖一点、乱一点也没关系,重要的是要往前走。
执行力强的人关注事情怎么样,而不在乎别人的评价怎么样。反过来,执行力差的人更常想到的是做某件事情的时候,别人是怎么看自己的、自己是怎么看自己的,导致内心有无数个“我”在那儿打架,精力全花在内耗上了。
最后一个原则叫保持平衡。说起来比较抽象,其实就是要保持一种柔性。世界上总会有你看起来不公平的事情,遇到这类事情,你该如何去面对呢?如何面对一个让自己感觉明显不公平的境遇,很能反映出自己的心智水平,考验自己有没有平衡力。
不妨坚持一种田间精进,就是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耕耘,一天两天看不到效果,但是在这种不间断的田间精进过程中,年轻人可以逐渐地从一个孩子或者说从有孩子气的大人变成真正在心智、人格上成熟的人。
不妨参照一个好厨师的举动。即使餐厅很忙,好厨师仍然能够行云流水般地做菜。在两三分钟之内,他可能又要切菜,又要炒菜,但是他切菜非常认真,炒菜也非常认真。如果我们能够做到每一秒钟都定住,虽然在相对较短的时间里做了好几件事情,但是做每一件事时都能达到专注,这也是不错的。
也就是说,定不定与忙不忙没有关系。重要的是,在某一个时间段里,在每一秒钟里,你能否专注、认真、全神贯注地做好手上的这件事。只要能把眼前的这个事情认真地做好,你的心就会定。实际上这也是互为因果的,它也反映出了你的定。所以,不是说一个人忙就定不下来,也不是说一个人没事干就可以定。
内心入定
我们的话题从商业上的定位、职场的定位,谈到了如何入定。观察企业能不能做大、做长,其实有个很简单的判断方法,就是看企业家说话、做事的时候有没有一种入定的东西。有的人做得貌似很有规划、很有条理,但是我们会发现他的言语、心智里有一种隐约的、闪烁的、游离的、不定的东西,这个人或其所经营的企业就不会走得特别稳,一旦遇到变故就会一下子乱套。
在这方面做得很好的代表,一个是李彦宏,一个是马化腾。他们身上有一种比同龄人更好的定力。当别人忽悠他们的时候,他们也不反驳,但他们会保持自己内心的节奏,就是具有一种富有弹性的坚定。富有弹性的坚定本来是用来形容外交高手的,但这里,用在他们身上就特别恰当。
定位之中要有定见。很多时候定位给人们的感觉更多的是外在的位置,定见更多的是内在的、坚持的东西。用通俗的话讲,定见就是不要一惊一乍,不是自己成为外在环境简单的应声虫,外在环境有一点变化,就马上在自己的思想上、行动上、语言上表现出来。有定见的人的表现是:你有千变万化,我有一定之规。
有本书讲人要跟自己有四个约定,据说这是来自美洲某部落的古老智慧。这四个约定非常简单,第一是不轻易评论他人,第二是不受他人影响,第三是不妄自揣度他人,第四是凡事尽力而为。
一个从容淡定的人既不轻易批评别人,也不随便表扬别人,或者随便表达对某一个事情的看法,这是一种良好的品质。事情发生了就让它发生,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只要记住自己要干什么即可。当你确定周围的状况你无法改变时,你可以改变自己的心情,这样你就不会被别人、被外物所牵引,不至于让大脑全部被这些东西给塞满了。
“不要随便评论别人”实际上就是“戒”。要形成定见,就必须戒除这样的习惯,就是看到事情时不去评论,不光嘴上不评论,心里也不评论。长此以往,你的心里就逐渐建立起了这种戒律,每当你要评论别人的时候,就马上给自己亮起红灯,不要评论。从此你就是一个相对比较沉静的人,至少是外表上看比较沉静。最重要的是,评论别人的习惯实际上是一种瘾,就像抽烟一样,评论得越多,瘾头也越大。
遵守了第一个约定,实际上就是做到了一种戒;戒掉了轻易评论别人的毛病,实际上就是纠正了最困扰心智平静的一个坏习惯。而后面的三个约定就进入了“定”和“慧”。第二个约定是“不受他人影响”,其实就是由戒入定了。一旦你养成了不评论他人的习惯,你会发现很多事情其实跟你无关,占用你大脑计算资源的东西一下子就少了很多。
一个人在评论他人的时候,实际上也是在评论自己。一般对别人刻薄的人,实际上对自己也比较刻薄。或者说有评论他人习惯的人,在遇到事情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别人怎么看自己。所以,戒掉了轻易评论别人的习惯,就能逐渐达到不受他人影响,不被他人的目光、期待和评价所操纵了。不受他人影响,于是就达到了定的状态。
揣度他人的过程,其实是一个自我设限、自我束缚的过程,所以第三个约定就是“不要揣度他人”,这也是达到定见的必由之路。第四个约定叫“凡事尽力而为”,这就更好理解了。就像稻盛和夫所说的,即使是耕田种地,也能耕出成果,耕出气度。再简单的事情,如果能做到精准、漂亮,仍然能够流芳百世。
本文来源:《欢喜》,吴伯凡, 梁冬著,中信出版社。
2022.05.25 周三:
人的吝啬不仅表现在物质上,也表现在精神上,那些人际关系特别不好的人,基本上听不到他说一句赞美别人、让人轻松的话,这种吝啬看起来像一种保守的态度,但长此以往会让自己的内心变得越来越贫瘠,杀气越来越重。
“与人为善,与物为春”说的就是这种东西,就是说人的内心里要有暖洋洋的气息,而且这种气息可以温暖到消融周围的人。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幸福是一种软实力。真正的幸福是一个人具有由内而外的幸福感。保持一个温暖、春意盎然的内心非常重要,它既为自己,也为别人。有了一个柔软的内心,就会营造一个如沐春风的环境。
与物为春的人会让身边的人觉得温暖,会让周围的环境非常和谐、友善,甚至连鸟儿都会歇到肩膀上。人缘好的人,不仅人缘好,物缘也好,与人、动物、周围的一切都是相生的,与物为春就应该是这样的。
人是识大量就大,见识越广,心量就越广,内心就越来越宽厚、越来越敏感。“仁慈”一词通常是用来形容一个人心地宽厚的,这里的“仁”有两层含义,第一层含义就是大仁,是说人很大气,对所有的东西都有一种包容力。一滴墨水滴到一碗水里,这碗水马上就会变色;一滴墨水滴到一大盆水里,盆里水的颜色可能会稍有改变;如果滴到池塘、湖里、海里,水的颜色根本就不会改变。大仁就像大海,是一种巨大的包容。
仁的第二层含义是敏感。所谓麻木不仁,就是说一个人不敏感,对周围的东西不敏感。之所以不敏感,是因为他没有怀着一颗包容他人之心,是怀着相克之心而不是相生之心去感受他人。如何能看出一个人的气量和包容?当他被冒犯、当别人想让他不痛快的时候,他非但不会生气,反而有一种更大的力量和更大的胸怀,他看到的不是那个人的可恶,反而看到的是可怜,并且由衷地起了同情和怜悯之心。
《不抱怨的世界》一书里曾经说过,当一个人伤害你的时候,你不要想着怎样去报复他,实际上他在伤害你之前已经受到了很多很多的伤害。只有一个内心不太健全的人,一个心灵遭受着各种煎熬的人,才会无端地去伤害别人。这个时候如果你的心量足够大的话,你看到他时就会生起一种怜悯和慈悲之心。
真正的仁是面对别人的异常甚至是破坏性行为时,能够感受到那个人的痛苦,这也是敏感意义上的仁。
有一种病叫“语欲胜人”,就是说话的时候总是想胜过别人。这类人说话的目的不像普通人那样是为了沟通,而是为了实现一以贯之的目标,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比别人聪明,别人是错的、自己是对的。
