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2-31-丁立的十二月读书笔记

与人类伟大的灵魂对话,超越日常的忧虑和有限

Posted by DL on December 31, 2024

十二月份的知识账本

1.说到如何平复焦虑,绝大多数人的应对思路都是「解决问题」,比如一个孩子因画不好而焦虑,就会本能去想「如何才能画得更好」。其实除了「解决问题」以外,还有一个方法,便是选择「轻视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你担心的事,或许不是事

前段时间,好友小陆分享了一段他「瞬间走出焦虑」的经历。年初的时候他看到书店搞活动,加上他自己也在学习做自媒体,有发展副业的倾向,所以一口气买了近30本书。他计划一个月看2-3本,到年底看完,这样一来,今年就能非常充实地成长了。然而事与愿违,真正试着行动时,他一个月最多才看1本,家人还时不时催促他:“你可得看完,不然可就浪费钱呀!”

眼看着进度严重落后,小陆变得愈发着急。他到处询问别人,该如何提升阅读效率,他想尽了办法,也试过参加读书打卡小组,或找人督促自己。可尽管他费尽力气,效率也没有太大变化。慢慢地,他一想到看书就变得焦躁不安,甚至内心会感到自责:我为什么这点事都做不好呀!直到后来,在一次和几个老同学的饭局中,小陆的焦虑被瞬间抚平了。

当他说出自己的困扰时,旁边的同学并没有给他提升效率的建议。相反,一位学霸同学表示:“这很正常呀,我一年也会买许多书,其中完整看完的不到1/5,毕竟有的书写得没什么水平,有的书也并不适合我,所以随便翻几页就不看了。”另一位同学又给出了一个新的视角,他指出小陆或许对做自媒体兴趣并没有那么大:“毕竟一个人在尝试副业的路上,发现行业不适合自己然后做不下去,这也是常有的事。”

学霸又补充道:“通过这件事你吸取了教训,下次就知道不用一口气买那么多,不就为未来省钱了嘛!”短短的一番话,小陆一下子释怀了——对呀,不看不就好啦!最终,小陆依然没能提升读书效率,但他的焦虑已经烟消云散。

生活中,不少人都会遇到和上述相似的情景。但人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解决不完的「问题」。

一开始,自己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个问题,哪怕费再大的力气都解决不了,让人焦虑不已。多数人这时会认为:我的所有痛苦,都是眼下这个问题导致的。可实则未必,真正痛苦的根源,是:我们把它视作一个「问题」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世界上很大一部分的痛苦/问题事件都是因为人们想要消灭痛苦/问题而产生的。

以小陆为例,买书没看完,其实是一件很常见的事,但对他而言,这却意味着诸多不好——自己是个没有行动力的人; 自己是个浪费钱的人;看书速度慢,说明自己脑子笨……甚至他还会联想到,就是因为自己总是半途而废,所以人生才一直没什么成就。

当他把如此多的含义都放到看书这件事上,那么看书就会成了一个非解决不可的问题,同时就会变得越来越沉重。于是,他也更难以行动起来,随即自责也会加剧,形成了恶性循环

如果观察生活中那些易焦虑的人,你会发现,他们似乎永远都在解决问题——自己拖延了,要解决;同事不喜欢我,要解决;我情绪上头了,要解决……

乍一看非常上进,但实际上,背后充斥着的是强烈的羞耻感——我认为休息是羞耻的,所以要行动,不能拖延;别人的「不喜欢」让我羞耻,我需要讨好对方;自己会闹情绪是羞耻的,所以必须隐藏起来……当一个人的羞耻感极度强烈,那么他就会觉得自己全身都是问题,永远都需要解决

所以,心理学中有一句有趣的话:问题,是「解决」出来的。一旦有不解决就绝不罢休的心态,那么他看什么都会觉得是问题,所以问题永远解决不完。打个比方,这种【一遇到问题就立刻解决问题】的心态就像喷洒除草剂:为了防止杂草生长发芽,你必须一刻不停地喷洒它们。但是,无论你多么警惕,仍然会有很多杂草从土地中冒出来,最终你只会被折腾得精疲力竭。

其实,对于很多问题都是这样,我们不断地想要彻底消灭它,但是我们会发现,它永远不会完全消失,它会一直在这儿。推翻和逃避是徒劳的,也可能是危险的,有时正是彻底消灭它的这个想法让我们一次又一次与其纠缠无果,最终使我们陷入思维的牢笼中。

人类的大脑总是渴望知晓、理解和控制,总是把自己的想法和观念误认为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世界上很大一部分的问题事件都是因为人们想要“消灭问题”而发生的,我们面前的高墙很可能只是我们自以为是想象出来的恐怖幻象。

因此,这类问题的最终出路,并不是去解决,而是去接纳,去允许自己「没办法」。

当可怕的遭遇带来了一种致命的缺失时,最有效的应对方法是,让每一种感受和想法穿过你,就像优秀的徒步旅行者穿过森林一样:什么也不带走,什么也不留下。无论这些感受和想法看起来多么不合理或难以接受,都不要试图去驱散或阻断它们。我们既不必消灭,也无须逃避,而是让新的关系自然而然地到来;我们放弃当下熟悉的支撑框架,相信生命的冲力会带来新的机遇和图景

古典在一段访谈中谈到他过去的一段经历。小时候,他被诊断有地中海贫血,在当时这称得上是绝症。当时妈妈询问医生,这病如果确诊到底能不能治,医生表示当时长沙只有一例活到了12岁,而且家里人还是医生。言下之意,像古典这样普通工人家庭的孩子肯定是治不了了。正式确诊的话,需要拿一根很长的脊髓针插入身体,抽出脊髓做检查,妈妈非常于心不忍。

这时爸爸做出了决定:“我们不查了,就当孩子从未得过这个病。”从那天以后,妈妈像失忆了一样,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哪怕古典有时候磕到碰到,生病感冒,她也从没有往当年的绝症去联想、去焦虑,而是就当孩子是个健健康康的人。后来古典长大,已然确定自己没有得病,一天他很好奇地问妈妈她为何能做到如此。

妈妈回答了一句非常震撼他的话:“因为没办法,就是没关系。”妈妈的理念朴实但又充满智慧:对于管不了的事,不必去操心,毕竟没有用,还不如先无视它。

我们得承认,有些事情确实是、或者几乎是“随机事件”,比如彩票、癌症、各种偶然的日常小惊喜和小麻烦——接受随机性、不细想不妄动,有利于你的身心健康,改变不了的没必要强行改变。

我们当下的强烈感受揭示了我们未曾化解的旧日问题。因此,在当下的情境中凭感受行动是不合时宜的,更高效的处理事务的习惯是:①如果这个问题不是很着急必须马上解决;②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问题的复杂度和解决难度并不会增加;③那么我们可以选择推迟到必须要解决的时候再来解决。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概率我们的认知会进一步提升,那个时候再来解决也许速度会更快。而且有时候随着时间的推移,问题也会发生变化,甚至发现这个问题不需要解决了,那如果一遇到问题就早早解决的话就不太合适了。

或许有人会问:“难道对什么都不在意、不解决吗?那人还怎么进步?”确实,有的人就是某件事上极度追求完美,然后取得成就,像乔布斯因为有着强烈的偏执,最终才创造出杰出的产品。那么,该如何判断一件事或者一个问题到底要继续追求完美的解决,还是要放弃呢?

我想,有两个指标可以作为参考:(1)这种追求给你带来的更多是痛苦,而不是有效的进步;(2)你已经很投入、很用力地去做了,可结果还是如此。如果符合以上情况,那不妨让自己放松点,先把那些所谓「问题」放一边,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转机

说了这么多,我想表达的是:当问题出现时,先不要着急的“条件反射式”的立即去解决问题,而是先给你的思维踩个刹车,先不用太去细想那些没答案的事。不用那么好奇,因为情绪纠缠所产生的损耗是非常巨大的,会让你陷入反刍的循环,表面上你在解决问题,其实是在制造更大、更多的问题。

这种狭隘关注某个局部问题而忽略了其他更大更深远的问题,没有关注到问题之间存在trade-off(此消彼长)的现象是很多人容易忽略的。请细品这句话:此消,彼长;此长,彼消。

在生活中,我们总是容易把问题放大,然而,人并不会因为这些事而真正完蛋,人生的容错率其实是很高的。如果你想要真正成为自己的主人,就要学会对事物的模糊、不确定、无逻辑保持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共存,先让事情自然而然地发展一阵。要有定力,给自己足够的时间,给问题发生和发展足够的时间,这样你的日子才会好过一些。

甚至,有些人生中的阴影,不一定非要克服;如果无法战胜它们,也许慢慢承认它、接受它,学会与它们共处,也是一种解决方法。彼得·德鲁克在他90岁高龄的时候说过一句话:“你要学会与问题共同生活,而不是去解决问题。等你到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你的身体就会到处都是问题,如果你不想被问题所扰的话,那你就得躺在棺材里了。”李安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也有传达这个思想:“明白人生与自我,都不是用来战胜,而是用来相处的。”

在《长寿的代价》这本书中,作者也有表达同样意思的一段话:“保持复杂感情而不试图加以化解的倾向是长者的智慧之一,是他们意识到了生活未必十全十美才算好,而且永远不会十全十美。麻烦总是伴随着我们,摆脱这一个或者那一个并不会使我们快乐,那样只不过会把另一个困难挪到队伍的最前面来。要通过接受而不是消除痛苦和损失来获得快乐。”

最后,我想分享《西游记》中一段容易被人忽略,却又值得反复回味的剧情。师徒四人取到真经后返回东土,却因为忘记和老龟的约定,在通天河被发怒的老龟掀翻,导致经书掉落水中。唐僧辛苦半生所取得的经书,因为这件意外而变得残缺,他精神极度崩溃,问悟空该怎么办。这时,悟空说了一句话,让唐僧很快恢复了平静——“不妨事,天地本不全,经文残缺也应「不全」之理,非人力所能为也。”

是呀,世界本就是不完美的,人会不完美、事情也会不完美,这本是常态。

纵使孙悟空有七十二般变化,也无法去改变。而这段经历,正正好好是第八十一难。西行路上磨难重重,最后的考验居然不是妖魔鬼怪,而是:接受不完美。坚定决心,一路降妖除魔取得真经;同时,也敢于接受经文残缺不完整;两者结合,才算是真正修成了正果。

很少有人能掌控生活的方方面面,但我们仍可以在糟糕的局面下保持乐观的心态,寻找属于自己的生命蓬勃之道,与自己残缺的一面达成和解。成功没有规律可言,如果有的话,或许就是能无条件地接受生活及生活带来的一切。

上述训练没有捷径,我们必须踏过“迷宫”的每一处。在此过程中,我们会一次又一次地犯错。艰难路途是一条通向超越的心灵成长之路,想要踏上这条路,失败就必须成为我们时常见面的朋友。对此最为明智的做法就是拥抱循环,温柔地、小剂量地、一遍又一遍地训练我们的意志。如果与循环扭打搏斗是我们在成长中必须经历的事情,那么理性的做法便是踏入这座竞技场。

生命是一份奇特的礼物。一开始,我们高估了这份礼物,以为得到了永恒的生命。然后呢,又低估它,认为它腐烂,短暂,几乎要抛弃它。最后,人们才明白,这不是一份礼物,仅仅是一次出借。于是,我们就试着配得上这个生命。

启发来源:武志红、【2022-04-30-丁立的四月读书笔记】


2.人的心理上的一种叫反脆弱机制,或者叫过度补偿机制。过度补偿机制跟另外一种现象相关,叫微创伤。

你刚开始打网球的时候你胳膊就会酸痛,跑步的时候腿会酸痛。那是你的腿和你的手臂受到了【微创伤】,或者叫【非致命伤害】。这个非致命伤害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呢?那就是身体的机能里会产生一种过度补偿机制

当我们的身体受到伤害的时候,它才会调动所有的能量和机能去补偿那个受到微创伤的那一部分。你不断地去对它进行微创伤,它就会不断地对它进行补偿。最后的结果你会发现,芭蕾舞演员的腿特别的粗,网球运动员的某一只胳膊特别的粗,这就是过度补偿的结果。或者说是由于受到微创伤以后,人的机体对本来脆弱的局部进行了补偿,你最后会变得强大起来

事实上,对挫折和痛苦的过度反应所释放出的过剩能量正是生命力量之源。当一个人能够领悟到这一点,那么他的生活即将迎来巨大的转折——一方面,他将不再纠结内耗,变得轻松了;另一方面,他将充分利用这些过度反应所释放出的能量,去做别的真正重要的事。

事实上我们在认知的时候也常常会面临一种微创伤。如果你看到这个现象,你学习的这种理论特别的简单,它就不会对你构成微创伤。这时候人的大脑就会陷入一种倦怠的状态。有时候我们就睡着了,或者说对它无感了。

但是,你面对这样一种挑战的时候,这个挑战既是挑战,同时它又不是致命的挑战,不是那种不可克服的,通过你的努力你是能够克服的那样一种状态。也就是说对你的智力形成了某种微创伤的时候,你会有一种精神变强大的快感。所以我们有一个词叫【痛快】,就是任何快感它一定是伴随着某种痛感来的。

恐惧是细胞层面的条件反射。

没有强烈的痛感你就没有强烈的快感。所谓进化其实就是一种自我补偿机制。

当你处于舒适区的时候,你是属于完全没有挑战的状态;当你处于焦虑区的时候,就意味着你受到了太多的挑战,而无所适从;那最好和属于中间的这个学习区域是包含着某种舒适性,同时又包含着某种挑战性,这种挑战通过你的努力你是能够克服这个挑战,那么你就会得到一种额外的舒适的感觉,这就是通过克服挑战而获得的某种奖赏

你玩游戏的时候,如果这个游戏太容易了,你是不愿意玩的,如果这个游戏困难到你一关都过不去,而且永远过不去,那你就会陷入到纯粹的焦虑区,你也会是拒绝的。

所以所谓的微创伤其实是一种学习状态。是你基于某种熟悉的东西,舒适的东西来面对着某种挑战的,让你恐惧的,让你焦虑的,让你陌生的,诱惑你去接近它、征服它、占有它的这样一种欲望,同时它的恰到好处的满足了你的这种欲望,那么你就会获得一种快感

生活总是会精心营造着各种【微创伤】挑战,恰到好处的折腾你,为的就是让你更强大。当然,我们只是一堆原子的集合,其本身无意义,上述这个积极意义其实是我主动赋予的,而这种【积极赋义】的能力,正是独属于人类的一种智能。


3.什么是逆境?生活中遭遇困难与挫折其实不算是逆境,大多数时候只是一种个人的主观感受。换一个时空再来看过,会发现当初自己认为根本无法克服和逾越的逆境,只不过是人生中的小水洼。

一个人在急难中,或困顿苦恼的时候,上帝会去敲他的门——敲他的心扉。他如果开门(也就是选择接纳和臣服),那上帝就在他心上了,也就是这个人有了信仰。一般人的信心,时有时无,若有若无,或是时过境迁,就淡忘了,或是有求不应,就怀疑了。这是一般人的常态。没经锻炼,信心是不会坚定的。

人生是一场漫长的考试,你眼下遇到的这一个个境况都只是其中的一个环节,重要但不致命,还有许多地方,你需要面对更为严苛的考察,而在那里可能才会严重地影响你地人生走向,但是它们在一开始看起来却平淡无奇,似乎毫无风险的样子。

当你遇到那些“过不去”的时刻,当你已经快被恐惧和担忧所压倒的时候,请用自己过往的经历给自己鼓气,劝说自己全然去相信:一切只是自己当下的感觉而已,事情未必有那么糟糕,转过去再来看,也许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你一旦彻底倒下,无论事情随后有怎样的转机,你也未必有心力和头脑加以把握。生而为人,我们得保持自己站直,不能为我们的心、我的感受所控制,绝不让自己的心念被任何看似强烈的情感绑架。

人这种生物真的非常奇妙,当你遭遇小的挫折和失败时,你的心能够造作出很可怕的幻想来折磨自己,把暂时的挫折和失败放大无数倍。但当真正的变化、真正的危机即将到来时,你的心又能找出100条理由来自我安慰,告诉自己一切都没问题。

是否可以这样说,人类的生物天性就是沉溺于幻想和感受,想尽一切办法避开直面事实?当人们诉说自己深陷逆境、需要帮助时,其实需要的只是心理疏导;而当人们陷入真正的逆境时,真正需要的是勇气来打破自我麻醉和自我欺骗,强行把我们的目光聚焦在现实上。

通常而言,人们喜欢讨论顺境逆境,讨论如何转变逆境为机会。这其实是心理层面上的调节,因为的确不存在什么真正的逆境,大多只是自我感受不良而已。所谓的逆转也不是真逆转,因为机会的确存在,并不是真的四面楚歌走投无路,稍微转一下念头,采取一点行动,转机也就当真到来。倒是真逆境到来,做什么都不对,选什么都无效,但是一切又似乎和昨天没有多少变化的时候,作出判断所需要的勇气不是一般地大,大到让回避闪躲和维持现状变成一个最容易的选项

你不用说什么战胜逆境一类的话,逆境并不是一支军队,也不是一位对手,胜负不是关键。你需要的只是识别逆境、认清逆境、直面逆境,学会区分哪些是暂时心理上的干扰,哪些才是长期看来真实的变化。顺风顺水地生活着,未必就活在顺境里。倘若你做好你应该做的事,那么你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忍受命运控制在别人手中的煎熬。


4.我的咨询个案中有一些自伤、酗酒、暴食、拖延严重的来访者。ta们之所以出现这些问题行为,根源在于处理痛苦(情绪)的方式出现了问题。也许是童年时期遭遇的创伤,也许是成长过程中经历的挫折和不顺利,还有那些如影随形的无助、孤独……使ta们的内心常常感到极度的痛苦,那些挥之不去的负面情绪和负面想法如魔鬼一样纠缠着ta们

面对这些痛苦,ta们习惯采取压抑或者回避的应对策略。比如有的人在痛苦的时候选择了喝酒。酒精的作用让ta从痛苦的状态置换到飘飘然的欣快状态,帮助ta回避掉了原本存在的痛苦。

但是,痛苦并不会消失,总会不断卷土重来,还因为回避,产生了更多的痛苦,为了缓解因回避产生的更多的痛苦,酒越喝越多。

当这种用喝酒的方式回避痛苦的行为一次又一次重复后,就养成了一种酗酒的习惯或者导致酒精成瘾。如果一个人总是过度饮酒,整天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醉酒会让自己的行为无法控制,导致无法正常工作和生活,社会功能受损,更严重的话会引发酒精中毒,发生各种摔倒、车祸等意外,生命安全受到威胁。

其实,任何症状背后都有其意义和功能。比如很多酗酒的人是用喝酒的方式回避内心无法承受的痛苦,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痛苦的折磨

一个人痛苦的时候,想采取一些行动缓解自己的痛苦这一点本身是没有问题的,问题在于,他们采用了错误的方式,并且无法深刻地意识到这种处理痛苦的方式只是短期有效,饮鸩止渴,对于真正缓解内心的痛苦不仅无效,还会带来更为严重的问题。

接纳承诺疗法(ACT)中有一个概念叫“创造性绝望”,指患者试图解决问题的方式是挫败的,没有成效的,只会创造更多的绝望感。你是不是也是这样呢?在生活中经常采用一些无效的方式解决问题,却不愿意改变和放弃?

如果回避痛苦的策略会带来创造性绝望,那正确的应对痛苦的方式是什么呢?那就是【直面和接纳痛苦】。

我们的人生苦难重重。

刚刚出生的婴儿,行动受限,不会说话,饿了、拉了、不舒服了只能用痛苦的哭声表达。等到他长大进入幼儿园,又要面临着接下来在学校里十几年求学和交友的挑战。好不容易完成学业,顺利毕业,进入社会后,又会遭遇职业选择和发展的迷茫。刚刚在社会上站稳脚跟,婚恋的压力很快便接踵而来。以为结婚后,公主和王子就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了吗?不,还有生育、养育的辛苦和疲惫,生活的一地鸡毛,以及中年的危机在等着你……

一个人总会在人生的某一个阶段遭遇不可避免的磨难,想要逃避痛苦几乎不太可能。令人痛苦的想法和情绪就像人生河床处淤积的泥沙,你去逃避,去对抗,只会让泥沙翻滚,河水变得更加浑浊。

我们大部分的人生都在被恐惧追着跑。那恐惧像一个巨大黑影跟在我们身后,我们要不停地跑,想甩掉它,但却发现永远甩不掉。为什么甩不掉?因为这个黑影是我们内心构建的幻想。

每一个人都可能活在自己构建的恐惧、焦虑当中,但大部分的恐惧其实是可以通过直面事实从而进行转换的。出路只有一个,便是转身面对,一旦面对,就会发现其实那里什么都没有,原本的黑影灰飞烟灭、瞬间消散。你如果诚实地追问自己,就会发现你认为的那些天大的障碍其实没有那么可怕,经常是我们自己编织的恐惧把自己吓退了而已。

不知道大家在生活中有没有这样一种体验:觉得一件事很难,一直在逃避,一直不愿意去做,最后当你鼓起勇气去做时,会发现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

回避和对抗痛苦,会放大我们的痛苦;而直面和接纳痛苦才是正确的应对之道。在你选择直面事实之后,你会发现其实那些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结局不会那么糟糕。等你隔段时间再来看的话,甚至会觉得自己的恐惧很可笑。

相反,那些不敢直面现实的庸人则容易自扰,他会被各种本来不存在的东西吓破胆,或者用近乎迫害妄想症的方式让恐惧不断骚扰自己,自己的全部能量都被无穷无尽的恐惧消耗了。

所以,有一句话说:事情本不那么难,正因为不做不面对,让它变难了。其实应对痛苦也是如此,无论是令你痛苦的想法还是情绪,当你决定面对它们的那一刻,愿意接纳它们的那一刻,它们就没有那么令人痛苦了。

人生的痛苦无法避免,但是我们面对痛苦的态度却可以选择。你不需要喜欢或者认可这些恐惧、紧张、焦虑、悔恨的感受,只需要简单地允许它们存在就好。带着好奇心观察你的情绪,把呼吸引导到情绪上面,然后带着接纳而非排斥的心,去为情绪制造更大更多的空间。

从灵性的角度来说,恐惧是非凡人才的朋友,你感受到的痛苦其实都是使者。如果你被恐惧所恫吓,不要把它当作对手,而要利用它。你必须理解恐惧,这样你才能操控它。你可以聆听它们诉说,让它们在黑暗中带给你光明,并为你提供能量。当你真正接受那些被给予的困难时,“那扇门”将会打开。

我时常会问自己哪种情况更糟:是我身上发生的一系列大问题,还是我心里那种巨大的恐惧?我个人认为,相比于在生理上所承受的挑战,心理层面的挑战才是更难克服的。矛盾的是,要想处理心理层面的恐惧,你反而需要自愿把自己交付出去。做一次自我袒露,承认自己的脆弱面,面死而生。荣格这样描述这种矛盾的治愈力:“如果害怕跌落,那么唯一的安全之举就是从容一跃。”

但为了生命进化,我们必须学会应对伤痛,必须学会从精神折磨中获得力量。我并不知道事情怎样才会变好,但我知道,至少这种态度的转变让我感觉好多了,而最重要的是我们要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做到。

下面我再接着补充一点。

除了敢于直面痛苦之外,我们有时候还要促使坏事真的发生。尤其是,我们应时不时地给自己制造一些机会,去经历我们本来可以轻易避免掉的不舒适。

首先,实施自寻不适的行为——能使自己变得更坚韧,以便抵御将来有可能降临的厄运。换句话说,自寻不适可以被想成一种疫苗:现在将自己暴露给少量弱化的病毒,我们就在自己体内创造了一种免疫力;这种免疫力将来就能保护我们免遭病害的侵袭。或者,自寻不适也可以被想成是一种保险费,一旦支付之后,就能使我们有资格享受好处:如果将来我们成为某个不幸事件的牺牲品,那时我们所经历的不适,就要比我们不交保险费的情况下少得多。

正如上面所说,对挫折和痛苦的过度反应所释放出的过剩能量正是勇气之源。一个时不时经历微小不适的人会变得有信心,认为他同样也可以承受严重的不适。通过体验微小的不适,一个人其实是在锻炼使自己变得更有胆量、更有信心。

实施自寻不适行为的第二个好处,就是它能帮助我们更加珍惜已经拥有的东西。

试图避免一切不适的人,比定期接纳不适的人更有可能得不到舒适。后者可能比前者有一个宽得多的“舒适带”,所以,在可能给前者带来相当大痛苦的境地中,他们也可以感觉到舒适。如果我们能够采取措施,确保自己永远都不会经历不适,这当然是一件美事;但是既然我们做不到,不计一切代价来避免不适的策略就注定是无效的。

启发来源:武志红。


5.在你通往一个更高的目标的道路上,有不同的自我也加入了你。如果你排斥、抗拒、想摆脱ta,或是用合理化的想法“解决”掉这个自我:“我不能害怕,我要更努力一点,我要更有力量一点……”你用你的力量、想法把内在的这些存在锁入内在深处的地下室里,关上门,好让ta们不再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然而,当你好不容易登上了某一个高峰,终于松一口气了……再一次抬头看向下一个高峰准备攀登时,那些锁在地下室里惊恐的、害怕的、自我怀疑的存在,ta们再一次被激活了:“啊,那我该怎么办呀……”也许这就是,当你登上了某一个高峰,你马上就开始对攀登下一个高峰感到焦虑的原因了。

除非你能够对这一个焦虑说:“嘿…….欢迎……欢迎你在我通往下一个高峰的道路上,你成为我道路上的伙伴同盟……我确信你的到来是有道理的,我确信你是有意义的——即使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的道理是什么,即使我还不知道你的意义是什么……我依然无可救药的相信你是有道理的……现在,我友善地看向你,抱持着你,聆听你,照顾好你,欢迎,欢迎……”

敏感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种创造力的能量和特质。活出你的敏感害羞是你变厉害的开始。

所有那些天才、那些非常有创造力的人,他们的内心都非常敏感,能够精微地捕捉、共振到一闪而过的能量、声音、情感、画面;然后把它变成诗,把它变成画,把它变成歌曲,把它变成舞蹈,变成一个创新的产品……

常常有许多家长问,我怎样才能够让我的孩子大方一点呢?但我会说,不要再跟你的孩子说不要敏感,要大方一点。而是,充满善意地、轻柔地成为抱持着孩子这个敏感的、柔软的、娇嫩的内在核心,成为孵化它在这个世间灵性绽放的容器

请记得,在培养一个人的社交能力以外,不要去掉孩子天然的、与生俱来的、害羞的、敏感的充满创造力的特质。你以为的缺点其实深深地保护了你。在你过往的生命里,这些害羞、内向、敏感、脆弱,他们帮助了你。在你年龄小的时候,还没有足够的资源,“他们”用这样的方式保护了你,并为你的过往做出了贡献。如果你现在跟“他们”说我不要你们了,他们就会感觉到很震惊——以前我保护了你,如果你现在不要我了,万一伤害再一次到来,那我们该怎么办呀?

所以不要尝试去掉你的自卑、去掉你的脆弱,去掉你内在任何的部分,而是跟他们说:“谢谢你,谢谢你在那个时候用这样的方式保护了我。但是,现在我已经有很多的不同了,那些旧的东西也许不再那么适合我了,现在我们需要去发现和创造一些新的东西了…….现在,我长大了,我和以前有很多的不同了,你看,我的身体跟以前不一样了,我拥有更多的行动力,可以去很多的地方,做很多的事情,我拥有更多的知识和能力了……谢谢你在过往保护了,现在我可以把我的保护带给你了。”

内疚感是生命中最大的负能量,会让人无意识地不断地自我破坏,让自己受苦。而成长,则需要你不断练习拥抱内疚感。

一旦你能够打开一个内在空间,给ta一个尊重,给ta一个位置,不要离开ta,也不要掉到ta里面去;在这个放松的、连接的、流动的、更大的空间里,新的体验、新的东西、新的不同才能进来……这就可以帮助我们朝向一个新的改变。

你对待你内在这些存在的方式,决定了你走向外在的世界时,如何更大地发挥你独特的潜能与力量。往内走,就是为了更延伸进入世界。


6.我的一位来访者,他说他好像除了跟工作有关的、跟世俗功利有关的事外,做别的事情都会让他觉得像是在浪费时间。所以在做那些事的时候,他都会产生非常强烈的愧疚感和自责感。

有一次,他用半天时间看喜欢的书,到晚上他开始自责,感觉这一天都被浪费了。这种感受时常发生,所以给他带来了困扰,于是找到了我。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想,这个困扰的本质是:做功利性的事情,早已成为了绝大多数成年人生活的核心。

而这,也正是成年人与小孩的最大区别之一:成年人的生活以赚钱养家为核心,所以他们时刻考虑的都是利害得失,他们的内心被这些填满了,于是对那些无法带来功利的事情,做得越来越少,越来越不关心,以至产生了这个例子中的愧疚感。

小时候,我们做的很多事情都是玩,漫无目的的玩。尤其是一到周末和假期,我们完全就在虚度时光,从早玩到晚。但是,当我们长大之后,我们的世界变小了,变得只有工作、赚钱、养家、买房、换车、买包那么小了。人嘛,活着总要赚钱养家的。

但是,如果你的全部生活都被功利心与功利性的事情占据,那么,你肯定会迎来一个最直接的后果:你会不开心,你会活的非常不开心。

一个人要是活的不开心,他工作起来也很难开心,工作不开心,他就无法做好工作。如此一来,他在工作中产生的内耗就会越来越多,开心就会越来越少。我想,这就是现如今许多职场人的真实现状。长此以往,人的心智就会被禁锢在功利中。无限的世界对他而言,就只有极其有限的一小部分

······

许多人至死,都没有醒悟。他们的生活是多么的乏味和无趣,他们的心智被禁锢在了功利中,禁锢了一生;以至于根本看不见生活中的美与乐,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始终不开心的原因。

其实,我们的生活,我们的人生,并不仅仅只有功利的部分。事实上,每一个人天然就有非功利的需要。工作、事业与生活并不是同等的概念,生活的范围要比前两者都大,而且要大得多。

如果我们想要生活得更开心,感受到更多的幸福,那么,应该提醒自己,不要只是活在功利心中,还要找回丢失的闲心。什么是闲心?闲心,说的是从直接的功利活动中暂时摆脱出来,以非功利的角度去看待生活。很多人都缺乏闲心,我们又该如何培养自己的闲心呢?

(1)第一步就是要用成年人的逻辑,去接受这件事,去解开思想的束缚。

人有游戏的本能冲动,就像上面说的这位来访者,他本能的对许多事物都感兴趣;但是思想的束缚却让他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而浪费时间是不对的,于是就产生了愧疚。可是,为什么人生的每一分钟都要有用呢?人生的每一分钟如果都不能浪费,都要有用,时间久了,我们就会像一个绷紧的弹簧,失去弹性,最后的结果就是绷断

王弼在注《老子》的时候写过一句话:“穷力举重,不能为用”。意思是,如果你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够拿得起的东西,那么你是无法把这东西耍起来的,你根本用不了它。

弹簧之所以能用,就是因为它没有绷紧,还留有弹性的余地。东西之所以能耍起来,是因为你还有多余的力量可以使用。人生也是如此,要给闲心留下位置,这样你才能有多余的力量去使用。绷紧的弹簧坏得快,时刻功利的人生也坏得快

毕竟,我们的人生不是一场冲刺,你有几十年的路要走,不要不给自己留闲心的余地,那样做的话,用不了太久,你的精神和心灵都会出现问题。如果你想要的是20年、30年的做下去,那么你就要给自己培养闲心。

(2)培养闲心的第二步,是学习新的看待世界的眼光。

就像那位经理,他可以很轻易的看出这条鱼是否能够成为盘中美味,但是,他却很难注意到鱼身上反射出的光彩。因为,他缺乏闲心的视角。

新视角的养成,需要时间,就像在平坦的草地上,走的次数多了,才会有路,只走一次两次是不行的。如何培养这种新的看待世界的眼光呢?建议大家多看一些这方面的书,学一学这方面的知识,主要是人文通识类的书,涉及文学、艺术、诗歌、音乐、戏剧之类的。

通过这些学习,你会从之前看到大海蓝天没有感觉,到现在的“原来这就是海天一色啊,真美啊”的感受。通过这些学习,你会从之前看到水里的鱼,想到的是可不可以吃,到现在的感受到“鱼儿出游从容,这生命活着好自在”。

(3)培养闲心的第三步,认孩子做老师,向孩子学习。

之前,我们说成年人的生活是以赚钱养家的功利心为核心的,而孩子则正好相反,孩子的生活是以闲心为核心的。孩子的眼睛是充满童真的,是充满好奇的。孩子做很多事情并不考虑这件事有没有用,就是单纯的好玩,想玩,然后就去做了,并在做的过程种全情投入,充分享受,不问意义不问结果不问利害

我们的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营生,还有日出与晚霞,晨露与清风,有许多美的存在。时间是可以被浪费的,不需要每一分钟都有用。向孩子学习,去看到一个在利害得失之外的新世界吧。

启发来源:武志红。


7.很多人活得累,根源就是没处理好与自己的关系。比如,太在乎其他人对自己的看法,总是需要通过别人的认同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从而产生巨大内耗,影响了自己的内心。但你想想,因为别人的评价产生的忧虑,真的是必要的吗?