他在自己发动的每一个口头战役里都认为自己取得了胜利。他认为把别人驳倒了,其实只是别人不愿意理他而已,所以他每次都能体会到这种虚拟的、自我陶醉式的胜利。但是最终,他的整体生活不是从胜利走向胜利,而是从失败走向失败,因为他的沟通能力完全丧失了。可是这种人还觉得自己很聪明,他们似乎总能找到别人的漏洞。其实他们只是举轻若重的能力很强,他们取得了每一个“胜利”,最后换来了一个众叛亲离的人生。
在现实生活中,患典型性雄辩症的人并不多,但患这种非典型性雄辩症的人却很多,甚至随处可见。有时候一个人的嘴特别碎,或者他的视野特别碎,他在每一件事上都能看出毛病,他就会不断去纠正别人,他要证明自己是对的,这是一种对正确感的强迫症。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这样的人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不看未来五年、十年、二十年后的东西,只看眼前的这一秒钟。
他要的是战役的胜利,而不是一场战争的胜利。战役是点,战争是面。患非典型性雄辩症的人没有定义他的胜利是什么,所以就会抓住别人每一句话的漏洞来反驳,但是他又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到这儿来、为什么要跟别人说话,连最终的目的是什么都不清楚。这种人没有远见,他只朝近处看,只能看到某一个点上。这时,胜利和失败就很难区分了。他获得了无数个碎片的胜利,就以为真的胜利了,但这恰恰是一场合成谬误。
《庄子》的开篇为什么是《逍遥游》?因为庄子首先要给出一个相当的高度,要想象自己“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从那里来审视,才发现眼前的格局是多么可悲。就像人类看蚂蚁,一只蚂蚁在努力地搬一颗五倍于自己体重的米粒,我们会觉得它是那么可怜。庄子讲大小的变异:“以大观小,则有不见;以小观大,则有不明。”如果你从事的是一个很小的事业,米粒大的一点事就会变得跟天一样大,反过来看也是一样的。所以,人需要的是一种胸怀、一个视野,用佛学的话来说就是心量要大。
所谓“海斗量福祸”,用海一样的斗来量,有多大的福和多大的祸呢?有的人很容易就一惊一乍的,是因为心量太小。视野太小的时候,就埋头于每一场战役了。
人要想具有某种智慧,就要有相应的视野,或者说是有相应的愿景。愿景和愿望不一样,愿望是一个具体的、结果性的东西,愿景是一个清晰的场景,是可以作为考虑事情和采取行动的背景用的。在紧急关头,比如说IBM要破产了,郭士纳认为这个时候最不需要的就是愿景,而应该着力解决眼前的问题。但在非紧急状态或日常状态下,愿景是必不可少的,需要用一种更广大的视野来看待当下所处的局势。否则我们就会陷入蚂蚁战争的状态,为琐事和小事所累。
路径依赖和心智模式之所以有那么大的惯性,只是因为人们习惯了它们。如果跳出来看,你会发现那其实是很荒唐的。不过,从习惯的路径中走出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但起码第一步是要有大视野。比如,我们看电子地图,不知道某个地方在哪里的时候,只要把地图缩小一些,让视野更大一些,就知道确切位置了。
更远的视野对当下的行为是大有好处的。“愚”这个字中,“禺”就是角落的意思,指狭隘地考虑问题、钻牛角尖。“蠢”就是春天的虫子没有方向感地乱动。所以说,没有战略眼光、没有愿景的人生和事业是愚蠢的。人生和事业的重点不在于你是从哪里出发的,而在于你将要去哪里。
本文来源:《欢喜》,吴伯凡, 梁冬著,中信出版社。
2022.05.26 周四:
我们在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不能仅仅看到它好的一面,还要意识到它不好的一面也是常态,然后要意识到好和不好是一个整体,要接纳好的,也要接纳不好的。这个叫包容,就是把一件事情的好与不好作为一个整体全部地接纳过来,并且与这种状态共存。因为只有拥抱这种状态,我们才有可能去改变它。接受不代表放弃,不是无所作为,反而是在承认现状的前提下主动地寻求改变。
有一本书叫《疾病的希望》,是德国的一名心理学家和一位医师共同写成的,它特别强调了这一点。书中一个重要的观点就是,尽管病症给我们带来许多痛苦,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疾病是我们的朋友,它如实反映了我们身上的种种业障。业障一种心理状态,是说当我们对某些东西有障碍的时候,我们不能全然看待它,我们不愿意接受它,在内心里起了冲突,结果就生了病。
关于内在的全然状态,有两个词可以诠释它。一个是外来的词,叫幽默;一个是中国的词,叫忍。“幽默”这个词最初指的是人体的一种体液,古希腊医师希波克拉底就曾经按照体液的不同把人们分为胆汁质、多血质、黏液质和抑郁质四种类型。在英文中,说一个人脾气好,会说他是“good humor”,就是好的体液,他能比较平稳地对待外界的变化,在发生冲突的时候有一个正常的反应。所以“幽默”的意思就是说,人们在面对冲突的时候有一种很好的转换机制,能够从被动的状态、弱势的状态转化为主动的、相对强势的状态。
我们说“忍字头上一把刀”,在一般的理解中,“忍”就是“打掉牙齿和血吞”。当一件事情冲我而来时,就算它是冒犯、侵略甚至是侮辱,我都能全然地接受下来,这是最粗糙的忍。真正的忍是什么呢?是在弱势的状态下获得一种超常的主动性。在佛教的“六度”里,第一是布施,其次是持戒,然后是忍辱。这里的“忍辱”不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垃圾桶,或把糟糕的东西吞下去,忍是消灭,辱是被动、低下、弱势,忍辱就是要消灭弱势状态。一个很经典的段子就是歌德与文学批评家让路的故事。文学批评家说:“对不起,我从来不给蠢货让路。”这就是辱,文学批评家已经先发制人了。那该如何忍呢?最粗糙的忍就是什么话都不说,生生地受着,这是没有智慧的。歌德的反应是忍辱,他要消灭这种状态,变被动为主动,变卑下为高贵,于是他反唇相讥:“对不起,我跟您刚好相反。”然后给那个批评家让路了,这就叫作忍。
面对外来之辱,有一个转换机制的问题。就好像内心里有一个轴承,外力来了之后,不会让它伤害到自己,不会把这个力吃到肚子里,把自己打成内伤。有的人表面上看似很镇定,其实已经受内伤了,这很不划算。要把这股攻击力给消化了,让它伤不到我,也伤不到你,最后消于无形,甚至变成对彼此都有帮助的东西。如果能做到这样,那就是高级的智慧了。
所谓的全然接受,并不是要含垢忍辱,而是要用内在的机制去化解它。就好像好的汽车和坏的汽车,关键就在于发动机不一样,用的都是同样的油,但体现出来的速度却不一样。同样,植物有很好的内在转换机制,这是一种智慧,植物的生长就是忍辱的过程。肥料对植物来说是好东西,对人来说却是最糟糕的东西。植物吸进去的是二氧化碳,排出来的是氧气。植物能通过内在的转换机制,把那些看似非常负面的东西变成正面的东西,这就是成长。
柔道的逻辑也是这样。它把对方的力量技巧性地转回去,用对方的力量来消解自身。很多小公司之所以能够胜过大公司,就是因为它有这样的机制,把大公司强大的、攻击性的、打压的力量以意想不到的逻辑回击过去,从而把大公司打倒。所谓企业成长,就是指企业要有一种机制,能够吸收各种能量,把这些能量转换成生长性的力量。
努力培养内在的转换成长机制。
当我们能够看到事物的全然景象的时候,我们就会在内心中保持从容。这种从容会帮助我们用一种巧妙的机制,把那些表面上看起来是伤害性的、侮辱性的东西转换成有助于自身的力量。当我们掌握了这种机制之后,天下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真正伤害到我们,很多破坏性的力量也都能够转变成建设性的力量。
全然地接纳事物的好与坏,与它们共存,并将负面的东西转换为成长的力量。
我们可以把心想象成一块田,这块田里有庄稼也会有杂草,如何打理非常重要。不要认为人生的某个重大选择是在某个关键时刻作出的。不是这样的,在此之前,心田是如何打理的,它上头就会有什么样的景观,心田的长势能够决定人生的格局。
现在很多年轻人就处于这样的阶段,看起来有些事情做或不做似乎没有什么差别,因为年纪还小。但其实,我们高中、大学或者就业之前的很多基本判断或决策,对于我们后来的人生会有难以想象的影响。那就好比是种子时期,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要是什么也不种,最后心田就荒了。
如果人们在人生的早期觉得自己还小,将来的可塑性还很大,于是就马虎了,对眼前该怎么做、该怎么想不讲究了,最后会发现失之毫厘、谬之千里,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人生的早期正是人生观形成的时期,不管是父母、老师还是本人,都应该注意守护好心田,因为这决定着我们未来的命运。
我们现在所受的教育都是流水线的教育。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都是一套工序,它把受教育的人当成一个原材料,按流水线来生产,但是人是不能做原材料的。大家离开学校走上社会的时候,就会发现面临着诸多的问题,会发现自己不是一个单一的角色,而是一个人。曾经有一篇散文说,要享受在图书馆里闲逛的时光,因为我们所能接触到的知识只是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的很小一部分。在图书馆里,我们会邂逅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可能会喜欢上它,并为整个人生奠定很重要的基础。
在接受各种教育的时候,我们要明白社会需要我们做一个完整的人,而不是一个模式化的、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产品。我们应该有大量的个性化的知识,有自己的独立判断。如何获得个性化的知识呢?其实就是多看一些“闲书”,这些书会避免我们成为一个工具化、产品化的人。对于年轻人来说,就是要做一个既会解题也会解风情的人,如果光是会解题但生活毫无趣味,那就会成为一个乏善可陈的人。过去有很多大学办过少年班,但这些少年天才在长大成人进入社会之后,就不再那么神奇了。很多读过少年班的人说,那些认为可以不用学习的东西,他们在成年之后还需要重新去学习,比如说学会玩、学会分享情感,而这些才是对幸福人生至关重要的东西。
很多东西跟一个人的能力无关,至少没有那么大的关系,而是他的心智模式决定了这样的结果,因为他到哪儿都处于这种格局里。
有些人把自己人生中的某种遭遇归结为没有把握住某次机遇,但最后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人到底会怎么样与他的内在机制有关系,而与外在的机遇没有太大的关系。这就像钻石和石墨的关系,钻石的外在境遇和石墨的外在境遇实际上是由它们的内在结构决定的。它们都是由碳原子组成的,但是内在的排列方式不一样,它们的硬度就截然不同。
陆广莘老师认为“本”和“质”是两回事,他首先强调,“质”就是物质,比如碳原子是质,而碳原子的排列方式是本。然后,他认为我们说“本质”而不说“质本”,是因为本比质更重要。石墨和钻石中的碳原子是一样的,但由于结构不一样,和合的方式不一样,所以它们之间差异巨大。
我们曾经讲过点“错”成金的道理,意思就是当你看到一个系统、一套规则体系的漏洞时,那就是机会所在。但是,普通人看到的只是规则和限制,顶多只是发发牢骚。有评论认为,企业家和非企业家、有创新精神的人和没有创新精神的人,在性格或处事方式上有一个很大的不同,那就是当别人抱怨的时候,企业家和有创新精神的人总是能够从别人的抱怨中发现机会,而普通人只是抱怨,说说而已。
我们有时候容易对一个东西产生好奇,想去尝试一下,但是不能因此阻碍自己去做一些事情。太多的人做事犹豫不决,就是因为他们觉得没有完全弄懂一样东西,实际上,真正付诸实施比纯粹思考要聪明得多。当一个人好奇的时候,他就想先把一个东西搞明白了再去做。但当他渴望的时候,他就会立刻要去做。
一个饥饿的人得到面包,首先想到的肯定不是面包干不干净。执行力就来自于真正的渴望,在《执行》一书里作者写到,很多公司之所以缺乏执行力,是因为领导和员工没有执行的激情和渴望,就只是好奇而已,开会的时候热烈讨论一下,开完会后大家就散了。由此我联想到现在儿童教育的一个重要观念。现在各方面条件越来越好了,父母可以给孩子各种各样的东西,就是忘了给一样东西——匮乏感,缺乏匮乏感当然也就缺乏随之而来的渴望。
如果你只是带着试试看的心态,那你最后只会以失败告终,你会一事无成。尝试纯粹是一种借口,就还没有做,你已经给自己想好了退路。想做一件事,就要有“亮剑”精神,就好像电视剧里一些战士一听说要跟敌人打仗,都兴奋得嗷嗷叫。如果没有这种“精气神”,你几乎很难做成什么事情。财商是一种智商,但从本质上说,首先是激情不够,渴望不够。
现在许多成功的企业家童年的时候是很贫苦的,家里面有很多孩子,家乡也没有什么机会,后来闯出了一条生路。所以,他们对于财富有一种渴望,渴望到想象得非常真切的地步。稻盛和夫就曾经说过,渴望的画面是彩色的,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她在特别寒冷、特别饥饿时,想到的是祖母给她准备的烤鹅,她真真切切看到了那只烤鹅,这才叫作渴望。
钱这个东西很有意思,它在很大程度上折射出了我们的人格。一般人一说到钱,马上就会想到钱的多少,甚至是用钱作为依据把人进行分类。其实,钱的多少不是决定性的因素,重要的是我们如何使用它。金钱是一种放大镜,你的人格是什么样子,在你没钱的时候,别人还看不出来,但是你有了钱之后,别人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厚德载物”的“物”可以理解为钱,人的品格德行如果不够醇厚、心量如果不够宽,那是载不动钱的,反而会为钱所害。德行就像一艘船,在平时是看不出大小的,但是把一笔钱往上一放,就能知道哪个大、哪个小,吃水量大的船有了钱压舱就会更稳,但吃水量小的船一下子就沉了。财商的背后其实是人格,是人格决定了一个人掌控财富的能力和管理财富的能力。
有一个顾问公司的人,他在考察领导者或高管的时候,经常会问一个问题:“如果给你一个亿,你会拿来做什么?”这个问题就是拿一个亿的假设来放大你的人格,从而看出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钱是人见人爱的东西,但爱和爱是不一样的,有一种爱是老鼠爱大米式的爱,那就是贪恋它、占有它,最终是为了消灭它。有的人有了很多钱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去花钱,挥霍它,那就是不爱、不尊重了。所以,有些人在中了大奖之后,若干年后又变成了穷光蛋,就是因为他不尊重财富。