管理好你自己的第一步,是要先确定一个观念,就是你比任何人都重要。比你的父母重要,比你的配偶重要,也比你的孩子重要,当然更比你的朋友、同事和上级重要得多了。这个观念不树立起来,一切都免谈。一个人只有自己把自己当回事,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才能赢得大家的尊重,包括你父母的尊重。

接受甚至欣赏失去和不完美,是种接近终极的修炼。不要拿自己的弱点和别人的优点比,承认自己在有些地方就是不足的。因为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解决,也不是所有的问题都和你有关。说到底,生活是取悦自己的过程,多关心自己,修炼一定的钝感力,才能活得轻松。

多做减法,向内用功。心力决定了一个人能量的高低,心力越强,赢得越稳。有时候,当你花钱越多,或收入的不确定越高时,心里就容易产生焦虑。

要会给生活做减法,不追求过多物质,减少向外投入的情绪。可以从最紧密的居住环境开始,大胆地扔掉那些不需要、用不上的东西。学着向内用功,爱护好自己的能量。通过广泛的阅读和学习,放大自己的世界观和人生格局,不断提升自己的认知水平和解决问题的能力。

精简圈子,该换就换。断舍离的不仅是物,也有人。人生充满无常,没什么是不可失去的。真正强悍的人,看似会让他烦心的事越来越多,但是真让他烦到睡不着觉的事情,其实是越来越少的。一辈子交往的人里,有些人来了,有些人去了。就像树叶一样,有人在你生命中绿过那么几天,然后凋零了。有人虽然存在,但你得明白,对方在你生命中已经没有任何作用。

很多时候我们可能是在一厢情愿地牺牲自己、迁就周围的人,但是人家可能根本不领情,觉得这些牺牲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与他们无关。

当一个人总是怕别人给自己穿小鞋,他的小鞋大致是穿定了。但是反过来,如果一个人不怕穿小鞋,别人也就不会拿这个做要挟了。因此,管理好周围人的预期,大家平时可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惯毛病。这件事,其实谁都能做到,只是有些人不敢、不愿意,或者不好意思做罢了。

远离会消耗你精力、且无法带来正面意义的人事物。减少无效社交,坏的关系,该断就断。多向优秀的人靠近,不断换好的圈子。只和有趣的人消磨时间,把你最有效的时间放到最能给你快乐的地方上去。

审时度势,钻透人心。成大器的人,都对人性的复杂性有更深入的理解。做老实人,踏踏实实干事可以,但不代表要被人摆布。所以,你也不能不知道有些人的心机、心眼。这是为了可以你能够审时度势,知道了周围人心、认清环境利弊,然后顺应大势,长期做水一样的人

当你明白自己的核心价值是什么,充分打磨你的核心价值,才能实现和别人的价值互换。明白对方想什么、要什么,为对方利益着想,告诉对方怎样才能利益最大化,这样才能更好地与人相处,管理团队,制定策略,实现双赢。

人们和你交往,是因为你的价值,而非你很谦卑地讨好人家。今天很多人的问题在于,明明是对方理亏,自己还要做出很卑谦的样子,这样别人就更瞧不起你,不把你的事情当回事了。因此,你没有必要惯别人的毛病,因为别人不会因为你惯了他们,就感激你,更不会从此坏毛病消失,只会变本加厉。

启发来源:冯唐、吴军。


8.人总跟自己拧着干、内耗,是很多疾病的源头。唯有培养静气、增长智慧是解决之道。

(1)接受变化,懂得“认命”。

懂得“认命”是一种及时止损,也可以在不得志时独善其身、从容面对。放下心,端正身,命中该有的就会有。不能预期的变化,才是人世间最常见的事。你的能力再好,也改变不了大势,要清楚自己身处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最重要的,是要知道没有事情是绝对的大事。无常是常,即使是真的大事,慌也没有用的

不该有的别强求,但无论什么时候,总有你可以做的事情。哪怕是把身体练得棒棒的,哪怕把书读多读好。当逆势的时候,也可以当成修炼的机会。

(2)危时能静,增长智慧。

人类的苦难是无法避免,烦恼是不可能消失的。不管再怎么稳扎稳打,危机还是会出现的。要培养每临大事有静气的能力,危时能静,在增长智慧的过程中安度时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学徒,做事,这些都是培养静气、增长智慧的方式。

抓好自己关键的一两件事,其他的所有事都从容一点。尊重常识,尊重事儿,坚持投入时间和精力。修炼自己能够安身立命的本事,持续做事。日常无为而无不为,再遇事也不会慌。

(3)要想成就,先要耐烦。

既然要成事,就要做事。做事哪有不烦的?做事,就要耐烦。自己不要嫌麻烦,不要总觉得这个小事好烦,为什么要让我做。有成就的人,面对棘手的问题,往往能展现出惊人的耐心。他们深知成事需要时间,愿意付出努力和等待。

不仅是对事儿,对自己也要耐烦。人成长是需要时间的,是需要犯错的。很多人还没开始做一件事,就开始害怕失败。要有定力,给自己足够的时间,给周围人足够的时间,给事物发生和发展足够的时间。越是相信,就越容易发生,集中精力在自己真正想得到的东西上,好运自然也会慢慢靠向你。

如果还没坚持就放弃,还没撞上过南墙,你怎么能知道南墙在哪呢?而我的经验是撞上南墙的感觉并没有那么糟糕。你应该坚持到自己完全确定不行的时候再放弃。而放弃并不是坏事!关键要认识到,这一切都是正常的,这不是失败,你只是在探索自己的极限而已。

(4)注重成就,而非对错。

人总跟自己拧着干、内耗,是很多疾病的源头。少想一点,才是幸福的起点。你的心安不了,是因为装了太多没用的东西。心不放空,新的东西也很难进来。心态稳了,才能让你的身子、脑子都正常发挥。

学会不被情绪左右,注重成就,而非计较对错。要任何一个成事的人都会被质疑,面对批评和误解时,不用在意周围嘈杂的声音。管理好自己的胜负欲和嫉妒心,不是所有事都必须争第一。人生是一场长跑,一直保持真实、笃定的内心,保持冷静,才能在激烈的环境中闯出一片天地。

启发来源:冯唐。


9.现在很多人都是心出现了问题,整天累心、累身,因为心里如果装了太多没用的东西,想要的太多,就没有笃定的方向。各种情绪纠缠、纠缠、纠缠,往往就会产生巨大的昏招,产生巨大的损耗。

所以成事忌心浮气躁,别人慌的时候你不慌,别人想要退却的时候你不退却,一定要有战略笃定。推荐大家都学习曾国藩的成事智慧,渺小的个人想成事,要靠自己,靠训练有素的自己,靠内核稳定的自己。

(1)不求胜过别人,只求胜过自己。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人跟自己比就行了。对自己有高要求,是强。所谓强人,就是屡屡胜过自己的人。做自己,也是所有最难走的路里的捷径。 曾国藩有句话:“吾辈在自修处求强则可,在胜人处求强则不可。”很多时候,我们不可能在所有领域、所有时间胜过别人。只需要做好最基本的自己,从低处做起,找到自己最独特、最闪烁的地方,扎下去。

有耐心、有定力,给自己足够的时间,给事物的发生和发展足够的时间。

(2)大处着眼,小处着手。

大处着眼的意思是高明。首先要看到大尺度时间,比如讲战略的时候,你要看过去的十年到二十年,以及未来的五年到十年。其次是看大尺度空间,别人是怎么做的,在一线城市、二线城市是怎么做的。

小处着手讲的是精明,讲的是细节。战略落实不到基础,不能把事情做成,战略就立不住。只有大处,没有小处,落不了地。眼高手低,做不成事儿。先做小事,再做中等事,再做大事,别上来就做大事,成功的机会偏小。

做事没有真正的捷径,于高明和精明两个角度反复做实事,反复磨炼心性,就是捷径。

(3)做事时成事,不做事时成佛。

做事情,要勇猛精进;处世间,要豁达恬淡。也就是曾国藩一直强调的“刚柔相济”——用平常心,处世;用进取心,做事。手上有刀,心里有佛。脚下有闹市,心里有山水。

更易行的方式是:上班埋头做事,下班埋头文艺;开会杀伐决断,然后去博物馆看美好书画、美好器物,养眼养心。在这种良好的节奏过程中,能让你维持身体、心气、身体、心气、身体、心气的平衡。能量是流动且不断更新的,成事就是可以持续的

(4)战略笃定,坚持成事。

战略笃定,一个人面对起伏就不容易焦虑。你要想清楚,你要干什么,你手上有什么牌,你要怎么打。 

所谓战略笃定性,就是弄明白哪些做,哪些不做,不要因为一时一地、一两年的得失进退而去改变。接下来就是坚持,发自内心地想把这事儿做成,不放弃。你聪明,但是我笃定;你机巧,但是我赤诚。招人喜欢的就是这类能坚持做出名堂的。

不要因局部的艰难困苦和暂时失利,而改变你的战略方向。战略方向基本定了之后,带着团队坚持,掘井及泉,就变成制胜成事中最重要的一个因素。你一旦坚持,一旦推动自己掘井及泉,那时间就成为你的朋友。

启发来源:冯唐。


10.Frame是“框架”的意思,直观的形象就是挂照片或者油画的那个相框。你怎么frame一个事情,就是你用什么眼光看这件事,你怎么给这件事定性,你把这件事讲成了一个什么故事。我们知道人总是生活在故事之中。眼前的现实就是这个现实,你对这个现实的主观感受不是取决于现实本身,而是你怎么解读它。正如凯文·凯利所说:「疼痛是不可避免的,但受苦是可选的。」

疾病的打击来自肉体,但人的想法却不会仅仅局限于肉体,会忍不住在人生不顺遂的时候外推到个人能力、个人命运诸如此类的地方去。于是,疾病只是一个身病,算是身苦,但后来会变成心病,身苦又要加上心苦,这就变成了双重打击,谁都难以承受双重打击。

而所谓reframe,就是重新设定框架,就是跳出常见的、习惯性的框架,主动把现实解读成一个对你更有用的新故事。就比如这里有半瓶水,悲观的说法是水只剩下半瓶了,乐观的说法是我们还有半瓶水。再比如连续打败仗,消极的说法是屡战屡败,但你要改成“屡败屡战”,马上政治正确。

在心理学上,「认知重构(cognitive reframing)」 —— 也叫「认知重建(cognitive restructuring)」 —— 是一种被认可的调节心境乃至治疗心理疾病的技术,意思就是面对一个情境,或者一段经历、一个想法、一个情绪,你要识别你是怎么看它的,然后挑战你的看法,换一个看法

认知重构不是把故事说给别人,而是说给自己。你必须真的相信自己重构出来的那个说法。所以重构要求集中注意力、重复讲那个故事,最好还有情感的投入。

这不是自我欺骗,这是自我洗脑 —— 或者咱们重构一个说法,这叫「对大脑编程」。这回咱们不是用无尽的语料慢慢训练神经网络了,这回是直接改写脑回路。是自我实现的扭曲现实力场。

重构出来的说法不在于对不对,而在于有没有效。有些说法不对,但是对你有效就好。比如说 ——与其说酒是一种饮料,不如说酒是一种毒药。这个说法肯定不对,酒当然不是毒药,很少有人喝酒死亡 —— 但是,如果你真的想戒酒,想要滴酒不沾,那么对你来说的一个方便法门就是直接把酒当成毒药。

再比如说,「任何混乱的局面中都蕴含着机会」,这句话也不一定对,没有科学根据,但是如果你牢记这句话,看见混乱就寻找机会,你会找到很多机会。

那我们想想,孟子那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不也是把“我正在受苦”重构成了“我正在接受锻炼”吗?这句话你要是较真儿其实是不对的,尤其有些人认为“男人就该吃苦,吃苦才能锻炼”,号召大家自找苦吃,那完全错误 —— 但是如果你此刻已经在受苦,这句话无疑会让你更有力量

大多数人日常的心智模式往往比较消极,充满了抱怨、自恋、自怜、自大和认知失调,都是为了让自己在短期内感觉更好,都是平庸的框架。而重构,就是你主动地用一个积极的框架取代消极的框架,让自己更有效能感,让你不平庸。

比如你被人骗了一笔钱,十分懊恼。最直观的解读框架是这是一场灾难,那就只有愤怒和叹息,搞不好耿耿于怀还得场病,等于是双重打击。要避免那个局面,你有两个重构事实的方法:如果你说“吃亏是福”,说我不但没损失反而还给运气充值了,这的确能让你感觉很好,但是是个平庸的框架。而如果你说“吃一堑长一智”,说这次就当交学费了,我以后不会受骗,这个感觉没有那么好,但是它更积极,能让你成长。

你看,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不同的重构会带给你截然不同的心态。而有些重构方案明显更好。

对“上班”这件事有个特别好的重构——与其说你的工作是好好完成老板交代的任务,不如说你的工作是找个更好的工作。这个精神是,你应该把工作想象成一个升级游戏。当前的工作本身不是目的,目的是学到新技能、攒够经验值、让人看到自己的价值,尽快升到下一级

你这个态度对老板可能不太公平,但是话说回来,那些被动完成指令的人难道就更有价值吗?再次强调一下,重构应该看有没有用,别太在意对不对。这个重构的要点是,如果你工作的目的是换更好的工作,你就必须向人证明自己的能力 —— 而这就要求你让自己的贡献是【可见】的:与其说努力会得到回报,不如说努力的形象会得到回报

说白了就是老板在的时候,你应该表现得比别人更努力。可能没人谈论这样的经验,但这个经验的实用性可能超出你的预期。但这可不是建议你把工作变成表演,另一条重构是——与其说做你的工作,不如说做的比你的工作要求更多。如果只能给你一条职业建议,那就是总是比别人期望的付出更多

读者可能立即会说,这不就是「卷」吗?不是。恶性竞争、让身边的人都感到威胁才叫卷。如果是主动帮同事一个忙呢?如果是在例行的流程之外,因为你的责任心,给公司解除了一个隐患,或者帮公司省下一笔钱呢?你想想如果身边有这样的同事,你是害怕他,还是喜欢他。

总结来说就是既要有真价值,又要确保那个价值是可见的。这几个重构的本质都是把被动心态变成主动心态。这个劲头可以用下面这个重构表示——与其说我想要(want to)做什么事,不如说我决定(decide to)做什么事

决定是绝对的主动。决定是自己对自己的誓言(commitment)。你想做一件事,那可能条件变了你就不想了;你决定做这件事,那就会想方设法做成,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你。

心智对身体有巨大的影响力。事实就是这些事实,但是你可以通过主动选择对事实的解读和定性,让自己的心情更愉快,生活更积极,做事更高效。

启发来源:万维刚。


11.真正磨炼我们的往往不是危急关头的大事,而是日复一日的生活琐事。那我们应该怎么给大脑编程,能更有效应对、乃至于点亮这些琐事呢?大约有三个重构层次。每个层次都能带给你更大的自由。

第一层是你的情绪是可以选择的。与其说我的感受是我的境遇的结果,不如说我的感受是我自己的选择。

比如说你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正常反应是你会很愤怒,甚至感到仇恨。这些情绪有时候有用,因为能带给你力量,你会激情满满地去反抗、去纠正一个错误,这很好。但很多情况下你是为跟自己无关的或者你干预不了的事而愤怒甚至仇恨,那么你就应该选择不要这两个情绪

选择的方法是一个重构——与其说愤怒和仇恨是我讨厌那些人,不如说只是我在为别人的过错而惩罚自己。

很多时候你之所以感到愤怒,是因为别人对你说了一些什么:可能 judge 你,批评你、甚至是辱骂你。怎么应对这些局面呢?这里有个特别关键的认知:人们对你说那些话,其实不是反映了你如何如何,而是反映了他们如何如何;与其说他们是在说你的事儿,不如说他们是在拿你说他们自己的事儿

很多时候人们只是想借你这个场地抒发自己的情绪,表明自己的立场,树立自己的形象而已。你要充分认识到这一点:与其说大家都在琢磨你,不如说你在他们各自的电影里都只是一个配角。

认识到这一点会让你轻松很多。面对别人无端的谩骂,不理会是最好的办法。其实他们是在给自己加戏。而在你自己的电影里,你是绝对的主角 —— 这意味着你可以更积极地改编电影。

这就引出了第二层重构,对现实的重构:与其说现实是你看到和感受到的东西,不如想象你周围的事物都是虚拟对象。这意味着你可以把一些不值得关注的事物从你的现实中抹掉,连想都不想。

对我们日常幸福感最大的影响是各种焦虑和担心,但斯多葛主义早就告诉我们,应该只关心能控制得了的事,把这些事做好就好,控制不了的事担心也没有用。建议你是用太空的视角,用整个人生的视角重构你眼下正在担心的那件事,你很可能发现那根本就不叫事儿。

另一个重构是,积极想法和消极想法在挤占同一个货架空间。如果你想少一点消极想法,你就需要用多一点积极想法去占满那个空间。比如说你可以做一个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活动,例如打鼓,在打鼓的过程中,手、眼、大脑要全面协调,没有时间想别的,你会完全沉浸在当下的情境之中。这会让你感觉很好。

第三层是再进一步,你自己的各种感受和想法,其实都可以完全忽略。

人这种动物就是每时每刻都在冒各种各样的想法,有好的想法,但绝大多数都是坏的、负面的想法,有的可能会让你产生恐慌。坏想法太多的确不好,但是无需焦虑——与其说我是我内心的想法,不如说我是由我【做什么】所定义的。

这样你就得到主动权了,不必做自己各种想法的奴隶,也不必过于尊重那些想法:与其说要找到你自己(find yourself),不如说你要成为“自己”的作者(author yourself)。

在今生,我想做一次实证主义的臣服实验。我会尽全力让自己向生命展开,让随机发生的事件来挑战我。但我的目的不是赢。我希望我输。我希望生命震撼我。如果我输了,那就说明这个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有意思。

有了这种水平的主动性,我们就可以进行下面这些操作,请看第十条启发。

启发来源:万维刚。


12.第一个操作是给生活增加一点多巴胺。日常琐事很无聊,而多巴胺能提供做事的动力。

一个方法是把事情重构成游戏。「游戏化」是个几年前很流行的词,看个电影、喝个咖啡什么的都拿积分,无端增加紧张感,现在受到学者的诟病。但如果你不计较得失,以玩游戏的态度对待游戏化,生活可以多些乐趣

如果你能把工作分解成一系列任务的列表,每次完成一个小任务,在列表上打勾那一刻,你就会得到多巴胺。交付带来成就感,成就感带来多巴胺,多巴胺带来新的动力。为了让大脑产生足够的多巴胺,这里面还有个生活黑客技术:你可以【假装】完成任务

比如斯科特·亚当斯每天中午去健身房健身。但是每年大约有那么五次,他感到真的很累,不想健身。但他仍然会换好健身服,开车到达健身房,不做任何锻炼,就回家。他这一次没有锻炼,但是他尊重了自己的健身系统,所以他仍然得到了一些多巴胺

一定要尊重自己的系统。哪怕今天身体状态不行不能锻炼,也得换上衣服去趟健身房,表示对系统的尊重。没有讨价还价。

这是尽一切努力遵守大脑的编程。如果你的多巴胺足够多,干什么都充满动力,你的运气绝对不会差。哪怕你连续遭遇不如意,你也可以说“宇宙欠我一点运气”,而不是“宇宙在跟我作对”。

第二个操作是用尴尬消除ego。

我认为中文世界欠「ego」这个词一个更好的翻译。我们有时候把它翻译成“自我”或者“自负”“自尊”,但是都不够精准。Ego的意思是与外界区别开来的那个自我,那个你想要维护形象的自我。近年来美国科技圈对ego有个越来越深的认识:Ego是你的敌人

有个比喻,特别能说明问题——比如我这有一个价值连城的艺术品,请你把它送到马路对面去。你肯定会一路非常小心,生怕它掉了、摔坏了或者被人抢走,你会产生极大的焦虑。但是如果我这有个土豆,请你把这个土豆送到马路对面,那你肯定轻轻松松就做到了,没有任何焦虑。

因此,不要让你的ego做那个艺术品,要让它做那个土豆。你很多很多的焦虑,担心自己做错了这个、别人说你那个,都是为了维护ego。其实没必要。做大事应该“无我”。

怎么消除ego呢?主动制造一些尴尬场面。所谓尴尬场面就是在别人面前出错。通常人们认为做错事是令人尴尬的,但往往是你对尴尬的恐惧让你做错事。正因为你要维护ego,你才恐惧尴尬,你才不敢轻松做事。对尴尬免疫最好的办法是主动制造尴尬。

建议你在他人面前做个自己不擅长的事。比如,如果你单身的话,找一个看上去比你高一档的异性搭讪。如果成功,你收获了爱情或者提高了交流技能;如果失败,你收获一次尴尬。不管怎样你都不会无聊,你的多巴胺水平会上来。而你收获的那些尴尬都是宝贵的话题资源,可以用来自嘲,而自嘲能赢得好感和支持。

第三个操作是能量管理。多巴胺要用在刀刃上。

我们通常谈论「时间管理」,列个时间表,确保每天有多少时间在做正经的工作,比如几点到几点必须做什么事、玩手机不能超过几个小时等等。时间管理会让你很被动,不自由,你会常常管不住自己。更先进的办法是「任务管理」,规定这一天必须完成几件事,完成一项打个勾,获得一次多巴胺奖励。任务管理比较灵活,但还没有做到最高的效率。

亚当斯提出的新概念叫「能量管理」。他观察到人在一天中各个时间段的能量是不一样的。有时候精力旺盛,适合创造性劳动;有时候精神放松,适合社交活动;有时候适合锻炼有时候最好休息等等。能量管理最重要的就是确保把最高能量用于不受打扰的、比较长的时间段。你是去咖啡馆、图书馆也好,在自己在家或者办公室也好,这段时间必须完全属于你自己

正常的上班族要想自己搞个秘密项目,就必须在8小时之外下功夫。考虑到你下了班还要照顾家庭,还有社交活动,你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晚睡,要么早起。如果你像健康生活指南说的那样每天11点睡觉7点起床,你没有自由。

如果你想要更多自由,你还需要主动休息的功夫,最好像手机一样随时进入省电模式。

这些操作共同的主题还是那四个字:积极主动。生活大多数时候是平淡的,但你任何时候都可以选择让那一刻不平淡。

启发来源:万维刚。


13.“重构”是个中性词,的确可以是正面也可能是负面的。我们对世界的每个解读框架都是主观的,每个框架都有短期或者长期的好处

阿Q的精神胜利法,像被人打了,对自己说这是“儿子打老子”,能让他立即“心满意足的得胜”、或者“渐渐的得意起来”,就属于提供了短期的情绪价值,可能在某种意义上比自怨自怜强。还有各种辩证法话术,什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甚至“吃亏是福”,其实主要作用也是情绪价值

另一个解释框架是把一切不幸都归咎于别人,想象自己是个受害者,甚至整天以指责为乐,也是情绪价值。

这些做法因为会让自我感觉很好,所以已经形成了系统性的说法。比如晚清时候人们看洋人船坚炮利,可又不能丧失中国人的骄傲,就说洋人再厉害也只是在物质方面,而我大清厉害的是精神。如果你指出洋人社会似乎更讲理,他们又会说洋人那是虚假的,我们中国孔子才是真正的文明。

一直到现在,还有人整天说什么“西医治标中医治本”、“西方都是简单线性思维,我们中国的人情世故是复杂思维”云云,其实都是情绪价值。人家鲁迅写《阿Q正传》讽刺的就是这帮人,那些都属于「loser think」。

这些都是常见的解释框架,但既然说要「重构」,就不应该接受这些现成的、短期感觉好、但长期啥用没有的框架,我们应该主动构建新的框架。

重构本来就是只问有没有用,不问对不对。而有效的重构则是既能让你感觉很好,又能给你成长的动力。你应该在乎的不仅仅是现在的你,你还必须为将来的那个你负责。

启发来源:万维刚。


14.你可能不是个擅长社交的人,我也不是。很多人都会觉得自己比较内向、害羞,不会交际。特别是在公开场合,别人都是三三两两聚在那儿聊天,好像彼此都认识,只有你谁也不认识。你想加入讨论又不知道该说啥,只好自己坐在角落里,显得特别不自信。

那么,你需要重构。你真正要学的不是社交技巧,而是理解他人。

关键是要有自信。与其说自信是与生俱来的,不如说是通过练习获得的。斯科特建议把陌生场合重构为假设现场每个人都处在社交尴尬之中,他们正等着你这个社交达人去化解尴尬。

这就引出了我们对人的一个认识:人们关心的是自己,而不是你。陌生人尤其如此

不要担心社交尴尬,其实你的尴尬没有人在意,别人关心的是自己不尴尬。只要别人都在尴尬,你就无需尴尬。哪天你上班把衣服扣子扣错了,哪怕你鼻青脸肿地去逛超市,都不会有人注意到。大家都在忙着注意自己

有了这个基本认识,你就可以学习从低到高的三个聊天技术。

第一个技术是问别人关于他们自己的问题。开场很简单,你只要微笑、眼神接触、握手、介绍自己的名字,然后问对方的名字。然后重复一遍对方的名字表示重视。然后你们就可以寒暄生活琐事了。你可以问“你今天为什么来这?”“你住哪?”“你有小孩吗?”“你做什么工作?”等等。

可能很多人说别人会不会认为这是隐私,不愿意告诉你呢?不用担心。现实是人们很愿意回答关于自己的简单问题。而你只需要倾听就好。凯文·凯利不说吗:「即使你什么都不说,只要你仔细听,人们会认为你是一个很好的交谈者。」

第二个技术是自我介绍。你总需要讲讲自己。平时准备几个关于自己的小段子,最好具有自嘲属性,还要有娱乐性,随时抛出来。我有一个朋友,我亲眼目睹他用同样的段子向不同的人介绍自己很多遍,但是因为他讲得有意思,我每次听都觉得很好。

第三个,也是最高级的技术,是表演。

社交水平差的人总觉得我要做自己,不管跟谁都用同一个方式表达,这是错误的。你不应该用跟小孩说话的方式跟警察说话。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对话风格

最厉害的风格具有一定的表演性质,要点是模仿对方。亚当斯上大学的时候,有个同学跟大学行政人员聊天时,故意表现得自己像个行政人员一样。旁观者都觉得好笑,但是那些行政人员却感到很舒服,觉得这人特别有能力。你要演的像是对方的一员。

别忘了,模仿是最好的恭维。

最后是怎么跟人更深地交流。你得知道人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按理说每个人都知道自己需要什么,那你推己及人就应该知道别人需要什么 —— 但现实不是这样。人们往往不知道别人需要什么。这非常奇怪,但是只要点破了,你立即就能知道。

我们先说别人不需要什么:别人不需要你的建议。你看人家不会做事,做得不好,你说我给你提个建议。那么这个人,尤其是成年人,很可能立即换成防御姿态。你给他提建议,就是在暗示你的地位比他高。用中国话说这就是「爹味」。

所以有很多社交指南建议我们不要给人提建议。但是不给建议似乎也不对,因为你确实想帮助对方。那应该怎么办呢?

一个办法是提供信息。只有信息,供对方参考,没有建议。如果他用了,他会自己得出应该怎么做的结论。那是他自己的决定,所以他不会反感。

一个办法是帮对方捋清思路。你无须评论,就让对方给你解释他是怎么想的,他自己就能发现思维过程中的矛盾。

还有个更常用的办法是给同理心。其实很多情况下人们并不想真的解决问题,他向你抱怨只是为了获得你的支持和共情。

而人们最需要的东西,是赞美。

这非常不合理:人人想要得到赞美,而且赞美又是如此容易,可是世界上的赞美却是太少了!如果你能随时发现别人的闪光点,随口送出赞美,你不但立即提升了双方关系,而且点亮了对方的一整天。赞美是零成本的,而且你真不用担心把对方给说骄傲了 —— 亚当斯说他今年65岁,这么多年天天赞美别人,从来没产生过负作用。

与其说赞美是虚伪的,不如说不赞美是近乎不道德的。

还有些需求,则不应该被满足。

社会有些所谓个性强的人,特别喜欢整天怼人,甚至专门PUA,对这种人应该怎么办呢?亚当斯说与其说那是强烈的个性,不如说这些人有毒。他们是另一种类型的理性人,他们的目的非常清楚,就是想从别人的失败中获得优越感。对这样的人应该直接拉黑。

别中计,中计只会让你心理崩溃和社交动作变形。

这一讲说的技巧其实都不复杂,背后的原理也很简单,但是这么做的人真的不多。其实这一切的关键只有一条,那就是学会从对方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会转换视角,是智慧的开始

真正的社交涉及到大量枯燥乏味甚至勾心斗角的事情,那些事情并不有趣。因此你得适应用更清醒、更客观的方式思考人际关系。你得学会从别人的视角、从全局的视角、从系统的视角考虑问题。因此我们需要更复杂的思维,我们需要转换视角。最好的状态是,我们有心机,又不用心机。所谓有心机,是说只有这样才能不在社会上吃亏;而所谓不用心机,其实是恢宏大度的一种体现,详见【2022-09-30-丁立的九月读书笔记】。

启发来源:万维刚。


15.纯粹的内部驱动不在意是否为社会创造价值,纯粹的外部驱动把价值的评估权彻底交给了别人——而别人其实不知道你这个事儿怎么办最好。大方向功利主义则是既强调了价值,又保证了主动性和灵活性。

大方向功利主义可以让你既是一个有强烈野心的人,又是一个处事大方、对人友好的人。

你本来正在忙着做一个大项目,同事请你帮个忙,你可以牺牲一点自己的时间帮这个忙,因为你知道良好的合作关系对大事至关重要;又或者你只是想做个友好的人,因为你认为“对人友好”就是很重要的自身价值。

但是你绝不会允许自己整天深陷一大堆帮忙的小事儿之中,因为你知道真正的价值在哪。

大方向功利主义会让你公平对待竞争。最大的野心不是某一场比赛的输赢,而是你在整个行业的声望。你希望赢得对手的尊重。

最重要的是,大方向功利主义能让你做具体的事情的时候有一颗平常心。奖惩离你很远,压力是模糊的,你总可以暂时活在当下而不必计较盈亏。只有这样你才能有松弛感,你大脑的默认模式网络才能开启,你的创造力才能施展,你的灵感才能自动冒出来。

在大方向上有个模糊的指引就好,在具体的操作上只需就事论事。志向高远但宠辱不惊,内心笃定,手永远很稳,这才是高手的气质。

大方向功利主义要求大事不糊涂,小事可以随意 —— 可有很多人,特别是一些还在底层苦苦挣扎的年轻人,却是在小事上锱铢必较,对大事毫不在乎。这岂不是可悲吗?平时凡事都要留几分,偶尔上头了就奋不顾身,这哪行呢?

启发来源:万维刚。


16.根本不存在科学方法能证明人做事的真实动机。

很多人以为自己擅长揣摩别人的动机,他们错了。现实是人们往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一个是行为模式。人做事常常并没有明确的逻辑。比如一个人每次跟你约见面都迟到,那你说这是不是说明他根本不重视你呢?可能只不过因为他有ADHD。他很容易被当下的一个什么东西所吸引,而忘记了时间感。现实是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正常的地方

而最不可理喻的则是观点。明明面对同样的事实,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甚至是尖锐对立的观点。如果人是理性的,你必须充分了解辩论双方的论据和论点,才配得上拥有自己的观点,对吧?但现实中几乎没人在乎对方是怎么推导的。

一个重构是,与其说大家面对同样的事实,不如说我们是在同一块屏幕上看了两部不同的电影。每个人都是有选择地接收信息,别人眼中事实的版本跟你非常不一样。

理解了这些,你才能明白,别人没有义务顺从你的思维方式。我们根本就不应该追求什么“客观真实”,什么“人的本质”,但我们可以追求「可预测」。

人在很多时候是非理性的,但人在相当程度上是可预测的,这并不矛盾,因为非理性不等于随机,非理性可以很有规律,这叫做可预测的非理性。有两个可预测性最为重要。

一个是金钱的驱动力。人的动机是难以猜测的,但如果你赌他会采取能让自己获得更多金钱的行动,你往往能赌对。如果这个事儿涉及到钱,人们一定会更严肃地对待它

另一个是群体身份认同。大多数人对大多数公共议题的观点,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而是他所认同的那个群体给他的。当然如果你问他,他会找各种理由说我为什么持这个观点 —— 但现实是他所在的阵营是什么观点,他就是什么观点

自身利益和身份认同是说服力的边界线:你再巧舌如簧,也不太可能让人家损害自身利益或者改变阵营。这些是我们必须接受的,剩下的才是可以有所作为的。

以下是几个最常用的影响力因素 ——

要说服一个人跟你一起去做什么事,最好强调「自由」。世上任何一个决定都会要么增加一方的自由,要么降低一方的自由,自由是个关键因素。你想雇佣一个好员工,就得跟他说在你这工作有自由;你想让婚姻幸福,双方都得保证给对方一些自由空间。

要让人不做什么事,最厉害的办法是诉诸「恐惧」。恐惧如果用好了,是核武器级的说服力,对社会有破坏性,特别容易被坏人所用。使用这一招需要慎重。

要吸引注意力,你需要「新颖」。你的PPT有15页,如果这一页上的信息是你最想让人注意的,那就给这一页弄个与众不同的、最好是新奇的元素。

要让人相信一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重复」。重复导致习惯,习惯导致相信。

要让人下决心行动,你的论点必须「简单」。人们喜欢简单的逻辑,甚至随便编个理由都可以。你的论证越复杂,别人就越拿不定主意。

要让人理解一个高难度概念,最好的办法是「类比」。类比其实就是模式识别,而人脑模式识别的能力远远超过形式逻辑运算的能力。很多时候打比方根本不科学,但是有效。

要争取支持,一个技巧是「可视化」。一图胜千言。你想让人支持接收非法移民,就上一张描写移民很可怜的照片。还记得特朗普给小布什的弟弟,杰布·布什起的外号吗?“低能量布什”,那个画面感实在太强了。

启发来源:万维刚。


17.我们再讲四个比较高级的说服技巧。

第一个叫「先同步后领导」。同步既是要跟人情感同步、立场同步,更要体现在身体动作的同步、衣着风格的同步、说话用词的同步。你要在各个方面模仿你想要影响的人,比如说你想在工人中有影响力,那就要穿上工作服,摆出一副哥本来就是干活的人的姿态,用工人的语言和神态说话,这才叫“打成一片”。这样最容易取得信任。所以当领导的都要有个亲民的形象。这个原理是人们最爱的始终是自己,如果他们从你身上看到了自己,他们就自动愿意被你领导

第二个技术是「激发渴望」。想让人做出重大改变,你应该给他描绘一个将来更好版本的他:你想一辈子在这卖汽水,还是改变世界?

这招也可以用来自我激励。亚当斯的一个渴望是,他死的时候,来参加葬礼的人数要最大化。那是一个非常鲜明的画面,所以一想到就知道现在该怎么做。比如他要有很大的名气,而且必须发挥积极的影响,他得帮助很多人。

第三个技术是「做比较」。绝对的大小好坏很难量化,但是跟别的一比马上就知道是什么局面了。

人们常犯的错误是跟完美的、甚至是想象中的东西比较,比如跟明星比、跟别人朋友圈的高光时刻比,那你当然只会收获挫败感。比较的正确方式是突出你想要的那个选项。

房产中介带人看房,往往会先看几个很差的房子作为铺垫,然后再给你看他真正想让你买的那个。前面那些都是假目标,是为了让真目标显得更值得。这一招在商业谈判之类的场合尤其好用。

第四个技术是「做联系」。把什么东西和一个人们喜爱的事物或者人联系在一起,人们也会对这个东西产生好感。这就是为什么广告总找明星代言。

向投资人介绍项目,你最好把它跟众所周知成功的项目联系起来。比如你这里有个电影项目,你可以说,它就如同《ET外星人》+《泰坦尼克号》。首先这是一个类比,对方迅速就能领会这个电影大概的主题;更重要的是你用来类比的那两个电影都取得了巨大成功。

反过来说,一定一定,不要把自己和不好的东西联系起来。比如你跟人相亲,第一次见面,千万不要先给人讲个悲剧故事 —— 否则人家只要想起你来,就会想到悲剧,你的吸引力就大大削弱了。

其实平时也是如此,尽量不要在人前谈论丑陋的事物 —— 哪怕你是为了促进社会公正。你希望别人一提到你,想到的都是积极、友善、鼓舞人心的东西。

当一个人处于「被影响」的状态的时候,他是生活在别人给他设定的某种叙事框架之中,他接触的不是真实世界 ——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完全客观的真实世界,他接触的是别人版本、而不是自己之前版本的世界。

影响力的本质,就是给人重构一个世界。

影响力效果的上限由对方决定。你这个框架越是契合对方的利益和身份认同,效果就越好。有时候他只需要你给一个理由而已。

而影响力的终极保证,则是你自己。如果你平时声望高、形象好,你说话当然好使。那样的形象和声望又是如何积累的呢?也许影响力最大的用处不是影响别人,而是影响自己。

启发来源:万维刚。


2024.12.01 周日:

冥想让我们觉察到自己的心理活动,无意识由此进入了意识,而这可以引起无意识的内容的转变。当无意识里的某样东西进入意识时,我们常常会说自己“意识到”了某样东西,比如“我刚刚意识到为什么那个人让我很不舒服了”。我们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我们将某样东西带入意识中的时候,我们使其变成了现实

将无意识的过程转变成言语的时候,逻各斯会给它们取名字,这就为它们赋予了意义和现实感。命名是驯服来自无意识的原始力量的第一步。

对人类的大脑来说,命名类似于人格化。名字使得我们易于理解这种事物,因为名字就像一个方便自我去抓握的把手,能够帮助自我形成对事物的概念。正如荣格所写的那样:“魔法般强大的名字一把抓住了对象。这不仅使对象变得无害,还使之得以并入心灵,由此增强了人类大脑的内涵和力量。”

无法区分的无意识的行为,在被赋予名字后就拥有了身份。它们获得了可以被理解的意义,变得更加有人性了。这是使它们变得温柔的一部分过程。

对大部分人来说,嫉妒是他们的阴影的一部分。我们温柔地、心怀接纳地赋予这一块阴影以名字,并承认它的存在,由此驯服了它。将嫉妒表达出来的时候,我们并不采用它那原始而未经加工的形式。如果瓷器收藏家选择不去压抑自己偷花瓶的欲望,而是将这股欲望带到意识之中,那这股欲望就会进入光照下,成为瓷器收藏家的盟友。这股欲望会赋予瓷器收藏家以热情洋溢的状态。这样一来,瓷器收藏家便能让朋友的这股由新添置的藏品而产生的喜悦更上一层楼。

这样的做法并不复杂。我们要做的不过就是倾听无意识的突如其来的念头,并允许它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但这样的做法很难。这些念头和冲动藏在无意识之中是有原因的。它们强迫我们去面对自身的黑暗面,让我们意识到我们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文明有礼。

此外,这些本能的自然力还很强大。要是我们没有做好准备,我们就很容易被其吞没。如果我们想要保持对这些本能的控制权,我们就不能允许自己屈服于“精神水平的降低”这样的状态。我们必须足够清醒,来面对藏在暗处的那些热烈情感的力量。

幸运的是,通过冥想增强了自我的力量之后,哪怕是最难对付、最有可能吞噬我们的情感,都会变得较为容易面对。在一项针对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治疗方案的研究中,研究人员给患有严重的关于战斗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的那些退伍军人提供了一次为期三个月的治疗,其中包含每周一次的冥想环节。该疗程结束后,大部分退伍军人的症状都有所缓解,而且在整个治疗过程中,中途退出的人数也比在其他治疗方案中退出的人数要少。如果冥想的疗愈效果强大到可以帮助退伍军人去面对战争创伤,那我们就可以确定地说,冥想能够提供足够的力量,让我们去应对内心的恶魔


聚焦于单独的一件事,比如呼吸,这是第一类冥想。它让自我明白了该如何处于既完全清醒又保持安静的状态。第一类冥想提高了自我将注意力放在心理事件上并且不被其吞没的能力。在获得聚焦于呼吸的能力之后,我们下一步要做的,便是往前行进到名为“正念”或“开放式监控”的练习之中。正念之所以被称为“接受性实践”,是因为这种练习并不具备单一的聚焦对象。头脑需要接受各种形式的体验,不管这些体验是肉体层面的还是精神层面的