财商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情商。在它面前,我们不应该有贪恋的态度,而是要有主敬的态度,就是曾国藩讲的那个主敬。要把钱当成一种价值,一种财富,一种资源。要很认真、很关切地去对待它,不能像对待工具一样随便使用、使唤它,要把它当成一个有性格、有尊严的实体。不这样的话,财商是无法提高的。
一切都是内在心智模式外化的反映。
本文来源:《欢喜》,吴伯凡, 梁冬著,中信出版社。
2022.05.27 周五:
……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他突然不理性呢,仅仅是因为他老婆把嗓门提高了两度?显然,他愤怒并不是因为老婆的嗓门提高了,而是有种情绪长期在他心里压抑着。在他还比较小、没有力量反抗的时候,那种愤怒的情绪就存在心里,并成为一个阴影,直到后来他终于有力量或拥有权力的时候,愤怒情绪一下子就释放出来了。
这种心理阴影在书里称为业障,就是业已发生的障碍,而过往的伤害会妨碍我们看见今天面对事情的实相。这其实也是导火索和炸药的关系,关键是炸药的当量有多大。光有导火索而没有炸药,就不可能发生爆炸。所谓心理阴影其实就是内心里的暴力,其当量有可能非常大。也许它最早只是你小时候发生的一件很偶然的事,可心理阴影一旦产生,业障就像种子一样种下,并且会生根发芽,不断生长,有时甚至会潜滋暗长,犹如草里冬瓜一样。业障长到一定程度,突然有一天,某一个情景像导火索一样让心理阴影一下子爆炸了,使得我们好像变了一个人。也正因为如此,我们经常会看到有的人本来温文儒雅、文质彬彬,但受到某种刺激后,突然就性情大变。
突然爆发是外在能看到的表面现象,而业障很可能一直在内心滋长。我们每一个人的嫉妒、愤怒、仇恨等负面情绪,其导火索往往是一些后来连自己都觉得很可笑的事情。显然,从根本而言,它与我们在此之前种下的一些业障有关。
我以前曾经和人讨论过一个问题,即“幸福的能力”。在孩子小的时候,很多父母总是把恐惧、悲伤和压迫等情绪与孩子的日常生活联系到一起。孩子长大以后会重复这样的生活,当他们再吃到这样的味道、再听到这样的声音的时候,自然就会和小时候受到的胁迫联系起来。父母为他们设置了很多开关,而且都与痛苦有关,比如焦虑、恐惧、失望、质疑等。所有这些开关,跟日常生活中的某件事、某个人、某句话、某个场景就形成了内在的永久关联。
在孩子以后的生活当中,只要类似的东西出现,就相当于触发了开关,情绪就一下子爆发出来了。我们在教育孩子的过程中最应该做的,就是让他们幸福的开关尽可能多一些,痛苦的开关尽可能少一点。别人很小的一个动作、一个表情、一句话就可能触发他们幸福的开关打开,这是孩子一辈子的优质资产。如果孩子痛苦的开关太多,那就是一辈子的负资产,就很难跟别人相处,比如无意当中的一句话就可能令他痛苦不堪,甚至是暴跳如雷。当孩子的心性充满感恩、充满喜乐的时候,即使人家批评他,他也会觉得挺有趣。而当孩子内心充满恐惧、愤怒的时候,他就会觉得别人都在伤害他,处处都是地狱。
反观我们自身,我们每个人是不是也会有类似的情绪开关呢?
在《不抱怨的世界》一书里,作者讲过这样一个例子:有一天,他的狗被一辆卡车撞死了,他不顾一切地在后面紧追卡车司机,后来终于追到了,但当他看到司机那样的表情、那样的神态、那样的衣着,而且整个精神状态极其萎靡,内心充满着不满、怨恨时,他突然不想报复司机了。因为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所有伤害你的人,他们事先已经被报复了,现在对你的伤害实际上反映了他之前所经历的折磨。
我们应该也有这种慈悲的胸怀。一个莫名其妙折磨你的人,也许他本身就很痛苦。他以前的记忆泛起来了,外化成了某种愤怒的表达。他今天伤害你,明天可能伤害任何人,归根结底他早已经自我伤害了。反身自问,我们会因为什么事情而产生愤怒、妒忌等坏情绪呢?其实这些情绪都是我们自身的解读。
这与正向情绪的开关被打开是一样的道理。爱默生说过两句话,我印象非常深刻。第一句话是:你对世界最大的贡献就是让自己变得幸福,你幸福了,世界的祸害就少一分。你自己不幸福,周围的人也会不幸福。如果权力半径大一点,造成的灾难会更多一点;如果权力半径无限大,造成的恶果就无限大。第二句话是:如果一个人总是非常开心甚至经常开怀大笑,这个人一定不会太坏,怕就怕那种从来没有放纵开怀的人。爱默生认为这种人特别可怕,他们笑起来也是嘿嘿地冷笑,皮笑肉不笑,甚至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能把内心练得温暖,对世界充满善意的宽容,我们周围就会形成一个小的正向能量场。别人也喜欢跟我们在一起,因为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每个人都会觉得快乐。
《菜根谭》里说:“君子之心事,天青日白,不可使人不知;君子之才华,玉韫珠藏,不可使人易知。”就是说,一个有修养的君子,他的心地像青天白日一样光明,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一个有修养的君子,他的才华应该像珍藏的珠宝一样,绝对不能轻易炫耀示人。这一昭一藏,两者都很重要,不可偏废。
在一个受儒家文化影响较大的社会里,示弱避强是一种美德。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平等的情况下,示弱会让自己更安全。
当一个人内心充满恐惧同时又握有权力的时候,他的恐惧就会转变成愤怒。我认为一个人之所以愤怒,就是因为那个虚假的自我被否定了,否则不存在愤怒。
我们会为自己设定一个自我形象,这个形象是完整的、不容侵犯的,好像是固定在那儿的一个我。如果别人不认可这个形象,那就是触犯了我。有的人为什么会生气呢?就是因为他们在某些人面前自动地把自我形象进行了改变。
中医认为很多心病会导致生理疾病,比如“语欲胜人”是一种病,就是说话的时候总想胜过别人;“家懒外勤”也是一种病,就是在家里头特别懒,到外头特别勤快。这些都是业障。
我们很在乎能说出什么话,也会做一些事情,但是一个人的价值不光是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来衡量的。它是一个算式,是对个人的认可度与说的话或者做的事的乘积。如果有人对你的认可度很低或者完全不认可,那你做的事情越大,负面价值就越大。
怎样才是卓越,怎样才叫优秀?就是在一个充满恶意的环境中能进行创造性的转换,最后把它变成一个充满友善的环境,那你就厉害了。
本文来源:《欢喜》,吴伯凡, 梁冬著,中信出版社。
2022.05.28 周六:
反省自身,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业障。那么,怨、恨、恼、怒、烦、贪、嗔、痴、慢、疑等负面情绪来自哪里呢?克里希那穆提说过,我们常常会因为一些事情而愤怒,因为别人不认同我们而烦恼,因为别人长得漂亮或者富有而妒忌,还会因为一些事情而感到恐惧。其实,这些负面情绪跟引发我们愤怒、恐惧等情绪“炸药”的“导火索”是没有关系的,我们真正要问的是:我们恐惧的本质在哪里?我们为什么会因为某些事情而恐惧?
我们跟别人发生冲突的时候,总以为是冲突导致了我们的坏情绪。但实际上是自身潜藏的坏情绪没有得到控制,它的本质没有被我们看清,所以它在借这个事情展现自己。
跟别人争吵的时候,通常先笑出来的那个人是具有心理优势的。他能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可笑,也认识到了对方的可笑,他一下子就知道:原来我在为这个事情生气啊!为什么有些人能在这时跳出来呢?那一定是他已经开始修行了,修行的主题就是跳出三界外,看到自己的无明,也就是抽身出来看自己。所谓高人,就是能够抽身出来看到自己的人。
世间没有所谓的真正伤害我们的事情,伤害的都是我们自己的感应,是自己内心曾经受过的伤害被外部的一个事情撩拨起来了。有些人一直在修行,他们会顿悟,会突然明白一些道理。一个平常不思考的人不会在内心累积这种能量,外人再怎么点拨,他也不会顿悟,因为他内心空空如也。有时候一句很平常的话,在有些人听来就是“如雷贯耳、醍醐灌顶”,其实这句话本身不一定非常深刻,“落花无情,流水有意”,只是在某一点上恰好与他自身的频率一致,产生了共鸣而已。
吉姆·柯林斯说,一个卓越领导者的标志之一就是他能够在下属面前坦然地说“这个我真不懂”。而比较平庸的领导者则一直在想办法维护自身的权威和正确性,一直试图做一个正确的人而不去做一件正确的事。他与所有人的沟通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我对你错。他提出反对意见只是要证明自己是对的、别人是错的,他一件正确的事情都不做,而永远在试图做一个正确的人。
不会道歉的人无法直面自己的缺陷、缺憾和不足,始终要扛住那样一个完美的自我形象。比如,我有一个做投资的朋友,他说他在为公司招聘的时候经常要看应聘者有没有道歉的习惯。也就是说,一个人有没有道歉的心理习惯和能力,对于他能否成为一个优秀的操盘手意义重大。
道歉就是意识到自己的缺陷并且直面这一缺陷,或者说造成了某种损失,要直面它并且采取相应的补救措施,这一点在投资领域有个术语叫“止损”。一个优秀的操盘手要有这种止损的勇气和能力,还要能不瞻前顾后,这是优秀操盘手必须具备的素质。
道歉在人际关系当中的作用也是止损,这一点非常重要。在职场上,不管是上司跟下属还是平级之间,两个人发生冲突的时候,你要第一个出来直面冲突,不要找各种理由来证明自己的正确性,而是要勇敢地说“这个我不会”、承认自己错了、向对方说“对不起”,这时对方也会产生一种止损的愿望,也会打消维护自己正确性的念头。
往往你的一个道歉会引来对方的道歉,最后大家会冰释前嫌,达成共识。反过来,你没有勇气改变而继续持有,引来的一定是对方的持有,甚至是加仓,最后的结果将非常糟糕。
清末民初劝善家王凤仪人称“王善人”,他创办了很多所学校,其中一些课程就是讲家庭伦理的。用今天的话来说,这些课程就是通过改善亲密关系来达成人际关系的和谐,最终达到身体健康的目标。这些学校叫劝善学堂,它的核心目标就是两个:一个是“找好处”,另一个叫“认不是”。
“找好处”就是找别人的好处,用彼得·德鲁克的话来说就是发现别人的长处和优势。每一个人都有自身的优势和长处,如果能得到管理者的赏识和利用,每个人都会很高兴。另一个叫“认不是”,也就是承认自己的不对之处,迅速道歉并有效改正。一经道歉,与对方的对立关系马上就没有了。
吉姆·柯林斯提出,最高级领导者是“第五级领导者”,概括起来就是:羞涩而无畏,谦卑而执着。他的特点就是遇到问题照镜子,发现自己的问题;遇到成绩看窗外,看别人身上的优点。这可以说是一种情绪管理,其实也是一种人力资源管理。
只要有好的情绪,人际关系就会好。内在的紊乱和纠结一定会外化为人际关系的紊乱和纠结,所以道歉的“歉”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歉”就是歉意,是心理上的亏欠。情绪不好的人老是觉得别人亏欠他,而能觉得自己欠着别人的,心理一定是很健康的。
歉意在某种程度上跟感恩差不多。对别人心存感恩,其实是隐含着对别人心存一种歉意。比如,我有一个朋友是做销售的,他做得非常成功。一般来说,女性做销售比男性有优势,美女比非美女要有优势。但他是一个男生,又不算帅,所以刚开始谁都不看好他,可他后来照样做得非常好。我问他在做销售的时候最大的感受是什么,他说一般人做销售的时候是利用别人的善意,就是别人对你有善意才买你的东西,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有善意的买家是非常少的。
从本质上讲,我们每个人都是销售员,总是希望用别人的善意来作为自己的生存资源,也就是一个乞求善意的乞丐。其实有一种资源非常丰富,只是很多人都看不到,它不是善意,而恰恰是歉意。我那位朋友说,刚开始的时候他的大客户对他完全没有善意,甚至侮辱过他的人格。
其实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发泄过负面情绪后,心里往往都会有歉意。假如争执起来,他会据理力争,证明自己的正确性,但是在深夜里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心里其实非常清楚,甚至在他发怒、非常不友善的时候,他心里还是隐约意识到他是不对的;这时,他对你就会有亏欠之情。而且往往情绪发泄得越强烈,过后的亏欠感就越强。在这种情况下,他的那分歉意已经存在那儿了,下次见面的时候,我朋友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甚至以德报怨,服务得更热情,这就能引发客户对他更大的歉意。
虽然这里好像有一些算计、心机的成分,但是如果真能修行到面对别人发难而在内心不着相的时候,这就是一种超脱,也是一种业,这就生成了一种正能量、正资产,甚至是推动力了。
一些销售员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他们发现了真正能对自己有所助益的是客户对他们有歉意,而不仅仅是一种善意。我们看待这个事情要分两个层面,从销售市场的角度来说,制造对方的歉意并且利用这种歉意是一种比较高明的销售,但这还远远不够,还停留在技法层面。最根本的是在别人发难后内心里不着相,不会因为人家的责难而让自己痛苦,仍然是该怎样就怎样去对待别人,给人温暖、包容、支持和笑容。让对方自己感到愧疚,然后反过来有一种高于平常的善意,这就叫作回向。
亚里士多德说过,一个真正的君子、一个领导者、一个大度的人,他应该时常制造一种周围所有人都感觉亏欠他的氛围,而自己又不要有债主心态。
……千万要记住,30岁之前不要想能挣多少钱,不要跟老板、客户去计较,因为这个钱很少。”我问:“那该怎么办呢?”他回答说:“你只要做一件事情就好了,就是让自己拥有一个能够挣到300万的心量和300万的德行。”我问:“那什么叫心量、什么是德行呢?”他说:“很简单,等到有一天有个人说一口气给你365万,你内心里觉得这当之无愧时,那就是有了心量和德行。钱不是挣出来的,而是有大施主给你的。”这番谈话对我的影响非常大。
坦白地说,现在有的年轻人会有一种心态,认为公司给2 000块钱工资自己就要做2 000块的事情。如果照这样算,他这辈子就只能挣2 000块钱。但是,如果他的心态是“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去工作,我可以在工作当中学习,接触到很多人,并提高我的视野”,这可以说就是一个投资人的心态。30岁之前我们没有钱,但是我们有时间,每一天都可以去学习。这个时候,我们收获的就不是一份工资,而是工资以外更大的东西,比如视野、心量和智慧,还有人脉资源,这些东西才是一个年轻人在30岁之前最重要的回报。
过去的年轻人因为心里面装着很大的未来,做事情有一个很远大的目标,所以不会在意付出的即时回报,很多人都会成就一番事业。现在有一些年轻人,他们不看未来长远的大东西,只看眼前,这反倒很吃亏。
如果你跟老板、同事相处甚至是谈恋爱的时候都以契约精神来衡量,那么最后的结果是永远生活在一个冰冷的契约关系当中,很多的成交都只停留在当日成交价。当日成交价也许合适,但是过一段时间以后你就会发现它远不如长期战略投资的回报率,它只是一个点,而不是一个上升曲线,它不是投资,而只是消费行为。