用日常的话语来说,正念就是将注意力放在你周围的事物上。在心理学中,正念意味着以一种非评判的、不做出反应的、聚焦于当下的方式去留心身边的一切。正念还包含了名为“元意识”的部分,也就是意识到你意识到了这件事

“你生气了”和“你意识到你在生气”,这两者之间是有区别的。在第一种情况中,你很容易就会与怒火合为一体,整个人被怒火卷走。但在第二种情况中,如果你意识到了自己的愤怒之情,你就可以获得远景视角,在离这股情绪有一定距离的地方观察自己的反应。这就创造了空间,让我们可以理性地决定如何去应对这股愤怒之情

将正念运用到物质环境中的时候,这个概念指的便是去拥抱各种感觉——嗅觉、味觉、触觉、听觉和视觉。我们将自己沉浸于关于体验的“变世界”中,并且将自己的注意力投向了持续变化的感觉。正如一句禅语所言:“走路的时候,走路;吃饭的时候,吃饭。”在这种状态下,我们不去做出评判,而是去体验当下的感觉,不被卷入好与坏之中。有时候我们抬起头,可能会看到天空中乌云密布。对此,我们通常的反应是担心一会儿要下雨。相比之下,正念会建议我们去尽情欣赏这种乌云滚滚的雄伟壮观的场景,去呼吸下雨前的空气,去觉知雷暴将临的气氛。正念的意图是使经验处理方式可以不受阻碍地运作,这样一来,意识的非平常状态便会更容易出现,比如察觉到在雷暴出现时盘旋在空中的“地方精神”。

我们习惯了听到大脑里那些自动播放着并且永不停歇的声音,在我们试图让这条思绪的河流停下来的时候,在我们尝试着将注意力全然聚焦在外部世界的时候,这种做法听着就像是对某种精神上的空无的追求。但此时这个安静沉默、全然聚焦的头脑依然可以有非常充盈的体验,只不过这种体验换了一种方式。西藏的某本冥想书中有着这样的描述:“安定的头脑的本质是清澈、鲜艳的光辉,而非全然的空无。这种安定的状态中存在着清澈、开阔、灿烂、温柔地流淌着的意识。”玛丽-路易丝·冯·弗朗兹把安定的头脑比作贤者之石,她写道:“贤者之石象征着意识的一种形式——它只是纯粹的存在,超越了构成自我意识的特征的情感、幻想、感受和思绪流动。这是一种罕见的统一,它永远存在,恒定不变。”

除了对生理感受的觉知,正念还包括对此时此刻的心理事件(想法、感受和情绪)的觉知。与生理感受类似,这些心理事件是以不加评判的方式被体验的,就像冥想者接纳自己的嫉妒之情那样。情绪是自然的一部分,就像风,就像雨。理解了这一点,我们就能后退一步,与情绪拉开一段距离,既接受它是构成自己的真实组成部分,又不会遭受内疚的折磨。内疚会令我们分心,还会使我们难以清晰地思考

尽管正念是非评判的、不做出反应的,但它并不是被动消极的。将注意力集中到呼吸上需要耗费精力,将纯粹的注意力放在感觉、思绪和感受上同样需要耗费精力。事实上,许多人都会惊讶地发现,赋予出现在内心世界或外部世界的自发现象以全部的注意力,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自我必须将自己从半意识的心神漫游状态中拉上来,就像游泳的人努力踩水,以保证脑袋高于大海表面那样。刚开始的时候,我们最多只能在正念状态下坚持几分钟。

尽管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很难坚持正念,但在面临危险的时候,我们会自然而然、毫不费力地进入正念状态。生死攸关的处境会促进自我和无意识协同工作,双方起码在一段时间内能够将分歧抛开,以便最大限度地增加我们生存下去的概率。在街上走着的时候,你可能会陷入忧愁、期盼或纯属随机的思绪所凝结而成的半意识的迷雾之中,但倘若这个时候有人骑着电动滑板车冲过来,几乎把你撞倒,你的头脑便会瞬间进入聚精会神的状态。你的注意力迅速惊醒,意识到了此时此刻你所面临的惊险状况。

危险能够通过给自我注入能量的方式来激活无意识,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释极限运动的魅力。要想搭着悬挂式滑翔机从悬崖边飞下来,飞行者就需要保持全然集中的注意力。哪怕是一个瞬间的走神,都有可能导致悲剧,所以无意识便会给自我提供能量,以便自我能够全神贯注于当下的事件,竭尽全力保证飞行者能够活着。有人问过资深的特技跳伞者为什么要从事如此危险的娱乐活动。作为回答,特技跳伞者描述了跳伞时的感受,那是感官完全打开的心旷神怡,是平静与安宁,是狂喜、不朽与对时空感知的改变。而在日常生活中,若是我们想要把自己的意识状态提升到这个高度,我们就需要经历几十年的实践与练习。

极限运动是一种较为可靠的让人聚焦于当下的途径,但几乎所有危险都能起到这个作用。提到某位被判处了死刑的英国圣公会牧师时,英国作家塞缪尔·约翰逊是这样说的:“当一个人知道自己两周后会被绞死的时候,他的精神会出奇地集中。”

高空跳伞时能够超然地活在当下是一回事,长期保持有意识的觉知则是另一回事。有意识的觉知需要大把的精神能量,因为精神一旦疲惫,我们往往就会跌入低意识状态。正如我已经提过的那样,属于自我的能量是很少的,因此自我必须依靠乌洛波罗斯——能够自我再生的内心的丰盈。无意识按其自身的心意运转,独立于自我的意愿。当我们面临艰巨的任务时,比如想要维持有意识的觉知,比如想走出看似不可能走出的进退两难的境地,我们只能盼着无意识能够主动提供我们需要的精神资源。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们完全没有办法把无意识前来相助的机会提升到最大的程度。


这便是正念(更广泛地说,这也是冥想)在做的事:与本能的无意识成为朋友,并且通过重复、一以贯之且温柔的指引将其驯服,与其建立合作关系。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必须动用意志才能在冥想的时候保持警觉与机敏,就像网球新手必须有意地移动手臂才能挥拍。但如果我们重复的次数足够多,经验处理方式便会接管我们的反应,此时我们便不再需要消耗意识的力量了。一旦网球手进入这种模式,只要他需要,一次好的挥拍就会自然发生。冥想也是如此。在经验处理方式接管冥想者的反应之后,冥想者可以保持长时间且高水平的觉知状态而不感到疲惫。一小块乌洛波罗斯已变得温柔。想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就需要付出大量艰苦、稳定且持续的精力,还需要牺牲一些时间。但无意识具备的力量毫无悬念地超过了自我的力量,后者在这一点上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前者相比。因此,虽然我们需要付出大量的精力,但这是一种绝对值得的做法

本文来源:《躁动的无意识》,丹尼尔·利伯曼 著,湖南文艺出版社。


2024.12.02 周一:

通常来说,尽管冥想可能会造成一些不那么愉悦的影响,但允许自己看到内心的黑暗面(使无意识进入意识,哪怕是无意识中最为丑陋的那些方面)还是最佳的做法。与此同时,我们也需要小心。冥想永远都不该发生在使人兴奋的药物的影响之下,这些药物会破坏自我和无意识的边界(除非你是萨满,从小经受训练来从事此类工作)。哪怕没有服用使人兴奋的药物,曾有过精神错乱经历的人在进行冥想之前都需要同医生讨论,因为在对脑功能有不良影响的疾病的作用下,这些人的自我与无意识的边界已越来越模糊不清。我们有时候无法避开成长所固有的危险,但是在我们一点点打开通往无意识的大门的时候,只要我们足够小心,保持谨慎,努力增强自我的力量,我们便能将危险降到最低


在我们舒舒服服地坐在扶手椅里的时候,决心要做一个好人、一个有爱的人,这并不算很难。但是等到可以这么做的时机来临时,人们并不一定会按自己原本的意图去行事。“知道怎么做”和“真的这么去做”是两件不同的事。我们并不是知道了应该怎么做就会自然而然地去这么做的

尽管自我对概念有着出众的理解力,但是在自我想要将这些概念转化为行动的时候,自我必须用到意志,而意志对这项工作来说是个很不好用的工具。意志很容易枯竭,它每时每刻都有可能会被来自无意识的冲动给打下去。拨打客服电话的时候,你可能会被转接好几次,跟三个不同的客服反映了情况,中途还花了十分钟来等待转接。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你的本意是对电话那头的客服采取和善的态度,但等电话真的接通之后,在你跟客服说话时,你的心中会有更强大的力量在发挥作用

若是我们希望自己的行为与意图相符,我们就需要借助无意识的力量。自底向上的经验处理方式可以使我们毫不费力地做出合乎伦理道德的行为,但经验处理方式也会抗拒改变。若是我们想要快速、自发、毫不费力地做出合乎伦理道德的决策,我们就需要在小时候完成许许多多的训练,就像学习击打网球时会做的那样。亚里士多德当然不知道双重处理机制,但他知道人们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很难做出好的决定。亚里士多德写道:“想要稳定且一贯地实践美德,人们就需要通过养成习惯来培养合乎道德伦理的性情。理论上的理解还不够,人们还需要时间、精力和反复练习来养成好的习惯。”


资深冥想者有着更为安静的杏仁核,这使得他们能够更好地容忍忧虑和痛苦,因此资深冥想者具有更强的与受苦者共处的能力。不过,当杏仁核不怎么会因他人的情绪而受到扰动的时候,大脑的其他部分会变得更加活跃。这就是说,冥想者的大脑对他人的体验会有更强烈的反应,但这些反应不会扰乱他们自己的心绪。研究人员对比了冥想新手和资深冥想者的脑部扫描结果,发现资深冥想者的脑海中与同情相关的区域对孩子的笑声和呼救声都有着更为强烈的反应。正如莱维笔下的魔法师那样,资深冥想者训练了自己的神经回路,使自己能够与快乐的人一同欢笑,与悲伤的人一同哭泣。


如果自我承认,虽然无意识处理信息的方式超出了它的理解范围,但这种处理方式对心灵的良好运转同样起到了必不可少的作用,那么自我就是在实践一种理性神秘主义

理性自我需要大量的燃料(生理方面的能量和心理方面的渴望)来替换对意志的需求。理性自我看到了自己的局限性,意识到自己应该与心灵内部隐藏的个性建立更为紧密的伙伴关系,这样才能够帮助自己实现相应的目标。为了使无意识进入意识,由此使自我得以接触无意识的能量,自我必须学会以一种自己并不习惯的方式来思考。如果你的朋友是外国人,那么去学习这门外语对你来说就是理性的做法,哪怕这种做法在一开始看来荒谬且无意义。无意识或者说经验处理方式使用的语言是神秘主义。


在允许无意识的内驱力占据自己觉知的同时,自我不能与之搅在一起。自我需要感受到愤怒的情绪,但不能表示愤怒;自我需要感受到骄傲的情绪,但不能表示骄傲。保持这份必要的距离是需要力量的,自我需要做好准备。如果你打算让野兽走进来,那么理性的做法是先训练自己应对野兽的能力。

此类训练没有捷径,我们必须踏过迷宫的每一处。在此过程中,我们会一次又一次地犯错。艰难路途是一条通向超越的心灵成长之路,想要踏上这条路,失败就必须成为我们时常见面的朋友。对此最为明智的做法就是拥抱循环,温柔地、小剂量地、一遍又一遍地训练我们的意志。如果与循环扭打搏斗是我们在成长中必须经历的事情,那么理性的做法便是踏入这座竞技场。知道了系统如何工作,我们才可能获得最大的进步。


我们的大脑就是这样工作的。无意识使用经验处理方式,而经验处理方式需要重复才能把事情做好。虽然理性自我的速度可能更快,但它的发展还需要时间和精力。

算上受教育的时间和毕业后花在阅读上的时间,你已经投资了许多精力在发展理性自我这件事上了。这些时间都花得很值,在接下来的人生里,你仍然需要激发理性自我。但理性自我很重要并不代表无意识就不重要。忽视无意识的发展毫无道理,因为无意识对一个人的成功也至关重要。你必须接受无意识跟你不一样,它的思考方式与你的思考方式不同。是的,这是一只迟钝、笨重的青蛙,但这只青蛙同时还承载着自我无法想象的丰饶财富。

科学给我们提供了巨量的财富,连续不断的创新使得无数人脱离了贫困,发达国家也获得了维持更加可持续的生活方式所需要的工具和手段。科学提供的答案令人满意,因为科学令世界变得可以被人类理解,让我们对混乱拥有了控制权。然而,虽然科学为我们提供了物质上的实惠,但它却没有给我们带来精神层面的好处。科学没有帮助我们成为更好的人,没有帮助我们克服恐惧,没有让我们变得快乐,也没有增加我们爱的能力。这不是在批评科学,毕竟这些事情超出了科学的范畴。但倘若我们忽视了科学的边界,认为一切事情都可以用科学来解决,那么我们就会失去人性中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在这个科学占据支配地位的时代,意识到魔法的价值是不容易的。人们更容易这样说:“我们需要的一切,有朝一日都能由科学来提供。”越来越近的“六”之人间天堂的幻象诱使我们相信,由于理性和逻辑的力量,我们已不再需要人类心灵中那些非理性的方面了。可这种想法忽视了一个事实:即使是最优秀的科学家也不畏惧沾染少量的非理性。正如物理学家理查德·费曼曾说过的那样:“如果你认为自己理解量子力学,那么你并不理解量子力学。”如果非理性起到了作用,那么去接受非理性便是一件理性的事。

大脑中与无意识有关的部分给了我们艺术、音乐和信仰,给了我们勇气、爱和快乐。最重要的是,它把我们原本的样子赋予了我们。如果你拒绝头脑里的黑暗区域,那么你对自己的追寻便会失败。你的头脑会成为一个你无法战胜的怪物,一个你不敢踏入的洞穴。

理性是巨大的幸事,是觉醒的自我带来的礼物,但理性并不能单独存在。没有低处,我们就无法到达高处。在我们统一了理性和非理性,融合了光明与黑暗,并且联结了科学与魔法之后,我们才能获得真正的人性。想要全然地活着,我们就必须与无意识成为整体。

本文来源:《躁动的无意识》,丹尼尔·利伯曼 著,湖南文艺出版社。


2024.12.03 周二:

灵魂之完善

按照柏拉图的说法,那些主要由渴望之灵魂驱动的人喜爱不断获得某种事物的感觉。他们渴望的东西可能是愉悦感,可能是某种物品,还可能是金钱。渴望之灵魂要通过自我克制这项美德来完善自身。在自我克制看来,种种欲望的和谐共存(而这将通向健康的状态)要比过火和无节制更为珍贵

在我们成为全然之人的路上,一道又一道的阻碍横亘在我们面前。我们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内在力量,决定用自己固有的能力去克服一道道阻碍。我们在这个过程中会经历的重重考验与磨炼。


序号为“四”的皇帝牌代表物质,在此之后,我们迎来了“五”——梅花形五点排列。“四”是稳定之所,是舒适之地,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息。“五”在此平衡之上添加了灵魂,推动着我们继续在旅程中往前走。在花色牌中,将我们带离“四”的第五张牌之所以往往是描绘了冲突、苦难或失去的负面牌,是因为成长所需的变化常常是不受人们欢迎的

到了路途的这一步,我们应对物质世界的能力已经达到了精通的水平。


在《斐德罗篇》中,柏拉图似乎对构成灵魂的迥然不同的组成部分做出了价值判断。他认为狄莫斯比厄洛斯更有价值。但炼金术士提醒我们,贤者之石的制作是从“粪堆里被人踩过的污物”开始的。我们必须接受较为低级的欲望和内驱力,并将它们带入意识,以此让它们变得更加完善。如果我们成功了,这些欲望和内驱力便会成为我们的强大盟友,为我们提供源自本能的生命和力量


完善刚毅之灵魂的第一步就是发展力量。力量是第八张牌的主题,也是我们遇到了数次的原型。在这张牌里,我们看到一名女子与一头狮子在一起。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选择。更为传统的关于力量的描绘可能是希腊神话中的英雄赫拉克勒斯赤手空拳地搏杀涅墨亚狮的画面,这是他的十二项任务中的第一项任务。这张牌选择了另一种描绘力量的方式。在牌面上,一名女子正在温柔地抚摩狮子的嘴,想要合上它。而狮子正用舌头舔女子的手。狮子的脖子上围着的那条将它与女子相连的链条是用花朵制成的。女子没有与狮子搏斗,而是驯服了它,使之变得温柔,从而让狮子成为她的盟友,在听命于她的同时保有其凶猛的本性


我们获得了力量,也已战胜感官世界的陷阱与罗网。我们准备好了,打算出发去寻求光荣与辉煌。然而,生活并没有那么简单,我们遇到的是命运之轮牌,命运之变幻莫测的象征

我们期待正义,我们想要被公平对待。这是人类的一项基本特征。我们期待着努力能有收获,期待着自己的才华受人赏识,期待着没人获得他不应得到的特殊对待,但是人生并不公平。我们或许会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命运之轮象征着随心所欲的命运之残酷


人没有办法避开自己的命运。就算我们想方设法地逃脱命运,最后也只能导致命运的到来。


在我们寻求尘世中的成功,也就是命运之轮可以提供的那种成功的时候,我们就会失去人性的一部分。令我们成为人的并非成功,而是失败。

大部分人都会竭尽全力避免失败。然而,我们从失败中汲取的教训是一种十分有价值的人生课程。

失败还可以让我们不那么动辄对他人评头论足。失败让我们能够看到和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因而更加包容他人的不完美。失败使我们免于傲慢,失败令我们变得温柔。

命运之轮是炼金术中的循环的化身。我们必须一圈又一圈、一遍又一遍地旋转,直到汲取了我们应该汲取的教训为止。尘世中的荣耀和名声转瞬即逝,它们来去无常,变幻莫测。这些荣耀和名声还让我们错把好运当作自己的优秀品质。最终,推动我们在成长的艰难道路上前行的并非成功,而是失败


我们没有办法公正地评判他人,因为我们没办法看见他们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也就没办法完全理解他们的搏斗与挣扎。但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大脑是我们能够了解的,那就是我们自己的大脑。内省让我们能够发现在我们的内部出现的那些不正义情况。想要克服这些不正义,我们或许就需要革命性地改变看待自己和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

倒吊人牌上画着一名男子,他的脚踝处被绑住,整个人头朝下被吊了起来。这是一张表示牺牲的牌,放弃那些熟悉和舒适的东西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哪怕我们明确地知道自己目前走的是一条错误的道路,我们还是倾向于尽可能不要调整路线,而不是直接承认自己的失败,将一切抛掉,换个新的方向从头开始。倒吊人代表了态度上的逆转,所以将这张牌倒过来,从相反的视角观察一下,会对我们有所帮助。将这张牌倒过来之后,我们看到男子呈现出了舞者的姿势。这个姿势表示纪律与自制力,而这正是我们在克服对当前路径的惯性时需要的美德。倒吊人与皇帝类似,是积极而非消极的存在。他选择了激烈的改变。他的头发好似火焰,他的头部光彩夺目,闪耀着意识的光芒

本文来源:《躁动的无意识》,丹尼尔·利伯曼 著,湖南文艺出版社。


2024.12.04 周三:

在这趟大阿卡纳牌之旅中,死神现在就登场似乎早了一些。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这张牌提到的死亡并非最终的死亡,而是伴随着成长和转变而来的部分死亡。这是狐狸在《金鸟》这则故事里经历过的死亡,当时它恳求小王子开枪打死它并剁下它的脑袋和爪子,以便它可以转变为人类。这是大大小小的牺牲都会带来的失落感和空虚感。每一次我们做出改变,我们的一部分就死去了。酗酒者戒酒后收获了健康这个奖赏,但是他体内的那个渴求痛饮狂欢和昏昏沉沉、不省人事之舒适感的自己必须死去,而这一点对他来说是难以忍受的。喝下炼金术中的苦水也是一种死亡。一旦我们用清澈的双眼来看,那个我们原本以为的自己就消失了。

我们与那个必须被牺牲掉的东西越是有着紧密的关联,我们对死亡的感觉就越是强烈。东方传统强调真正的自己独立于那些我们通常与之有着密切关联的非必要之物之外,这些非必要之物包括财产、外貌甚至能力。在某种瑜伽冥想中,练习者需要这样吟唱:“我不是这具身体,这具身体不是我。我不是这个头脑,这个头脑不是我。”不论身体和头脑是好还是坏,它们都是命运之轮赐予我们的东西,它们与一个人的存在之核心是相分离的。认识到这个事实之后,我们就比较容易将那些阻碍我们前行的东西交给死神了。分辨清楚哪些东西是本质的,哪些东西是非本质的之后,死神就变成了我们的盟友。死神成了某种外科医生,帮我们切除掉了灵魂中的那些堕落腐化的部分,这样一来,那些健康的部分才能茁壮成长

这张牌上的死神拿着一面旗帜,旗帜上的装饰图案是一朵白色的五瓣玫瑰——意识的象征。为了最大程度地利用死神,我们必须自愿地允许死神切除我们身上堕落腐化的部分。如果我们并非自愿,那么超越驱力便有可能引导着我们来到一个死神不顾我们的意愿并且肆意行事的地方。那样的话,我们就无法得到采取倒吊人态度(有意识地做出牺牲)时能够得到的那些好处了。

远处的太阳正从两座高塔之间升起。那是新的黎明。在许多童话故事中,老国王必须先死去,年轻的主人公才能登上宝座,开创新的黄金时代。死亡并非终点,而是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死亡带着我们向前,让我们离目标更近


灵魂的每一个组成部分都无法单独得到完善,它们必须一起走向完善之路。只有刚毅之灵魂得到了发展,渴望之灵魂才能发挥其全部潜力。通过刚毅之灵魂的完善而实现的内在和谐,可以反映在我们与外部世界的关系中。如内,同外。在节制牌中,这个概念是通过一个奇异的倒置来体现的。在远方,我们可以看到一顶王冠正在两座山之间升起,那里原本应该是太阳出现的地方。而在画面的前景部分,画中人的头上并未戴着王冠,而是像太阳那样闪耀着光芒。宇宙中的事物和个人的事物发生了颠倒,微观世界与宏观世界融为一体


理性是自我的功能。我们可能会质疑将自我放在比无意识更高的位置的这种做法。魔法传统让我们意识到生命中的许多事情是受内在力量控制的,这些内在力量不受自我的控制。如果我们将理性放置在人类发展的尖塔位置,我们是否就回到了一开始的那种对心灵的片面看法?这倒未必。启蒙哲学特有的那种对理性自我的绝对聚焦存在着失衡的问题。这种只关注理性自我的做法缺乏遍布于节制牌里的和谐与融洽。个性化的目标是通过将无意识带入自我,将心灵的各个方面融合在一起,因此各方都必须扮演恰当的角色。自我具备思考能力,必须负责管理。尽管自我存在弱点,但自我提升了心灵,让我们观察到了理性的那种不变的法则(永恒的“定世界”),将我们带离了原本的存在状态。然而,尽管自我占据了更高的位置,但这并不代表自我可以像暴君那样去统治无意识。自我必须汲取力量牌向我们讲述的教训,通过接纳、温柔和爱来获得支配强大的无意识本能的优势地位


《魔鬼家书》是C. S. 路易斯想象出来的魔鬼与其年轻侄子之间的书信往来。在这本书中,魔鬼就如何抓取已锁定的加害目标的灵魂提供了下述建议:“将他头脑中的一切笼罩在迷雾之中,然后你便能获得永恒,在此期间,你可以通过在他体内制造地狱才能提供的那种独特、清晰且明确的场景来消遣取乐。”想要发展理性之灵魂,我们的第一项任务便是直面地狱的清晰特性

魔鬼代表着阴影中的那些没有办法被驯服,因而必须被驱逐出去的方面。掌握了力量之后,我们身上的野蛮且残忍的动物性便被驯服,变得温柔了。节制则使我们所拥有的那些难以控制的欲望得以被带入自我的统治地带。但我们仍未大功告成。一些比野蛮的欲望更为糟糕的东西也是人类状况的一部分,比如仇恨、残暴与对同样是人类的其他人的蔑视。倘若我们想要在成长之路上继续前行,我们就必须先直面我们内部的最为卑劣之处

魔鬼的其中一个名字是路西法(Lucifer),意为“那个带来光的存在”。在这张牌中,魔鬼手持火把,但火把朝下。他照亮的都是灵魂最低层的东西,这些东西是我们的心灵中最丑陋、最让人难以面对的部分。面对这些令人不快的恐怖东西时,我们惯常的应对方式是转过脸不去看,或者用花招哄骗自己,让自己相信这些东西并不是真的在那里。然而,如果我们要想进入最高的领域,即逻各斯的领域,我们就必须诚实地面对真实的自己。我们必须喝下苦水


我们已经面对过牺牲、死亡和魔鬼本人,但在光明出现之前,我们仍需经历一次灾祸。自我已经尽其所能地去与无意识联手,去让自己变得强大了。自我驯服了本能的欲望,获得了自身的力量,并确认了正义是正确的目标,它要用这份力量去追求正义。但有时候光凭自我的努力还不够,顽固的障碍依然会绊倒我们的脚,阻止我们前行。现状的很多方面都相当宝贵,自我没办法自愿放手,将其割舍。在这种情况发生时,超越功能便出来接管了。不管这种东西是什么,只要它还在阻碍我们成长,它就必须被摧毁

高塔可以是安全之地,也可以是监禁之所。在很多时候,它同时是这两样东西。我们在此前愚蠢地给权势、钱财或其他的东西加了冕,将它们送上了宝座,任凭它们主宰我们的心灵。而这些东西往往就是最后阻碍我们的那些东西。

长发公主进入青春期后,女巫将其锁在高塔之中,使她与世隔绝。长发公主花了很长时间才得以逃脱,而这差点让她的恋人丢了性命。在童话故事里,逃跑有时候需要一场大灾难才能完成,在现实生活中或许也是一样

高塔的例子随处可见。在此类情况中,人们粗心大意地犯了一些明显的错误,或者做出了莫名其妙的糟糕判断,导致自己从特权的高位上摔了下来。2019年11月,得克萨斯州的众议员阿方索·内瓦雷斯身上携带着一个装有可卡因的小信封,在他离开奥斯汀-伯格斯特国际机场的时候,小信封意外地掉出了他的口袋。这幅画面被监控拍了下来,内瓦雷斯因此被捕。摆在他面前的是十年的监狱生活,但内瓦雷斯说:“在某种程度上,我竟然奇怪地感到庆幸。悲伤和毒瘾正在摧毁我。真是奇怪极了,我现在的感觉比很长时间以来的感觉都要好。”

高塔能够以其他东西做不到的方式帮助我们实现人生的转变,但高塔本身是一段非常可怕的经历,会让人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要破碎了一样。有时候,我们需要做的事情很明确,比如内瓦雷斯需要去接受戒毒治疗。但有时候,我们可能会完全找不到方向,不知道如何才能捡起散落一地的碎片,然后继续前行。画中的火焰并没有像原本应该的那样朝上,而是好似下雨一般从天上掉落下来。这个世界上下颠倒,一切都在后退,没什么东西是合理的。混乱占据了统治地位。正如荣格学派的心理学家玛丽-路易丝·冯·弗朗兹所写的那样:“在这样的时刻,一切善意的、明智的建议都完全没有用了……只剩下一件事似乎还能奏效,那就是直接转向即将到来的黑暗。你要不带偏见地、非常天真地朝着它奔去,然后试图找出其隐秘的目的,搞清楚它究竟想要从你身上获得什么。”

本文来源:《躁动的无意识》,丹尼尔·利伯曼 著,湖南文艺出版社。


2024.12.04 周三:

现在,我们的双眼已准备好迎接理性之光了。从这张牌开始,连续三张牌都代表了天体,它们的亮度越来越高。我们正在接近光明、清澈与真实之源。星星是天上光源的起始部分,它彻底动摇了高塔,是暴风雨之后的宁静。七颗白色八芒星象征了七行星之梯——为了臻于完美,我们的灵魂在这架梯子上层层攀爬。但在这张牌里,我们的攀爬已经宣告结束,向上的奋斗已经走到了尽头。我们抵达了第八层,这里是恒星所在的地方,这里有安宁。我们尝过了死亡的苦涩,直面了内心的魔鬼,眼睁睁地看过世界在我们周围破碎崩溃的样子。但我们靠着坚持不懈的性格挺过来了。可有可无的东西都已被剥除,剩下的唯有不朽之物

在星星牌中,被净化后的灵魂是一个赤身裸体的人。她正在倒水,既往陆地上倒,也往海洋里倒,温柔地冲刷掉最后的那些不纯之物。韦特表示,画中的女人象征着永恒的青春与美。她正无拘无束地倾倒着的便是“生命之水”。她的一只脚踩在水中,另一边的膝盖贴着陆地,由此统一了干与湿这两种对立之物。她便是童话故事里的青蛙,现在以她的真实面貌为我们所见。丑陋的青蛙原来是星星


月亮是夜之女王,象征着无意识。这是唯一一张没有人物、只有动物的钥匙牌。在踏出最终的一步(被代表着全然自我的太阳所照耀,实现完整的个性化)之前,我们必须加固自己与本能这一根基之间的联结。没有低处,我们就无法到达高处。如果我们只是一边倒地去与自我建立联结,如果我们拒绝了本性中的较低之处,试图“脱离阶梯,向上攀爬”,那么正如炼金术士莫里埃努斯警告的那样,我们会跌落下来,之前的一切工作都将白费

逆境脚手架。

我们需要等多久?睡美人睡了一百年,在通往城堡的路上阻拦着人们的致命荆棘才转变成了鲜花,让王子通过。我们或许要等上很长的时间。但月亮牌是一张被动牌,我们不需要搏斗,只需要耐心等待。韦特告诉我们,这张牌传递的信息是“安宁,保持静止”


等待结束了。月亮牌中由本能驱动的动物已进化成了初生婴孩。这个婴孩骑着白马,挥舞着胜利的旗帜。白马象征了重生至无知且单纯的状态的动物性。在背景中,太阳以其全然的辉煌闪耀着。我们不再局限于用月亮的反射光去看世界。我们已变得强大,在前行之路上引领我们的是光明之源本身——太阳。我们已获得了全然的自我,已准备好成为一个整体。

韦特告诉我们,婴孩象征着简单与质朴。他认为婴孩兼具“自然与艺术的特点”。韦特写道:“自知的灵魂在意识之中变得明朗,它高于自然状态的头脑,由此一来,更新后的头脑便会在全然的一致状态下引领着动物性前行。”只有在自我之光完全照下来的时候,无意识才能得到完善。在那道光芒出现之后,在心灵的两个方面懂得了如何全然融洽地接纳彼此之后,我们便能够重新开始了


最终,我们的双眼完全睁开了,我们看到了真相。在审判牌中,已死之人从墓穴之中站起,迎接上帝的审判。画中的人们赤身裸体,因为他们没有什么事情需要隐藏。他们的双臂展开,脸上带着喜悦的神情。罗伯特·普莱斯指出,画中的女人在右,男人在左,这与通常的男女位置安排是相反的。看向世界的我们拥有了新的眼睛和新的视角

关于理性之灵魂的七张牌里的审判牌补充了关于刚毅之灵魂的七张牌里的正义牌。在稍早的时候,我们产生了想要正义行事的意图,但是辨别正义与非正义超出了我们当时的能力。在理性之光芒和本能之直觉的帮助下,现在的我们看得十分清楚。我们遇到了最伟大的美德,也就是包含了其他美德的美德——谨慎。既然无意识中的隐秘力量已被拎到了自我之中,那么我们的判决便是诚实坦率、不偏不倚、清楚明白的判决。这里不再有投射,因为我们已将所有隐藏之物带到了自我之中。我们全部的官能在融洽地彼此协作。由此,我们能够在正确的时间,以正确的方式,因正确的理由去做正确的事情。我们已变得公正


最后一张钥匙牌,即我们的最终目标,是世界牌。它象征了一切有生命的物体之间的神秘联结。正如柏拉图所写的那样:“世界其实是一个有生命的存在,具有灵魂和智慧……它是一个单独的、我们看得见的、有生命的实体,内部包含着除了它以外的全部有生命的实体。这些有生命的实体按其固有的性质相互关联。”

按照荣格的精神分析法,世界牌代表了达到和谐状态的心灵的全部方面。“十”是毕达哥拉斯学派所崇拜的关于宇宙的数字,而世界牌便是这种完满状态在个人层面的体现。在这张牌里,世界被描绘成了一名跳着舞的美丽裸女。她身处月桂花环之中,而月桂花环是胜利的标志。她位于梅花形五点排列的中央,是纯粹的精髓。画中围绕着她的是四位福音作者(马太、马可、路加和约翰)的象征——人、狮、牛、鹰。月桂花环使我们回想起乌洛波罗斯。但不同于将人吞入无意识的黑暗之中的乌洛波罗斯,月桂花环是她获胜的标志。她既没有击败自己的动物性,也没有屈服于自己的动物性,而是将其为自己所用。该女子手中的权杖与出现在魔术师牌里的权杖一样,不过魔术师手里只有一根权杖,他用右手将其紧紧攥住。而在世界牌中,这名女子的左右手中各有一根权杖。她轻轻地握着这两根权杖,她已经获得了平衡

本文来源:《躁动的无意识》,丹尼尔·利伯曼 著,湖南文艺出版社。


2024.12.05 周四:

死亡虽是终点,但人生的意义却不会因此湮灭;死亡虽是宿命,但看待死亡的视角却可以让人们获得拯救。

人类进化到有自我意识开始,关于死亡这个话题的思考就没有停止过。当我们的祖先最初意识到人类是一种生命体,同所有生命体一样受制于自然的力量,最终都会结束时,这种对死亡的意识就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人们,成为人类行为的根本驱动力

古代的宗教、神话、祭祀与仪式,都是在创造一种超自然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有神灵,可保佑人类永生不死。当苏格拉底喊出“认识你自己”的箴言之时,人类的理性被唤起,思辨和理性的力量开始在人类面对终极话题时发挥作用。古希腊哲学家伊壁鸠鲁认为对死亡的恐惧是非理性的,他说:“我在,死亡就不存在;死亡来临时,我就不在”,因而死亡和我们没有关系。这种逻辑思辨和理智思考的影响一直持续到近代的存在主义哲学。存在主义哲学创始人之一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指出,正是由于有了恐惧的情绪,才让人类有可能成为本真的存在,恐惧没有具体的对象,是人类有限性的表现,它使人类看到自身的终极——死亡。所以,在他看来死亡是一种人类时间的有限性,正是带着对自身时间有限的畏惧感,人类才可能成为本真的自己。至此为止,死亡以及伴随死亡的畏惧都属于宗教和哲学话题。人类在幻想死亡的不存在时,通过创造一个灵魂永生的乐园和神灵的保佑来将死亡逐出我们的世界,建造出宗教和神学的大厦,同时在运用理性和思辨的力量来正视和剖析这种与生俱来的恐惧中创造出许多伟大的哲学思想。

现代随着科学技术的日益发展,我们对于物质世界的认识越来越深刻,这包括我们人类自身这个物质身体。科学证据越来越成为人类的信仰,过去那些灵魂不灭的宗教信念越来越被怀疑,而伴随死亡的恐惧与焦虑又一次成为潜在的驱动力,推动人类去发明另一种工具来应对它。这个时候,心理学在此作为一种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的结合应运而生。

最初,十分关心死亡这种人类终极话题的心理学分支是从存在主义哲学中演变过来的存在主义心理学。与哲学更关注死亡概念和死亡意义不同,心理学更关注死亡焦虑影响下人类的行为,因而心理学的成果更有可能贴近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活。尽管是如此宏大的终极话题,但它背后影响到我们每一个小的行为,可能是不通过心理学研究就难以意识到的。如果说哲学的任务是告诉人们死亡的本质和伴随死亡恐惧的本质的话,那么心理学的任务就是解答人类在面对死亡恐惧时会有怎样的行为,以及如何在面对死亡的恐惧中更好地生活。存在主义心理学的代表人物欧文·亚隆从他的心理治疗临床经验中总结和创造了诸多精妙的方法,体现在他关于应对死亡焦虑的著作《直视骄阳》中,比如通过亲密关系寻求人生的意义,创造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波动影响”

也许,你现在正在遭受死亡焦虑的困扰和侵袭,又或许,你意识中并没有多少关于死亡的担忧和恐惧。但本书并不是教你一招可以立即消除对于死亡的恐惧。任何一种情绪,不论积极还是消极,它都不会消失,只是我们应当考虑,它是否出现在了恰当的情境中,以及我们对此的行为反应是否有益于我们的生活和健康。就比如一条凶狠的大狗向你扑过来,如果你没有出现恐惧和害怕的消极情绪,你可能就很平淡地待在原地,无法做出及时的逃跑等应激反应,从而受到它的伤害。所以,认识死亡焦虑以及它带给我们的潜在影响,不仅是为了消除这种焦虑和恐惧,而是当它在我们内心深处悄悄地产生影响,让我们在无意识中做出糟糕的行为反应时,我们能够认识到——原来是这“生命中死亡的力量”悄悄地把我们推向了悬崖。而当你能够觉察到它的力量时,它会带你获得全新的成长


在他最新的著作《拒斥死亡》一书中,贝克尔总结说,人类的行为很大程度上都是来自一种无意识的努力,这种无意识的努力就是拒绝和超越死亡。贝克尔认为,这本书才是他第一本“成熟的著作”。他对山姆·金说:“我们构建性格和文化,只是为了遮掩我们意识到内心无助时的崩溃和对于必然到来的死亡的恐惧。”现在,贝克尔躺在临终的病床上,解释说,他一生的工作就只剩向死亡妥协了——此刻,它正回头看着他,咧着嘴笑呢。


为什么我们会如此拼命地想要获得自尊?为什么我们害怕、讨厌,有时甚至想要干掉和我们不一样的人?突然间,我们对这些问题有了一定的理解。

在1984年美国实验社会心理学协会的会议上,我们按捺不住青春的热情,激动地将贝克尔的观点与其他社会心理学家分享。我们向大家介绍了“恐惧管理理论”,之所以这么命名,是为了以贝克尔的说法为基础——人类拼命想要人生有意义,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应对对死亡的恐惧


现在有足够的证据表明,威廉·詹姆斯一个世纪之前就提出的说法确凿无疑,即死亡的确是人类内心最深的恐惧。意识到我们人类终将死亡对于我们的思想、情感、行为以及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深刻且普遍的影响——无论我们是否意识到,事实都是如此

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对于死亡的恐惧引导着艺术、宗教、语言、经济、科学的发展。它让埃及的金字塔高高耸立,让曼哈顿区的世贸双塔遭到了破坏。它促成了全球的大小冲突。从更为个人的层面来说,认识到死亡终至,使得我们钟爱昂贵的轿车,将自己晒成不健康的肤色,刷爆信用卡,像疯子一样飙车,渴望和假想敌大打出手,渴望出名,哪怕转瞬即逝,即便要在《生存挑战》电视系列节目中喝牦牛的尿液也在所不惜。死亡让我们对自己的身体有了不适感,对性有了矛盾感。如果不改变应对策略,意识到死亡不可避免也会招来我们自身的灭亡

对死亡的恐惧是人类行为的主要驱动力之一。在本书中,我们将向读者介绍,这种恐惧是如何引发人类种种行为的,我们中的多数人都远远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实际上,这种驱动力之大,甚至让人在面对“人类为何做出这样的行为”这一问题时,不把对于死亡的意识作为核心要素都远远不足以回答它。


人类大脑的进化带来了两种尤为重要的心智能力,即高度的自我意识以及从过去、现在和将来这个角度思考的能力。就目前而言,只有人类能够意识到自己存在于某一特定的时间和空间中。这是一个重要的特点。与鹅、猴子及袋熊不同,我们在选择某项行动方案之前,会结合过去和未来,仔细思考当前的处境。

对于自我存在的意识让我们的行为具有高度的灵活性,这有助于我们生存。较为简单的生命形式会对周围的环境做出一成不变的即时反应。比如说,飞蛾总会千篇一律地飞向光亮,尽管这种行为对于引领其躲避捕食者有一定的作用,但若光源是蜡烛或篝火,那就会万劫不复。与飞蛾不同,我们人类可以将注意力从正在发生的感官经验中转移。除了奔向火焰,我们还可以采取其他行动,做出选择时不仅会依赖本能,还会依赖学习和思考的能力。我们会思考其他可以选择的反应及其潜在的结果,会设想新的可能性

总而言之,自我意识确实发挥了不错的作用。我们生存、繁衍、将基因传给下一代的能力也因此提高了。有自我意识的感觉也很好,用奥托·兰克的优美词句来说,那就是,我们会认识到这一事实,即每一个个体都是“宇宙之力的暂时代表”。 我们都是直接来自最初的生命体,也因此与之、与曾经存在以及将要存在的地球生物相关联。能够活着并且能够意识到自己活着,对我们来说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一件事!