“职业生涯”当中的“业”不仅仅是职业,更是企业、事业;这个“业”的内涵十分丰富,不要因为所谓的契约精神而形成巨大的障碍,阻碍了你未来发展的道路。一言以蔽之,我们一定要知道契约精神和非契约的东西之间的关系。如果所有契约体系体现为明契,而不是“沉默的契约”——默契的话,那么在暗处的财、长远的财就少了。
本文来源:《欢喜》,吴伯凡, 梁冬著,中信出版社。
2022.05.29 周日:
我们的教育很多时候是一种恐惧教育,就是老师、家长总是用莫名的东西来吓人,其实这种恐惧是没有道理的。有这样一个心理测验:老师让学生们把各自恐惧的事情写在纸上,然后放到一个箱子里,由老师负责保管。学生们有恐惧今天出门之前门没锁好、煤气没关好的,有害怕过马路的……10天以后,老师打开箱子,发现学生们恐惧的事情没有一件真的发生了。
我也经常会被一些莫名的担心、恐惧所影响。恐惧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我们的思维和行为方式。
我们每天都会生出新的恐惧来,但是很多恐惧并不明确。你要问人们到底在怕什么,很多人都会愣在那里,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并没有一个具体的恐惧对象。所以说恐惧来自于自身,境由心生,这种恐惧感导致了恐惧,而且这个东西是经不起细问的,一细问它就烟消云散了。
有时候我们不敢直面那个令我们感到恐惧的东西,它就会在我们的意识里发酵。
有个朋友跟我讲过一件事,这其实是一个媒介观念的问题:在古代的时候,一个男人可能看100个女人,只有不到1个是顶级漂亮的,所以他觉得自己家里的那位还可以。但是在今天这个资讯泛滥的时代,在电视和网上同样看100个女人,可能 99个都是很漂亮的,这时候回家看老婆,就会觉得那位很丑。但其实老婆还是那个老婆,只不过人们的意识雷达里充斥的信号不一样了。由于现代媒介对影像有无限的复制能力,它可以把万里挑一的美女变成人们意识雷达里超过80%的时间段呈现的形象。关于美女的观念只是一个个案,实际上恐怖的事情也是如此;媒介环境已经是这样了,我们每个人都要生出一种新的能力,要对这样的事情产生免疫力,我们称之为媒介解毒力。
其实恐惧在人们经济生活中的影响也是非常大的,包括银行挤兑现象、囤盐、现在的移民潮、买卖房产等。
有一种说法认为,2006年是中国的阶层分化年:2006年以前买了房的就是有产阶层,当时没买房的就是无产阶层,因为从那个时候起,人们工资的涨幅和房价的涨幅是极不相称的。这会造成什么现象呢?那就是,有一点点钱甚至是没有钱的人会通过各种途径借钱,甚至不惜“啃老”去买房,这反而会加快房价的上涨。实际上,恐惧成了影响经济运行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每个人都有种恐惧感,唯恐被时代的列车所抛弃。
我们大部分人都活在这样那样的恐惧里。如果认真想想的话,你会发现那些恐惧很可笑,有的事情真要发生的话谁也改变不了。但是这种焦虑却成了一种强烈的意识,大多数人活在对未来的恐惧之中,而且媒体还在这里扮演了推波助澜的角色。
除了媒体以外,还有所谓的意见领袖在影响人们的判断和选择,他们会站在某种立场上表达观点,其中一个重要手段就是恐惧。一般来说,说服人的两个要素是恐惧加诱惑,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大棒加胡萝卜,而且大棒的作用永远要比胡萝卜的作用大,因为人们面对恐惧的时候和面对诱惑的时候作出的决策不太一样。
很多时候,恐惧是被传统经济学忽略的一个因素,小到买盐,大到几百亿资金的资本运作。实际上,我们每一个人在作各种决策的时候,背后都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不是市场调节的手,就是恐惧之手。
从这个角度来说,人生是什么呢?人生就是如何把自己内心的恐惧转化为前行的动力。事实上,恐惧在某些场景下也会有正面作用,所以任何一个宗教都要引入恐惧的因素。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心理病人,关键是我们能不能花时间去好好地反省,找到和超越自己在成长过程中所受到的否定、恐吓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恐惧教育里很要命的一点是,把恐惧作为一种日常的管理工具,成为加诸孩子的一个无形的枷锁。孩子长期遭受这种恐惧教育后,遇到事情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事他做了会不会受到指责,或者说,当事情还没有开始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失败,而这会严重影响一个人的幸福和成功。
人对世界最大的贡献是让自己成为一个幸福的人,如果这种恐惧的病毒以及由它衍生出的焦虑、苛责等情绪由内心投射出来,那就没法跟人相处了。比如,内心充满罪恶感的人,也很容易在别人身上看到罪恶。
许多人对自己苛责太多,或者说内在父母太强大。所谓内在父母就是父母的权威形象借助恐惧教育植入到下一代内心中的自动评价体系,这种自动评价体系大多数时候是一种自动苛责体系,这种体系已然在孩子内心形成了。孩子每做一件事,它就会自动评估并产生吓阻力,仿佛内心里有一个无形却又巨大的声音在监督着他。于是孩子就会对自己不满意,自己瞧不起自己,之后我们会找到一种代偿机制,就是在别人身上看到这一点,好让自己释然。
这一类人每天的快乐就是发现别人的错误,并无端指责别人。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在内心骂自己。这就是恐惧教育的恶果。
所以一天到晚指责别人的人一定是个苦孩子,他已经受煎熬好些年了。这个话题很有趣,让我们突然意识到,令我们一辈子不快乐、不幸福的,很可能是童年的一些自我否定和自我恐吓,而这个恐吓也许是来自于我们的父母、老师或其他的长辈。
豁达跟跋扈不同,它在某种程度上是直面现实的一种能力,就是直面已经发生的一些不利的、困难的东西,而不是习惯性地畏惧、退缩。在经营企业、管理城邦乃至治理国家的时候,我们肯定会面对各种各样的挑战,这时候豁达是非常重要的,就是“实事求是、如是这般”。其实,一个公司要保持真正的活力,就需要这种直面现实的文化。
杰克·韦尔奇在《赢》一书里特别讲到一个事情:如果只能培养一种企业文化的话,那就是实事求是。比如公司正处在危机之中,就不应该欺骗同事。或者公司做了一个可能对消费者不好的产品,必须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消费者,而不是遮遮掩掩。他认为坦诚、直面公司的问题是让公司保持活力的最重要的因素。
我觉得人生当中也是如此。我们只有直面人生的所有问题,才能真正有安全感。很多公司要求销售员每天要打10到15个冷电话,这是要锻炼他们两种素质:一是敢于面对一个陌生的环境,积极主动地做事,不害怕、不回避,不去事先揣测结果好坏,也就是一种直面、实事求是的态度;二是逐渐消除各种莫名的恐惧感,因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打电话的时候,自己肯定是不正常的,而且对方也能感觉得到。换一个角度想想,你自己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会不会也这样呢?既然自己会这样,那别人怎么就不能这样呢?所以,对方发火、挂电话并不是否定你打电话的价值,这只是他的自然反应。
如果销售员能有这样一种心态,可以勇敢地去打冷电话,他们的内心就会变得比较强悍。强悍不是说去把对方扳倒,以一种强势力量去打败别人,真正的强悍是敢于直面现实、别人和自己。在当下这一刻,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实事求是,勇敢面对,这才是真正的强悍。