然而,正因为我们能够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因而也知道有一天我们终将不在。死亡随时都会降临,我们无法预测,也无法控制。无疑,这一点很讨厌。即使一个人足够幸运,躲开了有毒蚊虫的叮咬、野兽的袭击,躲开了刀枪子弹,甚至有幸逃脱了坠机、交通事故、癌症、地震,可他依然无法永生。

意识到死亡是人类智力的一大缺点。只要稍微想一想,对死亡的意识就会让我们陷入可怕的困境,我们甚至觉得这就是一个终极玩笑。一方面,人类和其他所有生物一样,对生存有强烈的欲求;另一方面,人类又足够聪明,知道这一根本需求最终是无效的。我们为自我意识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恐惧是对死亡临近的自然反应,一般也是适应性反应。所有的哺乳动物,包括人类在内,都有感受恐惧的经历。黑斑羚看到狮子扑来时,它的大脑会向边缘系统传递信号,进而触发搏斗、逃离或僵在原地的身体反应。人类也是如此。只要感受到致命的威胁,比如遭遇高速行驶的失控车辆、持刀歹徒,感到胸部发紧、身体内有可疑肿块、飞机剧烈震荡或人群中有自杀式炸弹,恐惧感就会将我们吞噬,我们会受本能驱使,拼命搏斗、逃离或僵在原地。紧接而来的便是恐慌

但对于人类来说,真正的悲剧是,在逼近的危险消失后只有我们依然有这种对死亡的恐惧感。借用伟大的比利时歌曲作家雅克·布雷尔的话来说,人类的死亡就像是“一个守株待兔的老色鬼”,一直潜伏在心理暗影之中。这种意识很可能会将我们置于对存在的永久恐惧之中

这种潜伏着的恐惧,这种从未离去、让人无能为力的恐惧就是人类社会的“与生俱来的恐惧”。要应对对于死亡的恐惧,我们就得自我防卫。

本文来源:《怕死:人类行为的驱动力》,谢尔登·所罗门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4.12.06 周五:

幸运的是,我们人类是高智商的物种。一方面,高智商让人类理解了终将到来的存在危机;另一方面,人类的高智商也足以将这种毁灭性的潜在恐惧禁锢。人类共享的文化世界观,即我们独创的用于解释现实的信仰,让我们获得了意义感,了解了宇宙起源,设计了地球上有价值的行为并得到永生的希望。

自人类存在以来,文化世界观对死亡恐惧来说,就是莫大的安慰。纵观历史,放眼全球,绝大多数的人,无论过去还是今天,都深受宗教信仰的引导,相信在肉体死亡之后,他们的生命会以其他形式继续存在。我们当中有一些人认为死后灵魂会升天,会和那些已经去世的亲人团聚,会沐浴在造物主爱的光环里;有一些人,他们“知道”,在死亡到来的那一刻,他们的灵魂会转世,以一种新的形式开始;还有一些人,他们坚信,死后灵魂会过渡到另一个未知的生存平面。以上种种都说明,无论形式如何,我们都相信人类会永生。

我们的文化中对永生也有记载,这让我们因此对永生抱有希望。我们会认为,我们是更宏大事物的组成部分,即使死亡来临,也会随更宏大的事物继续存在很长时间。这也是我们拼命想加入某一有意义群体,对世界产生持续性影响的原因所在,比如留下创造性的艺术或科学作品,人们以我们的名字给建筑物命名,将我们的财富和基因留给子孙后代,或活在他人心中。就像我们会记住深爱的人,会怀念已经去世的人一样,我们认为,自己也会被记住,被怀念。我们靠着工作,靠着我们熟知的人,靠着墓志铭,靠着子孙后代继续“活着”

这些超越死亡的文化模式让我们感觉到,我们对于永恒的世界有着卓越的贡献。因此,我们不会再纠结于自己仅仅是一种普通的生命形式,死亡之后不再存在。相信永生帮助我们克服了知道肉体死亡无法避免的潜在恐惧。

我们因此认识了恐惧管理理论的基本原理。通过两种基本的心理途径,我们人类就可以解决“意识到我们无法永生”这一难题。首先,在文化世界观方面,我们要坚守信仰,这让我们的现实感有序、有意义,而且持久。尽管我们通常把文化世界观的存在当作理所当然,可实际上它十分脆弱,为了创造、维护并守卫文化世界观,我们花费了很多精力。我们时常纠结于自身存在的不确定性,因此会死死抓住文化中的统治、教育、宗教制度和仪式,借以证明人类生命具有独特的意义,可以永恒存在这一观点。

然而,我们大可不必以这种方式审视普遍存在的生命,只要审视自己的生命本身就够了。要按照我们的世界观,最终慢慢实现永生的愿望,我们就得感觉到自己是所在文化的宝贵成员。因此,应对恐惧的第二种重要途径就是感受到个体的意义所在,也就是大家熟知的自尊。文化世界观形式多样,同样的道理,获得并维护自尊的方式也不尽相同。对于苏丹的丁卡人来说,谁拥有最多的长角牛,谁就最受尊重。而在特罗布里恩群岛,要衡量一个男人的价值,得看他在姐姐房前堆放了多大的山药金字塔,然后让其慢慢腐烂。对于很多加拿大人来说,如果一个人可以成功躲闪对方头戴面罩的守门员,用手中的球棍将橡胶球击进网,那他就是民族英雄。

我们深受自尊的驱使,这种驱使力无以复加。自尊保护着我们,即使日常生活掩盖下的恐惧在涌动,我们也不会受其影响。自尊让我们每个人相信,我们的存在会持久、有意义,绝不仅仅是终将毁灭的物质载体。坚信世界观的正确性,证明个人的价值所在,这两种相生相存的心理齐头并进,让我们远离只有人类才有的恐惧——对于不可避免的死亡的恐惧。也正是在这样的心理驱动下,人类在源远流长的历史进程中才取得了斐然的成就。

对于死亡终至的认识在人类事务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这种观点古已有之。《圣经》《律法》《古兰经》以及古代佛教文书都有相关的记载。2500年前,古希腊历史学家修昔底德在《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中就指出,持久暴力冲突的基本原因就是认识到死亡终至。苏格拉底认为哲学的任务就是“了解如何死亡”。对于黑格尔来说,历史就是关于“人类应对死亡”的记载。在过去的两个多世纪里,这些观点广为哲学家(如索伦·克尔凯郭尔、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神学家(如保罗·蒂利希、马丁·布伯)、精神分析和存在主义心理学家(如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奥托·兰克及罗伯特·杰伊·利夫顿)所采纳,更不必说文学领域杰出的作家了,如索福克勒斯、莎士比亚、菲利普·罗斯等都是很好的例证。


文化世界观从多个方面保护着我们,让我们不因死亡的必然到来而恐惧,没有文化世界观,我们将无法摆脱这种恐惧。一旦被提醒死亡终至,我们总是会对那些反对或侵犯我们信仰的行为加以批评和惩罚,对拥护和坚持我们信仰的行为加以表扬和奖励。

人类会努力克服对于死亡终至的恐惧。在本书中,我们将向读者呈现,这种努力是如何影响人类的。其实,无论大事小事,都无法逃避死亡终至的忧虑所产生的影响。例如,午饭要吃什么,在沙滩日光浴的时候要涂多少防晒霜,在最近一次选举中你会把票投给谁,你对购物的态度,你的身心健康,你的所爱和所恨等。

然而,这种恐惧并非与生俱来。襁褓中的婴孩除了吃饱穿暖再不会关注其他,可是,从童年开始,人类就会卷入一个充满意义和自我价值的符号世界中,并且极力守卫这种意义和自我价值。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死亡是何时进入我们心里的?它是怎么进来的?


甚至在孩子还没完全意识到他们为什么恐惧时,对于包含秩序、目的和意义的世界观的信仰就帮助他们克服了恐惧。这种恐惧和死亡密切相关。

离开舒适、温暖的子宫之后,婴儿时常会受到疼痛、饥饿、寒冷、皮疹等各种各样问题的困扰。尽管婴儿和蹒跚学步的幼儿不知道他们害怕什么,为什么害怕,但那些对于生存潜在的威胁都会让他们做出痛苦的反应。在18~24个月左右时,随着自我意识的出现,婴幼儿会慢慢认识到自己的弱小,因此,他们的恐惧感会因更多或真实或想象的危险而日益增加。他们害怕黑暗、陌生人、形体较大的狗、怪兽以及鬼。在他们看来,这些都是对生存的真实威胁。

大约3岁,自我意识无情的仆人——对于死亡的意识开始现身了。岩石似乎会永远存在,可有生命的物体却无法永远存在,最终会因死亡而消失。在这条通往死亡的道路上,孩子可能会看到爬满蛆虫的松鼠,奶奶被蒙上了被单,抬出了房子,装上了车。养的第一条金鱼或心爱的狗狗死了。说不定爸爸和妈妈还把菲多埋在了后院,并且为它举行了葬礼。

孩子一旦意识到死亡,他们很快就会明白,有一天,他们也会死去。思索自身存在的同时,他们开始意识到,自己也会消失。久而久之,他们成了一个个小哈姆雷特,童年时期各种各样的恐惧全都汇成了一种恐惧——担心自己不再存在。

噩梦中,感觉有人或有什么东西藏在床下,或破窗而入,或突然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这些都很常见。这些恐惧反映了对于生命之危险性和脆弱性的意识。尽管大多数人都记得儿时的某些惊恐时刻,可鲜有人记得挥之不去的渺小和脆弱感,生命终将消失的威胁,以及对于死亡终至的认识和随之而来的恐惧感。不过,有证据表明,三岁的儿童就已经可以意识到死亡,并因此感觉不安。他们会采取一些最基本、最简单的应对恐惧的方法,长大之后,这些方法会进一步完善。


孩子还会通过各种心理招数避开死亡这一话题,最简单的就是尽量不去考虑。这些转移注意力的招数和成年人想到自己死亡时的反应惊人地相似。成年人也会停止考虑死亡,用其他常发生的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研究发现,在被暗示死亡这一问题后,成人也会出现“别担心,高兴点儿”之类的想法。想到死亡之后,成人通常的反应是将注意力转向爽心美食和奢侈商品——“咱们去吃午饭,去购物吧”。

随着孩子慢慢成熟,他们最终会明白,会意识到死亡无法避免,不可改变。有一天,他们会意识到,人行道上被踩到的蠕虫将不再蠕动。爷爷在地下的小盒子里,并非睡着了,和在起居室里的躺椅上睡觉根本不一样。患有癌症的狗狗不得不让它“长眠”,可是,它再也不会醒来了。

突然间,你明白了这个恐怖的真相:死亡并非偶然发生的不幸事故,并非只有那些老年人、倒霉鬼、坏人才会遭遇。迟早你会意识到,每个人都会死,包括你自己。在人间的舞台上大步流星走过,帷幕必将落下,你的命运最终将和路边那只内脏四溅的松鼠或是你一直害怕的骷髅没什么两样

这个认识非常重要。诗人威廉·华兹华斯曾写道,“对于儿时的我来说,最难的莫过于承认死亡这一概念最终也会适用于我自己”,这种想法“经常让人欲哭无泪”。就在这一刻,你才算是一个完整的人

孩子一旦明白他们和爸爸妈妈一样,其生命都是脆弱的、有限的,他们就会用文化取代父母,将其作为获取内心平静的首要源头。神明、社会权威和制度似乎比父母、祖父母、宠物更稳定、更持久,因为父母、祖父母、宠物最终都不堪一击,最终都会死去。


将所有文化的雕饰抛开,我们只不过是一群普通的生物,在所有体验戛然而止之前,要不断被感觉、情绪以及各种事件攻击,还要与偶尔袭来的关于存在的恐惧进行搏斗。然而,在一个被冠以意义的世界里,我们绝不仅仅是普通的生物,用世间万物的格局武装自我也并不足够。只有感觉到对所信奉的世界来说,我们是有价值的贡献者,我们人类才会获得充分的安全感。

本文来源:《怕死:人类行为的驱动力》,谢尔登·所罗门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4.12.07 周六:

多数人只抓住了自尊的表层概念。自尊意味着自我感觉良好,相信自己是有价值的个体。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或许你会对自己说,“自我感觉良好是因为我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很受尊重,我对配偶忠诚,对孩子尽心,会尽可能去做好事”。然而,这些自尊并非完全形成并来源于内在自我。相反,它们只是世间万物的文化格局提供给你的角色和价值的反映。你对于“好事”的理解,对于有价值的社会角色的理解,对于如何正确扮演自己的角色的认识都取决于你的世界观。因此,自尊就是感觉自己在有意义的领域是一个有价值的参与者。这种对于个人意义的感觉抑制了与生俱来的恐惧

文化不同,所珍视和宣扬的内容就不同,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某些属性和行为可以让人获得自尊感,但是,时间或地点一变,结果就会不同。在美国,13岁的犹太男孩通常要接受受戒仪式,标志着其已成年。受戒仪式相当复杂,包括从古老的《律法书》中吟诵段落,继而随着嘻哈乐起舞、吃甜食庆祝。巴布亚新几内亚的萨比安(Sambian)部落男孩则要参加长笛仪式,仪式包括演奏仪式长笛、与部落中年龄较大的男孩或男性长辈进行口交。想象一下,如果美国的犹太男孩和萨比安男孩突然换了个位置,我们就会发现,让一种文化群体为之自豪的文化对于其他文化群体来说,完全会变成没有意义甚至是让人蒙羞的体验,因为只有当我们信奉的文化世界观认为其有价值时,某些行为和成就才会让我们获得自尊感。

人们将“正确”和“恰当”理解为显而易见的事实,因为身边的其他人也这么理解。如果你周围所有人都认为长笛仪式很重要,那么这种仪式就不会受到什么质疑,会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从他人对我们行为的反应中,我们就可以知道自己是否达到了文化的标准,是否成为了自己梦想成为的有价值的人。

自尊和心理安全之间联系的种子在童年早期就已经被种下。我们会把当好孩子、做好事与父母的爱和保护联系在一起,而当坏孩子、做坏事就会因为失去爱和保护感到焦虑,缺乏安全感。在之后的成长过程中,文化通过惩恶扬善不断强化着这种联系,而“善”与“恶”都存在于人类世界中,通常相继而来。

努力扮演好文化角色,实现文化价值,于是我们成了他人口中的“医生”“律师”“建筑师”“艺术家”或“亲爱的母亲”,我们也因此被安全地嵌在了符号现实中,在这样的现实中,我们的身份帮助我们超越了生物存在短暂性的限制。因此,自尊是我们所有人心理坚毅的基础。


马克回到了实验室,把电极断开,并告诉乔治该实验旨在弄清楚如果自尊心提升,受到威胁时,被试表现出的焦虑感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一般来说,一个人越是焦虑,就越容易流汗,”马克解释说,“手指上的电极可以测试皮肤表面小电流的速度。因为流汗会加速电的传导,流汗越多,电流速度就会越快。”


有一半的被试都知道,在第二部分的实验中,身体刺激来自红灯的光波。而另一半,和乔治一样,却忐忑地等待着电击。“我们发现,观察彩色灯泡没什么影响,而等待电击就会造成相当大的焦虑感,但是,像你一样被告知在测试中表现优秀的被试除外,”马克继续说道,“其实根本没有人受到电击,因为之前的研究已经表明,等待电击和实际上受到电击对被试形成的威胁是一样的


这就足以证明,自尊控制着和焦虑相关的生理唤起。自尊绝不仅仅是一种抽象的思维存在,它可以被我们的身体深刻感知。后来的研究还发现,自我价值感也可以减少想到死亡的防御反应。在第1章我们讲过,被提醒死亡终至的人会更加捍卫自己的世界观,因此对于抨击他们文化的人尤为苛刻。可是,如果一群美国人自尊心很强或受到鼓励后自尊心增强,即便被提醒死亡终至,对于表达反美情绪的人也不会给予消极反应。自尊心会削弱我们对和自己信仰及价值冲突的人和观点的敌对反应,因此,面对本来让人心烦的问题时也会变得平和得多

不仅如此,当自尊受到伤害时,死亡的想法就更容易回到意识中。比如,我们前文中提到的基督教原教旨主义者面对进化论的证据时,就会填出更多和死亡相关的词语,有人贬低自己的国家时,加拿大人也会填出更多和死亡相关的词语。自尊受到威胁时,结果也是一样。被要求描述自己最差的一面的被试和被要求描述自己最好的一面的被试相比,写出的和死亡相关的词语更多。在其他研究中,得知自己在所谓的IQ测试中分数很低或职业目标不切实际时,被试就会填出更多和死亡相关的词语。总的来说,以上研究都表明,自尊可以保护我们不受根深蒂固的关于身体和存在的恐惧的影响

研究表明,面对死亡终至这一事实时,我们会寻求更强的自尊感。想到自己终会死亡的以色列士兵操作模拟器时速度会更快,因为他们将自尊和驾驶能力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其他领域也是如此,将自尊和体力联系在一起的人,一想到自己终将死亡,往往会表现出更大的力量;将自尊和健康联系在一起的人,则会增加锻炼的强度;而将自尊和美丽联系在一起的人,则会更加关注自己的外貌。

当然,人们在健身房健身或在镜子前面整理头发的时候,不一定会想到自己的这种行为是在追求个人价值感。他们会想到健身器材或自己的发型,但是,对于自尊的需要一直在起作用,让我们在意识的表层之下不断维护着这一保护层,防止自己受到与生俱来的恐惧的影响

和蝙蝠、蠕虫一样,面对肉体死亡时,我们也会拼命反抗,但是我们人类的反抗远远超出了其他动物。哪怕只是和死亡相关的轻微暗示都足以刺激我们更加努力地在世界上留下痕迹。我们拼命证明自己的价值,再小的层面都不放过

老板的认可、朋友的夸奖甚至路过的陌生人一个赞许的点头动作都可以增强我们的价值感,而不满、批评、被忽视,瞬间就会让我们被焦虑席卷。用诗人狄兰·托马斯(Dylan Thomas)的话来说,这种不屈不挠、拼命想要证实自己价值的做法,就是人类“怒斥光明消逝” 的众多方法之一。

人的生命的核心原则——我们靠寻求意义而与终将到来的死亡搏斗。

自尊可以保护人们免受与生俱来的恐惧的影响,因此人们会竭尽所能获取自尊。实际上,人们生活中对于一切事物的渴望,其背后的推动力都是对于自尊的追逐。

一个人的自我是他所能称之为“他的”物质的总和,不仅是他的身体和精神,还有他的衣服、房子、妻子、孩子,他的先辈、朋友,他的名声、作品,他的土地、马匹,他的游艇及银行账户。所有这些都会给他相同的情感。如果“他的”在不断增多,他越发富足,他就会越有成就感,相反,他就会很沮丧

不幸的是,事情不会总按照我们的意愿发展。我们都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失败、批评、排斥、尴尬,积极的自我概念也被戳得千疮百孔。我们保护自己,不受因缺点而生的焦虑感的影响,于是跟自己讲着善意的谎言,试图拯救尊严:考试分数低是因为教授出的题目太灵活,不够直接;爱情进展不顺,被对方抛弃,是因为我们错误地付出了情感,对方的品位太差。不仅如此,我们还尽力使自己相信,不是得不到,是我们不想要——高薪的工作会迫使我们放弃原则;获得奖项就得参加一系列的盛宴,忍受没完没了、浮夸的演讲。

缺乏自尊会引发的问题真是数不胜数:身体健康欠佳、抑郁、暴躁、敌对行为、产生自杀的念头、精神病、酗酒、滥用药物、青春期抽烟、危险的性行为、自杀未遂、饮食失调、自残、嗜毒成瘾、强迫性购物、行骗等都在其列。不管缺乏自尊的原因和方式如何,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如果深受焦虑折磨,缺乏自尊的人往往会竭尽所能减少焦虑感

本文来源:《怕死:人类行为的驱动力》,谢尔登·所罗门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4.12.08 周日:

自尊并不能保证带来成功的人生或卓越的成就。成功和成就需要天赋、良好的训练、较强的动机和投入以及持久的努力。但是,自尊却是心理安全的关键,我们已经看到,自尊有助于缓解焦虑,并减轻想到死亡时的防御反应,让人更加有韧性,同时也有助于身心及人际关系健康

一个有真正且持久的自尊的人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呢?首先,他们很稳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的自尊测试分数都很高,不会今天自尊很强,第二天又缺乏自尊。这种总体积极的自尊可以阻止闯红灯、杀人等极端事件的发生,自尊不容易动摇,且不会日复一日地剧烈波动。这样的人会在变化来临时泰然接受,不会花太多时间和他人相比。这样的人看上去很平静,很满足,自信但又谦卑,经常会服务他人,投身于某项事业

了不起的大提琴演奏家马友友就是这类拥有真正自尊的例子。他受人尊敬,甚至广受爱戴,但他从不会把这种尊敬和爱戴转化为自恋。他似乎更愿意把自己想成一种大提琴一样的乐器,一个可以让音乐流淌出来的“容器”。“我很高兴自己有份工作,”他曾经这么说,看上去就好像一位幸福的服务生,“我每天都很感恩,因为我能有机会被这个地方或那个地方的人所需要。”

有时候你或许认不出这种有真正自尊的人,因为他们未必是名人,未必会拼命让他人注意自己,但是,他们会让你看到那种不言自明的稳定和智慧。有着持久自尊的人就像高大粗壮的橡树或红杉,因为根深深地扎在了土壤里,所以能够随风弯腰。他们爱得坦率,会自嘲,并享受当下。他们知道自己犯过不少错误,会承认,但不会因此郁郁寡欢。他们会自我怜惜,会明白,错误其实是学习的机会。如果错过了航班,他们不会对售票处的工作人员口出恶语,他们只会重新购票,等待下一个航班。对话时,他们更愿意说说对方,而不是让话题始终围绕着自己。

然而,有些人童年时期就没有形成因自我价值而生的安全感,继而只能靠过分的吹嘘和极端的扭曲性防御行为抵制关于存在的恐惧感。这样只会形成夸张且脆弱的自我形象,带来的安全感也是暂时的,且需要不断地得到慰藉和确认,稍遇挑战,就不堪一击。

夸张且不切实际的自我意识通常被称为“自恋”。自恋者只是在意识层面“活在自己心里的传奇”,但与此同时,在无意识的精神基底,他们根本不喜欢他们自己,意识表层之下潜伏着深深的自我怀疑和缺陷感

一旦自我观念受到威胁,自恋者不切实际的浮夸和缺少自尊就会让他们更容易出现暴力和攻击行为。真实价值感是抵制暴力和攻击的源头,自恋者缺少抵制的源头,就会猛烈攻击他人,以重拾被破坏的自豪感。研究表明,高度自恋却又缺乏自尊的人感觉他人侮辱自己时,尤其容易攻击他人。也有研究显示,自恋者的自尊和恃强凌弱行为相关联,也可能和其他形式的反社会行为有关。

此外,自恋者尤其好斗,憎恨和他们有相同追求的其他人获得成功,如果其他人在某一方面明显超越了他们,他们就会很不安。他们会小心避免一切对他们夸张的自我形象的挑战,死死抓着不真实的自我形象不放手。比如,一个幻想着自己是优秀跑步选手的自恋者可能每天都会和小区里随意慢跑的人一起沿着跑道跑步。他竭尽全力,想让其他慢跑者知道,他比他们跑得快,他努力想要获得他们的赞赏然而,如果有抱负的奥运会运动员顺道前来,他就不太可能出现在跑道上了。面对更强劲的竞争对手,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谄媚地称赞他的实际技能了,加速超过邻居们也就不会再有夸赞了。相比较而言,一个拥有真正自尊的跑步者会因自己的成绩而骄傲,但更感兴趣的是自我提高,而不是获胜。他会热切期望和奥运会运动员一起跑步,这样的话,他就会倍受鼓舞,向对方学习,也能准确估测出自己的技术水平。


作为知道死亡不可避免的有自我意识的动物,我们人类“无法只靠面包存活”。自尊,就像古希腊帕特农神殿坚固且优雅的圆柱一样,是人类坚毅的基础。我们从自尊中获取的心理滋养和每一天从面包中获取的身体滋养同样重要

如果没有自尊,我们就会像哈利·哈洛那类由金属母亲单独养大的可怜猴子一样,会一直惶惶不安,被新奇和出乎预料的事吓到,健康欠佳、容易自虐或攻击他人。相反,一旦拥有自尊,我们就会受到鼓励,充满热情,因而就能够避开身心的不幸。关于电击的实验就已显示,自尊有利于预防恐惧,在心理层面如此,在较深的生理层面也是如此。就像蠕虫和蝙蝠拼命想要存活一样,我们中很多人也会拼命保持自尊,因为对于人类而言,自尊就是对抗死亡的象征性保护

既然自尊如此重要,现在问题来了:如何才能获得自尊呢?

一个方法就是鼓励个人形成多样化的自我观念。毕竟,我们每个人都是多面的,也就是说,同样一个人,可以是美国人、基督徒、律师、共和党人、父亲、高尔夫球手、印第安纳州胡希尔人的支持者以及消防志愿者等。身份的不同方面和不同的社会角色相对应,每一种社会角色都有相关的标准。有些人更容易达到其中一些标准。没错,在公司,其他律师比你的薪水高,高尔夫球技比你精湛,可是,你是一个了不起的父亲,在紧急时刻,是开着消防车去救火的关键人物,也是教堂非常受尊敬的受托人。我们总是在某些方面比别人更有价值。把心理的“蛋”放在很多不同的“篮子”里,我们就更有可能更持久地获得良好的自我感觉。还有一点很重要——要知道哪只“篮子”对我们来说比较合适。如果你唱歌总是跑调,那就不应该期望成为一名专业歌剧演唱家。

要想获得心理的平静,一个人必须相信,自己对于有意义的世界来说,是一个有价值的贡献者。

本文来源:《怕死:人类行为的驱动力》,谢尔登·所罗门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4.12.09 周一:

对于死亡的意识是早期人类萌芽的自我意识的副产品,如果没有为超越死亡而形成的适应性,对于死亡的意识就会将意识这一心理组织的可靠形式加以破坏——我们充满恐惧、萎靡不振的祖先就会被投进心理深渊,扔到灭绝的生物形式的进化废墟上。但是,我们的祖先却齐心协力,巧妙地对这一现实“说不”,他们创造了一个能够使其获得控制生死感的超自然的世界,让他们能够跨越“令人瞠目结舌的鸿沟”,最终穿过触发人类突飞猛进进化阶段的认知的卢比孔河。

死亡终至的恐惧和超自然的创造

符号化、自我意识以及思考未来的能力对我们的祖先至关重要。但是,这些高度适应性的认知能力也导致了对死亡终至的挥之不去的潜在恐惧。一种生命形式,经历了数十亿年的精心演化,最终却要为了生存而拼尽全力,且意识到注定要在这场战争中败北,结果会怎样

哲学家苏珊·朗格指出,“赤裸裸的事实就是,这种意识无法让人接受,”她还说,“人们……宁可否认,也不愿接受死亡将是他们短暂尘世生涯不可避免的终结,也许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理解的了。”因此,我们的祖先用想象力和创造力掩盖对于存在的恐惧。他们开始利用复杂的心智能力思索并回答世界如何运转之类的问题。但是,解决生存的实际问题对于死亡并没什么用,也不会带来什么慰藉。虽然山川、星辰明显可以永存,可我们的祖先还是清楚地看到了生命体终将受制于他们无法控制的力量,最终都会结束

想到自身的死亡,人们会害怕,因此就不太可能冒险狩猎,增加捕获大型猎物的可能性,不会为了伴侣展开有力竞争,也不会把后代照顾妥当。因此,我们的祖先跨出了极具适应性、独创性和想象力的一步——创造了一个超自然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死亡并非不可避免,也并非不可改变。这些早期人类的群体虚构了最令人折服的故事,因此,最好地应对了对于死亡的恐惧。因而,他们最能在其环境中有效生存和延续,最可能将基因保留给后代

超自然的信仰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人类倾向于将思想和意图附于有生命的物体。基于这一观点,我们的祖先会把感觉、需要、意愿等主观体验投射于周围的环境;因此,大树、岩石就会有力量,就会有目的地同他们说话,雨和闪电就成了看不见的诸神的语言和游戏。这样的想法看似有理。可即便正确,当我们的祖先后来面对死亡终至的意识的觉醒时,这些最初的超自然的想法毫无疑问形成了更加复杂的信仰体系的基础,人们借此获取可以超越死亡的持续感,以减轻对于死亡的恐惧

只有相信超自然世界的存在,相信死亡可以预先阻止并最终超越,我们祖先这种和意识相关的复杂认知能力才可以很好地发挥作用。

我们的祖先会相互支持以坚定信仰,但除此之外,他们依然需要一些有形的标志,证明那个看不见的世界的确存在。各种仪式、艺术、神话、宗教(所有已知文化都具有的这些特征)共同作用,使得构造、维系、将现实的超自然概念具体化成为可能。贝克尔解释说,通过将“不可信的”变成“可信的”,人类会“想象着他们牢牢控制住了这个物质世界”,因而“可以被高高举起,超越这个物质世界,超越物质的腐烂和死亡”


祭祀从根本上来说是一场交易:如果诸神善心大发,让他们的捕猎大获成功,且给他们送来了健康的孩子,那么以善报善,同时增加以后获得诸神相助的可能性就是唯一妥当的行为。用大量有价值的物品做祭祀也象征着力量和权势,通过祭祀仪式履行和诸神交易中自己做出的承诺,人类因此获得了对生与死的控制感,他们会觉得,神灵不仅会保护他们的今生,还会在来生欢迎他们。“用活物做祭祀,”贝克尔解释说,“为生命之流增加了可视的生命力量……祭祀是和看不到的世界进行恳谈的一种方式,为力量之流画个圈,架座桥,让其能够通过。”祭祀是用少数人的死亡换取更多人的存活

早期人类注意到,植物和动物会在一年中不同的时间出现和消失,因此,季节性的仪式应运而生,有些是为了迎接新生,有些是为了阻止死亡。比如,在信仰基督教之前,欧洲的五一节活动是为了庆祝来年的庄稼已经种好。小男孩或小女孩会把发满了芽的树枝带到村庄,为其注入盎然绿意和生命的灵魂。在德国中部的图林根州,有一种“赶走死亡”的仪式,按照传统,仪式会在3月1日举行。孩子会给做的稻草人穿上旧衣服,然后将其扔到河里。之后,他们回到村庄,就会得到鸡蛋以及其他食物奖励。在波西米亚,孩子也会将类似的稻草木偶带离村庄,然后用火烧掉。烧木偶的时候,孩子们会唱,“我们把死亡带走了,我们把生命带回来了”。这些仪式并非为了娱乐,而是关乎生存

死亡仪式尤其重要。加纳的芳蒂人就是很好的例子。成年男性死亡,要由死者家族中母亲一方最年长的在世男性(abusuapanyin)正式宣布,然后他呈递给死者家族父亲一方的首领(supi)一杯“通告酒”。“supi”接过“通告酒”,召唤鼓手头领(kyerema)向群落全体成员宣布这一消息。死者家庭中父亲一方的所有男性聚集在一起,详述死者的成就,制定葬礼的细节。同时,在“abusuapanyin”的监督下,他们给尸体沐浴、更衣,整个过程在死者的家里郑重进行。然后,“kyerema”带领一队男性到死者家里,念悼词,在棺材上覆盖旗子。葬礼当天,有唱歌、跳舞、击鼓、奠酒等环节。葬礼结束八天后,确定之后附加仪式的具体日期,确保死者加入他们祖先的行列,成为宇宙原始力量和在世亲人之间和善的中间人

纵观历史,直至今日,通过这样的仪式,人类学会了忍受失去深爱之人的痛苦,并减缓了对自身死亡终将到来的恐惧,只有这样,日常生活才能继续下去。

仪式是人类文化的行为根底,是人们用行动表现美好梦想的体现,它支撑着我们继续生活,赋予我们阻止死亡、控制宇宙的力量。它确保我们在爱和战争中获胜,并决定了我们的身份。如果没有通过仪式宣布成年,你就不算真正的成年人。仪式决定了具体的婚期。如果没有正式的仪式主持者(医生、验尸官或牧师)宣布,你就不算真正死亡。如果生活某一方面出了差错,我们也会有释放的出口:之所以出问题,是因为愿望或祈祷不知怎么回事被弄错了,偏离了正轨。在某些仪式上,我们一定有过不当行为,因此,我们需要在已有的仪式上增补一步,或另设新的仪式。因而,仪式通过取代自然过程,给了我们控制自然过程的幻觉,帮助我们克服了关于存在的恐惧


我们的祖先“将物质性赋予其中(即超自然),从宇宙的宏观角度将其准确定位,超自然绝不仅仅存在于人的思想和头脑之中”。参观这样的洞穴,人们可以在时间和宇宙空间“遨游”,可以体验超越死亡的超自然领域。