美国一位参议员曾经这样讲述过他的从政经历:“搞政治就是认识人,认识人就是搞政治。我在从政以前是卖保险的,我每天早晨起来告诉自己要去敲100家的门,我知道这100扇门当中只有9扇会打开,他们会看一看材料,留下我的电话,但最终只有3个人会买保险。但是如果你不去敲100家门,你根本不知道那3个人在哪里。”有了早年间的这种经历,他就能直面这个貌似令人恐惧的世界,其实这个世界没什么可恐惧的,因为他要做的只是找到那3个买保险的人。一个政治上成熟的政治家一定知道,起码有一半的人会反对他,这是一个现实。那些不敢直面现实、有完美主义倾向、被恐惧感所笼罩的人,往往一听到有人说他坏话心里就扛不住了,这在政治上是极不成熟的。
据统计,美国历史上最伟大、最受欢迎总统的支持率也没有超过70%。换句话说,总有30%的人不喜欢你。后世认为是美国历史上最伟大、影响最大的总统——林肯,最后是被人枪杀的。这个事情就说明,如是这般地看待世界,不要被那些不喜欢你的人的情绪所左右。《少有人走过的路》一书里给大家的建议就是不要受他人的影响,讲的也是这个道理。
我们必须意识到,每一个人都可能活在恐惧、焦虑当中,但大部分的恐惧其实是可以通过直面事实从而进行转换的。你可以拿一张纸,把最害怕发生的几件事写下来,然后逐条地去想如果真的发生了该怎么办。最后你会发现其实那些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结局不会那么糟糕。等你隔段时间再来看的话,甚至会觉得自己的恐惧很可笑。
我们之所以不能抽身出来看自己,是因为我们很多人都是庸人。庸人容易自扰,他会被各种本来不存在的东西吓破胆,或者用近乎迫害妄想症的方式让恐惧不断骚扰自己。而高人能抽身出来反观自己,甚至会居高临下看待自己,然后一下子就释然了。
智慧是什么?真正的智慧是不寻求快速解决,不寻求立竿见影。大自然是一个生态系统,它解决一个问题、生成一种景观、形成一种生态的时候,它是一只看不见的手。简单地说,智慧就是一只真正看不见的手,而不是一只看得见的手,看得见的手貌似很有效,但实际上带来的后果可能非常严重。
我们每一个人肯定受到这样那样的恐惧教育,但我们无须抱怨。我们作为父母、师长,不能再把这个东西传给下一代。这是善事,是修行,虽然很难做到,但每天花点时间去反省,也是很有意义的。
本文来源:《欢喜》,吴伯凡, 梁冬著,中信出版社。
2022.05.30 周一:
敢于接受自己的情绪
焦虑会改变我们观察世界的方式,焦虑症患者对于自身的评价会被自己的执念所干扰。当你被焦虑情绪控制时,要先给予它适当的关注。不要试图转移注意力,那样只会加重焦虑情绪。
心理医生的其中一项工作便是在认知疗法过程中帮助病人将其思维模式从感性过渡到理性。换句话说,医生会引导病人认清到底是哪些想法引发了他的焦虑情绪,再使他学会把这些想法与现实区分开来。焦虑症患者的思维集中在某种危险上,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围绕着这种危险以及摆脱它的方法,以至于忽略了一切与这种可怕的危险无关的事物。
与糟糕的回忆和平相处
我们大部分的记忆,无论是积极的、中性的还是消极的,通常都会储存在长期记忆中。有时我们会想起一段很糟糕的回忆,我们会感到不快,但并不会产生十分消极的情绪,因为我们知道那是一段过去的事情了,已经被“消化”掉了。而有些糟糕的回忆,无论年代多么久远,一旦记起,就会激发非常强烈的情绪反应。更可怕的是,它们总会在我们不想回忆的时候忽然冒出来!事实上,这些痛苦的回忆并没有被妥善地储存在长期记忆中,而是残存在它们发生时的那种“原始”状态里,这种状态还附带着当时的场景、当时的消极思想以及当时的身心感受。这些回忆并不是一种单纯的对信息的记录(“我知道某时某刻发生了某事”),而是一种每当我们想起时都会重新经历一遍的噩梦。由于这些记忆没有被储存和消化,因此它们会持续干扰我们的生活,并且会出现在与事发时毫无关系的情境之下。任何能让我们联想起事发时情形的微小信号,都会激起事发时的情绪。
我们要学会对痛苦的回忆进行再加工,并剔除附着在痛苦回忆上的消极情感,将它变成是一种单纯的对信息的记录,即“我知道某时某刻发生了某事”,仅此而已就足够了。
我们可以把EMDR疗法看作一次乘火车的经历。出发时,车上满载着消极的货物,每到一站,患者就会卸下一部分货物,与此同时,积极的货物也一点点被搬到车上来……旅程结束时,不愉快的回忆也就被妥善储存到长期记忆中去了,不再干扰患者的现在和未来……
通过冥想来获得宁静并接受自我
MBCT疗法(内观认知疗法)是由美国科学家乔·卡巴金在十多年前发展起来的。根据他给出的定义,“主动将注意力集中于现时自身感受的变化,并不对此做出任何判断”,这样的状态就叫作正念,而它与我们身体的“自动驾驶状态”是正相反的。
调动全身心去感知当下,并悬置自己的判断。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几乎总会同时做几件事,这时我们就处于自动状态,并没有真正去关注手头正在做的事情:早上刚一下床,我们就在想这一天的计划了。接下来,淋浴时,喝咖啡时或者在路上时,我们仍然在想。你们一定也有过这种经历:你们并没有留意从家到单位的路程,也不记得路上的风景或者红绿灯的数量……到了之后你们才会很吃惊地发现自己已经在单位了。
正念疗法的核心原则便是,要我们学会停下来并感受现时的生活。你们可能会说,一次只做一件事简直就是浪费时间,确实,但同时做太多的事情会让我们的思维跳来跳去,穿梭在不同的任务之中,我们的精力就不会集中在任何一件事上,这样就会消耗更多的精力,而且我们总在不停地转移注意力,这样就很可能忽略某些细节,导致效率降低。尤其可怕的是,当消极的想法突然不听话地冒出来,并带出了更多的想法,最终完全脱离我们有意的控制,使我们胡思乱想时,我们就会发生“侧翻”,或者“滑出跑道”的情况。在当今这样一个要求人们极度高效的社会里,很难让人改变这样一种“自动驾驶”的习惯。要想做出改变,就要进行自我训练,并“重新锻炼”我们的注意力,而锻炼的原则和扭伤脚踝后进行肌肉训练一样。
所谓锻炼注意力,就是要在正念练习过程中(冥想时、伸展四肢时、走路时、吃饭时、运动时……)不断地将自己的注意力拉回到现时:在散步时会有一些念头突然出现,这是完全正常的,因为我们的大脑就是一台不断产生念头的机器。你可以选择顺着这些念头反复地想下去,想得更远更深,甚至开始自言自语(就像把收音机的音量调高似的)。也可以选择就让这些念头待在那里,并不陷入其中,将自己的注意力拉回到对感官、肌肉和呼吸的正念上来(就像把收音机的音量调低到只能听见背景噪声的程度)。所谓锻炼注意力,便是要将自己的注意力拉回到现时。
保持复杂感情而不试图化解。
回到当下
正如你所见,这种疗法的目的并不是要消除你的消极思想,而是要让你任它们待在那里,不去想它们,并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呼吸和身体上。我们就是要训练自己的精神,让它停留在现时,而非不停地在时间中穿行。
我们的状态是在不断变化的,每天都各不相同,而且持续的时间十分短暂,如不耐烦、暴躁、起床的欲望、深度的放松感、内心的宁静、悲伤感、愤怒等。我们要学会与这些状态相处,观察它们,而不去像往常那样想方设法改变或对抗它们。我们要学会接受事物原本的样子,无论它是否令我们感到愉快。如果我们能首先通过不进行任何评价和干涉的观察来接受自己的思想、情绪和感官的短暂性,那么我们就会更容易接受事物原本的样子。
体味生活中积极的一面
一般来说,当我们感到伤心、焦虑或者愤怒时,都会担心这些负面情绪会持续下去,于是我们开始放大这种担心:“我知道这种情绪肯定还会回来,搞得我永无宁日,永无宁日!为什么我会不幸福?为什么我不能和大家一样?”这种反复的胡思乱想只会放大负面情绪,而负面情绪又更加让你胡思乱想,这是一种恶性循环。
冥想可以让人学会了解自己的情绪并不再为它们感到担忧。我们已经知道,如果以一颗宽容之心去对待这些情绪,也就是说不去启动思考机器,不去试图赶走它们,而是用身体去感受它们,并带着这种感受进行呼吸——虽然有时不太舒服,但总会过去的——这样一来,那些情绪就会很快烟消云散了。
接受这种由某一情绪导致的不适感受,这本身就是在了解自己当下的状态并照顾安慰自己,正如我们照顾安慰身边痛苦的人一样。如果一个朋友对你说他很难过,你会只对他说一句“这没什么大不了”,然后让他一个人继续痛苦下去吗?应该不会吧!你肯定会让他说说发生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可能还会给他一个拥抱,分担他的痛苦。在某些情形下我们会感到难过,这很正常,一般来说这种难过会随着时间而平复。