的确,最近的研究已经证实,类似的超自然的异常行为体验有助于控制有关存在的恐惧感。考虑到自身的死亡,人们会更多地幻想自己可以飞翔。不仅如此,如果被提醒死亡终至的人想象自己在葱翠的山上飞翔的情景,意识中死亡的阴影就会减少。

本文来源:《怕死:人类行为的驱动力》,谢尔登·所罗门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4.12.10 周二:

用艺术描绘超自然,是所有已知文化的一个特征,也是构建并维系现实之超越死亡的超自然构想的根本。

此外,精神信仰体系之所以繁荣,也是因为它们平息了和存在有关的恐惧感。人们可以借此应对人类独有的问题——对于死亡的意识。各种文化中都普遍存在的对于永生的追求阻止了恐惧和绝望

同样,认知能力也让人对死亡的意识产生了潜在的麻痹感。思想中的这种麻痹感是应对灭亡的良方,因此,早期人类并没有屈服于关于存在的绝望感,而是将自己置于超凡、卓越且永恒的中心。心理上获得了仪式、艺术、神话、宗教给予的保护感和永恒感,我们的祖先才能充分利用其复杂的思维能力

“思维母亲”。


当谈到“超越死亡”的方法时,我们发现过去的4万多年里,人类在这一点上几乎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超越死亡”的愿望世世代代都在困扰着人们——无论是智者还是凡人,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人们想出了许多天才的方法来谋求永生,此类方法不断产生,并延续了下来,还有一些甚至是近现代人发明的新办法。所有这些尝试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否认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或否认死亡是我们存在的终结,以此来减少人们对死亡的恐惧

从历史角度来看,一直以来,人们都在用两种常常相互重叠的方式来追求永生。一种是“真实的永生”,这种“永生”试图让人们相信:人们可以在生理上长生不老或者人死后身体和灵魂中的某些重要部分还可以延续下去。人们可以通过精神途径来追求“真实的永生”,即相信死后的来世和灵魂不灭等。同时,人们还可以通过科学途径来追求“真实的永生”,最初是古代的炼丹术,后来则有现代的“时光逆转”和“死后重生”等方面的技术,比如人体冷冻术等。

另一种实现“永生”的途径则强调:人的死亡是不可避免的,生命是不可延续的,但是在人死亡之后,他的身份和名誉或者是生命中留下的精神和物质财富,都将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这就是“象征性的永生”。它可以给人以希望,让我们相信在最后一次呼吸结束后,我们留在这个世界上象征性的残余物会成为永恒存在的一部分。


宗教信仰的确能够起到减轻人们死亡焦虑的作用。对上帝的坚定信仰往往可以促进精神健康,并减少死亡恐惧。此外,在意识到死亡的必然性之后,人们往往变得更加虔诚,也更加坚定地信仰上帝。死亡命运的警醒让人们更加坚信上帝的存在,并且相信上帝会对我们的祈祷做出回应。这也使人们对超自然现象更加感兴趣,也更愿意相信超自然现象(这种现象对无神论者来说也同样成立。实验结果表明:在想到自己必然死亡的命运之后,无神论者也更愿意把“真实”这个词语跟“上帝、天堂、天使、奇迹”等词语联系在一起。心理学家使用这种测试手段来测试人们潜意识的宗教信仰)。此外,当虔诚的人们想到自己的宗教信仰,他们思考关于死亡的问题时往往不会激发各种心理上的防御机制。


一切事物的产生都依赖于它的对立面。热的东西冷却下来就成了冷的,冷的东西加热之后就成了热的。这也就暗示了死来源于生,而生源于死。死去的人之前曾经活着,同样的道理,活着的人之前也死去过。

世界上有两种独立存在的实体:有形的和无形的。任何可以看得见的有形事物都是容易腐朽的,并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但是无形的事物却是纯粹和不可改变的。肉体是可以看见的有形实体,因此它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衰老并死去,而灵魂是看不到的,所以它必定是不可改变和永恒的。

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由我们触摸不到的、静止的“理念形式”产生的。这种理念形式以前一直存在,将来还会一直存在下去。譬如,轮子是“圆形”这个理念形式的具体体现,四是“偶数”这个理念形式的具体体现。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轮子和数字,但是“圆形”和“偶数”这两个理念形式却永恒地存在着。与之同理,我们身体的活动是由灵魂主宰的。作为生命之源,灵魂在肉体死后仍然存在着


笛卡尔特别提到,外在的世界看起来似乎是真实存在的,但是我们在梦境里也会看见各种生动的场景,然而清醒后才会意识到那些只不过是幻象而已。那么,我们怎样才能知道:在我们清醒的时候,我们所观察到的世界是真实的,而梦境里的景象则不是真实的呢?也许,笛卡尔的言下之意是说:世界上不存在客观的“现实”。由于现实的概念未必是真的,那么它也要被扔进垃圾堆里。

同时,笛卡尔还提到,我们的身体看起来似乎是真实存在的实体,但是被截肢者还常常会感到自己四肢传来的感觉,尽管他们的肢体早已经被切除。考虑到这些证据,人类又怎么能够确定他们的身体是真实存在的呢?或许身体也只是一种幻象。拥有身体的这种想法也未必是真的,所以他也抛弃掉了这种观点。

在此基础上,笛卡尔意识到,他唯一能够确定无疑的事情就是他“正在怀疑”。如果要怀疑的话,人必须首先进行思考,要进行思考,那么首先必须有会思考的人存在。所以,思考让人类变得真实——这就是所谓的“我思故我在”。但是,思考的过程不一定需要肉体,因为肉体的真实性在上述推断中已经被质疑和推翻。思考的确需要借助于某些东西,但是一个脱离肉体的思想或者灵魂就可以进行思考。因此,笛卡尔总结道:“肉体的腐烂并不意味着思想的毁灭。”所以,灵魂会永远存在——至少对他来说是如此


我们无法得知中国古代的秦始皇或古埃及法老佩皮一世是否已经顺利到达了他们所期望的来世,或者他们的灵魂是否还在永恒的迷雾中徘徊。事实上,他们在现代社会的知名度甚至比生前还要高。这样一来,他们至少也获得了些许“象征性的永生”。正如埃及人喜欢说的那样:“说起死者的名字,就是让他们再活一次。”人类始终都在使用“尽可能的手段”来追求永恒。为此,自古以来,人们不仅在尽力逃避着肉体的死亡、追求着“真实的永生”,而且还一直充满着对“象征性永生”的渴望

本文来源:《怕死:人类行为的驱动力》,谢尔登·所罗门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4.12.11 周三:

追求真正的永生,帮助我们战胜死亡带来的恐惧。但人们仍渴望成为不朽文化的一部分,延续过去,承接未来,即“象征性的永垂不朽”。符号具有象征意义:尽管济慈的诗歌不是有血有肉的人,但却代表着济慈独特的遐想。和他一样,我们也都渴望死后留下痕迹:我们希望自己死后仍精神不死,否则我们也同样面临声名水上书的命运


如果你无法步入天堂,无法等到科学战胜死亡,那么传宗接代或是成为名人都能帮你克服恐惧,而金钱和财富是通往不朽的另一条道路。财富带来的可不只是舒适和美感,财富使人感到与众不同,摆脱常人的束缚。

金钱在人类的宗教仪式和信仰中发挥着原型作用,帮助人们超越死亡。

人们追求财富不是为了“满足基本的生存需要”,而是为了获得“额外的财富”,满足自己被他人尊重的基本心理欲望,“人们渴望的不是财富,而是财富所带来的尊重和赞美”。

人们更看重威望,而威望主要依靠获取和展示财富来衡量。为了不被比下去,人类必须要制造出一种拥有源源不断财富的假象,来彰显威望,展露自己的优越性。这是一场竞争性的炫耀,至死方休。

如果你能负担起昂贵的物品,人们就会关注你,你就会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自尊心抗击死亡恐惧的关键壁垒就会被抬得更高。越是害怕死亡的人,对拥有代表较高社会地位的商品越感兴趣,尤其当他们本身就不太自信时。

人类是一种会死亡的野兽,如果他能得到钱,就会一直买一直买一直买。我认为人类把能买到的东西都买来,是因为在他的意识里有一种疯狂的希望,即只要能不停购物,生命就能不断延续下去。

以此来削减对死亡的恐惧。

只要我们无法确保获得永生,我们便将无法获得安宁。

我们已见证,恐惧如何使人丧失斗志,削弱不断增强的意志。这种恐惧迫使我们放弃祖先创下的丰功伟绩而变得默默无闻,除非能创造出超越现实的非自然空间,在这个空间内死亡无论在现实中还是象征意义中都是可以避免的。意识成为了精神构造中具有生命力的一种形式,释放无限的想象力和创造力,给人类带来无限的发明和创造。得益于恐惧管理,人们相信个体是这个有意义的宇宙中不可或缺的一员,从整体上看,生命对于我们很多人来说是快乐且丰富的,甚至是崇高和富有英雄色彩的。

然而,我们人类用来战胜现实恐惧的超自然文化体系,最终不过是对现实的防御性曲解和混淆,以此来消除潜意识中对死亡必然性的认可。正如欧内斯特·贝克尔所解释的,这一有关现实本质的“善意谎言”总是引发人与人之间的冲突,在精神和肉体上破坏我们的健康


根据恐惧管理理论,我们人类有最基本的生物自卫本能,同时也有复杂的认知能力。这二者的结合使人类可以认识到我们不可改变的脆弱性和不可避免的死亡,这就有可能导致人类产生可怕的死亡恐惧。但是,我们的文化世界观和自尊却可以帮助我们应对这些死亡恐惧,因为它们会让我们相信:我们是有灵魂和个体身份的特殊生物,并且我们将真实地或象征性地超越生理死亡而继续存在下去。因此,我们大多数人十分注意在各自的社会文化价值体系内建立并保持自己的自信心,并使自己符合与之相关的文化价值标准。但是,当我们遇到持有不同信仰的人时,我们有时就难以保持对自己文化世界观的坚定信念和自己的自信心了。这样一来,邪恶的阴谋几乎就要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我们都渴望超越死亡,但是这种渴望引燃了彼此之间的残杀和暴行。我们的社会文化体系帮助我们暂时抵御了死亡恐惧对我们心灵的侵蚀,但是其他人另有一套完全不同的信仰体系来帮助他们管理自己的死亡恐惧。如果我们承认别人的信仰体系是“真理”,那么我们自己的信仰体系将不可避免地受到质疑。有时候我们不得不相信只有自己的信仰才是所谓的“真理”,因为只有坚持这种似是而非的观点,我们才能坚信自己的生命是有意义的,才能坚信我们自己是重要的、可以永生的存在。“一种文化总是另外一种文化的潜在威胁,”贝克尔说,“因为别人的文化价值观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能够证明人类可以在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文化价值和信仰体系之内活得很好。”有些非洲土著人相信他们的祖先原来是蜥蜴,然后被施了魔法,才变成了人类。如果他们的神话传说是真实可信的,那么基督教中关于“上帝在六天之内创造了整个世界,并根据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亚当”的说法必然受到广泛怀疑。

不同信仰体系之间相互构成的威胁远比那些互相矛盾的创世故事更加深刻。我们的生活方式、我们所信仰的一切以及我们为之奋斗的一切,都可能被另外一种世界观体系所挑战。

当我们的基本信仰受到质疑时,我们就会感到非常困惑。如果把所有意义和目的都从我们的人生中去掉,并且把它们说成是幼稚的、无用的或邪恶的,那剩下的就只是我们脆弱的物质生命。因为我们的现实文化观念体系对死亡恐惧有一定的压制作用,所以如果我们承认与我们相反的信仰体系具有合理性,那么就会把被压制的死亡恐惧释放出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我们必须贬低和否认别人的不同生活方式和价值观,或者强迫别人接受我们的信仰并把他们的文化纳入我们的文化体系,或者完全忽视、消灭他们。

此外,人生的意义与价值体系并不能完全缓解人们对死亡的恐惧。象征与意义符号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事实上,它们是人类想象力、创造力和改造现实能力的基础。但是,单靠象征和语义符号并不能完全克服对死亡的恐惧。我们心中总有一些残存的死亡焦虑。这样一来,我们就会把自己的恐慌投射到与我们具有文化差异的他人身上,并且把他人当作所有邪恶的集合体。当一种文化体系中的人们为了维持自己的心理安全,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另外一个文化体系中的“他人”,或者向他人发泄自己的仇恨时,而另外一个文化体系中的“他者”往往也会采取同样的策略进行反击,这就导致了一种仇恨的恶性循环。


为了对付那些现实观念与我们不同的“他者”,我们的第一道心理防线是贬低或污蔑他们,以减少他们的信仰体系对我们的信仰体系的威胁。

这种贬低他人的倾向往往在人们想到自己死亡的问题之后会表现得尤为显著。相关研究结果已经证明:思考过自己的死亡之后,基督教徒会诋毁犹太人,保守派会谴责自由派,意大利人会鄙视德国人,以色列小孩会厌恶俄罗斯孩子,世界各地的人们都会嘲笑外来的移民。想到死亡会让我们不把其他文化信仰体系中的人看作同类,而把他们当作动物。遗憾的是,这种策略是有效的。当人们蔑视与自己不同的“他者”时,可以很轻易地处理掉自己内心和死亡有关的思考

本文来源:《怕死:人类行为的驱动力》,谢尔登·所罗门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4.12.12 周四: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答案其实很简单:一种文化世界观的力量大小取决于参与其中的人数。信仰是人们抵御生存恐慌的有效保障,所以人们在追随某种信仰之前,必须完全确定其有效性。我们有赖于一些核心信仰来获得自己的心理安全感,但是大多数的核心信仰都是建立在“相信”,而不是“事实”的基础上,所以它们很难被证明是正确无误的。因此,只要我们的信仰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我们就越来越相信自己的信仰是正确的。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相信上帝曾经以一束燃烧着的灌木的形式与摩西对话,那么这个可怜的家伙就需要抗精神类药物来缓解他那过于丰富的幻觉了。但是如果数百万、上千万人都相信这个传说,这种信仰就成了“不容置疑的真理”。

史铁生说,那些选择“看不见而信”的人是有福的。

我们自以为高于其他动物,因为其他动物都是必死的,而我们则有可能“超越”死亡。我们的信仰,即我们自己认为的“不容置疑的真理”,就是这种优越感的基础。因此,每当我们想到死亡时,就特别希望自己的信仰被证明是正确的。关于死亡的想法会让基督教徒更加努力地去说服无神论者接受福音,也会使进化论者决心去说服神创论者接受达尔文的理论。此外,相关研究成果还表明:劝服他人接受我们的文化体系还可以预防自己产生死亡恐惧。如果我知道你接受了我的信仰,那么我会觉得自己的信仰似乎变得更加可靠和有效了,因此也就不会过分担心死亡了。

我们人类往往依靠对“象征性身份”的信仰才能控制住死亡带来的恐慌。


当贬低、同化和吸收别人的文化信仰体系都不足以让我们自己获得心理上的宁静与安全时,我们心理上的不安就会变成身体上的行动。这样一来,“强力”就变成了“正义”,我们就会依靠自己的暴力消除威胁到自己心理安全的其他文化体系。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我们对死亡的象征性解决方案永远不会让我们获得心理上的安宁与满足。文化世界观体现在强大的信仰、象征性的符号和标志中,比如各种旗帜和十字架等。然而,死亡是一个非常现实的生理问题,人们心中总有挥之不去的死亡焦虑,而我们总是把这种焦虑投射到其他文化群体的人们身上,并且把我们认为是“邪恶”的东西摧毁

纵观整个人类历史,无论是个人,还是整个群体,都曾经被当作死亡焦虑的“心理避雷针”,被别人当作发泄死亡焦虑的替罪羊。通常,只有那些“罪大恶极”的人才会被所有人都毫无疑问地认为是“邪恶”的。匈奴王阿提拉和阿道夫·希特勒在每个人心中都能排到“史上最邪恶人物”中的前十名。然而,有时候“邪恶”与否往往取决于观察者的立场。贝拉克·奥巴马和沃尔玛都受到其反对者的诋毁,但同时也受到其支持者的赞誉。即使那些表面上与世无争的群体,如素食主义者、乡村音乐爱好者和“纽约扬基棒球队”的球迷们,在一些人的眼里也可能成为“邪恶的化身”。

饥荒、瘟疫、经济动荡、政局不稳、教育缺陷、停电、文盲、青春期叛逆等,只要你能说出来的问题,就都是“他们”的错。“我们”自己是好人、是纯洁的、是正确的,我们是按照上帝的形象被创造出来的,我们的脸上闪耀着神的光辉。“他们”是一切问题的根源,我们对付“他们”的解决方案也很清楚:我们可以贬低他们,把他们非人化和妖魔化,并且最终把他们毁灭。我们必须“铲除所有恶人”“净化整个世界”“证明上帝站在我们这边”“让地上的生命像天堂里一样纯洁”等。

但是,这里还有一点会令人感到十分不安。因为我们需要一些具体的、潜在可控的原因和目标来发泄自己残余的死亡焦虑,我们就会“寻找”或“创造”一些不同于我们的“他者”去服务于这个目的。人们就会这样想:“如果我们能除掉那些(恐怖分子或者其他什么人群),然后我们的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

虽然发现和迫害“邪恶他者”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消除残存死亡焦虑的办法,但是这种策略通常会适得其反,只能增加“他者”对我们的实际威胁。如果我们试图铲除这些“邪恶”的“他者”,就会点燃我们与他们之间冲突的火焰,让那些我们认为是“邪恶他者”的群体产生死亡焦虑,因为我们的行为不仅直接威胁到他们的生存,而且也会对他们造成心理上的羞辱,让他们感到被轻视和被非人化对待。

羞辱会剥夺人的自尊,把人贬低为脆弱的动物,而不是有意义的世界中的重要人物。索马里有句谚语这么说:“屈辱比死亡更糟糕,在战争时期,言语羞辱比子弹伤害更大。”子弹杀伤你的身体,而羞辱则会破坏那些使你超越死亡的人生意义和自尊,而人生意义和自尊就像是盾牌一样保护着你,让你不会因为生命短暂而过度恐慌。人类历史上充满了为修复受伤的自尊而爆发的报复性战争。

能够引起致命暴力行为的羞辱往往源于过去很久以来一直没有得到解决的冲突。这就会让人们产生受迫害感。被羞辱的人常常试图通过指责和消灭侮辱他们的人来恢复自己的骄傲和尊严。当受到羞辱的心灵反省自己的毁灭时,”埃费林·林德纳博士写道,“它可能会相信只有给侮辱者施加更大的痛苦,才能洗刷自己的耻辱。这样就开始了一个恶性循环:一方施加暴力侮辱,而另一方则以暴力反抗,双方都认为必须这样循环往复地进行下去。没有任何一方可以打破这个循环,因为第一个宣布退出的将会受到进一步的羞辱,所以施加侮辱的一方与被侮辱的一方都被困在一个相互迫害与谋杀的恶性循环中永远不可自拔。”

死亡恐惧挑起了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仇恨和暴力复仇的恶性循环,让人们以为自己在“英勇”地与邪恶的“他者”作战。

我们的敌人是精神上的敌人。


人们之所以会对别人进行“非人虐待”,往往是因为他们不能包容具有不同文化世界观的其他人,而且人们常常还会对具有不同文化的“他人”进行侮辱。更糟糕的是,为了消除自己身上残存的死亡焦虑,人们还要把“罪恶”的恶名强加到“他人”身上

因为冲突的双方都想占领道德的高地,而且都在宣扬对方给己方造成的耻辱,那么双方之间的暴力冲突不仅是“理所应当”的,而且似乎是“势在必行”的了。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世界上很大一部分的邪恶事件都是因为人们想要“消灭邪恶”而发生的。正如欧内斯特·贝克尔所说的那样:“我们都具有天生的、不可抑制的冲动,想要否认死亡,并树立自己的英雄形象。但是,这恰恰是人类邪恶的根本原因。”

除了保卫自己的生命和财产之外,人们还会为保护自己的精神原则和意识形态而战。有些人会特别狂热地投身于某项事业,宁愿为之而死,但是他们通常是受到强烈的复仇愿望所驱使的,而且这样常常会导致不断升级的野蛮和残暴行径。

那么,他们到底为何而战呢?修昔底德认为:人们试图通过战争反抗“自己必死的结局”。政治科学家彼得·阿仁斯多夫也写道:“通过在战争中保卫自己的城市、获得荣耀或者进入来世等,人们希望自己可以在死后继续‘生存’下去;人们还可以在战争中获得众神的青睐,通过在战斗中表现自己的高贵、虔诚或者正义的品质等。”因此,人们就会英勇作战,愿意甚至期望为某项事业战死,以获得本国人民赋予的荣耀,或得到众神的青睐,以追求“象征性”或“真实性”的“永生”。一旦战争打响,人们就会很容易想到死亡。想到死亡会让他们更加热切地激烈作战,以获得“永恒的光荣”。同时,人们对“永生”的追求将会永不停歇,因为这种追求永远达不到目标。

本文来源:《怕死:人类行为的驱动力》,谢尔登·所罗门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4.12.13 周五:

虽然我们人类的智力高度发达,拥有了象征化的思维方式,产生了自我意识,并且有能力把我们的想象转化成为现实。这对我们人类的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这也使我们能够意识到自己生命的短暂和脆弱以及我们必然死亡的命运。然而,对一定文化世界观的信仰和对自我价值的信心可以帮助我们赶走对死亡的恐惧。但是,当某些“不同”的人挑战我们的核心信仰或者核心价值观的时候,我们就想要对他们进行贬损、非人化、同化、妖魔化、侮辱,直到最后将其毁灭。也许人类之所以能活到今天,唯一的原因就是我们现在还没有足够的技术手段来灭绝我们自己。

但是,在人类的历史上,我们曾经不断战胜过看似根本无法战胜的困难。只要我们能够发现背后的原因,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历史上的各种传染病曾经夺去了数百万人的生命,直到我们发现这些疾病是由细菌和病毒传播引起的,而不是因为“恶灵”作祟,传染病的问题才得到较好的解决。这直接导致了抗生素的发现和现代医学的诞生。

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当我们完全理解了死亡恐惧在人生中的作用时,人类的聪明才智将会找到一些行之有效的办法,来消除死亡恐惧给我们带来的破坏性影响。


我们自己的身体是我们可以接触到的、距离我们最近的现实,而我们却常常怀有一种逃离肉体的欲望:正如很多宗教的基础完全建立在“摆脱肉体束缚”之类的教义上,这是因为肉体必然会死亡,而且还会导致人们对死亡的恐惧。如果你接受肉体是现实的一部分,那么你就要接受人必然会死亡的现实,但是很多人都害怕接受这个现实……


任何生活在文明社会中的人类都会不遗余力地否认自己是动物,并且规范自己与肉体本性有关的活动。我们大多数时候会根据最新的流行时尚改变和装饰自己的身体,并锻炼身体以尽可能地接近理想体型;我们还会拼命擦洗我们的身体,以消除身上的体味,最后让自己的身上只剩下从香水瓶或喷雾器中喷洒出来的人造香味;我们去“休息室”里小心地排泄体内的废物;当我们看见动物交配的时候,要么恐惧地畏缩,要么自大地嘲笑,而我们自己却热烈地以爱的名义寻欢作乐。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

人类的肉体本能和动物本性随时都在提醒和威胁着我们自己:我们也是肉体凡胎,而且也都会死。为了控制自己对死亡的恐惧,我们必须超越自身的肉体本能和动物性。很多不同文化中的世界观都有一个重要的功能:那就是防止我们的肉体本能危害到我们虚构的意义和价值观体系。这样一来,我们就把身体变成了力与美的象征。我们要么隐藏了肉体的本能活动,要么把肉体活动转化成了一种“文化仪式”。在本书下面的内容中,我们将要探讨人类是如何不遗余力地与自身的肉体本能划清界限,并且宣布自己并不属于动物的。

动物到处流口水,随地大小便,肉体需要时就会进行交配,而且动物都会死。秃鹰会在动物残破的尸体上啄食,它们的内脏会散落在道路旁边,这使它们的死亡显得更加触目惊心。对于人类来说,每当想到自己的肉体生命跟动物一样都是有限的,我们就会感到极度恐慌。我们常常看见:人类会把自己当作了不起的存在,认为自己死后还会象征性地或真实地存在。人类正是试图通过这种想法来抑制自己对死亡的恐惧。但是,当我们意识到自己的“动物性”之后,就会发现死亡的想法是不会这么轻易就被驱逐的。于是,我们就必须尽力把自己与动物区分开来。

此外,人们希望通过跟动物划清界限来拒绝承认人类与动物一样都难逃必死的命运,这种希望往往是通过贬低动物的方式来实现的。

这种拒绝承认自己是动物的倾向还会导致人类产生一种十分强烈的感觉,那就是厌恶和恶心。“恶心”这种感觉很可能是我们的祖先在进化过程中形成的,它可以让我们的祖先远离腐烂的肉块以及其他携带致命病菌的有机物,因为吃了这些食物很可能会真的导致他们的死亡。但是,随着人类死亡意识的萌发,恶心这种感觉的范围扩大了,一切会让我们想起自身动物本性的东西,比如肠子、内脏、骨头、血液以及身体的排泄物等,都会让我们产生恶心的感觉。事实证明:当人们想起死亡的时候,他们会觉得尿液、黏液、粪便、呕吐物以及血液都变得更加令人感到恶心。

为了“超越死亡”,人类都在尽力使自己与其他动物以及大自然区别开来。在这个问题上,全世界范围内,自从不可胜记的时代开始,我们人类采取的方式都惊人地相似。


从历史的角度看,为了与其他动物划清界限,人类还承受着另外一种痛苦。这种痛苦之所以产生,不是因为我们要惩罚自己的肉体,而是因为我们要修饰和美化它。在历史上所有人类创造的文明中,人们都试图改变自己原本的样貌来掩盖我们与动物之间的联系。通过这样的做法,我们试图表明自己属于“文明的世界”,而不是“自然的世界”。

在大多数文化中,没有任何遮盖和修饰的人类肉体,就像让人联想到死亡的动物躯体一样,往往会被认为太过“自然”,因此也就常常令人感到潜在的不安。《圣经》中亚当和夏娃的故事非常有力地说明了这一点。亚当和夏娃吃了智慧树上的果实,象征着人类产生了最早的知识。由于智慧的萌发,他们发现了“果核中的虫子”,即人类的“死亡意识”


我们只不过是人类物种基因的临时流动储藏库,在生命的轨道上短暂地走了一段路程,然后又把基因的接力棒交给下一代,而我们就加入了无数沉默的无名死者的行列。

本文来源:《怕死:人类行为的驱动力》,谢尔登·所罗门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4.12.14 周六:

你每隔多久才会有意识地想到死亡?或许你并没有那么频繁地想到死亡,除非你刚刚险些遭遇了一次车祸或者正在和威胁生命的严重疾病作斗争。事实上,我们中间大部分人平时都对死亡问题不那么关注,甚至是十分忽视。但是,就像我们已经知道的那样,死亡意识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人类生活中的很多方面

我们如何能够使这两个看似矛盾的事实变得相互协调呢?首先,我们必须意识到:我们身边每天都存在着各式各样能够让我们想到死亡的东西,只是我们并没有太关注它们罢了,这些东西大多是从报纸、电视和网络(或者你正在阅读的这本书)中得到的关于死亡的消息和暗示。但是,还有一些则是关于你认识的人,甚至是你自己受到的死亡威胁,比如生病的祖父或祖母、冲到马路上蹒跚学步的小孩、被抓的酒驾青少年或者是你脖子上突然长出来的肿块等。如果你认真思考过去24小时内自己的经历,很可能就会想起一些类似的与死亡邂逅的情形。

在美国,每年因坠楼、中毒、火灾、窒息、溺水而死亡的人数高达1.8万人,另有1300万人受伤。当然,我们中间的大部分人,包括我们的家人和朋友大多避开了这些灾祸。但是,在某一天里,我们亲朋好友中间的某一个人,或者突然与灾祸擦肩而过,或者感到莫名的头疼或消化不良,或者皮肤突然变色等,都是在日常生活中很常见的现象。人到中年,每根花白的头发、每道皱纹以及每次身体的疼痛,都在明显地提醒着我们死亡即将来临

如果人生本来就是如此危险,人们永远都面临着潜在的致命威胁,难道我们不应该整天蜷缩在壁橱里,或者疯狂地使用超大剂量的镇定剂吗?死亡真的是藏在人体最核心部位的虫子,还是仅仅是一些古怪艺术家、哲学家和心理学家的无病呻吟呢?


我们发现人类会利用两种截然不同的心理防御机制去应对关于死亡的想法。当我们意识到死亡时,我们的近端防御机制(proximal defenses)就会被激活。近端防御是人们心理上理性的或理性化的防御机制。当我们使用近端防御的时候,我们会抑制这些让我们感到不舒服的死亡想法,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或者暂且把关于死亡的想法推到未来

相比之下,无意识的死亡暗示可以激发我们的远端防御(distal defenses)。这种防御跟死亡问题并没有什么逻辑上或语义上的关系,比如更加严厉地惩罚罪犯,贬低那些否定我们文化价值观的人,或者增加自己的虚荣和自信心,这些都是人类“远端防御”的表现,但是却看似与死亡无关,因为“远端防御”基本上没有涉及我们早晚都会死的残酷现实。然而,这些“远端防御”的反应却可以暂时减少人们对死亡的恐惧,因为它们可以让人相信:我们在死亡之后,还会以真实或者象征性的形式继续存在下去

近端防御和远端防御往往是一连串先后发生的。某种关于死亡的想法会让我们首先启动近端防御,把这个令人不快的想法从头脑中摆脱掉。一旦我们这样做了,这些想法就会被近端防御排斥在我们大脑意识的边缘,并且停留在那里。接着,远端防御机制就会把关于死亡的想法一脚踢进大脑中的无意识部分。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每天都会被各种关于死亡的信息狂轰滥炸,但是大多数人都认为自己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死亡,或者从来没有被这些关于死亡的信息所影响。总而言之,近端防御能够让我们把关于死亡的想法从头脑中排斥出去,而远端防御则负责阻止潜意识中的死亡想法进入我们的意识中

然而,远端防御的正常运行可以产生各种各样的作用,比如让人们相信自己是某个社会文化体系中有价值的贡献者。这样一来,远端防御的正常运行就成了近端防御机制开展工作的必要前提。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关系,所以这里有一个例子来帮助我们理解。我们可以打个比方,把维持人的心理安全比作在狂风暴雨中保持漏雨老屋的内部干燥。你要在屋里放一些水桶,用来接从破屋顶漏进来的雨水。这雨水就代表关于死亡的想法,屋顶代表你的远端防御,而桶则代表你的近端防御。屋顶是用来防止雨水流进屋子的(就像远端防御的作用在于阻止无意识的死亡想法进入我们有意识的头脑)。如果屋顶只有寥寥几个漏洞,那么放在屋里的水桶就会收集雨水,并保持室内干燥。但是,如果房顶漏得太多,或者在暴风雨中被刮跑了,屋里的水桶就装不下房顶漏的水了。你心理上的“房子”很快就会被死亡恐惧的河流所淹没。

换句话说,远端防御可以防止无意识的死亡想法进入并淹没我们的正常意识,而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近端防御的作用在于帮助我们处理那些已经进入意识中心的死亡想法。但是对于我们大部分人来说,由于远端防御会最大限度地阻止死亡想法进入我们有意识的头脑,所以我们很少会察觉到生活中各种各样的死亡暗示。由于近端防御对于死亡想法的干扰和理性处理,我们对自己最终必将死亡的命运也并不过分关注

现在就让我们仔细想一想:平时你的近端防御和远端防御是如何开展工作的。假设你是一个住在下曼哈顿区一所公寓里的中年人。早晨,定时广播闹钟把你吵醒,开始播送美国国家公共电台的节目,讲的是中东地区爆炸事件杀死无辜群众的消息。你努力睁开眼睛,听到警笛声在公寓楼下的街道前嘶鸣,然后你匆忙跳下了床,进入洗手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已经两鬓花白,眼睛下面的眼袋又松弛了,鼻子旁边新添了一块痣,然后刮胡子时一不小心把自己的皮肤划破了。

在卧室里换衣服时,你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正在报道新闻,说是某地发生了地震,死了几千人,你看到有尸体从废墟中被挖了出来,一名记者正在采访一位救援人员,医疗主管官员哀叹灾难可能会导致死亡人数和毁灭性疾病增加。带着郁闷的心情,你调到了另外一个频道,看到气候变化迫使小小岛国基里巴斯的十万多居民离开他们自己的国家,前往海拔更高的斐济。

你摇着头关掉了电视,走向厨房,吃了碗高纤维麦片粥,又想到了死于结肠癌的堂兄。然后,你搭乘电梯来到了街上。其实你并不喜欢电梯,它下落时会让你有种想吐的感觉。你走上大街,汇入跟你一样身穿黑色西装、表情冷酷的曼哈顿人之中。穿过大街去工作时,一辆飞驰而过的出租车差点撞到你,你顿时害怕得颤抖,冒出冷汗,肾上腺素猛增。当你到达办公室时,你听到同事在公司的咖啡机前说着一些什么:“嘿,我刚刚读了一篇有趣的报道,上面说耐寒的人往往更长寿,真的吗?”

你一大早起来就面对一堆不幸的消息,还在斑马线上差点遇到事故,让自己肾上腺素猛增。但是,如果从心理学角度分析,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在你差点被出租车撞上之后,你的大脑迅速做出防御反应,把“我差点被撞死”这个想法从意识之中驱除出去。而当你有意识地想到死亡的时候,近端防御会迅速地把你大脑中刚刚萌发出来的关于死亡的想法排斥掉,然后你就会告诉自己:“我还可以活很长时间。”

同时,你的近端防御也会让你去寻找一些细小的、看似符合逻辑的东西,去证明自己依旧可以活很多年。

每当你开始新的一天时,往往会遇到很多跟死亡有关的信息或暗示,比如上面提到过的:自己越来越大的眼袋、关于地震或爆炸的消息等。你自身的近端防御机制可以把你的注意力从日常生活中的死亡暗示上转移开来,抑制和阻止你去思考这些关于死亡的信息,或者把这些信息进行合理化处理。只要你还能告诉自己“不是我,不是现在”,那么生活中无处不在的死亡暗示就如同白噪声一般对你没有任何影响。但是,如果你缺乏这些防御,就会一直生活在对死亡的极度恐惧之中

只有当死亡的想法从你的意识中被驱逐出去之后,远端防御机制才开始起作用。你回到办公桌前,开始做白日梦,想象着自己获得了今年公司的最高奖金,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公司总部的光荣榜上,昭示着自己的巨大成就。你把自己看作宇宙中的重要人物,完成了对死亡的超越和对永生的追求。你心里想:“我不会死,永远不会。”

“但是,稍等片刻,”你也许会这样说,“我并没有看到无意识的死亡想法是怎样影响我的判断的。死亡的想法在我心中,但是我并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那我怎么知道远端防御启动了呢?”事实上,你的大脑常常被死亡的不安所困扰,只是不断运行的近端防御和远端防御让你意识不到罢了。所以,你不会每天都在焦虑不安地来回走动,担心死亡。近端防御会把你的注意力从死亡的问题上转移开来,让你为一些其他事情分心,比如中午吃什么饭,“美国偶像”节目中谁会成为下一个被淘汰的选手等。远端防御则让你去相信自己信仰的正确性或者相信自己的成就

本文来源:《怕死:人类行为的驱动力》,谢尔登·所罗门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4.12.15 周日:

无意识的死亡想法能够触发人们心理上的远端防御机制。

近端防御和远端防御会影响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处理死亡信息的方式,特别是当它涉及人们的健康时更是如此。在与健康有关的问题上,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死亡想法可能对人们的态度和行为方式产生不同影响;一些近端防御和远端防御能够产生对你有益的影响,而另外一些则可能让你生病,甚至死亡

近端防御的主要作用是帮助你把死亡的想法从意识中排除出去。有时候,近端防御有助于维持人们的身体健康。假设你刚刚去看过医生,她说你有患上动脉硬化的危险。为了避免致命的心血管疾病,你也许会不吃油炸奶酪,而改为吃胡萝卜。吃胡萝卜可以使“死亡”这个词远离你的意识,也可以防止脂肪堵塞你的血管。还有,你咳出的痰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由于重感冒还是癌症?约一下你的医生,安排一次体检,可以让你暂时把死亡的想法抛在脑后。但是,如果你真的去看医生了,早期癌症检查和及时发现将会极大增加康复的机会。

相关研究结果也可以证实:近端防御会对人们的健康产生潜在的有利影响。我们曾经做过这样一个实验:我们首先要求实验参与者写下他们自己关于死亡的想法,当死亡的想法还在他们意识中时,他们表示自己今后要多做锻炼,去海边要多涂防晒霜等。在类似的情况下,写完自己关于死亡的想法后,那些偶尔吸烟的人打算立刻戒烟。在这种情形下,近端防御不仅可以在意识中驱逐关于死亡的想法,而且也对维护身体健康有帮助

但是在其他时候,近端防御也可能会产生有害的后果。有时我们会替自己的不良行为寻找理由。例如,我们会说:“如果我很胖的话,油炸奶酪对我的健康就有害了。幸好我不是胖,只是骨架大而已,所以我可以吃上十来个。”这种“不是我”的近端防御策略使死亡的想法远离我们的意识,但是它却并不能对我们的健康产生任何益处。“不是现在”这种策略也是这样,例如“现在去锻炼太热了”,“7月4日野炊时不跟邻居好好喝一杯是不对的”,或者“等酒窖里的酒喝完了,我就戒酒”。类似的想法能把死亡的想法赶出人们的脑海,但是这样做又会让我们推迟采取对健康有益的行动,而且往往一旦推迟就永远不做了

将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开来,也能够帮助我们把死亡的想法从意识中清除出去。当你在镜子中看到自己的影像,感到有人在注视着你或者意识到自己正在进行反思时等,都会产生“自我意识”。研究表明:“自我意识”会使死亡的想法更容易进入人们的脑海中。因此,当人们在想到与死亡有关的问题时,就会尽力避免把意识集中在自己身上。暴饮暴食、醉酒、抽烟、长时间坐在电视机前等,这些虽然都是“不良行为”,但都可以减少人们的“自我意识”。一边看着詹姆斯·邦德的“007系列电影”,一边喝着百城啤酒,吞着大比萨,抽着万宝路——没有什么比这样更能麻痹自己的“自我意识”了。

因此,当你在安全驾驶课上刚看完一场血淋淋的交通事故后,立刻发誓回家的时候一定要慢点开车,这就是你的近端防御把死亡想法从意识之中驱赶进了无意识之中。这对你来说是有益的。但是,在开车上路之前喝几杯烈酒,来麻痹自己的“自我意识”,这同样也是一种近端防御策略,但是有可能会产生很糟糕的结果。


如上所述,当死亡的想法进入人们的意识中时,人们就会开启近端防御模式。但是,近端防御什么时候会产生对人有益的作用,而不会危害人们的身体健康呢?要让近端防御产生有益的作用,有两个最基本的决定因素。

首先,那些高自尊的人并不怎么害怕死亡。因此,当他们面对真正的死亡威胁(例如,严重的心脏病或者癌症)时,他们也并不怎么需要去分散注意力或者给自己找合理的借口来化解死亡的威胁,他们能够更好地直接面对这些问题。

其次,还有乐观主义者,他们相信锻炼、医疗以及健康的生活方式都能够有效地延长自己的寿命。他们更有可能积极地去看病和检查,并培养有利于健康的生活方式。而悲观主义者则会怀疑很多事是否可能,他们更倾向于通过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或者否认死亡的威胁,来化解死亡的想法。

当与死亡有关的问题出现在人们意识的边缘时,跟健康有关的态度和行为会发生什么变化呢?死亡暗示一出现,人们就会立刻采取近端防御,例如计划去做更多的锻炼等,以把死亡想法从意识中排除出去。但是,几分钟之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一旦死亡想法从人们的意识中消退,你的反应就取决于你的价值观(你的自信就来源于你的价值观),同时也取决于你内心的文化信仰。

近端防御把死亡想法从你的意识中引导出去,而远端防御则会加强你的自信和自尊心。当死亡想法位于人们意识中时,即当人们能够意识到死亡想法时,大多数人,无论是健身爱好者还是集邮爱好者,都会表示自己今后要加强锻炼,因为锻炼有利于健康和长寿,而且这样做会把死亡的想法从自己的意识中冲刷掉。然而,一旦死亡想法变成无意识的,只有那些自信源于健康的人才会回答说他们要做更多的体育锻炼

坚持重要的文化价值观,也是防御无意识死亡想法的方式之一,它也可以影响人们对待健康的态度和行为。死亡的暗示会让我们更加坚定地坚持我们的世界观,并且按照我们世界观的指示行事。

当死亡的想法处于人们的意识中时,个体的乐观态度以及有效的健康行为可以引发有利的近端防御。

本文来源:《怕死:人类行为的驱动力》,谢尔登·所罗门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4.12.16 周一:

我们可以认为:对死亡的恐惧一直存在于我们的心理活动中……我们常常会感到面对威胁时的不安全感以及各种挫败感和压抑感。然而在这些种种不良感觉的背后,都潜伏着人们对死亡的最基本的恐惧。这种恐惧经历了非常复杂的转化,以许多间接的方式表现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人们生活中常见的各种焦虑症和神经衰弱、各种恐惧症、大批由抑郁导致的自杀以及许多精神分裂症足以证明:对死亡的恐惧是无时无刻不在的,而且涉及精神病理学上的大多数病症。

人们总是试图逃避焦虑,但是根本没有反思过:我们为什么要避免焦虑呢?或者说焦虑的起源和“原因”到底是什么呢?人们到底在担心什么?人们总是害怕事实——这是确定无疑的,但是人们害怕的事实到底是什么呢?也许事物的本质并不像它们表现出来的那样?或者人们的本质并不是他们自己所认为的那样?


人类精神上的失常往往是由许多共同因素导致的,但是毫无疑问,对于死亡的焦虑是导致很多精神疾病的一个重要因素。人们一般都具有预防死亡焦虑和恐惧的“双层防御盾牌”,即相信生命是有意义的,以及相信自己是有价值的。只要这个“双层防御盾牌”是完整的,他们就可以比较平静地度过自己的一生,而不受精神疾病的骚扰

但是,世界上却有一些人由于自身遗传基因的影响、身体中某种生物化学反应的失衡、不幸的教育经历或者其他一些充满压力的生活经历,他们未能及时展开自己的“双层防御盾牌”来压制内心对死亡的恐惧。于是,他们只好试着去构建自己的恐惧防御模式。有时候他们的勇气十分可嘉,而且他们的构建方式往往充满想象力。但是,不幸运的是,他们构建的“这些笨拙的死亡恐惧防御模式”——正如存在主义精神病学家欧文·亚隆指出的那样——“经常被证明是无效的。”对死亡的恐惧透过他们“盾牌的裂缝”渗透进来,结果是他们遭受更加痛苦的折磨

让我们简略地考察一下来自临床和实验室的证据,来看一看对于死亡的恐惧是怎样导致了不同的精神疾病,并且在不同的精神病症状中体现出来。然后,我们还要再考虑一下:既然很多精神病是由于对恐惧的“不恰当管理”造成的,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帮助人们更好地应对他们对于死亡的恐惧呢?这对于精神疾病的治疗有着很重要的意义。


精神分裂症患者大多不可能或者也不愿意参与到我们共同的社会文化信仰体系中来。因为他们要承受阵阵不断发作的剧烈恐慌,所以他们只好构建出一个想象中的世界,来抵消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慌。在精神分裂症患者看来,他们自己构建的想象世界是完全真实的,就像你眼前这本书一样真实。

在这些患者的幻想领域中,常常有一些充满敌意的或者令人恐惧的东西。在一个专门为精神分裂症患者开设的网站上,有一个专门讨论他们各种幻想的聊天室。一个匿名患者曾经在这个聊天室里写道:“当我精神病发作的时候,我的主要幻想是总有个人想要杀我。我一开始觉得想要杀我的人是黑手党,但是后来却觉得我在街上看到的每个人都十分可疑。于是,我就把他们带到了我的幻想里。很快,我觉得似乎街上每个人都对我图谋不轨。”

为了与这些想象中的邪恶势力进行斗争,精神分裂症的患者常常会有很夸张的幻想。他们会想象自己是有魔法的、无所不能的或者刀枪不入等。还有一些人,就像派特那样,感觉自己身负使命,要去纠正世界上所有的错误,为整个世界主持正义等。于是,精神分裂症患者常常时而感到自己受到恶势力的威胁,时而又感到自己十分光荣地战胜了恶势力。他们就这样在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心理状态之间来回摇摆不定。派特对死亡的恐惧可以表现在他经常担心自己会发生自燃或被日本忍者抓住等。但是,他同时又自信心极度膨胀,把他自己等同于丘吉尔、约翰·肯尼迪和李小龙等人,并相信自己有能力去挑战自然的法则。派特甚至感到自己是无敌的。这样一来,派特自己用幻想制造的“心理防御盾牌”暂时地缓解了他的焦虑

临床观察证实,精神分裂症患者常常会产生对死亡的极度恐惧,或者不断地思考与死亡相关的问题。在一次研究中,我们调查了205名住院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发现其中有80多个病人过度关注与死亡有关的问题。我们还发现,他们对死亡的过度恐惧有些是随着精神分裂症的症状出现而产生的,还有些是随着他们症状的恶化而产生的。所以,当派特在他的日记里怀疑人们真正害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并且怀疑“人们到底是不是他们自己所认为的那样”的时候,他其实正在接近精神病的边缘。事实上,他正在尽可能地去确认,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类生命历程中“果核中的虫子”就是“死亡”

本文来源:《怕死:人类行为的驱动力》,谢尔登·所罗门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4.12.17 周二:

恐惧症与强迫症:死亡的转移

世界上还有很多像杰西一样的人都在遭受着恐惧症的折磨。所谓的“恐惧症”指的是人们长期过度地害怕某种事物,主动地躲避特定的物体、活动或情况。常见的有对蜘蛛、蛇、细菌或者高度的极度恐惧,尽管对特定事物的恐惧到底是如何产生的仍然是一个谜。

大约在一个世纪以前,弗洛伊德就曾经提出:强迫症和恐惧症的作用在于为精神病患者阻挡一些他们自己想象中的“灾难”,而这些假想的“灾难”产生的原因就是他们对死亡的恐惧。我们觉得弗洛伊德发现了一些真相。不受约束的死亡恐惧是压倒性的。对死亡的恐惧无时无刻不压在我们的心头,而且是我们一生的终极恐惧。在一定时间内害怕某种事物比一直害怕一切事物要好。所以,对于那些患有各种恐惧症和强迫症的人来说,死亡恐惧最后被转换成了一些可控制的恐惧,这些恐惧五花八门,从害怕灰尘到害怕大鼹鼠。

恐惧症往往是把一些对较大的、更加难以控制的东西的恐惧(比如说对死亡的恐惧)转化为对较小的、更容易控制的事物的恐惧(比如说对蜘蛛的恐惧)。强迫症也是一种由焦虑导致的心理疾病。有的强迫症患者会一直洗手,害怕染上细菌;其他一些患者会贮藏食物、邮件或报纸。他们害怕如果扔掉这些东西,就会发生一些坏事。

安娜是个35岁的妈妈,已经有了3个孩子。她总是觉得有人会偷她的车牌。安娜说:“当这种感觉发生的时候,我就会迫使自己去查看车牌,如果我不立即检查,就会一直担心,直到我下车查看为止。”其实,安娜主要的恐惧是害怕“有人”会拿走她的车牌,并指控她犯下了可怕的罪行。她害怕这个人会告诉警察说她把车牌去掉,是为了掩盖汽车的车牌号码。她说:“然后警察看到我的车没有车牌,就会认为这个消息是真的,警察会认为我是个危险的罪犯,然后会开枪杀了我。”如果安娜不检查她的车牌,她会遭受非常痛苦的心理折磨。有时她不得不半夜起床去检查

与恐惧症患者一样,这些强迫症患者也试图把他们自身的死亡恐惧(这种恐惧是超出他们控制的)转化到一些他们可以避免或逃避的事物上,比如说细菌等。

把超出控制的终极死亡大恐惧,转化为可以控制、逃避的一个个日常小问题。


对于那些像吉姆一样有着极其严重的社交焦虑症的人来说,这种情况就像法国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的名言一样:“他人即是地狱。”因为社交焦虑症一般都和自尊心有关系,而且患者往往需要感到自己被别人尊重——正如我们发现的那样:关于死亡的想法会增加人们这种被人尊重的渴望——所以我们假设:关于死亡的想法会加剧我们的社交焦虑。


像其他“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患者一样,迈克经历了最直接、最基本的死亡恐惧。据美军内部心理工作者的估计:从阿富汗和伊拉克战场回来的美军士兵中间有17%~25%的人患有不同程度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在其他情况下,地震、龙卷风、恐怖袭击、暴力犯罪(比如强奸和家庭暴力等)都可以引起这种精神疾病。无论这种疾病产生的具体原因是什么,具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人往往受到了巨大灾难性事件的打击,他们现实观和世界观的核心被动摇了,就像老房子的屋顶在暴风雨中被刮走一样(在上一章中,这个比喻被用来描述人们对死亡的“远端防御”)。这样一来,防御死亡焦虑的“盾牌”被彻底粉碎了,人们毫无保护地受到了噩梦、回忆、极度焦虑、恐慌以及各种不受控制想法的任意侵袭

迈克感到自己“站在了自己的人生之外”,“透过窗户看自己”,其实这也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的重要特征之一。当面对灭顶之灾,却无力抵抗或逃避的时候,人们的头脑常常会一片空白。但是,事情发生的节奏似乎变得很慢。首先,他们感到自己的意识和肉体分离开了,就好像站在远处看着自己一样,似乎他们正处于一场电影或者一个梦中。他们会感到十分迷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心理学中,这种状态被称为“解离”(dissociation),因为这个人试图在心理上把自己与正在发生的可怕遭遇分离开来。对于那些难以在身体上逃避灾难性事件的人来说,这种“解离”状态至少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从心理上进行逃避的途径。

这种“解离”状态可以让那些难以忍受的事情变得稍微好接受一点——至少在短期内可以起到这样的作用。但是,它同时也会阻止人们坦然面对过去的创伤性经历。在经历“创伤性事件”的过程中,如果人们产生了这种“分裂”状态,那么他们后来则更有可能遭到“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折磨。这样一来,他们会总是感到受到了威胁,一直保持焦虑,并且随时小心谨慎,时时刻刻防范着危险发生。他们醒着的时候,会以“闪回”的方式反复回忆原来的创伤性事件。即使在他们睡觉的时候,也会在可怕的噩梦中反复想起原来那场灾难。为了对付长期的焦虑和可怕的回忆,“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患者通常会进入一个长期性的“解离”状态,把自己与现实隔离开来,有些临床精神病医疗工作者把这种情况称为“精神麻痹”(psychic numbing)(多数情况下需要酗酒和毒品的帮助才能维持这种状态)。

“解离”反应会导致对未来更多的焦虑。

虽然我们每个人在面对威胁生命的“创伤性事件”的时候都会或多或少产生一些焦虑,但是大多数人都不会因为难以适应而产生病态的“解离”状态,更不会因此而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对于那些在巨大威胁面前仍然能够保持良好适应性的人,我们目前了解的还很少。但是我们所知道的是:如果一个人认为自己的人生充满了意义,并且认为自己在社会中有一定的价值,那么他将会更有能力抵抗死亡的恐惧


感到抑郁的人们往往是对人生不满的人,他们通常认为自己和这个世界都是毫无价值的。他们还喜欢长时间地思考令人沮丧的问题以及与死亡有关的问题。而对这些问题的思考又让他们的抑郁症症状更加恶化,并且患病的时间也延长了。他们很难找到生活的目的和意义。有时候抑郁可能来源于某个特定的事件:比如与你比较亲近的人去世了,你得了很严重的病,你失去了工作等。而在另外一些情况下,抑郁症会悄悄降临在人们的身上,没有什么可以察觉的起因。

但是,无论抑郁症是如何产生的,对于死亡的沉思以及对于人生意义和自我价值的怀疑都会导致人们的过度焦虑和绝望,并且让人们越陷越深,最终不可自拔

本文来源:《怕死:人类行为的驱动力》,谢尔登·所罗门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4.12.18 周三:

自杀是逃离人生恐惧和苦难的一种方式,这种方式极端并且不可挽回。但是酒精、毒品和其他麻醉药物也为人们提供了一种更加普遍却只有暂时效果的逃避方式。从远古时代开始,在各种仪式上使用精神刺激类物品一直在所有文化中都非常流行,即使在当代也是如此。全球各地的小孩们都喜欢自己转圈,或者从小坡上滚下来,从而享受这种晕头转向的感觉,这表明人们生来就喜欢麻醉自己的意识。人们最喜欢微醺的感觉,偶尔因为精神、娱乐或者医学目的而使用麻醉药品和酒水,并不能导致长期的伤害,也许甚至还有一些益处。

人们使用精神麻醉类物品的原因往往有很多:它可以让人自我感觉良好,可以增强感官体验,减轻痛苦,恢复精力,增强自身的力量感和自我价值,激发创造性,加深社交联系与精神联系等,更重要的是它还可以控制恐惧。我们身边的一些人常常借助麻醉药物来逃避现实,并减轻自己的焦虑,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从总体上来说,感觉自己缺乏人生意义和自我价值的人更容易对酒精和药物上瘾,而不是有节制地使用这类物品。虽然每一种精神刺激药物都有其独特的生化效果,但是它们都可以帮助人们控制自己的恐惧:要么可以减少人们的焦虑感,要么可以模糊自我意识,要么可以扭曲人们的感知能力,要么改变人们头脑中的时间感

当人们想到自己的死亡时,往往会喝更多的酒。最近的研究也表明:当人们想到死亡的问题后,也会吸更多的烟。还有一些会上瘾的活动,如赌博等,都可以起到类似精神麻醉品的作用。这些活动可以让人们减少焦虑,淡忘自我,获得暂时的自尊,减少生存的恐惧等。但是,当人们强迫性地依赖这些活动时,问题就产生了。在最近这些年里,电脑游戏上瘾已经成了一个特别值得关注的严重问题。玩家被引诱到游戏中,是因为那里面有一个美妙的世界,可以让他们获得英雄般的自尊,更重要的是,游戏中的死亡都是暂时性的。游戏中的人物角色有“无限生命”。如果你在游戏中死了,一切还可以从头再来。虽然跟其他让人上瘾的东西一样,都是各种因素共同导致了成瘾现象,但是病态赌博和游戏上瘾很有可能至少部分是由于人们对死亡恐惧的逃避造成的。


修理“盾牌”上的裂痕

精神分裂症、恐惧症、强迫症、社交焦虑、厌食症、创伤后应激障碍、抑郁症、自杀和上瘾现象等都有其各自潜在的多种独特起因。如果有人患上了一种或者几种上述列举的这些心理疾病,我们可以采用生物化学的、行为主义的以及社会心理学的方法进行治疗。但是,不仅仅是心理治疗师,而且包括我们所有人,都应该意识到:如果我们对“死亡恐惧”管理不当,就很有可能造成各种精神疾病,或者使原有的心理障碍恶化。我们还要早日找到更多的新方法来帮助那些被精神疾病折磨的人。


治疗师还要强调人类的自由选择权和责任感:在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中,我们都可以做出自己的自由选择。我们所做的选择必然会产生特定的结果,而我们自己应该对此结果负责。治疗师和病人之间要建立一种强烈的、真诚的联系,并且这种联系要受到自由和责任的约束,这就为病人的治疗奠定了基础。治疗师还要帮助病人建立他自己的恐惧管理系统,同时还要帮助病人克服最普遍的三个存在主义困境:人生意义的丧失、孤独和死亡

为了解决病人丧失人生意义的问题,存在主义的心理治疗师首先试图去了解人类是如何从这个世界上获取自己的人生意义的。少年阶段正是人们形成自己的人生意义和世界观的阶段,但是有的人在这个时期没有形成足够稳固的人生意义和世界观。成年之后,人生意义和世界观还可能会受到一系列外部环境的损害和挑战。这些破坏性因素主要包括神经系统的损伤、身体生化反应的失衡、不良或混乱的成长环境、创伤性经历、信仰体系的动摇、身体不适、肉体的欲望、经济状况的巨变、失去爱人或被爱人抛弃以及生理上的痛苦等

以上这些原因都会导致那些受到各种心理疾病困扰的人感到自己的人生毫无意义。一旦失去人生的意义,那些夸张的精神分裂症患者也许会宣称自己可以跟肯尼迪并驾齐驱,甚至蔑视自然规律,或者把各种荒诞的幻想当成现实。

强迫症患者会专注于走路时一定要踩在人行道的缝隙上或者在小便之后必须连续三次冲厕所等,总之就是关注那些过于琐碎的事情,而不关心更加重要的意义。抑郁症患者会逐渐地对一切感到幻灭,而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会突然感到幻灭,这都是由他们完全抛弃或者忘记了自己的人生意义导致的

无论人生意义的丧失是由何种原因引起的,存在主义的心理治疗方法要做的是:帮助病人重拾他们原来的人生意义和价值观体系;改变病人现有的信念和信仰,使之变得更有效、更长久;帮助病人重新树立一套新的意义和价值观体系

病人感到人世间一切事物都失去了意义,往往是因为他们对这个世界采取了过于宏大的宇宙视角。在这个视角之下,一切以人类文明为基础的意义和价值都褪色了,只剩下一个荒诞而又冷漠的宇宙。凡是认真负责的存在主义心理治疗师都不会赞成人们过分地追求生命内在的终极意义。相反,治疗师应该帮助病人培养一种不那么宏大的人生观,并鼓励患者把精力集中在跟其生活息息相关的日常事务上

一旦人们放弃了自己的过于宏大的宇宙人生观,那么生活中总是有一些东西对他们来说是重要并且有意义的。因此,存在主义心理治疗师的目标就是:帮助病人找到生活中的意义,并且引导他们参与那些可以让他们重拾自信的活动

消除生存孤独感是存在主义治疗方法的第二个目标。父母的爱会给十分容易产生焦虑的初生婴儿提供安全感。因此,在相互欣赏、相互信任和相互尊重的基础上,跟朋友、亲人以及其他重要的联系人建立一种亲密的关系,也可以给人们带来安全和慰藉。的确,实验证明:当人们想到自己喜爱的人时,会减少或者消除死亡意识导致的防御反应;相反,如果人们想到人际关系的破裂,就会更容易联想到死亡。因此,帮助人们建立新的社会联系,加强现有的人际关系,恢复疏远的人际关系,对于存在主义精神治疗法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良好的人际关系可以增加人们对其所在社会主流文化世界观的认同感,帮助人们获得并维持自信和自尊

本文来源:《怕死:人类行为的驱动力》,谢尔登·所罗门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4.12.19 周四:

存在主义的心理治疗师们发现:虽然病人有时会意识到自己被死亡的想法所困扰,但是他们却没有意识到对“死亡焦虑”缺乏心理防御能力才是导致他们困境的真正原因。因此,治疗的重点应该集中在帮助病人建立起他们自己的恐惧管理体系,帮助病人发现自己的人生意义,建立其自尊与自信,重塑病人与他人的关系等。

但是,有些病人却经常有意识地把死亡看作困扰他们正常生活的一个可怕问题。对于这些人来说,存在主义的治疗方法则是要帮助他们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

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常常遇到一些可以让我们偶然想起死亡的东西,这些东西可以触发我们的心理机制中的近端防御,从而把关于死亡的想法从自己的意识中驱逐出去,然后我们的远端防御会帮助我们在社会文化体系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信仰,并且增强我们的自尊心和自信心。这些心理防御机制可以较好地控制存在主义的生存焦虑和恐慌,但是并不能够帮助人们坦然面对和接受自己必然死亡的现实。

要坦然面对死亡,不再被它吓倒,我们需要长期的、有意识的训练,还需要勇敢地面对并接受死亡——“这个简单的事实”——就像心理分析学家哈罗德·瑟尔斯(Harold Searles)说的那样:“对于每个人来说,我们复杂的一生,令人着迷、让人痛苦、使人激动、让人无聊、有时给人以安慰,有时又让人担惊受怕的一生,其中所有的宁静和动荡时刻,都会在某一天,不可避免地结束。”

为了帮助人们接受这个不可避免的现实,心理治疗师会指导病人们进行长时间的冥想,思考与死亡相关的问题,并且采用其他各种办法消除人们对死亡的敏感

长时间使用这些方法后,那些曾经与死亡擦肩而过的人以及那些年龄很大、知道自己已经在世时日不多的老人,都对自己的现状表现出更大的欣赏和接受,并且更加注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亲情,而不是物质因素,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对自己的死亡变得没有那么害怕和过分戒备了。当然,这就又给我们提出了一个新问题:我们能否帮助那些还没有面临死亡危机或者还没有到老年的人坦诚接受自己的死亡呢?如果可以的话,应该怎么做呢?

主动寻求一切可以壮大自身恐惧管理系统的机会,主动利用一切日常随机发生的逆境来帮助自己修理“盾牌”上的裂痕。

对于死亡的恐惧是无所不在的,只是我们中间有的人意识到了,而有的人并没有注意到罢了。我们中间的大多数人可以不受生存恐惧的威胁,因为我们可以依赖并信仰一套文化价值观体系,这种体系可以给我们提供保护和安慰,我们还可以努力建立自己的自尊心和自信心,以抵抗死亡恐惧的威胁。但是,在我们所有人恐惧管理的“防御盾牌”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裂痕或凹槽,从而就会产生一些心理上“亚健康”的态度和行为。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中间的很多人都有可能会接受存在主义的心理疗法。我们所有人,即使是心理健康的典范,都难逃一死。因此,我们所有人都应该思考一下:如何才能在死亡的阴影下更好地生活


与死亡共生:如何解开死亡心理难题

死亡的观念就像“果核中的虫子”一样,位于每个人生活经验最中心的位置。自古以来,人类的各种宗教和哲学著作中就充斥着对死的恐惧和超越死亡的愿望。人类的很多行为是由人们对死亡的恐惧驱动的。死亡的想法对人的一生有很大影响


他的核心观点是:死亡意识会让人类产生一种潜在的恐惧。人们为了控制和管理这种恐惧,就会把自己看作持续不断的人类历史文化的重要贡献者。我们发现,正如贝克尔假设的那样,人类的自尊会抵消人类内心的恐慌,尤其是关于死亡的恐慌。我们还发现非常微小的,乃至难以察觉的关于死亡的想法都会让人们投身于文化发展事业、支持魅力超群的领袖、相信上帝的存在或者相信祈祷的作用。关于死亡的想法还会增加我们对与我们信仰不同的人的厌恶,甚至会让我们对他们的死感到庆幸。关于死亡的想法会让我们强迫性地吸烟、喝酒、暴饮暴食、无理性地购物等,还会让我们对自己的身体和性欲感到不快。关于死亡的想法还会强迫我们自己无休止地去人工日光浴场暴晒自己,来增加自信。这些想法还会增加我们的恐惧症、强迫症和社交焦虑症。


对恐惧管理的研究可以加深我们对死亡意识的理解,让我们了解到人类是如何对死亡的想法做出反应的。关于死亡的想法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有意识的思考,另外一种是无意识层面的。我们发现:人们自身的近端防御是由对死亡有意识地思考产生的;而远端防御则是由存在于意识之外的死亡想法引起的


但愿我能在死亡之前醒来

我们写本书的目的之一就是要让人类从人生的梦境中醒来,因为我们都完全沉浸在各自的文化世界观中,而对死亡的真相一无所知。奥地利艺术家古斯塔夫·克里姆特在其1910年画的一幅作品——《生与死》中表达了相似的想法。

在这幅画中,大多数人都在沉睡,根本无法看见死亡的真相,但是画中有一个年轻的女性是醒着的,她双眼睁开,直面死亡。现在,读了本书之后,我们就像画中的女人一样,睁开双眼直面死亡,那么我们到底能做点什么?

从《圣经》的角度来看,亚当和夏娃通过吃禁果获得的智慧让他们失去了长生不老的资格。从科学的角度来看,大脑皮层的发展孕育出了人类的象征性思维能力、自我意识以及反思过去和展望未来的能力,并最终让我们产生了对于自身死亡的认识。从这个角度来说,“人类的堕落”,也就是西方宗教的根本性基础,在某种程度上跟现代科学产生了交汇点:随着人类知识的进步,人们逐渐演化产生了死亡意识——这改变了人类生活中的一切。

人类对于死亡的认识,而不是死亡本身,才是《圣经》中禁果核内的“虫子”。正是这种死亡意识让我们成为了现在这样的人类,并且开启了人们对永生的不懈追求。这种追求深刻地影响了人类历史的进程,直到今日仍然影响着我们的生活。

而这种“死亡意识”,是纯粹主观的,是有可能存在假阳性夸大的。

数千年前,古希腊哲学家伊壁鸠鲁认为,对死亡的恐惧以及由此产生的各种问题是我们这个物种的重要特点之一,虽然对死亡的恐惧一直没有被人承认。

在公元前一世纪的时候,伊壁鸠鲁的追随者和信徒——古罗马诗人和哲学家卢克莱修在他的长诗《物性论》中解释道:对死亡的恐惧让人们过于依赖宗教和世俗的权威,还会让他们坚持迷信或者非理性的观点,而不相信自己的经验和判断。

此外,为了避免我们的自我意识反思自己的死亡,人们宁可把自己的生命浪费在对琐碎事物的追求上。我们要么贪婪地积累财物,要么盲目地追求权力和荣誉。卢克莱修说,正是这些永不满足的欲望让人类产生了很多的不幸和危险。

伊壁鸠鲁和卢克莱修都是富有远见的杰出哲学家。他们认为宇宙是由无数原子组成的,这些原子在宇宙中来回反弹,不停地聚合又分开,没有任何计划,也没有任何目的,有时候难以预料地转向,就产生了难以预知的结果。这种观点预示了现代物理科学的产生,同时达尔文的进化论以及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也都是以此为基础的。伊壁鸠鲁和卢克莱修还认为人类一直都有超越死亡的欲望,人类的很多行为受到这种欲望的驱使。这种观点正是现代心理科学存在主义的基础,也是欧内斯特·贝克尔提出的观点,后来则被恐惧管理的研究所证实。

那么,我们到底应该如何应对我们必然死亡的命运而不会引起自己的不幸与仇恨,也不会杀死别人呢?总之,我们应该如何在死亡意识的威胁下更好地生活呢?

本文来源:《怕死:人类行为的驱动力》,谢尔登·所罗门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4.12.20 周五:

对于信奉伊壁鸠鲁思想的人们(包括卢克莱修在内)来说,解开死亡心理难题的办法非常直接。首先,我们必须意识到自己对死亡的恐慌;然后,我们必须还要认识到我们自己对死亡的恐慌是非理性的,也就是说毫无道理的。这是因为伊壁鸠鲁学派的哲人们认为,坏的事情只能发生在能够感知的人身上,而死人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就像人们在出生之前是毫无知觉一样。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的死亡跟我们从来没有存在过的状态基本上是一样的。在我们出生之前,我们是不害怕时间流逝的,那么我们何必要害怕死亡呢?因为在我们出生之前,无知无觉的状态已经历经了数千年。一旦我们看透了这一点,我们对死亡的恐慌就会消失,而我们人类也不会渴望永生。伊壁鸠鲁说:“这样会让我们有限的生命显得更加可贵。”

的确,用这样一种方式来看待死亡,死亡意识会让我们人类更加珍惜自己宝贵的生命。田野中的百合花和空中飞翔的小鸟不会像我们一样受到存在主义焦虑的折磨。但是,它们也不会像我们人类那样进行自我反思,更不会感觉到由自我反思产生的独特乐趣和恐惧

苏格兰散文家亚历山大·史密斯在1863年写道:“正是因为人类对死亡的模糊认识,生命才显得十分美好。”在我们小的时候,我们会有各种各样短暂的欢乐,史密斯把这种欢乐比作动物般的嬉戏。但是,作为成年人,我们就会有一种“严肃的快乐……因为我们会展望未来,回顾过去,思索现世和来世”。我们知道——即使我们知道得不太清楚明白——我们最美好的时光、最值得纪念的经历也许不会再有了。这就是我们珍惜往昔的原因。

我们人类的生活需要死亡才能持续下去。没有死亡,人类将不可能适应各种变化的环境和条件。如果没人死去,那么新生代的人类就不可能发生基因变异,他们也不会有足够的空间进行创新发现、技术革新以及新的艺术创作。人类的生物学进化和文化的进步将会停滞不前。正如卢克莱修所说,“我们每个人都必须要死,以确保后代可以发展。我们的后代在度过他们的一生之后,也会步我们的后尘而死去。在我们出生之前,无数代人已经死去了,而在我们之后也还有无数代人要死”。

“因此,人类的发展历程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过程,生命不是某些人的私人财产,而是每个人都有权掌握的东西。”

生命是一份奇特的礼物。一开始,我们高估了这份礼物,以为得到了永恒的生命。然后呢,又低估它,认为它腐烂,短暂,几乎要抛弃它。最后,人们才明白,这不是一份礼物,仅仅是一次出借。于是,我们就试着配得上这个生命。

在伊壁鸠鲁学派的宇宙观中,上帝会在伊甸园中向亚当和夏娃讲解卢克莱修的《物性论》,而不是认为他们应当对人类的真实情况视而不见。而亚当和夏娃也应该高高兴兴地住在自己地上的乐园里,即使他们只是地球上暂时的居住者,甚至都不会在时间的沙海中留下任何足迹


死亡恐惧的持续

以上都是一些非常有力的论点,值得我们认真考虑。但是,伊壁鸠鲁学派提出的以理性为基础消除死亡恐惧的办法似乎至今都没有取得什么成效。在这3000年中,人们似乎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他们仍然非常厌恶和害怕死亡,并热衷于追求真正的和象征性的永生。死亡,“这个未经探索的国度”(这是哈姆雷特的说法),“没有旅人能够从那里回归”。对于有自我意识的人类来说,死亡实在是太可怕了,我们无时无刻不在为它感到担心。对于死亡的焦虑也许是非理性的,但是人类自己本身在很多情况下也是非理性的。

我们也是动物,跟其他所有生物一样,我们的生物学本能会让我们自然而然地抗拒过早地死亡。在这个物竞天择的世界里,任何容易向死亡屈服的生命形式都会很快地被从地球生物基因库中清除出去。我们人类身体内部有各种各样的系统,可以维持我们身体的各项机能正常运作下去。这些系统中就包括一个“大脑边缘系统”(limbic system)。当我们的自身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它就会让我们产生恐惧的感觉。在这个存在各种危险的世界里,我们需要恐惧感才能生存下去。同时,人类大脑皮层的进化和发展让我们能够意识到:我们随时都有可能受到伤害乃至死亡,而且我们的死亡是根本不可避免的。因此,我们必须始终控制好自己对死亡的恐惧

那么,如果不可能消除死亡焦虑和死亡本身,那么我们还能做点儿什么呢?也许美国诗人沃尔特·惠特曼在他的诗中提出的观点是正确的,他认为“生与死”是一个非常古老的问题,它并不像治疗小儿麻痹症或者发射登月飞船那样有一个明确的解决方案。每一代人都要基于他们所处的不同历史条件、知识水平和个人经历,采取不同的方式来处理这个“生与死”的问题

但是,从恐惧管理的角度来说,有两种方法可以帮助人们更好地在生活中处理关于死亡的问题。首先,我们应该更加清楚地认识自己的死亡,并且还要接受我们必将死亡的现实。其次,我们可以用非破坏性的方式来加强我们对死亡的超脱感

本文来源:《怕死:人类行为的驱动力》,谢尔登·所罗门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4.12.21 周六:

与死亡达成妥协,接受不可避免的死亡现实

法国哲学家和文学家阿尔贝·加缪在他的《笔记》中写道:“与死亡达成妥协,接受死亡的现实,那么从此以后一切皆有可能。”自从很久以前的古代开始,神学家和哲学家(到了现代还有心理学家)都一直在强调:接受我们必然死亡的现实,就可以减少我们对死亡无意识的恐慌,以及由此产生的负面结果,而且还会让我们更加珍惜每一天的日常生活

你拥有美妙、柔软的身体,在孩提时你可以用它快乐地玩耍,在青年时你用它运动,在成年后也许用它来生儿育女,你的身体承载了你奇妙的大脑,想出过许多好主意;你的身体里还有一颗跳动的心,曾经深爱过很多人。让我们假设一下:就在今天和现在,我们必须直面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你美好的身体将会像过去无数的动物和古人的身体一样,走向死亡和毁灭。这可不是什么受人欢迎的好消息,那么你应该怎样面对这个冷酷的事实呢?