出于生理原因,我们所有的情绪,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只要在其自然发展过程中没有遇到障碍,其持续时间都是非常短暂的。也正因为这样,我们必须要学会日复一日地体味生活积极的一面。一味等待某件事情发生之后才允许自己幸福起来是行不通的,太多的阻碍也许会让你的等待望不到尽头。安逸的状态更多地来自生活中的小幸福,而那些巨大的幸福实在是少之又少。接受这样一个现实是冥想的关键步骤,它会让你将精力集中于生活中积极的时刻,并更好地战胜消极的时刻。
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进行正念训练,它对于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尤有益处。一些消极状态总会阻止人们体验现时,而患者大部分时间都与这些消极状态(后悔、反复胡思乱想、杞人忧天)形影不离,并且任由自己沉溺于这种状态和情绪之中,因此,进行正念训练是非常有益的。
体验宁静,学会保持在现时状态,让头脑中产生的意识留在那里,不去尝试改变它。学会像观察乌云飘过秋日天空那样观察自己的思想和情绪,并不去干涉它们。
我们的状态影响着我们的思维
我们都经历过疲惫的状态。回想一下,当你感到自己“电量不足”或者带着极差的心情起床时,你这一天是如何开始的?通常,你会变得更敏感,更容易生气,跟身边的一切对着干。当你看到一个同事冲你打了声招呼,却没有停下脚步,你就会想:这是什么情况?我肯定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所以他再也不尊重我了,等等。你一整天都会反复咀嚼这些念头……然后你很可能会到处寻找各种细节去证实你的想法!一天结束后,你就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我很孤独”“我还不够好”或者“我做了坏事”。而当你心态平和,精力充沛时,同样情形的出现就显得微不足道,你只会觉得“他可能有急事吧”或者“他和别人有约”。
我们脑子里的念头并不代表现实世界,而在我患病期间,我却对自己的念头深信不疑。正是这些念头加重了我的焦虑,并把我推向抑郁的深渊。它们到底是什么呢?其实只是我们对现实世界的一种理解而已。想法并不等于现实,这一点是让我们避免沉溺于自己的思维中并与它们“划清界限”的关键。我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差,那些念头的出现只是说明我感到疲惫、悲伤、愤怒、焦虑……这么一想,一切都改变了。一种情绪的产生总是有原因的,那么只要关照一下自己,情绪很快就会过去的。
“愿我拥有接受不能改变之事物的平和心态,改变能够改变之事物的勇气,以及区分二者的智慧。”——马可·奥勒
本文来源:《内在疗愈:人这一生,终究要与自己和解》,克里斯托夫·安德烈 著,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22.05.31 周二:
内心斗争,即我们为避免或改变不愉快的或痛苦的生活方式所做的一切,这种斗争体现在感觉、情绪、思想和记忆等各个方面,并具有不同的表现形式:回避、逃跑、自我安慰、反复思考、工作、娱乐消遣、与世隔绝、举行某些仪式、担心、不停地吃喝,甚至吸毒。我们中绝大部分人都对内心斗争有着直观和深入的了解。
心理学研究表明,从长远来看,与自己内心体验的斗争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并不会奏效,因为我们很难直接且长久地改变自己的看法和情绪,而且它们可能会在我们心里占据越来越多的位置,引发更加强烈的痛苦。就好像我们为斗争所付出的精力恰好变成了斗争对象的养料一样,那么这种无休止的斗争可能就会变成一个陷阱——甚至会让你上瘾,于是你就要不停地加大所投入精力的剂量。
这在行为主义心理学中被称为负强化。
一场能够禁锢我们的斗争
在我作为心理医生的职业生涯中,我发现绝大多数病人和我一样,有着内心斗争上瘾的问题。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总会陷入与痛苦的漫长斗争中而不能自拔。他们获得的胜利,不过是两次斗争之间的短暂休息,而换来这次休息的代价则是放弃朝着真正重要的人生方向前进的动力。
永远不要独自一人胡思乱想,那样只会产生无能感、信心的缺失和负罪感。胡思乱想不等于行动,你的想法也不等于现实。我们需要摆脱惯性思维,避免没完没了的胡思乱想。
2002年12月的一天,我决定彻底摆脱毒品,面对新的生活。说实话,我觉得自己这样做的动力只可能来自摒弃无休止的挣扎、迎接新生的渴望。新生后,我将不再逃避,而去勇敢面对。而选择勇敢面对,既是一种决定,也是一种放弃。我放弃内心斗争,放弃短效的解决办法,最重要的是,我放弃了万事都要给自己一个解释的做法。我决定与自己的生活来一次亲密的接触,我的内心产生了一种踏实感。我深信,这种生活需要我与自己内心的痛苦和平相处。想要获得自我解放,代价只能是放弃内心斗争。
我曾经一直以为,敢于与自己的疲惫感、悲伤感和沮丧感做斗争就叫有勇气,可是真正的勇气其实表现在敢于停止斗争,并投身于那些我一直准备去做的、能体现爱的价值和自身价值的事情中去。
想要获得对生活方方面面的掌控感,试图去改变我们所感知到的一切,是徒劳的。想要获得自我解放,我们需要放弃内心的斗争。
我曾经长久地认为内心斗争是唯一的出路,而我们唯一的目标就是要找到一种能够长期有效的斗争办法,而我的亲身经历证明这种想法实际上是一个陷阱。我发现,放弃了内心斗争之后,我才能把精力放在推动自己实现人生价值的方向上。
就像加斯东·巴舍拉说的那样,“未来”对我来说并不是要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而是我要主动去做的事情。
自我和解与自我平衡
在我们的一生中,要战胜的不只有艰难的时刻,还有一些小小的心理缺陷:焦虑、羞愧感、恐惧和疑心等。我们要一辈子不停地建立和保持心理平衡,虽然这活儿不轻松。不过幸好这件事做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我学会了如何集中精力于自己的体感,如何倾听自己内心的回响。我放开了自己,试着不去思考任何事情,当我感到体内有一丝波动时,我就会等待,并告诉自己这种波动很快就会过去的,然后我的呼吸变得顺畅起来,我的感觉也不再仅限于自己的胸口,而是扩大到了整个身体。我成功地跨过了第一道障碍。要想放松下来,就要学会倾听自己的内心世界。这种训练并不存在失败或成功一说:它总能给你带来一些东西,这说到底是一种探索的结果。只有在不强迫自己的情况下重复同样的训练才能体验到舒适的感觉,我也是在一段时间之后才做到这一点的。
如今,我每天都要进行一次甚至数次的放松练习,形式多种多样,可以是一次短暂的休息,片刻的静心,体力的恢复,还可以是小小的消遣,停止精力的集中和对某些事情的放手。
学会与自己的思想保持距离。
与过去握手言和,才能活在当下
我们无法控制自己的记忆。它们能够随便出入我们的大脑。我们的人生经历会改变我们,左右我们,完全不顾及——甚至违背我们的意愿。我们基本上只有两种处理自己过去的方法:要么抗争,要么休战。前者比较暴力,后者需要耐心;前者十分耗费精力,后者能够使我们平静下来。二者都需要定期,甚至是每天都要进行练习,因为无论我们是否愿意,过去的经历都是永远与我们如影随形的。
我们习惯于把“生活下去”称为“个人发展”。我们做出的一切努力并不是为了治疗自己的心理疾病,而是为了让自己感到更加清醒、安宁、愉悦、幸福以及更富有创造力,同时还能够做到实实在在地生活下去,也就是说,不断挑战我们生活的世界。有时这很容易做到,有时却不是。但最重要的一点在于,每次在事情结束后,你都能对自己说:我学到了一些东西,我又长大了一些……
本文来源:《内在疗愈:人这一生,终究要与自己和解》,克里斯托夫·安德烈 著,北京联合出版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