法国散文家米歇尔·德·蒙田也是卢克莱修的热情拥护者。在他1580年发表的著名散文《探讨哲学就是学习死亡》中,蒙田提出了他应对死亡的办法。他认为死亡是一个不能躲避只能面对的敌人

让我们勇敢地站稳自己的脚跟,跟它战斗。为了消除它相对于我们的最大优势,我们要采取与通常完全相反的办法跟它斗争。让我们首先消除我们对它的陌生和无知。让我们跟它交谈,与它熟悉,让我们在头脑中最频繁地想到它。在任何场合中,我们都要把它的形象呈现在我们的想象中。当我们骑乘的马匹失蹄的时候,当瓦片偶然从房顶掉落的时候,甚至当我们被小针扎伤的时候,我们都要立即考虑一下,并且询问自己:“要是死亡现在就到来了,我该怎么办?”然后,我们要鼓励和提醒自己,一定要随时提高警惕。即使在尽情欢宴之中,我们也必须时时想到自己生命的脆弱,从而不会让自己过分沉溺于欢乐之中。但是,如果我们有些闲暇,就要反思我们的欢乐也很容易导致死亡,而死亡也威胁着我们微不足道的人生欢乐。

经过一番努力,也许我们会对将来死亡的状况(以及不可避免的死亡现实)非常熟悉。这样一来,我们就会在心理上对死亡做好准备,正如蒙田所说的那样:“我随时都准备着应对自己的死亡,无论死亡什么时候到来,无论死亡会带来什么,都早已在我的意料之中。”这样一来,蒙田似乎和卢克莱修的建议不谋而合:“当死亡不可避免地到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像一个尊贵的客人离开盛筵一样离开这个人世呢?”

蒙田之后的几个世纪,丹麦存在主义哲学家克尔凯郭尔建议我们加入“焦虑学院”来与死亡达成妥协,从而直面死亡的现实。他提议:我们应该允许不受控制的死亡恐惧和焦虑进入我们的意识,这样就会立即粉碎掉我们文化构建的各种信条(包括个人的身份在内)。在我们原有的文化信条都被粉碎之后的艰难时刻,按照克尔凯郭尔的理论,人们将会经历一场“信仰的飞跃”(leap of faith)。这就是克尔凯郭尔所谓的“焦虑学院”。但是从“焦虑学院”毕业之后,并不一定能够完全消灭对死亡的恐惧。相反,克尔凯郭尔的本意在于强调:在面对不可避免的死亡现实的时候,人们会受到刺激,从而更加欣赏自己的宝贵生命,并且对其他人类的境遇表现出更多的同情和怜悯

克尔凯郭尔之后的一些哲学家和神学家认为:世界上所有的宗教都能起到这个转化作用。但是其他的存在主义思想家却坚持认为:人们直面自己的死亡不需要正式的宗教热忱。马丁·海德格尔认为:每个人都应该认识到自己是一个“正在走向死亡的存在”。因为每个人都要经历各自的死亡,所以勇敢地认识和接受死亡的现实,并且真诚地活着,是每个人都必须做的事情

完全承认现实的恐怖,以这种方式将其消解,葬身鲸腹,或是承认,你就在鲸腹之中。


生命的延续:短暂与超越

平静地对待自己的死亡,是一个非常可贵的人生目标,可以给我们带来很多心理学和社会学上的好处。但是,我们人类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一般很难获得这种心理上的宁静,除非我们能够感受到一种超越个人存在的、更加重要的意义

生物社会学意义上“对死亡的超越”在于,虽然我们每个人都必然会死去,但是我们可以把自己的基因、历史、价值观、财产等传给后代,或者我们还可以把自己看作某个家族、民族或者国家的一部分。虽然我们会死去,但是我们的家族、民族或国家则可以长存。

神学意义上“对死亡的超越”在于,一些人相信灵魂的存在,并且相信灵魂是不会消亡的;或者从象征性意义上来说,有些人相信即使自己死了,他也会在精神上与某个“永恒的生命”存在联系。

创造意义上“对死亡的超越”在于,在艺术和科技等领域中,进行开拓创新或教育下一代,取得一定的成绩,从而为后人留下自己独特的贡献。

自然意义上“对死亡的超越”就是把自己个人的生命与所有其他生命、大自然甚至整个宇宙看作一体。查尔斯·林德伯格就是这样找到了他生命中最终的平静。林德伯格回忆说,他一开始只要一想到死亡,几乎就要被恐惧和焦虑给吞没了,于是他开始迫切而无望地追求“永恒的生命”。但是,当他前往非洲旅行后,却完全转变了心意,宁愿拥抱宇宙和自然的永恒。“当我看到非洲原野上奔跑的野生动物时,我自己的文化价值观完全粉碎了,转而生成了一种永恒的视野,在这种新的视野下,每个生命必须接受其必然的死亡。我看见的每个动物都是必死的,但是它们是永生不死的生命长河中的一部分……永恒的生命就存在于死亡之中。虽然人们成百上千年来盲目地追求永生,但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永生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只有靠死亡,我们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最后,还有从感官体验上“对死亡的超越”。这其实是一种“时间流逝与永恒”的体验感觉,可以让人产生强烈的畏惧和奇妙感。某些特定的药物可以让人产生这样的感觉;还有一些经历和体验,如静室冥想以及各种文化仪式和活动,都可以让人产生一种时光流转并且陷入沉思与愉悦之中的感觉。当你处于以下四种模式的时候,这种感觉状态最为强烈:与你的孩子们玩耍时,参加宗教仪式时,全身心地投入创造性的活动时,沉浸在自然世界中时

本文来源:《怕死:人类行为的驱动力》,谢尔登·所罗门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4.12.22 周日:

如上所述,以上我们提出的这些“超越死亡的方式”都深深地植根于各种文化世界观之中。有些文化世界观可以让我们更加具有建设性地超越死亡的恐惧和焦虑。于是,跟欧内斯特·贝克尔提出的问题一样,现在我们面临的问题就成了:“那么什么是有益于生活的世界观呢?”

对于一些人来说,生活很简单。他们自己会决定这是好的,那是坏的;这是对的,那是错的。错的东西根本没有对的地方,坏的东西没有好的地方,世界上没有灰色和阴影,一切事物只有黑与白两色……而现在,我们中间的其他一些人则认为好的、坏的、对的、错的都是多面的、复杂的事情;我们试图尽力去看清事物的每一面,但是我们看到的越多,我们就越难以肯定各种事物和人的是非、黑白与对错

这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反映出两种不同的世界观:我们姑且把第一种称为“岩石”型(rock)世界观,第二种称为“硬地”型(hard place)世界观。

“岩石型世界观”是一种非黑即白的世界观。在对待死亡的问题上,这类世界观往往有一个明确的要求,要去追求真实的或者象征意义上的永生。不幸的是,很多持有这种“岩石观点”的人们往往狂热地宣称他们信仰的是“绝对真理”。他们坚持认为自己可以明察秋毫地分清好坏。一些所谓的“主义”,如原教旨主义、法西斯主义以及一些形式的自由市场资本主义,都属于“岩石观点”之类。新教徒神学家保罗·田立克认为,这些“主义”最基本的问题在于把“自己的观点”当成“唯一正确的观点”;“这些‘主义’会制造自己的神话和信条、自己的仪式和律法,还要把自己的观点神化成‘最终信仰’,并迫害那些不遵从自己观点的人”

因为“岩石型世界观”往往给人提供了简单、明确的意义系统、自我价值,乃至于追求“不朽”的方式,所以这些世界观对于那些信仰它们的人,以及在其中感到自己价值的人提供了一些十分诱人的心理安全感。

“岩石型世界观”的对立面是“硬地型世界观”。这种“硬地型世界观”是这样一种生活概念:它承认世界的模糊与含混;它承认所有的信仰和信条都有一定的不确定性。“硬地型世界观”具有灵活性。虽然拥有“硬地型世界观”的人们也会非常严肃地对待他们自己的信仰和价值观,但是他们愿意开放地接受别人的观点,不会认为真理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他们可以认识到对与错、好与坏有时候并不总是能分清楚。因此,他们对不同于自己的人更加宽容。

“硬地型世界观”意味着我们必须承认世界上所有的“意义”和“价值”都是人为创造的。我们把生活中经历的点点滴滴跟自己的思想、观点以及自认为的“真理”结合在一起,来构建我们所生活和存在的现实,然后更好地利用这个世界的资源。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终极意义”或“终极真理”,但是我们不可能完全抓住它,因为我们的认识受到自己感觉器官和思维能力的限制,而且还会被我们各自文化的缺陷所遮蔽。如果人们能够意识到这一点,那么他们也许会感到十分不安,但是他们也能够从中获得自己的解放。其实,我们并不一定非要接受别人传递给我们的现实观。相反,我们可以尽力制造属于我们自己的意义,树立自己正确的价值观,从生活中获得尽可能多的东西,同时对别人造成最少的损害

但是,在“硬地型世界观”看来,人世间的意义、价值以及永生不朽等概念从来都是含混不定的,所以从心理上来说,“硬地型世界观”非常具有挑战性,会让持有这种世界观的人内心有一种非常不确定和不安的感觉。因此,焦虑和恐慌就会占了上风,而对死亡的恐惧则变成了一种模糊而又难以摆脱的“疾病”。由于不安、不确定和死亡焦虑的影响,有些持“硬地型世界观”的人常常要在孤独沉思、毒品或者酒精中寻找慰藉,并且沉溺于大众消费与轻浮的快乐中,或者还有些人在令人可疑的书籍、新时代的“精神大师”以及精神狂热中寻求自助。

因此,我们就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岩石型世界观”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心理上的安慰,但是又让一些人成为“盲目愤怒”和“自以为是”之类不良情绪的牺牲品,使他们发动所谓的“圣战”,去消灭他们认为的所谓“邪恶”的东西。“硬地型世界观”也许更加慈悲,但是并不十分有效,反而会增加人们对死亡的焦虑。我们应该培养这样一种世界观:它既像“岩石型世界观”那样可以为人们提供心理上的安全感,又像“硬地型世界观”那样可以让人变得更加包容,并且接受世界万物的含混性


与死神达成妥协,直面自己必然死亡的现实。我们一定要认识到:我们不是永生不死的,这虽然很令人恐惧,但这同时也可以让我们的一生变得庄严,给我们生存下去的勇气,让我们对别人充满怜悯,也让我们对人类的未来表示关心。为了战胜死亡的恐惧,我们必须追寻永久的意义,为了追寻永久的意义,我们可以把人生的意义和社会价值观结合在一起,还有社会交际、精神内涵和信仰、个人成就、与自然合一、体验超越生死的感觉等,这些手段都可以帮助我们抵抗死亡的焦虑和恐惧。我们还要采纳一种正确的文化世界观,这种世界观必须既可以给我们提供解决问题的明确道路,又可以容忍不确定性和不同信仰的存在。

古老的智慧与现代科学结合。但是即使这样,真的能够在可预见的未来改变人类发展的进程吗?人类生命短暂,而且这个世界常常太难以预料、太凄凉、太可怕了,悲惨和苦难肯定会一直持续降临到人类身上,也许直到人类自我毁灭为止。

我们无法返回伊甸园,实际上我们也从未到过那里。但是,我们现在拥有的关于人类死亡意识的知识已经很多了,我们也明白无所不在的人类死亡意识会对我们的人生产生巨大的影响。这些知识也许会给我们一些启示,让我们知道如何更好地过完我们有限的一生。我们相信本书中的一些观点可以帮助你更好地理解你自己和你所生存的这个世界。我们希望读过本书后,你可以知道各种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死亡想法会在你身上触发一系列不幸的心理现象和各种防御行为,然后你就可以控制和改变自身的不良反应。这样一来,你就会对自己所做的选择和采取的行动变得更加自信。

你是否因为死亡恐惧做出了一些不好的行为?有没有别人在操纵你这样做?你是否被防御心理所驱使?还是真的在追求你生命中宝贵的目标?在跟别人打交道的时候,你有没有考虑过对于死亡恐惧的管理如何影响他人的行为?你的心理防御机制又是如何影响你对他人行为做出反应的?通过这些问题的提出和回答,也许我们可以增加我们生活中的乐趣,丰富我们身边人的生活,并且对我们的人生产生深远的益处。

本文来源:《怕死:人类行为的驱动力》,谢尔登·所罗门 著,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4.12.23 周一:

唤醒内心沉睡的魂灵

这是一本讲述如何做一个成年人的指南。你或许会注意到这本书的两个主题:成为一个强大的成年自我,并超越这个自我,以释放自性的灵性力量。这就是荣格心理学自性化中的“自我/自性的轴心”。这是一段通过承担起成年人的责任,来摆脱毫无意义的习惯,以实现灵性觉悟的英雄之旅。完全的成年包括心理健康和灵性

心理健康有赖于能够以负责任、快乐和自我实现的方式经营自己的生活和人际关系。灵性意味着积极地回应当下,而不带自我依附。

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沉睡着各种“魂灵”:从未得到解决的隐秘问题、从未释怀的旧日伤痛、猜疑、自我怀疑、被驱散的渴望、不可言说的意义。这本书中的某些内容可能会召唤出这些“魂灵”中的某一个。然后,它就会从沉睡中醒来,并开口说话。这一过程会以一种顿悟,一种从未得到承认的联结,一种点燃内心连锁反应的感觉,一种当一切终于步入正轨时令人愉悦的“咔嗒”声的形式出现。你正在倾听许久以前被剥夺了权利的那部分自己的表态。当这一切发生时,把书放在一旁,满怀喜悦地聆听那部分自己所发出的不可抑制的赞许之声


实现转变的英雄之旅

当你不再为欲望或恐惧所驱使……当你在时间的所有形态中看到永恒的光芒……当你追随自己的福佑……一扇扇门就会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打开……世界就会走进来帮助你。

英雄和他最终的神祇,追寻者和被发现者,因此被理解为单一的、自我镜像的神秘外在和内在,而这个奥秘与显现世界的奥秘是相同的。英雄的伟大事业就是认识到这一多重性中的统一性,然后将其公之于众。


自我与心理修行

我们有意识生活的中心称作“自我”,它有两个并存的特征:

一个是自我的正常运转,它体现在我们做出理智评估和判断的能力、恰当地表达感受的能力,以及与他人灵活相处的能力,这些都是有着强有力依据的启动原则。

当自我陷入依附、沉迷、二元对立和主观评判时,它就会变得神经质,这是自我的另一个特征。然后,自我就会表现出恐慌、控制、期望、夸大感受,并自命不凡地认为有权享受特殊待遇。这种欺骗给了神经质自我以力量,让我们陷入困境。心理健康意味着越来越多地以正常自我的状态生活,同时通过心理修行释放和转化神经质自我的能量

心理修行有很多种形式:自我坚定、经历审视、哀悼失落、躯体疗愈、改变行为逻辑、建立自尊、情绪宣泄、处理梦境以及生活方式重塑等。当我们准备好进行心理修行时,这种修行就会带来顿悟和改变。我们可以相信,我们只会看到自己真正准备好去面对的东西。一种心灵与境遇之间充满爱的平衡,让我们只在有能力进行心理修行的时候才会知道我们的修行


自性与灵性修行

我们整个心灵(包括意识和无意识)的核心就是自性。自性是我们的内在原型整体,在各种与自我对立的力量之间创造一种持续的平衡。例如,正是自性最终调和了努力与不费力、伤害与原谅、控制与屈服、冲突与接纳、关注缺点与无条件的爱。自性之所以如此,源于其纯粹的无条件性,即包容一切的爱。

在今生,我想做一次实证主义的臣服实验。我会尽全力让自己向生命展开,让随机发生的事件来挑战我。但我的目的不是赢。我希望我输。我希望生命震撼我。如果我输了,那就说明这个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有意思。

灵性修行意味着,在我们的品格和行为中,具体展现这种存在于我们内心中的、不可动摇且充满热情的无条件的爱。

自性永远是完整且完美的。通过心理修行,我们得到了改变。通过灵性修行,我们得以直面内心世界:我们在有意识的日常生活中表现出我们内在的完整性。正如荣格所言,“了解到我们被那无处不在的、从理性上无法破解的奥秘所包围是一种治愈性的发现……逻辑可以无视种种心灵事实但无法将其泯灭。”

英雄的故事讲述了一种旅程,他们从家出发,跨过各个危险的门槛,进入新的、未曾探索过的领域,然后带着扩展的意识回到家中。这段旅程的三个阶段——启程、奋争、回归——象征了我们从神经质自我到健康自我再到灵性自性的发展过程。神经质自我坚持要掌控一切,害怕那个对“是什么”做出肯定回答的自性的出现。自我对自性的恐惧是有条件性对无条件性的恐惧。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是对无所畏惧的恐惧!自我一次又一次地破坏我们的整合!

我们放下对幻觉的依附,即为启程。我们努力在个人方面和人际关系方面,使自己变得清醒和负责,即为奋争。我们以更高的觉悟认识到我们真正的自我认同是无条件的爱,即为回归我们原本的完整性。

启程让我们摆脱恐惧,奋争让我们实现整合,回归让我们发生转变。

在本书中,我们通过处理童年的戏剧性经历、自我坚定(表达自己的诉求、明确自己的想法并为自己的感受负责)、应对恐惧、愤怒和内疚、建立自尊、维护个人边界、建立真正的亲密关系、灵活地整合自己以及与我们的阴影交朋友,来探索启程与奋争。

所有这些历程都可以赋予我们力量,让我们摆脱恐惧的、依附的自我的束缚,跨过门槛,进入有意义的成年生活。然后,我们带着强大的自我(能够应对恐惧和欲望),实现一种自我的超越,使我们无条件地爱。因此,我们的旅程就是从恐惧出发,经由力量,抵达爱!

本文来源:《如何做一个成年人:心理和灵性整合的14堂课》,大卫·里秋 著,中国青年出版社。


2024.12.24 周二:

启程与奋争

当我们强烈地想要抓住那些我们误以为会让我们快乐或保持快乐的东西时,我们就会受到自我的束缚。接着,我们就会觉得自己必须继续控制我们辛辛苦苦争取来的东西。

要想摆脱这种束缚,首先要放下自我的如下幻觉:

1.我是一个独立于周围一切的实体。只有自我才会有这种二元性视角。随着我在觉悟上的进步,我喜欢另一种视角(源于我的灵性自性),从这个视角只会看到明显对立事物之间的统一与结合。

自我视野中的二元性使我将无缝的现实混淆成非此即彼、好与坏、我和他们。这是对抗性冲突的根源,也是要求他人改变以符合我的完美模板的根源。

2.从这种二元性中产生了第二种幻觉,即有某种东西可以满足我的渴望和需求,并且这种东西可以永远存在。主体/客体的二元论因此导致了浮士德式的错误,即某人、某地、某物、某种信仰等,可以让我们免于面对那些任何成年人都要面对的变化和各个阶段的挑战。这种幻觉让我们误以为福佑是一种商品,可以得到、失去、找到、赢得,抑或占有

当我们放下这种幻觉时,我们就会认识到,福佑就在我们身边,就在此时此地,而非彼时彼地。唯一不可思议之处在于我们一直感知不到。一旦我们与自己生活中真实的人和环境建立起联系,我们就会发现自己内心的兴奋,正如阿娜伊丝·宁在她的小说中所写,“每天,实实在在的爱抚取代了那虚无缥缈的恋人”。

3.我们接下来要做的是放下为了生存而掌控一切或需要掌控一切的幻觉。我们害怕内心和周围可能发生的变化。我们害怕经历或面对难以承受的感受。我们害怕失去认可,而无法活下去——就像童年那样。事实上,我们所有的恐惧都是对成年的恐惧,是对正视并非由我们引导或选择的现实的恐惧,是对顺其自然的恐惧。实际上,当我们输入“我正在或我可能正在失去掌控”时,我们的情绪屏幕上就会显示“恐惧”。

我们不会主动放弃掌控。通常,必须发生一些事情,无可置疑地向我们展示我们无法掌控一切。在这种自我崩塌的状态中,我们最终会放下。因此,巨大的失落是必要的失落,就像丢弃的沙袋可以减轻热气球的重量,使其能够升得更高。

4.最后一个要放下的幻觉是“应得的权利”,这是一种时间上错位的信念,即认为作为成年人,我们仍然可以得到像婴儿时期那样的照拂。我们可能会误以为,每个人都应该信任我们,带着爱和尊重来对待我们。当我们意识到他人并没有把我们的意愿当回事儿,对我们另眼相待,以及无条件地爱我们时,我们就会变得愤怒。我们可能会对任何人抱有这种信念,从我们的亲密伴侣到在高速公路上超我们车的司机。

放下这种信念就是坦然接受上天给我们一手好牌或坏牌。就像《哈姆雷特》中所写,“命运的摧残和恩宠,你都受之泰然。”这是一种谦卑,承认人的每一种可能出现的情况都是合理的。面对种种生存状态,我们“应得的权利”变成了谦卑。我们甚至可以相信,种种境遇和危机会帮助我们前进,只要我们将它们整合起来,而非将其阻断


努力与恩赐

在英雄的故事中,召唤我们踏上旅程的形式是一种失落、一种颓丧、一种失误、一种伤痛、一种无法解释的渴望,抑或一种使命感。当这些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时,我们就被召唤去完成一次转变

这总是意味着要放下一些东西,但正如中世纪哲学家爱克哈特大师言,“一切都注定会失去,这样灵魂才能立于不受阻碍的虚无之中。”这里的矛盾之处在于,失去是通往获得的道路。与召唤相配合的是,放下幻觉,并通过个人努力整合发生的一切。对于我们人类来说,这是一个多么巨大的困境:我们的任务是在放下的同时还要抓住!但是,每一个为这种矛盾而努力的英雄都会得到上天的眷顾,这是恩赐的象征,而不是由我们自身做出的指引,这是一种无法以意志为转移的力量。觉悟可以让种种恩赐显现出来,以赋予我们新的、足够强大的力量,以应对我们接受的每一个挑战。这些恩赐在心灵层面上相当于物理演变中的“量子跃迁”。如此一来,我们的努力就可以通过一种毫不费力的转变向前推进。这种巧妙的结合恰恰定义了真正的英勇,即努力经受住痛苦,并在痛苦中自发地转变。这样,我们就不会像荣格所提醒的那样,“被命运拖着走向了那个我们原本可以昂首挺胸走向的那个终究逃不过的目的地。”


带着光明归来

回归就是实现我们的命运:在有意识的生活中表达我们内在的无意识力量。神经质自我已经发挥作用,而我们现在应该为灵性自性效劳。这种自性并不独特,也不独立,在每个人身上并无区别。我们带回家的礼物就是自己领悟到人性与天性的合一。哲学家肯·威尔伯说:“在那无限意识的永恒光芒之下,我们想象中孤立的自我,在这里和宇宙融为一体。”

这种领悟让我们的爱变得博大且无条件。现在我们明白了,爱才是我们超越自我的真正本体。就像所有的英雄之旅一样,我们的修行最终在我们开启这段旅程的地方结束了!禅宗诗人白隐慧鹤对此做了完美的总结:“众生本觉者……处处皆净土,此身即觉者。”

就像奥德修斯一样,我们离开了故乡伊萨卡岛那熟悉且舒适的一切,以为我们的旅程是奔赴特洛伊,却发现在那里的奋争只不过是一种策略,让我们以老练、智慧,且有真正王者之气的样子回家。

就像回头的浪子一样,我们离开了父亲的房子中那熟悉的生活,以为我们的旅程是去一个遥远的国度,却发现原来是一条带我们回家的路,但这一次,我们能够给予和接受一种闪闪发光的、无条件的爱

奇迹……并不在于……治愈的力量突然从远方来到我们身边,而在于我们的知觉变得更加敏锐,让我们的眼睛一瞬间看到……我们身边一直存在的东西。

本文来源:《如何做一个成年人:心理和灵性整合的14堂课》,大卫·里秋 著,中国青年出版社。


2024.12.24 周二:

成长的痛苦与成长

我们有着与生俱来的不可剥夺的情感需求,如爱、安全、接纳、自由、关注、对我们种种感受的认可,以及拥抱。健康的自我认同建立在满足这些需求的基础之上。温尼科特说:“婴儿只有当获得拥抱时……才能承受或冒险承受‘我是’的时刻。”爱是我们自我认同的起源

尽管我们可能无法时刻在理智层面上意识到这些需求,但在细胞层面上对这些需求的感知和记忆会贯穿我们一生。我们最初在依赖他人的生存环境中体验到这些需求。然而,在成年以后,我们可能仍然觉得,我们的生存建立在找到某个人来满足我们的基本需求的基础之上。


内在小孩

我们的问题不在于童年阶段的需求未得到满足,而在于成年后的这些需求仍未得到哀悼!那个经历了伤痛、失落和背叛的孩子仍然活在我们内心,他渴望为自己错过的东西哭泣,以此来放下痛苦,并从当下关系中令其感到压力巨大的需求中解脱出来。事实上,需求本身并没有告诉我们需要从他人那里得到多少;它告诉我们,我们需要为那不可改变的贫乏过去而哀悼,并唤起我们自身内在的抚育之源。

真/假我:无条件/有条件的自性

我们那拥有自由能量、冲动、感受和创造力的真我,可能会吓到我们的父母。毕竟,他们可能在自己的童年阶段也曾受过伤,并且从未接受过这一事实。他们教导我们如何按照他们充满恐惧的规范行事。其中一些带来了合理的社交,而有些则对我们的自我认同造成破坏。

于是,我们设计了一个“假我”,既能得到父母的认可,又能维持自己在家庭中的角色。我们觉得只有处于这些界限以内才有安全可言。这些界限成为长期存在的行为习惯和模式,从那时起,就一直限制着我们。虽然这些界限是种种源于智慧的选择,但现在可能不再符合我们的最大利益。这些界限往往取悦了他人,而贬低了我们自己。儿童心理学家爱丽丝·米勒写道:“我通过煞费苦心地自我篡改所获得的爱,并不属于我,而属于那个我为取悦他们而创造出来的假我。”


虽然对爱的渴望永远没有错,但要求任何其他成年人来满足我们对爱的原始需求既不公平也不现实。我们大多数人从小到大都带着有意识和无意识的心灵创伤,以及未完成的情感事务。我们未完成的事情注定要重演。未得到治愈的童年创伤会在我们成年后变成令人苦恼的种种刺激。我们对“完美伴侣”的幻想,或者我们在一段不会改变或离开的关系中的失望,抑或在我们的关系中不断出现的刺激,都揭示了我们所特有的未得到处理的原始创伤和需求。我们拼命想从他人那里得到自己曾经错过的东西。然而,错过的东西永远无法得到弥补,所能做的只有哀悼和放下。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作为成年人与他人相处。正如爱默生的诗作《为爱牺牲一切》中结尾的一句,“半人半神走了,神就来了。”

我们的身体记住了童年的恐怖或虐待场景,而这种牢固的记忆其实是对保密的承诺。我们现在无法有意识地回忆或讲述曾经发生了什么。我们在关系中的各种本能反应为我们提供了线索,同时也让我们感到困惑。“为什么当她靠近我时,我会逃离?这种亲近在很久以前对我来说是危险的吗?然而,我的内心告诉我,我一直渴望感受这样的爱……”

这可能需要很多年的时间,以及合适的环境或人,我们才能获得一个释放的契机,让我们了解并用语言讲述自己的故事。当这种情况发生时,各种记忆就会涌现,同时我们第一次听到自己讲出自己的故事。这种深刻的释放可以引导我们进入哀恸治疗那沉重而又治愈的状态。

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能够分辨出,当下自己与伴侣之间的冲突与过去未得到解决的痛苦再次被激发之间的区别。种种强烈的感受会让他们意识到过去刺激的存在。他们坦率地承认这些感受似曾相识。他们对自己强烈的反应负责,并且不把眼前人牵扯到解决过去遗留问题的过程中去。如此一来,他们就把当下的压力转移到了最初的痛苦之上,从而努力解决“原因”,而非“结果”

我们在成年人关系中的困境是如此令人同情,又令人困惑!实际上,我们陷入了一种矛盾状态,既想抓住,同时又想放下!我们如此热切地渴望抓住我们每一个细胞都记得的爱,那不断为我们带来抚慰的爱。我们又如此迫切地渴望放下每一个细胞都记得的伤痛,那不断对我们造成伤害的伤痛。一种运转中的亲密关系是一种磨炼。我们可以从当下接受的爱中得到抚慰,也可以从曾经遭受的痛苦中走出来。

当下的爱和痛苦与过去的爱和痛苦直接相关。一旦我们承认自己的状况具有连续性,我们就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个人修行。一段亲密关系——尤其是成年后的第一段亲密关系——可以让我们处于完成这种修行的最佳位置。我们的伴侣会激发我们的爱和伤痛,然后——以最佳方式——支持我们对它们做出健康的回应。如果我们逃避爱或共同生活中的正常伤痛,我们会失去很多。我们会失去与自己过去经历的联系,也会失去治愈它的机会,还会失去利用当下的机会,因此我们要走出过去,活在没有羁绊的当下。

承认创伤对我们是有回馈的,因为背叛和伤害尽管永远无法被合理化,却是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所必须经历的,正是这些经历帮助我们学会分离,以及培养敏感度、深度、坚韧、自立和共情能力。约瑟只有经历被他的兄弟们背叛,才能实现他的美好命运。

现在,想象一下自己在过去的那个场景中,表现出充分的自我坚定和成功的自我保护。这就是带着力量并且自己不再作为受害者的重新经历。只有在表达了愤怒和难过之后的原谅才是真正的原谅。存在主义哲学家保罗·蒂利希说:“原谅是遗忘的最高形式,因为这是在记得的情况下选择忘却。”

现在,不再期望他人来满足自己的需求。现在,就像想象中自己在童年时所做的那样,充分地顾及自己的需求。

只有当下得到治愈时,过去才会得到充分哀悼。事实上,那些被过去的伤痛束缚住的能量,终于可以重新投入到新的生活方式中。继续我们的例子:你现在选择向越来越多的人表露自己。你不再隐匿自我,并发现自己仍然可以活得很好。有些人会因为你敞开自我而拒绝你或背叛你,而有些人会比以前更爱你。但他们的反应并不重要,因为你的恐惧已经变成了弹性。现在,你已经清除了那艘早已驶过的船的尾迹,并用已得到治愈的过去所带来的新力量,治愈了伤痕累累的当下。


一生的修行

上述模式适用于任何哀悼领域。哀恸治疗适用于我们失去或遗留的一切,其正常阶段包括:愤怒、否认(不相信)、讨价还价、抑郁和接纳。在我们的一生中,这些阶段会以不同的顺序反复出现,但每一次出现所带来的消耗性冲击越来越少,为我们带来的力量越来越多。最终只剩下怀旧之情,一种没有痛苦和难过的淡淡感伤。最后,我们掌控了自己的过往——不再受其驱使或占据。

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会通过哀悼伤痛,因而放下伤痛的方式来让过去的创伤性事件成为中性的事实。通过这种方式,一个人保留了记忆,却放下了那些引起强烈情绪反应且无法摆脱的念头。这些念头会让人一直沉浸在戏剧性经历之中,并破坏健康的关系。然而,无论我们哀悼得多么彻底,我们对失落的认识都会不断上升到一个新的层次。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哀悼是我们一生的修行

哀悼驱散了我们可能怀有的幻想,以及我们可能保守的关于童年的秘密。起初,这似乎很可怕。不过,当哀悼按照我们的节奏发生,并在哀恸治疗的背景下进行时,它就会成为深度的释放。一旦我们允许自己经历彻底的幻灭,我们就再也不会感到绝望

对于失去我们曾经拥有的东西,或悲哀地意识到我们并未拥有我们所需要的一切,“哀悼”是一种适当的反应。我们哀悼的是自己的失去中无法挽回的一面,以及自己的错过中无法替代的一面。只有这两种领悟才能让我们化解悲伤,因为只有这两种领悟才能让我们承认而非否认我们曾经或现在所真正失去的。在深刻领悟到某些东西已经不可逆转地结束和消失的深渊中,我们终于放弃从父母或伴侣那里重新找回这些东西。寻找它就等于否认了它的彻底缺失!

有意识地进行哀恸治疗可以建立自尊,因为哀恸治疗向我们展示我们可以勇敢地接受失落这一现实。哀恸治疗让我们成为能够正面面对难过、愤怒和伤痛的成年人。这种对自身真相勇敢的接纳,可以将空虚转化为能力。正如荣格所言,“只要你愿意接纳,你内心的空虚也隐藏着同样巨大的充实。”

我们的心理修行就是从个人无意识的混沌状态,走向一以贯之的有意识整合的旅程。然后,我们的灵性之路会将我们带向宇宙(集体)无意识的宝藏和彻底的自性化。我们生活中的一切,无论多么糟糕,都与内在的治愈力量相关联。荣格告诉我们:“与父母一起在许多阶梯上上下下的旅程,代表了……这种个人无意识必须首先得到处理……否则,通往集体无意识的大门就无法打开。”

我们作为成年人的心理-灵性修行是一场英雄之旅,因为任何经历过痛苦并因此而转变的人都是英雄。在有关英雄早期生活的神话中,一个普遍的主题是他们受到威胁、伤害或排挤。但是,正如荣格分析师玛丽-路易丝·冯·弗兰茨所指出的,“那些神圣的孩子总是可以自然而然地逃脱。这是黑暗对已经如此强大的事物的最后一次爆发,这种事物虽然刚刚降生,却再也无法被压制。”

本文来源:《如何做一个成年人:心理和灵性整合的14堂课》,大卫·里秋 著,中国青年出版社。


2024.12.25 周三:

对于那些学会了放下和顺其自然的人来说,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

原则1:在生命的早期阶段,你得到的教导是以下这些做法不合规矩:——表露自己的真实感受——公开给予和接受——直接表达诉求——讲出自己的观点——顾及自己的利益——拒绝接受自己不想要的东西——表现出自己似乎当之无愧的样子

这些都是阻止我们获得力量的禁令,并且在某种程度上,只要我们内化了这些禁令,我们就会削弱自己的力量,限制我们成年后的能力。我们的完整性之旅就从这样一个受伤之处开始。

原则2:起初,当你表现得坚定自信时,你可能会认为自己自负、冷漠、小气、不礼貌、自私或苛刻。

这些消极的判断来自内心的批评者(通常形成于生命早期)。不要试图驳斥或根除这种声音,只需通过假装你好像配得上自己的渴望和需求,来覆盖这种声音即可。行为可以改变态度。渐渐地,这些内心的批评者会被我们无视,进而闭嘴,而我们的自尊也会随之绽放。

原则3:自我坚定的实践意味着“假装”。假装你好像已经是心智极为成熟的人那样去行动。不要等到你自我感觉更好了,或者等到你相信自己能够做到了再去行动。假装你好像已经做到了自我实现一样去行动,你的信念也会相应地跟上来。在你恐惧的时候行动,而非等到你不再恐惧之时。如果什么事都等到绝对能做到了再去做,那么我们能做的事就很少了。

“假装好像”(Acting as if)法是一种游戏的形式,将对比和对立很好地结合在一起。当我们假装自己好像已经比想象中更出色时,我们就是在创造性地处理旧的、习惯性的自我形象,迎接一个我们渴望展现的新的自己。当我们“假装好像”时,这个新的自己就在我们想象中形象的鼓励下诞生了

原则4:自我坚定在于坚定地表达自己的诉求,然后,如果遭到拒绝,那就放下。你在“始终如一的坚持”和“顽固不化的坚持”之间保持平衡,而后者会让他人觉得是一种恶习。被动的人不会表达自己的诉求。强势的人会通过(公开地)要求或(秘密地)操纵来得到他们想要的。坚定自信的人只会表达诉求,而不会压抑自己,更不会强迫他人

原则5:你的自我坚定可能会被他人理解为咄咄逼人。如果出现这种情况:(1)适当做出调整,使自己的行为不那么具有压迫感;(2)向你爱的人保证,你仅仅在表达自己的诉求,而非苛求于人;(3)始终承认他人有权拒绝自己。毕竟,自我坚定是一种“能力”,而非“支配力”

原则10:你的感受不是由他人造成的。没有人应该为你的处境负责。你是自身状况的唯一责任人。无论你在做什么,都是你自己实实在在的选择,无论你是否有意识地想要这样做。选择将自己视为受害者,或许并不能带来真正的改变。承担责任永远让你明白下一步该做什么。

原则11:由于自我坚定意味着顾及自己的利益,因而某些时候直言不讳并不妥当。当对方失去控制、有暴力倾向或喝醉了时,坚定自信的人不会试图同对方讲道理或表明观点。简单地离开可能是最坚定自信且最明智的回应。

原则12:当你突然受到威胁或与人对峙时,尤其是在不公正的情况下,你可能会因恐惧而不知所措。在这种压力下,你的独立思考能力会降低。坚定自信的人在不得不做出回应之前,会要求对方给自己一点时间,让自己理清思路。请注意其中的矛盾之处:(1)我承认恐惧和脆弱是一种真实的无力感,但只是暂时的;(2)我坚持自己的立场,并要求获得使自己恢复的时间;(3)我现在能按自己节奏全力以赴地行动。

原则13:尝试却不真的去做只能算一种意愿,而非选择。要么已有计划正在实施,要么还没有打算行动。“事已至此,当何以处之?”是禅宗的说法,显示了从情况到行动不由自主且坚定自信的推进。

原则14:你可以从他人的行为中获得信息,而非受其影响。你可以观察他人的行为,而不必对其做出反应或受其控制。无论他人对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或对你有何意图,你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反应预案来行事。

原则15:你可以请求他人理解、倾听和理会你的感受,但你并不需要得到他们的认可。你的感受有其自身的价值,而每次你表达自己的感受,就是在自我认可。同时,当你坚定自信时,你会认可他人的感受。你表明你看到了他们的感受的合理性,同时理解并关心他们的感受。这种自我认可比自我辩护更能实现自我赋权,因为在自我辩护中,你会试图忽视他人的感受,以避免面对他们的感受,或者避免因引起这些感受而产生错误的负罪感。

原则16:自我坚定让清晰的认识变得有价值。如果在与某人接触之后,你坦诚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和立场,那么你会感到非常满足。你的满足感将不再取决于对方是否对你表示认可或赞同。你就不会再为自己多说了什么而懊悔。你就无需再去说更多的话来纠正他人对你的印象。“我所说的话符合当时我能理解的事实,这就够了,即便我似乎可以用更有效的方式来表达。”

原则17:自我坚定会让我们觉得害怕和有风险。风险的真正含义是“无法控制结果”。当你坚定自信时,你就不再试图控制环境或他人的行为。当你执着于控制的时候,你就在背叛自己内心那个无所畏惧的自己


被动:放弃自己的力量——恐惧自我的表达方式

被动是指:因为害怕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而拒绝表达自己的感受、采取行动或做出决定。

为他人对自己的伤害行为找借口,并且不与对方进行交涉。

过度礼貌:总是把他人放在第一位,任由他人插队或者干扰你,而一声不吭。

迫于无奈(出于一种恐惧)而行动。

息事宁人,以致自己或者他人的真实感受无法显露出来。

过度承诺:长期过度付出,却没人感激,而当他人要求你付出更多时,你依旧忠实效劳。

自我坚定者的基本权利

1.有权在任何时候,向你生活中的所有人,表达自己的诉求。

2.有权享受情绪上和身体上的安全感。没有人有权伤害你,即使他(她)爱你。

3.有权改变主意或犯错误。

4.有权决定何时以及是否由自己负责:(a)为他人解决问题;(b)处理他们的需求。

5.有权表示拒绝或不确定,而不用被迫按照他人的节奏来做决定。

6.有权不按套路出牌。

7.有权拥有秘密,有权决定透露多少关于自己或自己的生活的信息。

8.有权对自己的选择做出解释或不做解释(包括当你拒绝时无须找借口或给出理由)。

自我坚定是肯定自己的真实,并接受他人的真实。你表达自己的诉求,并尊重对方的回应。你表达自己的感受,并接受他人的感受。你是一个有担当的人,所以你以有担当的方式去行动,并对他人也有同样的要求。练习自我坚定会让你意识到,无论困境对你有着怎样的束缚,你都可以做出选择。如此一来,你就能够以一种强大、成熟和自信的方式继续自己的生活。

就像一个住在山谷里的人翻过高山看到平原一样,他现在从经历中明白“不要逾越”的标志就像高山一样,并不代表障碍

要想实现自我坚定,我们必须面对每个人都会遇到的三重挑战:恐惧、愤怒和内疚

本文来源:《如何做一个成年人:心理和灵性整合的14堂课》,大卫·里秋 著,中国青年出版社。


2024.12.26 周四:

恐惧:成年期的第一重挑战

恐惧是应对当前危险而产生的感受,是对那些似乎无法接受的事实的抗拒。同所有感受一样,恐惧基于一种主观信念,即某种特定的刺激会构成威胁。

适当的恐惧会引起战斗或逃跑反应,这种反应在得到激活并经过处理后,人会复归平静。这种恐惧提醒我们要规避或消除某种危险,因而是必要的。

神经质的恐惧也会激活战斗或逃跑模式,但不会执行到底。这种恐惧可能只是为了使我们在社会中安稳生活的理智,也可能成为个人障碍,从而形成自我限制。

神经质的恐惧向我们展示了我们未能整合的东西。例如,学会游泳可以消除对水的恐惧。实际上,游泳就是整合水(主观威胁)的方式。我们已经通过知识和技能适应了之前的危险,并与其和睦相处,而不再感到不适。现在,我们可以带着意识和能力接近水,而这恰恰标志着整合。此外,我们还可以感受到水所带来的刺激和乐趣。恐惧的减少使我们更有活力。

恐惧和爱截然相反,因为恐惧完全是有条件的。恐惧使我们远离水。恐惧是排他的,而爱是包容一切的。说“爱驱散恐惧”就意味着无条件和有意识的整合战胜了无知和抑制。

事实上,每一个问题都是我们在整合时遇到的困难。这一事实告诉我们,恐惧是我们所面对的每一个障碍的根源。找到恐惧因素有助于我们更有意识地处理它。


负面兴奋

神经质的恐惧是未经整合的兴奋。恐惧中的能量只是被阻挡的兴奋,而这种兴奋可以通过全身心积极面对威胁我们的种种现实来释放。

负面兴奋是一种造成沉重压力的痛苦形式,在这种痛苦中,我们对同一事物既恐惧又渴望。这是一种令人上瘾的能量,通常源自过去未完成的情感事务,而这些问题因我们生活中的戏剧性复杂情况而被激活

负面兴奋会让我们陷入多年不正常、受虐或自我挫败的环境中。有时,这种兴奋似乎带有某种目的性,因为它维持着我们不断上演的戏剧性经历。


合理化

“合理化”使我们坚持和维持每一种恐惧和上瘾,并使我们有了拒绝改变的理由。“我害怕主动接触他人,因为我可能会遭到拒绝。”这种恐惧并没有真实存在的对象,只有可能存在的对象,但给出的理由(合理化)会维持一种困境,使人一直恐惧下去

以下是“合理化”维持恐惧的三种形式:

1.“理由”原本是为了保护我们免于面对意外情况,从而使我们保持掌控。但这种掌控反而破坏了我们自身的复原力,而复原力是整合恐惧的先决条件。

2.“理由”阻断了成年人解决问题的途径。我们如此依赖于自己一直以来所信奉的观念,因而使我们失去了做出改变的判断力和灵活性

3.“理由”直接维持了恐惧的惯性,我们会继续害怕我们拒绝面对的东西。

以上三点的讽刺之处在于,原本用来保护我们免于恐惧的东西,实际上保护的却是恐惧本身。合理化就像一个哨兵,守护的不是我们,而是我们内心的恐惧


对他人的恐惧

当某些人让我们感到恐惧时,发生了什么?

1.我们可能害怕某个人唤起我们心中那些不受控制的感受。

如果你害怕某个你无法信任的人,那就通过不理会或在你自己的支持系统(朋友、疗愈等)中处理这种恐惧,以及改变这种状况。处于无解的压力和痛苦之中,承认自己的局限,并使自己不受伤害,这需要勇气。忍受这种委屈会侵蚀你的自尊,并让你一直恐惧下去

4.有些人会向我们反射我们自身的“阴影”面。我们在内心将对方设定为比我们“了不起”的人,积极的一面是敬畏,消极的一面是恐惧。实际上,我们害怕的是自己身上那些未得到整合的可敬或可鄙的特质。如果你的恐惧是阴影恐惧,那么请为自己的恐惧负责,这样做可以为你带来突破


处理神经质的恐惧

  • 承认(Admit):向自己、相关的人和/或任何你信任的人承认你的恐惧。承认可以解除否认,并关注现实。这种关注会释放我们一直拒绝要求或运用的疗愈和力量。

  • 接受(Allow):完全接受恐惧的感受,而不试图压抑或摆脱

  • 行动(Acting):因为恐惧而行动是怯懦的表现,带着恐惧行动才是克服恐惧的勇敢表现

用来处理恐惧的“三A法”(Admit, Allow, Acting)是一种无条件地参与现实的方式。我们正在将对我们感到无法接受之物的拒绝,转变为对可以整合之物的接受。这样,我们就能接触到自己的活力,即受恐惧阻断的正面兴奋。精心编造种种假象、防御和合理化所耗费的能量得以重新投入到个人力量和摆脱恐惧之中。“面对恐惧,我无能为力”变成了“在我本以为是绝境的地方,我找到了一个选择”

毕竟,恐惧的“邪恶之力”正是这种表面上的无可选择。带着恐惧行动,即包容恐惧,找到并确认另一种选择。咒语就这样被施咒者破除了!钥匙原来一直插在锁孔里!再没什么能吓到我们。人的每一种经历都可以得到同化和吸收。这就是乐观的基础。

整合是处理恐惧的主要结果。一旦处理了恐惧,活力就会得到释放,让我们更加快乐。注意人类发展的矛盾之处:每一种恐惧都阻碍一种能力;每一次对恐惧的整合都会揭示和提供一种能力

当最终的危机来临时……当我们走投无路时,正是我们从内心爆发的时刻,完全不同的东西出现了:一种力量突然浮现,一种来源不明的安全感,超越理性、合理期望以及希望,喷涌而出。

本文来源:《如何做一个成年人:心理和灵性整合的14堂课》,大卫·里秋 著,中国青年出版社。


2024.12.27 周五:

愤怒:成年期的第二重挑战

从最深层次的意义上看待人生境遇:不是从哀叹命运、反抗命运的自我立场出发,而是从……更伟大的内在法则出发,为了重塑和重生,抛弃个人视野的狭隘范畴

愤怒是人类的一种自然感受,每个人都常常经历,并且需要表达出来,以保持心理健康。愤怒是一种向反对、伤害或不公表示拒绝的感受。它是一个信号,表明我所重视的东西正处于危险之中。

愤怒的生理能量来自由肾上腺素引起的战斗或逃跑反应中“战斗”反应。

愤怒的心理能量来自真实或想象中的威胁感。因此,即使愤怒的基础并不合理,仍然可以得到合理地表达。我们表达一种感受是因为这种感受对我们来说是真实的,而不是因为存在客观上的正当理由。

当我们坦率地表达愤怒时,愤怒就会积极地表现出来。通常包括嗓门提高、面部表情和姿势发生变化,以及表现出激动和不悦。

对愤怒的表达也可以是被动的,即以消极攻击的形式表达愤怒。一个人在不承认自己愤怒的情况下粗暴对待另一个人,如拖延、说闲话、沉默、拒绝合作、缺席、排斥以及造成痛苦的怨怼等等。被动的愤怒是不恰当的,也不是成年人的行为方式。强烈表达的愤怒称作狂怒。强烈持续存在的愤怒称作仇恨。没有表达出来的愤怒称作怨恨。当我们无意识地压抑和内化愤怒时,愤怒就会变成抑郁,即转向内心的愤怒

当我们有意识地压抑愤怒时,我们会选择不理会或不表现出来。这样做通常出于恐惧,但我们很少承认这种恐惧。相反,我们会把压抑愤怒合理化为有礼貌的行为或社交礼仪,认为表达愤怒是不必要的行为。


害怕愤怒

为什么公开表达愤怒会让我们感到如此不安全?我们可能在生命早期就发现,表达愤怒是很危险的。我们了解到这一点主要通过以下两种途径:

1)在童年时,表达愤怒可能意味着我们无法再得到他人的爱与认可,而当下的我们似乎觉得这个“等式”仍然适用。处理这些过时的等式或许会让我们意识到,在真正的亲密关系中,愤怒与爱是共存的。愤怒和任何真实的感受一样,并不会影响、损伤或消解真正的爱。

在任何人际关系中,只要我们是自由的,且允许彼此靠近,愤怒是不可避免的。心理学家约翰·韦尔伍德写道:“让别人触碰我们,也就意味着允许自己受到擦伤。”容不下愤怒的爱并不是爱,而是恐惧。当成年人爱别人的时候,他们会表露出自己的愤怒,并乐于接受对方的愤怒。这是真实让我们自由的一种方式!

2)接受愤怒似乎很危险,因为在从前的生活中,愤怒会导致暴力,要么是身体上的,要么是情感上的。但这并不是真正的愤怒,只是一种对愤怒夸张的模仿。愤怒不会导致危险、隔阂或暴力,夸张的反应才会。此处,夸张的反应指的是以自我为中心、带有解释故事情节的操纵性表演。我们中的许多人从未见过真正的愤怒,只见过夸张的反应


人们常说,愤怒是一种“次要感受”,它掩盖了另一种感受,如难过或恐惧。注意,愤怒和所有感受一样,与其他感受共存。愤怒从来不会掩盖其他感受,但夸张的反应会。还有什么能像夸张的反应那样掩盖得那么好?

愤怒是一种最短暂的感受。我们一旦将愤怒充分表达出来,释然和放下就会自然而然随之而来。可以持续的不是愤怒,而是一套故事情节,让夸张的反应继续下去。

愤怒与信念

愤怒和所有感受一样,不是由事件引起的,而是由我们对事件的看法或解释引起的。这里我以一个基于心理学家阿尔伯特·埃利斯研究的范式来阐明这一过程:

  • 一种行为(Action, A)发生(可作任何解释)
  • 我的信念(Belief, B)以一种特定的方式来解释这个行为
  • 产生结果(Consequence,C):基于由行为触发的信念而产生的感受

所以:

  • A:发生了什么
  • B:我相信什么
  • C:我有何感受

看起来似乎是A引发C,但需要注意的是B这个消失的中间环节。A只能通过B到达C!

在这条心理反应链中,一个刺激不会引发另一个刺激。A并没有引发B或C,B也没有引发C,而是A触发B,B触发C。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我们要对自己的感受负责。他人的行为触发了我们的反应,但解释是我们自己做出的。随之而来的感受不是由他人的行为引发的,而只是偶然由其触发而已。他人只对启动了一个过程负责,但不对最终引发的感受负责。这完全由我们自己负责


现在,把这些信念与你自己的人生经历,尤其是童年的经历对号入座。你从前遭到过背叛吗?早年遭受的背叛、抛弃和虐待是否得到过哀悼和处理?如果没有,那么这些经历对于当下的你来说,仍然是原来的样子并且使你感到痛苦。信念和愤怒是未完成的情感事务的信号。这一事件重新揭开了你过去的创伤。现在,你开始明白,你对当下刺激的反应是你自己的问题。愤怒指向了你仍然受伤的地方

最后,享有权利、期待和侮辱都是神经质自我的问题。那些正在建立正常自我的成年人能够看穿这种夸张暗示的力量。他们通过表达自己的诉求来放下享有权利的信念,同时承认他人有时可以满足自己的诉求,有时不能。他们放弃期待(单方面),并请求达成共识(双方面)。当他们受到侮辱时,他们会要求对方赔罪,而对于那些始终拒绝尊重他们的人,他们会避而远之。

对一次愤怒经历的剖析,让你更加了解自己,更加清楚自己努力的方向,并对自己的反应更加负责。现在,你不再把自己当成受害者。你的自信和自尊都得到了增强,同时也明确了自己的愤怒是合理的。即使愤怒源于种种幼稚或原始的信念,它仍然是真实的。

肯定愤怒

1.我接受愤怒是一种健康的感受,并且我会审视愤怒背后的信念及其唤起的个人经历。

2.我对这种感受负责,并确信它是合理的,且完全属于我自己。

3.我表达我的愤怒,但我选择不诉诸带有攻击性的报复、斗气或怨恨。

4.我接受更多关于自己和世界的成年人的信念,因此我现在的愤怒源自一种有根据的正义感,但没有“受辱的、傲慢的自我”的层面。

愤怒是一种鲜活的能量,对于我们的自我进化很重要。我们用愤怒打破自我和恐惧的束缚。我们追随愤怒找到自己迄今为止尚未开发的心灵领地。愤怒可以激发我们的力量。它不是我们该放弃或否认的东西。只要我们允许自己去感受愤怒、表达愤怒,它就会提升我们、转化我们。

强烈的情绪激荡本身就蕴藏着解决问题的价值和能量。

本文来源:《如何做一个成年人:心理和灵性整合的14堂课》,大卫·里秋 著,中国青年出版社。


2024.12.28 周六:

内疚:成年期的第三重挑战

所有自我认识都是以内疚为代价换来的。

适当的内疚

和我的真实适当的内疚出现在不道德行为发生之前或之后。它源于根据个人信念来评估行为的内在机体共鸣(良知)。心理学家卡尔·罗杰斯说:“我们生来就拥有一种内在的身体智慧,它能帮助我们区分哪些经历使我们发挥了或没有发挥自己的潜质。”这是我们的正常自我在告诉我们,什么时候我们已经偏离了自己的真实。这种内疚表明我们的完整性的破裂,或者我们与他人之间的自然平衡遭到破坏。通过承认和补救,我们可以恢复这种平衡。

神经质的内疚和他人的真实

神经质的内疚是对我们已内化的外部命令或要求的一种习得性(非机体性)反应。我们从他人的真实中脱离出来。这种内疚是挥之不去的,不会因为补救和恢复而消失。它源于神经质的自我,并且导致内心冲突,而非平衡。

内疚的伎俩

在每一次产生神经质的内疚的经历中,都有我们拒绝承认的东西。这种内疚是我们用来逃避感受和真实的策略:

1.伪装恐惧

阻碍我们行动的内疚可能伪装成对自我坚定的恐惧。在做出坚定的选择之后产生的内疚可能是对失去他人的爱或认可的恐惧。我们或许害怕不被人喜欢,或者害怕自己过于不受拘束而失去控制所带来的种种后果。先前的内疚会让我们感到不知所措,接着我们就会陷入困境或被动。接踵而来的内疚会让我们感到羞耻,并且害怕遭到他人报复,或者害怕以一种新的方式为他人所了解(或为我们自己所了解)。

2.淡化责任

神经质的内疚将我们限制在单一的合理行为中。在这方面,内疚抑制了想象力,而想象力是让我们做出选择的创造力基础。一旦我们陷入内疚,我们就看不到可能性,也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什么。这就是内疚对自我坚定的破坏。

行动后产生的内疚,或未进行某一行动所产生的内疚,也会极度削弱我们做出选择的力量。如果我们判定自己有罪,我们的责任就会减轻,因为这样我们就不必再尽心尽力!矛盾的是,内疚会让我们摆脱眼前的困境,并产生一种虚假的正义感。

3.掩盖愤怒

内疚可能意味着对父母、权威人士或朋友的合理愤怒,因为他们似乎对我们负有义务或施加了限制。我们认为感受或表达这种愤怒是不安全或错误的。如此一来,错的人就只剩我们自己,于是未表达的愤怒就变成了内疚。因此,内疚让他人解脱出来,却让我们用本该对他人表达的愤怒来虐待自己。

4.回避真相

我们有时用内疚来回避自己无法接受的真相。例如,在童年时期,我不愿面对父母不爱我这一痛苦的真相,而宁愿相信自己要为没有达到他们的期望而感到内疚。于是,他们不爱我就完全成了我的错。“他们为我积攒了爱,而我却不配得到他们的爱。”我为自己“做得不够好”而感到内疚,从而使关于他们的真相成了一个秘密。即使是现在,我依然不知道这个真相,也不必去面对它或让它过去。通过这种方式,内疚让我受制于人,即总是试图取悦他人。取悦他人的念头和自卑感同样从这片自我怀疑的荒原上滋生出来。


处理神经质的内疚

要想完全消除神经质的内疚是不可能的。允许这种内疚存在于你的内心,但不要再让它引导你行动或不行动。带着内疚,而非因为内疚,来做出选择。只需注意你的内疚可能做了什么。它在伪装恐惧、淡化责任、掩盖愤怒,以及回避真相吗?然后,每当你经历神经质的内疚时,你就承认它是某种逃避的信号。如此一来,内疚就会消散到足以使你处理其背后真实的兴奋和感受。内疚就会变成它原本的样子:一种观念而非准则,一种看法而非判断,一种信念而非现实

恐惧是被压抑的兴奋;愤怒是被激发的兴奋;内疚是错误的兴奋。


我对自己生活的样子承担全部责任。我永远不需要害怕自己的真实、力量、幻想、愿望、思想、欲念或梦境。我相信荣格所说的“黑暗和动荡之后便是意识的扩展”。

我任凭他人离去或留下,无论何者,我都坦然接受。我承认,我可能永远都不会觉得自己得到了,或者已经得到了我所寻求的所有关注。我承认,现实对我没有任何义务,且不受我的意愿或权利的影响。我逐一放下对人和事的每一种期望。我接受他人给予我的限制,以及我给予他们的限制

当改变和成长令我感到恐惧时,我依然会选择它们。我可能会带着恐惧而行动,但绝不是因为恐惧而行动。我珍视自己的完整性,但不会将其作为衡量他人行为的标准。我可以自由地怀有任何想法,但我没有权利肆意而为。我遵守自由的限度,并仍然可以自由地行动。

我放弃掌控,而不失去控制。我在生活中做出的选择和秉持的观念是灵活的,而非僵化或绝对的。各种转变和过渡在我的配合下变得更加从容而优雅。

我按照自己的标准去生活,同时出于自我宽恕,允许自己偶有疏忽或失误。我允许自己在工作和人际关系中有犯错的余地。我把自己从必须总是正确或胜任的痛苦中解脱出来。我接受“觉得自己并不总是符合要求很正常”这种感觉。

我的自我接纳并不意味着自满,因为它本身就代表着巨大的转变。我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自己的境遇中,释放出我那不可抑制的活力。我无条件地去爱,并为自己的无私奉献设定合理的条件。

本文来源:《如何做一个成年人:心理和灵性整合的14堂课》,大卫·里秋 著,中国青年出版社。


2024.12.29 周日:

心灵深处之物中存在着最可贵的新鲜活力。

我们的旅程从出生开始,而当时我们并没有边界感。我们并不知道自己和母亲之间的边界在哪里。我们觉得自己在掌控自身需求的满足及其来源方面,拥有无限的权利。

我们最先获得的成长觉悟是分离。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放下,即承认个人边界:我是独立的,关心我的人也是独立的。这是启程,也是奋争。

这可能让我们觉得像被遗弃一样。从生命的最初阶段,我们可能就把放下依附等同于失去力量及稳定的需求满足。我们今天之所以紧抓着不放手,其奥秘可能就在于最初这个可怕而虚幻的等式。

成年人明白分离并不意味着被遗弃,而仅仅是一种人的状态,是让健康的人际关系得以发展的唯一状态。

有了边界,就有了相互依存,而非单方面的依赖。有了边界,就有了个人担当,而非单方面享有获得照顾的权利。有了边界,就有了相互性,从而使我们放弃对他人的控制,转而尊重他人。

边界并不会造成疏远,反而会保障彼此的接触。有了边界,我们才有可能获得亲近感,同时还能稳定地保持个人的自我认同。

放弃个人边界就意味着放弃我们自己!如果一方或双方放弃了他们自我认同的独有内核,那么任何关系都不可能发展起来。当两个自由的人相互拥抱、相互尊重,以及相互扶持时,爱才会产生。

对于一个心智成熟的人来说,忠实是有限度的,无条件的爱可以与有条件的情感投入共存。毕竟,无条件并不意味着一概接受。你可以无条件地爱一个人,同时在你们的互动中设置条件来保护自己的边界。“我无条件地爱你,不和你住在一起是为了照顾好自己”,这才是高明的爱!

无论处于一段关系的开始、改变还是结束,你的基本内核都必须保持完整。这场亲密关系之旅永远不会破坏我们的完整性。当你清楚自己的个人边界时,你既有的自我认同,既不需要别人赐予,也不会被别人夺走。

建立一个正常运转的健康自我,意味着以完全率真的态度与他人亲密交往,而你自身的完整性仍然完好。与他人保持联系并保持完整,可以极大地增强你的自尊。这就是成年人的相互依存。

我们做出承诺并不意味着失去我们的边界。在神经质的自我投入中,我们失去了保护自己的能力。如此一来,伴侣的行为就决定了我们的心境,而非仅仅暂时地受到影响。我们活在反应中,而非活在行动中

这就是生命早期生活中未化解的心结,破坏成年人自尊的例子。那些在童年时期受到虐待,并且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人,在亲密关系中进行健康的自我投入时会极为波折。对他们来说,亲密关系中的边界从来都不明确,也不稳定,这种交往中的夸张反应会耗尽他们试探性的自我供给。哀悼自己过去所遭受的虐待,可以填补他们内心的空洞。


如何保持个人边界

1.坦率地表达你的诉求。通过这种方式向他人和自己明确你的自我认同。第2章中“自我坚定的技巧”阐述了各种清晰的边界,只有在此类条件下人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如果你的边界僵硬到使你回避亲近感,那么你可能会受制于恐惧。如果你的边界松散或不明确,那么你可能会屈从于他人对你的控制

2.增强内在的自我抚育(成为自己内心的好父母)。通过这种方式能建立一种内在直觉,让你知道什么时候一段关系变得具有伤害性、侮辱性或侵犯性。这种内在直觉是你处理童年问题(见第1章)所带来的结果。为了保持这种内在直觉,需要来自朋友、自助计划或心理治疗等真实反馈的持续支持。

3.观察他人如何对待你——将之视为信息——而不要卷入他们的夸张反应之中。做一个公正的旁观者,从自我保护的角度看问题。这可以让你尊重自己的边界,还可以让你在不受他人诱惑性或侵犯性力量的影响下,决定你能接受多少他人的给予或攻击。

4.保持底线,即在你承认痛苦的现实,并愿意一起走下去或就此分开之前,你允许他人拒绝你、欺骗你、让你失望或背叛你的次数是有限的。这包括面对沉溺于兴奋,但没有未来的关系。在这种关系中,你一直渴望更多,却所获更少;一直渴望幸福,得到的却只有伤害。在沉溺中,我们虚幻的信念得到了补偿,并放大了被削弱的现实。

5.将信任的重心从他人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作为一个成年人,你不再指望可以绝对信任某个人。你明白人性弱点的种种边际,并且不再期望获得安全感。然后,你相信自己能够接受爱,也能够处理伤痛;能够接受信赖,也能够处理背叛;能够接受亲密,也能够处理厌弃。

本文来源:《如何做一个成年人:心理和灵性整合的14堂课》,大卫·里秋 著,中国青年出版社。


2024.12.30 周一:

童年阶段产生的种种原始恐惧会延续到成年后的关系中:害怕被抛弃及失去对方;这让我们紧紧抓住或占有他人。害怕被吞噬及失去自我;这让我们回避或疏远他人。

这些都是正常的恐惧。我们每个人都会产生这两种恐惧——尽管在亲密关系中,其中一种通常占主导地位。只有当这些恐惧强烈到影响我们的判断和行为时,才会成为问题。

成年人的交往在于做出承诺的能力,不会害怕如果有人拉开过远的距离而被抛弃,或害怕如果有人走得太近而被吞噬,因而动弹不得。虽然这些恐惧似乎直接源自我们成年伴侣的行为,但这些恐惧其实是虚幻的。虽然那些伤害我们的东西已经消失,但仍然会刺激我们。我们是在回应自己的内在境况,这是被生命早期的掠夺搞得满目疮痍之所,这种内在境况从未得到承认、复原或宽恕。哲学家海德格尔明确地道出了这一点:“可怕的事情已然发生了。”

由于对被抛弃和被吞噬的恐惧是细胞层面的条件反射,因而我们最好不要把伴侣所表现出的这些恐惧视为针对自己。这些恐惧是非理性的,所以我们无法说服对方走出恐惧,也不能为这些恐惧而责怪对方。

当恐惧受到刺激时,我们就有机会去解决它,或者我们会对其更加耿耿于怀——通常表现为指责我们的伴侣。当恐惧得到缓和后,我们就会感到足够安全,可以更为大胆地敞开心扉,或者我们会变得骄纵——期望我们的伴侣来保护我们。

当你愿意为了实现改变,惴惴不安地小步向前迈进,并克服随之而来的窘迫之态时,你就知道一段关系对你来说是健康的。


对亲密关系的恐惧往往会在一段关系经历了浪漫阶段之后浮现出来。被抛弃和被吞噬的问题会产生一种新的负面兴奋:恐惧与兴奋同时存在。肾上腺素飙升会让人陷入沉迷,并可能导致你做出一些引发恐惧的事情。无论你是否知道自己是怎么做的,都要承认这一点。矛盾的是,通过对自己夸张反应中的无意识选择因素负责,你可以从中解脱出来

害怕被吞噬意味着相信与对方亲近会让你失去一些东西。矛盾的是,要想处理这种对失去自我的恐惧,你反而需要自愿把自己交付出去。做一次自我袒露,承认自己的脆弱面,或表达自己的感受。如此一来,通过放下,你就可以避免失去自我

害怕被抛弃意味着害怕独处。这不是对失去自我的恐惧,而是对面对自我的恐惧。每天为自己留出时间,就意味着选择了面对你所害怕的东西。这种矛盾的逆转会让你逐渐享受独处的时光。

既然恐惧是由一种我们将自己视为受害者的感受来维持的,那么“选择”就可以解开恐惧对我们的控制。荣格这样描述这种矛盾的治愈力:“如果害怕跌落,那么唯一的安全之举就是从容一跃。”


不带感情地没完没了讲述一件事是一种逃避,因为这不会带来改变。这种讲述只会让我们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感受。处理源自事件的感受,会让我们产生一种了结感,从而继续我们的生活。我们离开这个讲述,在这个过程中挣扎,并在更高的功能水平上重新整合

识别潜在的感受,并对自己讲出来。这可能需要你与一个看问题客观、思维敏锐且值得信赖的人聊一聊。一旦你知道了这种感受,你就可以探究它的来源。它完全源于当前的环境,还是触发了你生命早期所经历的痛苦,抑或一种旧的经验模式

判断出这是当前的问题,还是过去遗留的问题。如果这确实是一个的当前问题,无论你得对方到怎样的回应,你都会因为表达了自己的感受而感觉好一些。你会把这一切都当作信息,并要求对方做出补救和改变,但不强求。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会轻松释怀。如果这是一个过去遗留的问题,你就会陷入对夸张反应的老调重弹之中,始终认为自己是正确的一方,并且指责他人、要求他人。你会阻碍自己让事情有一个了结,因为你的反应让对方处于防御状态,无法顺利进行沟通。结果,你无法对那些更伤人的东西释怀!在这种情况下,你可以去找那些你看问题客观的朋友或治疗师,努力释放自己过去的痛苦。一个成年人乐于找出自己真正要处理的问题,如此一来,他(她)就可以一劳永逸地将问题解决。

“芥蒂”的真正含义是那些已经固化的旧日感受。每当这些感受被戳中,就会伤害到我们。处理这些感受就是清除陈旧的、痛苦的沉淀物,释放出柔软的、健康的脆弱面,这种脆弱面离我们的表面状态如此之近,并且能在他人身上产生爱的回应。

容纳我们的感受

感受本该得到表达和容纳。成年人会表达自己的感受,但不会以此为借口做出自我毁灭或伤害他人的行为。当有人伤害你、激怒你或离开你时,允许自己感受痛苦并讲出来,但不要根据这种感受采取行动。表达每一种感受,但不要凭感受行事。你不是在寻求一个保证或报复的机会,抑或是寻找一个操纵或改变结果的方法。你要容纳自己的感受,并且为这些感受负责,就像责任完全在你一样。虽然痛苦是由他人引发的,但如何处理取决于你。你可以采用以下方式来处理:

1.接受他人行为或决定已经做出的事实,无论你是否认为这一事实合理。

.敏锐地感受痛苦,但不要被痛苦支配,以致使你的自尊遭受打击。感受但不凭感受行动,接纳这种经历,而不让其渗透到我们自我价值感的核心。“我承认这个事实,尽管我并不喜欢。这个事实可能变得更好,也可能变得更糟。”

3.承认这件痛苦的事会让你想起童年时类似的事。关于遭到背叛、抛弃和拒绝的旧日感受,会被这些遭遇的当下版本重新激发。我们当下的强烈感受揭示了我们未曾哀悼的问题。因此,在当下的情境中凭感受行动是不合时宜的!我们当下的感受是对过去感受的重现,因此当下我们并不需要采取行动,只需表达感受,作为哀悼旧日痛苦的一部分。

每段关系都包含一些伤害。受对方伤害之后,你可能会耿耿于怀或伺机报复。这样会让你的怨恨持续存在,使你们无法继续相互承诺。处理并放下怨恨是通往承诺的道路。报复怨恨、对怨恨无法释怀或从此将怨恨作为武器,都是阻碍承诺的绊脚石。

放下对报复的渴望,比报复本身更能让你从痛苦中解脱出来。这是因为当下你们的共同生活以一种无条件的爱的方式继续着。伤痛已经成为得到解决的事实,而非让旧伤无法愈合的阵阵应激剧痛。

在真正的承诺发生之前,每一段成年人的关系都需要经历冲突。每一次挣扎都会帮助你丢掉一个关于对方的虚幻理想,以及一个让你的期望得到满足的虚幻头衔。每一次冲突都会消除假象,从而更全面地揭示出眼前这个真实的人。虽然这个人并没有满足我的每一个需求,也没有达到我的要求,但我依然爱这个人。这就是无条件的爱——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给彼此自由,真正的承诺正是通过这种爱而发挥作用。

心智成熟的成年人承认,感到受伤是人的一种普遍经历,这种经历是意料之中的,但从来不是有意识制造的。这样的成年人可以设法处理伤痛,而非躲避伤痛。所有关于从生到死的神话和宗教主题,都认可痛苦在我们形成完整和真实的自我认同过程中的价值和必要性。每一次受伤都是必要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走到现在,才能够让这束光透进来。尼采有力地提醒我们:“正是这些造成伤害和痛苦之事才促成了伟大的解脱。”


当我们允许自己显露柔软的一面时,我们会注意到一个新的层面:每一种负面特质其实都是某种形式的痛苦。没有人希望自己害怕亲近,这种恐惧是一种痛苦!控制欲强的人会感受到压力所带来的痛苦,也会注意到自己的态度会让自己远离他人的爱!我们可以果断地处理所有这些行为对我们的影响:我们可以讲出我们的感受和疑虑,我们可以要求改变。与此同时,我们可以对每一种退缩和坚持背后未受到关注的痛苦报以同情。虽然我们的同情心并不会阻止我们顾及自己,但确实会使我们对他人的痛苦更加敏感。我们的灵性意识越强,我们就越能让自己意识到隐藏在我们评判行为背后那细微的痛苦和恐惧。正如《小王子》中所说,“只有用心去看,才能看得真切。”

本文来源:《如何做一个成年人:心理和灵性整合的14堂课》,大卫·里秋 著,中国青年出版社。


2024.12.31 周二:

在心灵问题上,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思考只会带来更多的困惑。最有效的方法是只关注以下情况:——你的身体感觉如何;——你采取了什么行动;——你的何种直觉一直重复出现?

关注会带来了解。你可以相信这一点会自动发生。费神思考可能只会徒增困惑。当我们关注身体、行为、内在智慧这些不会欺骗自己的部分时,下一步的最佳选择就会出现。当我们从容不迫地做出决定,并且这个决定在这三个方面都显得自然圆融时,我们就会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用智慧做出的决定通常会找到一种方法,既不完全排斥对方,也不是非此即彼,而是两者兼顾。这样的决定可以让我们接受风险,而非回避风险。这是一种有力量,但又不去支配他人的决定;一种尊重他人的意愿,但又表达自己诉求的决定;一种承认自己的过往,但又不受其束缚的决定。

产生强迫性或自我伤害的想法,以及一遍又一遍地讲述自己的遭遇都是极为正常的,而且是受到允许的,就像慈爱的父母允许孩子一遍又一遍地讲述他(她)的噩梦一样。重要的是,不要依据任何试图伤害自己或惩罚对方的感受或想法行事。把这些感受和想法容纳于自己内心和自己的支持系统以内

最有效的方法是,让每一种感受和想法穿过你,就像优秀的徒步旅行者穿过森林一样:什么也不带走,什么也不留下。无论这些感受和想法看起来多么不合理或难以接受,都不要试图去驱散它们、解读它们或阻断它们。就像爱克哈特大师所感叹的那样:“生活的唯一方式就是像玫瑰一样:不问为什么。”

我们可以容纳愤怒,而无须从中获得满足;我们可以容纳恐惧,而无须想方设法避免偶遇。

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会留出充足的独处时间,以完成哀悼并处理从中所学到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接下来,准备好开始一段新的关系。我们既不必寻求,也无须逃避,而是让新的关系自然而然地到来。这样做就是把自己交给与宇宙万物同步的时间节奏,而不是内心的紧迫感或社会压力。

令人难以理解的是,当可怕的遭遇带来了一种致命的缺失时,这种空白可能会成为一种“盈空”状态。“盈空”是一个存在主义的隐喻,指的是放弃当下熟悉的支撑物,相信生命的冲力会带来新的机遇和图景

只有始终允许痛苦和欢愉的比例存在动态变化,生命能量才能长久蓬勃下去。


没有人可以控制或改变他人,也没有必要这样做。任何期望都是无效的,就连协议也并非永远可靠。任何关系都不能创造自尊,而只能支撑自尊。

在你对伴侣发出的每一个严肃的抱怨之下,都隐藏着一些你在自己身上不愿承认的东西。放下指责和对证明自己正确的渴望,能最有效地修复关系。

一段关系就是一条灵性之路,因为它是由不断剥离各种幻想的过程所构成的。

本文来源:《如何做一个成年人:心理和灵性整合的14堂课》,大卫·里秋 著,中国青年出版社。